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語在外面已經等了許久了。

  雖然已經等了許久，可是進來的時候，她還是覺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這次派她去顧府的事情，雖然對外說是去保護平哥兒安姐兒，可是顧念雲吩咐她的時候卻實打實地說的是“監視”二字。

  一開始，暗語還頗為不以為然，不過是個不到一周歲的嬰兒，哪裡用得上監視二字？
  可是這些日子下來……暗語卻幾乎是夜不能寐……

  就算今日顧念雲不叫她回來問話，她只怕也得逃回來了。

  那個安姐兒青天白日的看著還沒什麽事情，可是她躲在暗處偷偷窺視的時候，一個從來沒有任何人教過的、還不會說話的女*嬰，竟然自己在那裡一板一眼地練習著背詩！

  雖然安姐兒看起來是個玉雪可愛的小娃娃，那首詩聽起來也是名篇，可是這種情況愣是讓暗語渾身上下都往外冒冷氣。

  顧府雖然是富可敵國，但是也絕對沒富裕到給兒女找的奶娘都是滿腹詩書的地步。幾個奶娘之中，只有一個略略識得幾個字的。

  而這幾日她日夜跟著安姐兒，只有在晚上安姐兒睡覺的時候才離開過，完全可以肯定顧夫人或者顧半城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教她背詩。

  小孩子連話都不會說呢，哪裡的家長會突然想起來教她背詩？

  而且，在暗語看來，雖然安姐兒反覆念了幾遍那詩句，可是卻似乎只是暫時還不太熟練，而並不是詩句不會背。

  那場景……那場景就像是安姐兒被鬼上身了，裡面的鬼正在熟悉著這具身體。

  “暗語？”

  看著暗語臉色青白地有些怔忡，顧念雲趕緊把整個房間的侍女們都遣了下去，親自站起身來摟著暗語坐下。

  她當初選定了暗語去盯梢安姐兒，不僅僅是因為她是個可信的，還因為暗雪無意中說過，她們這一批金牌殺手其實並沒有接過多少任務，但是暗語卻是其中見血最多的那個。

  這件事不管怎麽說來都是有些嚇人的，她本來想著，暗語去監視說不定能好些，可是現在看起來，小姑娘還是給嚇得夠嗆。

  也怪顧念雲沒相通，雖然做殺手的手上多少沾了些血，可是這樣的人往往也更加迷信。就像是葉大將軍，戰場上不知道殺了多少敵人，可是葉家的小佛堂卻一直是葉大將軍去得最勤快。

  她慢慢地摟著暗語坐下，這才開口問她：“這些日子……你可看見了什麽異狀？”

  被顧念雲這麽扶了一下，暗語也反應過來了。

  她其實膽子並不是很小，死人見多了，膽子怎麽都大起來了。只是這次的事情實在是從來都沒見過的，這才覺得有些慌神。

  但是現在被太子良娣扶著坐下，她立刻覺察到了自己的不對。暗字頭的這幾名女子都是衛辰舟親自帶大的，對顧念雲的尊崇不然不同別人，她立刻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一樣地站起來。

  “良娣，您是不是已經有所懷疑了？”

  顧念雲歎了口氣，卻也沒具體說什麽，只是斟酌了一下道：“我只是覺得那孩子看我的眼神有些凶惡……看著不像是小孩子。”

  她猶豫了一下，又把當初懷疑的那件事說了出來：“之前平哥兒曾經有一次差點掉下去，還是暗香把他接住了。暗香當時就說，哥兒跌下去的時候，姐兒也在旁邊。可是時候我母親進去的時候，卻看見安姐兒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小被子裡頭。”

  如果是之前，暗語只怕也是和顧夫人一樣，覺得暗香只怕是一時慌神看錯了。可是現在她卻不敢這麽確定了。

  想到這裡，她趕緊把這些日子自己看見的事情和顧念雲說了。

  “這些日子，當著人面前姐兒倒是沒什麽異常，可是一旦房間裡沒人的時候，總是有些不同尋常的行為舉止。昨天我還聽見姐兒自己在房間裡頭……裡頭……”

  她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這才繼續說道：“好像是在練習背詩……”

  這句話一說出來，暗語隻覺得輕松許多，再看顧念雲臉上幾乎沒什麽驚愕的表情，她甚至還在想，是不是自己太過大驚小怪了？

  接下來的話，暗語就敘述得有條理多了。顧念雲面上不動聲色地聽著，心裡卻在暗暗冷笑。

  隻一聽暗語說的事情她就猜出來顧玉柔在打什麽主意了，不外乎就是等到說話的時候直接出口成誦，到時候好讓自己佔據一個才女的名頭。

  不過，既然她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顧玉柔的算盤就別想打得那麽響了！

  要是顧玉柔乖乖地只是盤算著這件事倒也罷了，把她弟弟那麽小的一個嬰兒從床上推到地上，要不是有暗香接著，只怕平哥兒當場殞命都是有可能的！

  都已經死了一次，顧玉柔的心腸怎麽還這麽歹毒？就算是她恨自己，可是平哥兒卻是無辜的啊。

  “良娣……安姐兒這是……這是鬼上身了嗎？”

