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王妃本來就坐在婆婆身邊，看見顧念雲這麽架了一把柴，哪裡還不知道火上澆油的道理？南安太妃還沒準備起身，她倒是先站起來在太妃手臂下托了一下。

  被她這麽架了一下，南安太妃哪裡還好意思坐在那裡？不得不站起來，對著梁夫人行了個禮。

  如果是過去，今天這樣的事情梁夫人肯定是不摻和的。偏生如今梁大人的庶子考上了舉人，又被稱讚殿試必將奪魁的，她為了嫡長子的前途，就想著賣睿親王寵愛的顧側妃一個面子。

  她生的嫡長子如今蔭了個從七品，正在上書房做個筆帖式，每日裡見睿親王格外多些。不過，這也是因為梁夫人消息不夠靈通，並不知道顧念雲“失寵”。

  這些事情都撞在一起，南安太妃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自己居然被顧念雲一句話就弄得丟了老大的面子！
  勉強行了一個禮，回到席上，不多一會兒南安太妃就托辭說自己頭痛，去專門給女眷留的更衣處休息去了。

  婆婆去休息了，南安王妃自然也要跟著去，不過臨走之前她卻笑著過來顧念雲這邊，用旁邊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了一句：“怎地這麽久都不去找我？等睿親王出宮建府了，怎麽說也要給我下個帖子才好。”

  南安王妃一向是個守規矩的人，隻除了對南安太妃有些厲害之外，輕易不和什麽人交惡，家裡又是綿延幾十代的世家，在京城之中頗有名望。

  她低下頭來笑著和顧念雲打招呼，卻一個字也不跟東方靈說，自然是聽了顧側妃“失寵”的消息，特地來替她撐腰的。

  再加上之前架著南安太妃行禮的事情，顧念雲也有些感動。

  這些日子她失寵的風聲放出去之後，流雲公主和墨無瑕倒是都沒什麽兩樣，流雲甚至一天兩趟地往她這邊跑，想要給她撐腰。聽人說甚至還去衛辰舟那邊要見衛辰舟，只是沒見到而已。

  可是除了她們兩個之外，那些平時和顧念雲還有點頭之交的夫人小姐們，今日的除夕宴上卻多是和東方靈打招呼。如今突然有個給她“撐腰”的南安王妃，顧念雲心裡格外承她這一份情。

  不過，在東方靈看來，這滋味就不那麽好受了。

  她才是正牌的王妃！

  看著南安王妃直起身子扶著南安太妃要往出走的時候，東方靈突然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說了一句：“王妃說得也是，不如明日我下個帖子，請你來文信宮玩上半日？”

  她這話說出來，南安王妃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目不斜視地就從東方靈的身邊走了過去。

  東方靈整張臉都氣得通紅，雖然明明沒有人往她這邊看，可是她卻偏偏覺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似的。氣鼓鼓地坐下，正看見顧念雲悠閑地吃著一隻琵琶腿，東方靈頓時覺得全身上下的火氣都在往出湧似的，忍不住提高聲音啐了一句。

  “沒規矩！”

  她這樣對待顧念雲，如果換做另外一個時候，顧念雲能當場打她一個耳光！

  只不過，如今她和衛辰舟商量好了做戲給別人看，她自己倒是不覺得有絲毫不高興。

  東方靈這一嗓子，不光是這附近的夫人小姐們都聽到了，就連衛辰舟那邊的皇子們也都聽見了。

  衛辰舟看著顧念雲正低著頭不說話——其實是在用力地先把口中的琵琶腿肉咽下去——東方靈卻站著大聲呵斥，手上一不小心，不禁把酒杯直接握碎了。

  “快來人！”

  長興皇本來並沒有注意到東方靈那邊如何，他心中本就有些看不上這個兒媳，總是會埋怨自己當初太過著急……他這個流落民間又找回來的兒子，看著比任何人都要優秀，偏生卻弄了個這樣的王妃，長興皇私下裡總是覺得對不住睿親王。

  看見衛辰舟居然握碎了酒杯，他轉臉朝著東方靈那邊看過去，卻正看見東方靈站了起來，自然以為是王妃讓衛辰舟丟臉了，忍不住朝著那邊冷哼了一聲。

  顧念雲本來只打算不理東方靈，可是看見衛辰舟那邊手上鮮血淋漓，一瞬間隻覺得心裡發軟。

  不過就是做個戲罷了，東方靈也沒做什麽，就是說了句話而已。衛辰舟卻被氣成了那個樣子。

  她的心底頓時熨帖起來，雖然嘴上一直沒說，可是為了嫁給衛辰舟做側妃這件事，顧念雲的心底一直都是十分鬱悶的。

  但是時至今日，她突然發現，雖然是名義上的側妃，可是她自從嫁給了衛辰舟，別說是受委屈了——好像一直都是東方靈在受她的委屈？

  這麽想著，顧念雲抬起頭驚慌失措地看了一眼東方靈。

  站起來的東方靈絲毫沒覺得衛辰舟在看著自己，見顧念雲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她隻覺得更加生氣。

