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要生了嗎？

  顧念雲有點恍惚，她分明記得自己的寶寶才在肚子裡待了八個多月……怎麽現在就急著出來了？
  她恍惚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然後就感覺到幾個有力的婆子輕柔地把她從床上抬了起來。

  雖然她的臨盆時間還沒到，可是產房卻是早就準備好了的，當初救過顧夫人一命的小手婆婆也早就住了過去。

  看著顧念雲滿臉恍惚的神情，顧夫人十分擔心。

  婦人生產幾乎就是生死關頭，如果她自己再這個恍惚的狀態，那怎麽能行？

  尤其是顧念雲的身子本來就不甚強健，這京中因為難產而亡的貴婦人難道還少了麽？

  顧不上之前是她親自說的，任何人都不能夠把這件事情告訴顧念雲，顧夫人一路焦慮地跟著顧念雲到了產房，親自查看了一番產房的布置，這才坐在床前一臉擔心地握住女兒的手。

  “雲兒，雲兒……你聽我說。”

  顧念雲的注意力幾乎有些恍惚了，可是聽見母親的聲音，她還是勉強地抬起眼睛看過去。

  看見女兒這個樣子，顧夫人幾乎要落淚了，可是卻還是只能做出一副笑容來。

  “聽著，雲兒，我接下來就要告訴你太子的去向。但是你想想你們的孩子……你現在的這個狀態，保不住他！”

  顧夫人說的每一句話顧念雲都聽在耳中，也能分辨出每一個字到底是什麽，可是卻當它們連在一起的時候，她卻似乎是完全聽不懂了。

  “顧念雲，太子率親衛追擊陵越皇帝的時候，失去聯系了。”

  太子……追擊……失去聯系……

  這些詞語迅速地在顧念雲的頭腦裡面撞擊在一起，讓本來幾乎癱軟在床上的她迅速地反映了過來。

  衛辰舟失蹤了？！
  失去聯系？為什麽會失去聯系？他不是應該好好地在肅州指揮前線的戰爭嗎？

  她幾乎說不出來話來，只能用力地抓住顧夫人的手臂，看著她。

  “本來……是一場大勝的。”

  “太子殿下放出情報去，說是肅州兵力不夠，誘得陵越皇帝出擊。最後也確實捉住了陵越皇帝……但是……”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最終聽到了一個一點也不好的消息，可是顧念雲卻突然覺得頭腦清醒得多。

  她甚至能撐起身子，正常地和顧夫人說幾句話了。

  至少，在臉上看起來，顧念雲現在比之前要冷靜得多了。

  “這是哪一天的事情？”

  暗雪早已經趕了回來，聽見顧念雲躺在床上發問，趕緊回答道：“是三天前的事情，七月二十一。”

  三天前……

  顧念雲用力地閉上了眼睛，複又睜開來。

  “他怎麽失蹤的？”

  “捉到的皇帝只是個替身，太子殿下帶了親衛……追了出去，然後就和城中失去聯系了。”

  居然是貪功冒進？衛辰舟一直那麽嚴肅認真、從來與衝動無緣的人，居然會貪功冒進？

  顧念雲這才發現，自己幾乎把母親的手臂都捏得淤青了，她趕緊松開手，抓住床上為了方便產婦使力的布條。

  不過如果衛辰舟不是被襲擊而是貪功冒進的話，至少安全系數也更大一些……帶著親衛去追擊敵酋失蹤，總比被敵方擄走要好。

  “所以……所以可能只是追遠了，或者迷路了對麽……”

  她想起當年衛辰舟隻身去草原收服馬賊的事情，心中知道，衛辰舟迷路的可能性並不大。更大的可能是，遇見了什麽事情，所以不得不停留在那裡。

  “小姐……小姐，您別擔心，太子帶了一千名親衛一同追擊，您也知道太子殿下的武功……”

  “雲兒，雲兒，你聽母親說，現在你最需要的，就是千萬別亂想，好好地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你明白嗎？”

  是的……孩子……孩子……

  顧念雲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拍了拍母親的手。

  “母親，別擔心我……我一定會等到太子殿下平安歸來的。”