  暗語把自己見過的異常情況全悉數說了出來，這才問道：“要不要請個大師來做個法事？”

  顧念雲搖了搖頭，雖然顧夫人特別相信這個，可是她卻覺得不管什麽大師也未必能做到把顧玉柔從安姐兒身上請出來。更何況……安姐兒原本的靈魂還有沒有，也是不一定了……

  看見顧念雲搖了搖頭，暗語卻大著膽子反駁了一句：“良娣，就算是大師不能把鬼上身請走，您也最好找個借口把安姐兒從哥兒身邊弄開。現在的安姐兒在哥兒身邊……您能放心麽？如果之前的事情……”

  說到這，顧念雲猛然反應過來。

  的確，現在不是能不能把安姐兒身上的顧念雲請走的問題，而是要趕緊把安姐兒從母親和平哥兒身邊弄走的問題。

  自從她說了自己重生回來的事情之後，顧夫人就對神神鬼鬼的事情格外相信，顧府也一躍成為京城中各大寺院最大的化緣對象。

  如果她能請到一位得道高僧說安姐兒有些不妥，需要在出家幾年，想來母親一定是能同意的。

  她雖然不認識什麽得到高僧，可是她的師父苦塵師太卻認識啊！前幾日苦塵師太來看顧念雲並返哥兒的時候還說過，如果有什麽事情盡管去找她。

  這麽想著，顧念雲方才放下心來。

  只不過，這個計劃就算聽著不錯，暫時也不能實行。畢竟現在孩子還太小了，哪怕會走了之後再說，也比現在要強些。

  在那之前，就只能讓暗語先看著了，而且還不能讓她順順利利地博得一個才女名聲，如果是那樣的話，到時候她只怕就難動顧玉柔了。

  “似乎就是鬼上身了……之所以要練習背詩，只怕是要過幾天開口一鳴驚人吧？這樣一個才女的名聲妥妥地就跑不掉了……只是如果真的成了，到時候我就難動她了……”

  看著暗語這幾天似乎也被嚇得夠嗆，她卻是有點說不出口。

  看著顧念雲有些為難的樣子，暗語靜靜地定了定心，卻突然覺得也沒那麽害怕了。

  說穿了，一旦知道不過是個鬼上身，她就沒什麽感覺了。

  那鬼若是真有能耐的，怎麽會上一個嬰兒的身體？還大半夜地練習背詩？她這麽大一個人，又是身負武功，不過是看個嬰兒，怕什麽？
  當初若不是衛辰舟把她從外面撿回來，只怕她早就不能活下來了，如今閻羅大人生死不知，主母一個人支撐著整個太子府，她幫不上什麽，可是卻也絕對不能只因為一個小小的嬰兒就臨時退縮……

  “良娣，那我現在就回顧府繼續盯著安姐兒了。只是如果她這幾天要真的背詩的話……您覺得我應該怎麽攔著呢？”

  聽著暗語痛痛快快地就自己直接說要回去顧府看著安姐兒，顧念雲有些感動，不過現在卻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她有點猶豫，站起來在地上來來回回地走著。

  說實在的，她現在也在猶豫，雖然能夠確定安姐兒身體裡有個顧玉柔，可是她卻不知道是安姐兒被顧玉柔附身了而已，還是顧玉柔重生成了安姐兒。

  如果是前者倒還好，說不定把顧玉柔的鬼魂驅走了，她的小妹妹就會出來了。

  可是如果是後者的話，到時候顧夫人能不能承受得住還是個問題。

  不過……按照顧念雲自己的揣測的話，她倒覺得應該是前者。畢竟顧玉柔死的時候，顧夫人早就被診斷出來懷了雙胎的。

  “你……會不會點啞穴？點啞穴對小嬰兒有沒有什麽危害？”

  暗語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說了。

  “屬下確實會點啞穴，只是這……就算是成年人，如果被長時間點了啞穴，很可能也會直接變成啞巴再也不能說話……更何況一個不過八個月的嬰孩……”

  “那就算了。”

  顧念雲歎了口氣：“天已經不早了，你先抓緊回去吧。辛苦你了，等你撐過這段時間，我會和太子好好商量一下，必然不會薄待你。”

  “良娣千萬別這麽說，我有這條命都是太子殿下救了回來的。”

  暗語單膝跪下抱拳行了一禮，轉身直接從窗子中跳了出去。顧念雲看著茫茫的黑夜，悄悄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