腳先出來，這就是胎位不正，要難產了！
  顧念雲隻覺得整個心臟都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攥了起來似的，本來還覺得全身發冷地坐在那裡，現在一下子就出了一身的汗。

  顧夫人早就幾乎要脫力了過去，要不是口中含的參片，只怕如今已經昏了過去。

  也正是因為這樣，小手婆婆才敢喊出來這句話，不然如果讓顧夫人自己聽到，只怕更是要心慌。

  顧念雲轉臉看了一眼顧夫人緊緊閉上的雙眼，雖然知道她肯定沒聽見，可是還是心慌得低聲斥責了一聲小手婆婆：“噤聲！我花錢請你回來是做什麽的？！不是你信誓旦旦地保證，有你在就不會有問題的麽？”

  被顧念雲這麽一罵，本來有些慌張的小手婆婆也冷靜下來。

  不過就是胎位不正罷了，這樣的孩子她也接生過不止一個。而且這顧夫人本來就是早產，胎兒不大，接生難度肯定還小過那些個足月胎位不正的。

  她顧不上拿帕子，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一下順著臉淌下來的汗珠，猶豫道：“可能要把那裡……剪開一些……”

  這是顧念雲從來沒聽到過的做法，可是既然這婆子敢說，想來定然是有用的。在顧家住了這麽些天，小手婆婆自然知道如果她保不住顧夫人和顧夫人肚子裡的孩子，那些吃進去的銀子事小，她保不保得住她的命才是大事。

  “你盡管做！”

  顧念雲一邊拿著毛巾認真地擦著顧夫人額頭上汗滴，一邊小聲地吩咐小手婆婆：“只是到時候如果出了一點點閃失……”

  小手婆婆已經顧不上回答顧念雲的威脅，趕緊叫了另外兩個產婆給她打下手。又是燒水又是要烈酒，還取了一把銀質的剪刀來。

  顧念雲見她動作，心中已經緊張得仿佛心臟都隨時要從口中跳出來，她正心驚肉跳的時候，卻突然感覺手上母親的手用力抓了抓自己。

  她趕緊轉頭過去，一眼看見顧夫人睜著那雙往日裡溫柔無比、現在看著卻暗淡無光的大眼睛看著她，費力地動了動雙唇。

  顧念雲趕緊把她嘴裡含著的參片取下來，把耳朵湊過去，卻聽見顧夫人最蠢翕動了幾下，軟弱無力地和她說了一句：“雲兒，這兩個孩子……你以後幫娘照管著……”

  顧念雲隻覺得腦海裡頓時一片空白，像是被什麽雷劈到了一樣，連手也顫抖起來。她用力地抓住顧夫人的手，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你一定要……照顧好你自己……”

  小手婆婆慌張地扶著顧夫人的腿，大聲地喊著：“夫人，你用力！用力啊！”

  剛剛眼看著那一雙小腳就要出來了，可是卻一下子縮了回去！

  她著急上來，也顧不得旁邊坐著的顧念雲既是當朝郡主又是親王側妃了，大聲對顧念雲喊道：“小姐，快點讓你娘用力！這個時候了，哪裡還能懈力？！”

  顧念雲雙手都在顫抖，她趕緊順手抓了一片新的參片，甚至連那盒子摔在了地上都顧不得，哆哆嗦嗦地把參片塞進顧夫人的嘴裡。

  “娘！娘……你別放松，一定能好好的，快用力……”

  顧夫人隻覺得整個下身都麻痹了起來，她本來身子就不是太好，這個時候哪裡用得上力氣？只能微微攥緊了女兒的手……

  顧念雲也不知道突然哪裡來的念頭，電光火石之間，突然就想到了什麽。她湊到了顧夫人的耳邊，放輕了聲音，不會讓別人聽到，可是顧夫人卻足夠聽得清一切。

  “母親，你不是一直疑惑六月的時候為什麽我會突然性情大變，變了一個樣子嗎。”

  顧夫人已經覺得渾身上下的力氣都流失了，可是大女兒的手還用力地握著她，幾乎和她一模一樣的聲音在她耳邊慢慢地說著。她咬牙調動了全身上下最後一絲力氣，用力地聽著。

  “本來我已經死了……是老天讓我復仇，讓我回來的！”

  說完這句話，感覺到手心裡顧夫人的脈搏似乎跳動得激烈了一些，顧念雲上身又往前傾了些，幾乎整個人都伏在顧夫人身側。

  “本來我過生辰那日，顧玉柔把我騙出去，是因為拐了大皇子來，想要蒙騙我。她和大皇子商定好了，娶了我把顧家的財產都拿到手之後，就捧她為皇后。”

  “最後她也的確成功了……我雖然被登上皇位的衛元巳封為皇后，可是卻一直被幽禁在鳳藻宮裡，一步都不能出來！最後，我好不容易從那宮中逃了出來，還被她手下的人親自殺死……”