  “你……”

  她剛剛說了一個你字，顧念雲就像是被她突然提高的聲音嚇到了似的，手邊的碟子一下就翻倒了下來。

  和幾位隻喝了些水酒的夫人小姐不同，剛剛顧念雲一直吃得熱鬧，碟子裡也是頗多肉類，這麽一翻倒一下子就沾染了東方靈一身的油漬。

  東方靈還沒等生氣，顧念雲已經是先站起身來掏出帕子給東方靈擦了起來，一邊還用委屈至極要哭了似的聲音說道：“王妃都是婢妾的錯！您千萬別生氣……婢妾回去自己領罰……”

  她一邊說著，一邊還抬起頭極其隱蔽地給衛辰舟使了個顏色，免得對方真的再激動起來，她這場戲可就白演了。

  聽著顧念雲這般口氣，周圍的夫人小姐們立刻都誤會了，原來這顧側妃失寵的事情是真的？不過是把正妃的裙子汙了一條，瞧這嚇得，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東方靈又氣又恨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裙子，這條百蝶穿花織金八幅湘妃裙可是她特特今天做了的，本來想著出來彰顯一下她睿親王正妃的位置，讓大家看看究竟衛辰舟放在心上的究竟是誰，可是居然這麽就汙了！

  她氣得狠狠敲了顧念雲一下：“別用你的髒手碰我！”

  聽著這邊的喧鬧，就算是本來沒注意的長興皇也不由得皺著眉頭朝著這邊看了一眼，東方靈本來還想斥責顧念雲一句，卻被侍女拉了拉，發現皇上正看著她，忙縮了頭灰溜溜地下去換裙子。

  顧念雲廢了半天力氣，也沒能把自己的眼圈逼紅了半點，只能低下頭去。聽著周圍蚊子一般的議論紛紛，估計這麽演了一下，所有人就都覺得她如今是失寵了被王妃欺負了的吧？
  可是事實上呢，她不過是被東方靈不痛不癢地說了兩句，還借機毀了她一條價值千金的裙子。

  當白蓮花的感覺實在是不錯。

  顧念雲這邊正低頭偷笑著吃東西的時候，東方靈卻滿心鬱悶地匆匆下去了。

  “快去把帶的衣裳給我拿來！”

  這時節，一般小姐夫人們出門做客都是要額外多帶一套衣裳出門的，為的就是防止這些突然事件發生。

  不過，點秋沒了，忍冬又被東方靈自己親自刺死，新來的宮女東方靈不放心從院子的小丫頭裡面挑，生怕其中有顧念雲的作息。這個跟在她身邊叫素秋的丫頭，還是她從今年新進宮的宮女之中挑出來的。

  新進宮的宮女，哪裡有和她一起長大的點秋忍冬會伺候人？聽著東方靈這麽吩咐，嘴巴都長大了。

  “王……王妃，我沒帶……”

  東方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腳踹了過去：“還不快跑去文信宮拿？！”

  素秋趕緊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東方靈自己坐在這間廂房裡，越想越生氣，卻冷不防突然有一雙冰冷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東方靈一個激靈，這些日子裡她日日夜夜都睡得不安穩，每日都想到被她刺死的忍冬那雙控訴的眼睛，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大聲叫道：“別來找我！”

  才一個字出口，那雙冰冷的手就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巴：“王妃叫什麽呢？想讓人過來看見我與你在這邊麽？我倒是沒什麽所謂……但是王妃就不好了吧？”

  是軒轅錚！

  東方靈迅速地掙脫了他的手，轉身看過去。

  軒轅錚卻沒管她做什麽，只是自顧自地說道：“你臥房枕頭下有件東西，你找時間去放在衛辰舟的書房裡。”

  想到剛剛在除夕宴上的錯覺，加上剛剛被對方嚇了一跳，東方靈憤憤地說：“你客氣些！不然我現在就去告訴師兄，你們也得不到什麽好！”

  “哦？”

  軒轅錚眯起眼睛笑了，這蠢王妃都做到這步了居然還想反水？

  “王妃若是不怕當初遞交婚書的具體日期被睿親王知道，就盡管去吧。”

  他眯起眼睛笑道：“知道衛辰舟死了立刻偽造婚書想舉行冥婚……與知道衛辰舟活著，卻想先偽造婚書嫁過去，這可是兩種後果。當初你收買的太監……現在可是在二皇子口中，王妃你還是自己掂量掂量的好。”

  說完這句話，帷幕翻動間，軒轅錚身著道袍的身影立刻消失不見。只剩下東方靈神情頹敗地坐倒在榻上，滿頭都是冷汗滴落。

  與虎謀皮者，安得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