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墨白玉的態度一點也不急，顧念雲這才松了口氣。

  雖然衛辰舟在臨走之前寫了一張名單給她，但事實上，官場上的事情哪有這麽簡單的？

  有著諦聽這樣的大殺器，顧念雲固然可以讓諦聽查出來彈劾王儲修的到底都有誰，再一一找出對方的把柄，但是這樣的行為是不是會被人誤會，她一點也把握不好其中的尺度。

  雖然墨白玉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曾和衛辰舟有什麽深入的交流，可是畢竟一開始兩人的關系十分密切，而墨白玉又素有多智近乎妖之稱。這件事交給墨白玉，是最好的。

  見墨白玉開口應下，她隻覺得身上輕松了許多：“你能這麽說，我就放心多了……需要什麽條件盡管開口就是，我可以讓諦聽那邊配合你。”

  諦聽的存在如今已經不是個秘密，不過絕大多數人卻還是不知道諦聽背後的主人是誰。但是這對墨白玉來說並不算是個秘密，畢竟他和衛辰舟相識許久了。

  “好。”

  墨白玉也不再推脫，乾脆利落地接了下來：“還要先查一下到底是哪邊做的這件事，只要查出來，我會立刻派人通知……嫂子的。”

  墨白玉叫起嫂子這個稱呼來仍然有一絲不自然，他的這個態度也讓兩人的這頓飯尷尬起來。

  一時間，桌上陷入了沉默之中。

  顧念雲也頗覺尷尬……就算是現在面對危機墨白玉暫時做出了一個拿她當作嫂子的態度，可是畢竟之前的事情也不是說抹乾淨就可以的。

  幸好，這個時候小二帶著幾名侍女來上菜了，這才短暫地打破了室內尷尬的氣氛。

  等到一行侍女放好菜肴，又貼心地給兩個人的杯子裡分別斟滿熱茶，顧念雲這才隨便夾了一筷子菜肴放進墨白玉面前的碟子裡：“這個菜看起來不錯，你試試？”

  墨白玉有些僵硬地夾起碟子中的菜肴，想了半天，這才找了個話題繼續往下說。

  “今天我母親說了，過幾天要給無暇送些東西去……你如果有信件或者什麽東西的話，可以送來墨府上一起帶過去。”

  說起墨無瑕這個話題，顧念雲頓時覺得尷尬的氣氛緩解了許多。

  “那倒好，我正好有好些個東西要給她送過去呢。她也有陣子沒給我寫信了……不知道在那邊過得如何？”

  墨白玉竭力克制著自己，讓自己的目光只在面前的杯盤之中打轉：“她在那邊簡直是樂不思蜀，聽著之前來送東西的下人說道，四皇子快把她縱得無法無天了，甚至還換了男裝跟著四皇子一起進了軍營……”

  換了男裝進軍營？
  顧念雲有些吃驚，隨即又笑了出來，這倒是的的確確像是墨無瑕會做出來的事情。

  見兩人之間氣氛著實有些尷尬，一直在旁邊服侍的瑤華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開口。

  “小姐，外面小二已經領了廚娘過來了，不如現在就讓廚娘上來切魚膾？您想著這一口可是有些日子了。”

  顧念雲笑道：“好啊，你去吩咐小二上來吧。”

  她又有些懷戀地說道：“其實無暇才是最喜歡吃這一口的，就為了吃個魚膾，也不知道她把暗雪借走了多少次。現在在嘉興關那個地方……這東西她肯定吃不到了。”

  墨白玉有些拘謹地回道：“倒也無妨……以皇上的身體看來，四皇子也不可能在邊關待太久，遲早要換人去駐守的。”

  這話就有些誅心了……

  顧念雲自然聽得懂，墨白玉的意思是，一旦老皇帝身體不好了，一定會把唯一一個在士兵當中有些威信的四皇子調動回來駐守京城。

  不過，這話她卻不好往下接了。

  顧念雲暗暗地在心中思忖著，雖然衛辰舟臨走之前也說過，真的有事的話大可以找墨白玉出主意。可是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太過尷尬，以後不妨就書信來往算了，也免得如此瓜田李下。

  正尷尬間，小二終於帶了廚娘上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去年丞相府和顧府都頻頻吃魚膾的原因，今年這京城中，吃河豚倒是成了一種流行。連帶著許多廚娘專門以此謀生。

  河豚雖然味美，可是要處理好卻十分有難度，畢竟這東西毒性劇烈可以置人於死地。雖然有“拚死吃河豚”之說法，但是真的要吃出了人命，店家自然也逃不了官司。

  因此，特地有人從江南雇傭了大批會處理河豚的廚娘進京，一時間成為京中一景。

  這些處理河豚的廚娘多半是家傳的手藝，首先是有一口足夠鋒利的家傳寶刀，其次還要知道如何把河豚處理得無毒，最後，還要有一手絕妙的刀工，能夠把魚肉削製成透明如紙的薄片方為最好。