  顧念雲說完這一句，卻聽到小手婆婆驚喜地尖叫了一聲：“對！夫人！就是這樣，用力，用力啊！”

  雖然已經把產道側剪開了一些，可是如果顧夫人不用力氣，還是不行的。現在既然顧夫人開始用力，她也松了一口氣。

  如果真的一屍兩命，她怕是連著產房的門都踏不出去了！

  顧念雲微微松了一口氣，卻感覺到母親用力地扼住了自己的手腕，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

  她趕緊重新低聲在她耳邊繼續說下去，這個時候，想要讓母親重新燃燒起生力來，也就只能這樣了。

  “可是老天待我不薄，讓我重生回到了十六歲這年的生辰禮上……母親，女兒前世被顧玉柔害死的時候才不過二十一歲，女兒還沒有讓你看見自己的親外孫……”

  “這一世，不要讓女兒再次帶著遺憾……”

  “出來了！出來了！”

  小手婆婆驚喜地大叫著，一邊鼓勵著顧夫人：“夫人，再用點力氣，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

  產房外面，顧半城也忍不住了，剛剛的事情雖然並沒有通知他們，可是產房裡面的丫環忽然進進出出得更頻繁了還是泄露了事實。顧半城已經顧不上什麽產房見血不吉，甚至已經親自跑了進來。

  顧念雲趕緊起身給父親讓開地方，看著顧半城用力地握住顧夫人的手：“夫人，用力些！”

  “出來了，出來了！是個千金！”

  小手婆婆顧不上報喜，趕緊幫顧夫人處理傷口，另外兩名產婆卻是已經抱了嬰孩過來給顧半城報喜：“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是一對龍鳳胎！真真是天降吉兆！”

  不管是吉兆凶兆，顧半城卻都沒有看那兩個孩子的心思，顧夫人已經是臉色蒼白，幾乎是要昏過去的樣子。他擔心得要命，拍著顧夫人的臉頰輕輕地叫著：“芊芊……快醒醒……”

  最後還是小手婆婆看不過去這樣子，一把把顧半城推開了：“老爺別擔心，夫人沒什麽大礙。少爺小姐都順利生產下來了，夫人也並沒有過多出血，只是剛剛透支得太厲害了。”

  “真的？”

  顧念雲也松了一口氣，趕緊扶了顧半城出去：“父親，您先出去吧。這邊也要收拾一下給母親換了乾淨的床褥才行。您在這裡，丫頭婆子沒法乾活！”

  顧半城這才怔怔地轉身去看那兩個皺巴巴的嬰兒，臉上一笑，就有眼淚順著眼角的皺紋流了下來。他盼著這兩個孩子，盼了十幾年！
  雖然他從來沒有嫌過顧念雲不是個男兒身，可是如今世道如此，如果沒有個兒子，他辛辛苦苦攢下的所有家業最後就算是都給了顧念雲，可是沒了娘家給顧念雲撐腰，到最後他又怎麽放心得下？！
  顧念雲也是同樣心中甜中有酸，掏了帕子給父親擦了眼淚，她攙扶著顧半城出了產房，卻正看見楚行雲雙手環胸站在院中。

  剛剛的情形多麽凶險，顧念雲自然是知道的。現在才六個月生產尚且是這樣，如果兩個孩子再大一些……顧夫人說不定就真的挺不過去了！
  想起之前的懷疑，她微微蹲下身，給楚行雲行了一禮：“多謝楚先生了，我為我先前對您的懷疑道歉。”

  楚行雲沒料到她接下來的動作，趕緊跳了開，不肯受她這一禮，動作看起來甚至有些狼狽。

  “不……不用這樣，反正我是看在銀子的面子上……”

  他說起話來似乎還有些結巴，顧念雲在心裡偷偷地笑了兩聲，看起來這位名醫倒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樣子。對他懷疑甚至責難的時候，他態度那樣強硬；可是不過是行了一禮，這位楚大夫倒是結巴了起來。

  “既然顧夫人沒什麽事情了，那我先離開了。”

  楚行雲正要離開，卻冷不防地被顧念雲叫住，她可沒忘了之前的事情呢。

  “楚先生，不知道我說的去睿親王府上做供奉的事情……您想得怎麽樣了？”

  楚行雲有些結巴，不過還是轉身過來，神態之中帶了一絲猶豫。

  這樣的機會自然是天下什麽大夫都渴望的。

  要知道，當大夫可不是學成了就行的，大夫同樣是個燒錢的行業。

  就拿他來說吧，他最喜歡的就是研製新藥……可是研製新藥哪裡有那麽容易，過程中用的什麽藥材不是價值千金？反覆失敗個十幾次，就是幾百輛銀子進去了。

  可是如果被睿親王府收為供奉的話，那麽這些藥物就可以從王府的庫房直接拿了。

  想到這裡，他猶豫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