  而且，她也知道，不管在哪裡，衛辰舟一定會千方百計、用盡全部力量趕回來到他身邊的。

  就在顧念雲進了產房的同時，草原上的衛辰舟，卻幾乎陷入了他從來沒遇見過的重大危機裡。

  事實上也確實如同顧念雲猜測的一樣，衛辰舟並不是迷路了。

  這片草原之上，雖然衛辰舟不至於對每一處都十分熟悉，可是卻也不至於迷路。

  雖然他並沒有帶上向導，但是陵越這片草原之上，當年他曾經和他的師父一起馳騁過不知道多少次。

  他知道一切用來辨別方向的方法，看星星，看草木的生長方向，看山坡的坡度。

  可是現在的狀況，卻不是迷路能解決的。

  ——草原上燃起了大火。

  夏秋之交，本來就是草原上最容易失火的季節，僥幸找到了一處小湖泊，保住了這一群人馬的姓名已經是不容易了。然而在沒下雨之前，誰也不敢走出這裡。

  如果再遇見一場大火，那誰也無法走出這片草原。火借風勢，會比任何一匹寶馬的速度都要更快，更何況是他們這支疲敝之師。

  大火已經燃燒了整整兩天一夜，空氣中散發著濃鬱的燒焦氣味……甚至還有烤肉的氣味。

  無數沒來得及逃脫火勢的牛羊和野生動物都被燒死在了這片大火裡，藏在這片小湖泊裡面，衛辰舟和屬下的親衛甚至已經吃了無數隻這樣誤入火海的動物。

  “殿下，我煮了一點粥，您喝一點吧。”

  因為一開始只是打算輕騎追擊，所以幾乎是所有的騎兵都沒帶上什麽口糧，這些粥，還是從幾個不同的士兵那裡搜集來的一些炒米煮成的。

  衛辰舟推辭了：“不必，你們幾個喝吧……這幾天你們幾個比我要辛苦多了。”

  再說，他也完全喝不下去。

  他從心裡知道，自己和肅州方面失去聯系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瞞得下來，萬一這個消息傳到京城……

  他歎了口氣。

  顧念雲現在應該有八個多月的身孕了吧，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要是因為這件事情而受到什麽傷害，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本來已經大獲全勝了……是他一時間被勝利衝昏了頭腦，這才帶著一千親衛，沿著陵越皇帝逃跑的方向追了出來。

  想到這，衛辰舟突然翻身上馬。他的舉動嚇得幾名暗衛一舉撲了上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如果天不下雨您不能出去以身犯險！”

  “我……我只是出去看一看。”

  衛辰舟清醒地知道，就算是以他的武功，還有胯下這一匹日行千裡的寶馬，也不一定能逃脫那火勢。

  可是就這樣眼睜睜地在這裡等著，他卻也做不到。

  想到這裡，輕輕地夾了一下胯下的馬腹，衛辰舟騎著馬如同閃電一樣竄了出去。

  湖泊附近的草原早就已經燒成一片焦土，不然就算是已經兩天都看不見火勢的情況下，衛辰舟也不敢縱馬出來。

  就算是這樣，這一片焦土之上也是處處濃煙。

  如今天色已經幾乎是晚上了，整片黑漆漆的草原之中，時不時還能看見一絲火光。

  勉強辨明方向，也不敢讓馬匹跑得太快，衛辰舟勉強地朝前面行進著。多虧他的馬是從小養大的十分順從，否則在這樣的環境裡恐怕也無法前行。

  就算是這樣，走了不足半裡地的時候，他也不得不從馬上下來，步行拉著它前進。

  越往肅州的方向走過去，衛辰舟就越是覺得一股逼人的熱浪作用在自己的身上。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前面不遠似乎有一座小石山，佔地面積頗大，他要先走到那裡休息一下。不然，就算是他能承受得住，只怕馬匹也會受不了的。

  不過，就在他牽著馬往小石山走去的時候，卻突然聽見，那邊似乎有非常低沉嘹亮的歌聲傳過來。

  這歌聲……是陵越的民歌！
  當初顧念雲在雪山神廟上的時候，他去草原上的馬賊處搜集證據的時候，總是聽見這樣的民歌。

  這個時間在這裡……

  他把馬牽到了旁邊的一塊大石頭邊，小心翼翼地分辨著從小石山那邊傳過來的聲音。可惜事與願違，他本來以為在一個遠離水源的地方會死去不少士兵，可是卻沒想到，從這民歌聽起來，陵越皇帝身邊似乎仍然有很多人在。

  而就在他停下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那民歌似乎是陵越士兵準備出發前的訊號……

  是了……現在火勢基本風平浪靜了，這一批人馬自然支持不住……

  而他的軍隊所在的那處湖泊，應該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想到這裡，衛辰舟再也不敢猶豫，翻身上馬，轉身飛也似的朝著湖泊飛奔而去。

  不管如何，他一定得活下來，平平安安地回去！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去！

  他還要登上皇位……他還要讓顧念雲坐上那張母儀天下的寶座……

  他親手給未來的小公主修建的那一座秋千，還在等著他回去輕輕推動起來。

  越跑越近，離著湖泊足足幾丈遠的地方，衛辰舟大聲地喊了起來。

  “敵襲！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