  不僅如此，畢竟河豚還是有毒的，負責做魚膾的廚娘還要負責在菜品最後上桌之前先試毒。

  用專門的銀質臂釧把衣袖束起，廚娘露出兩條白生生的手臂，揮起兩把刀，動作快得幾乎是眼花繚亂得看不清。

  看見她這樣的動作，顧念雲也放松了下來。

  倒不是因為這廚娘的動作——暗雪削得比她好多了，而是因為她終於不用強自找些什麽話題和墨白玉說話了。

  一頓飯就這麽在有些尷尬的氣氛中吃完了，終於離開月影築的時候，顧念雲松了一口氣。

  瑤華一直在旁邊伺候著，自然知道顧念雲這頓飯用得有多尷尬，看著顧念雲一臉疲憊地坐在車上，她忍不住開口：“良娣，下次索性就直接找個茶樓見好了，離去也好些……我看您今天光顧著吃東西了，可撐到沒？”

  為了不抬頭和墨白玉說話，顧念雲一直都在低著頭吃那魚膾，先前不覺得，這會兒瑤華說起來，竟覺得胃裡不舒服起來。

  “找個山楂丸給我……好像是有點吃多了……”

  接過瑤華手裡的山楂丸，咬下一點含著，顧念雲這才覺得好多了。

  “也罷，先別回府，直接去顧府看看吧。”

  平哥兒安姐兒現在正是六個月的時候，雖然是早產，可是楚行雲調養有方，如今兩個小孩子都茁壯得跟正常出生的小孩子沒什麽兩樣。

  俗話說，三翻六坐八爬爬，不過平哥兒如今剛剛六個多月，卻已經能穩穩地站著了。安姐兒雖然不及哥哥那般健壯活潑，可是卻一樣招人喜歡。

  這兩個孩子裡頭，平哥兒更活潑些，已經學會了用聲音和動作吸引大人們的注意力，哪怕是在他旁邊聊天都不行，非得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不可。

  安姐兒卻是個安靜的，很少苦惱，一雙大眼睛和顧夫人一模一樣，就那樣眨呀眨地看著你。如果她喜歡你，甚至還會附送一個大大的笑容。

  顧念雲如今正是懷了七個多月身子的時候，看見兩個弟妹別提有多喜歡了。衛辰舟在的時候，等閑不讓她碰朝中的政務，就連諦聽的事情也不讓她煩心，她幾乎是隔幾天就回家看看兩個弟妹。

  聽了顧念雲的吩咐，瑤華吩咐車夫直接往顧府去了，徑自在馬車裡面翻來翻去。

  雖然是良娣的娘家，可是老是這麽空手上門也不好，她索性在馬車裡塞了些適合走禮的東西，準備等下拎上門去。

  看著瑤華幾下子就從馬車中翻出了一個上了鎖的小箱子，又從裡頭拿出來兩個玉做的擺件，顧念雲忍不住笑道：“總是這麽貼心……再這樣下去，我可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了。”

  “良娣！”

  瑤華的脾氣一直很好，等閑說她什麽她都是笑吟吟地不出聲，可是唯獨這件事，一提必要紅臉的。

  這事情倒是有一半是因為那七皇子……堂堂皇子，隔三差五就來太子府上騷擾侍女。他自己不覺得尷尬，倒叫瑤華如今見了人都不好意思抬起頭來。

  見到瑤華的臉又紅了一半，顧念雲倒是歎了口氣。

  她還一直沒顧得上和瑤華談起這件事情。

  “瑤華，趁著今個兒沒別人，你和我說說……七皇子這件事，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看著瑤華連耳根都紅了，顧念雲歎了口氣。

  雖然是一直拿瑤華當自己的妹妹看待，可是事實上瑤華跟她的年歲差不多，如今也是到了該許人的時候了。

  七皇子雖然一直追在瑤華身後，可是平心而論，就算是她再不想讓瑤華做妾，心中也知道，想讓家生子出身的瑤華嫁給七皇子做妻子實在是太難了。

  而且……有七皇子整日裡跟在後頭，還有誰敢娶她？
  如果瑤華真的不想嫁給七皇子，她倒是敢直接把七皇子攔在外頭，可是也是要先知道瑤華心裡到底是怎麽想的才行。

  “良娣……”

  瑤華囁嚅了一聲，張了張嘴，卻又沒說出來。

  顧念雲本來還想開句玩笑，可是現在看著瑤華局促尷尬的樣子，又咽了回去。

  “瑤華，七皇子畢竟是七皇子……你如果實在是不喜歡他，可以回絕。若是喜歡……雖然你嫁給他做正妻很難，可是還是能努力一下的。”

  她摸了摸瑤華的頭髮：“但是至少，你得先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