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雲的這句“折磨人的小東西”不幸一語成讖，接下來的日子裡，返哥兒居然真個開始折磨人了起來。

  也不知道這麽個小小瘦瘦的小東西究竟是如何認定自己母親的，反正，只要不是顧念雲抱著，小東西絕對不會睡覺的。

  一旦冷著了熱著了餓著了，只要哭起來，就得一定顧念雲抱著，這才不哭。除了顧念雲之外，不管哪個奶娘都不行。

  顧念雲最開始著實開心了幾天，覺得兒子和自己格外貼心，但是這麽幾日折騰下來，就算她是鐵打的身子也開始有些受不了。更何況，她當初墜入河水之中受的寒氣一直到現在都沒好。

  “良娣，您上床躺著吧，我把返哥兒放在您身邊摟著，這樣能省著些力氣。”

  被禁足三日之後，瑤華像是終於想明白了似的，顧念雲隻覺得如今她整個人做事情都比從前更妥帖了三分，也再不說什麽嫁給七皇子的事情。

  她雖然對七皇子有些遺憾，可是倒是更願意看見這個現在終於想明白了的瑤華，而不是那個渾渾噩噩完全沒有自己主見的瑤華。

  “好，我可是抱不動這小祖宗了……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我聽我母親說，我小時候最是乖巧，誰抱都不哭。辰舟小時候……”

  說到這裡，顧念雲的語氣頓了一頓。

  一直到今天，衛辰舟已經半個月都沒消息了。

  雖然面上日日仍舊如常，可是她自己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她就沒有哪一天是真的睡得好的。夜夜都是噩夢連著噩夢，又不敢點熏香熏著哥兒，只能勉強讓太醫開些安神的藥。

  這麽下來不過幾天，她整個人就瘦了一圈。

  雖然總算是把懷著返哥兒長的那些肉都瘦了下去，可是任誰都能看出來，她的身子只怕不太好。不光眼底是一片青灰，就連兩頰也失了血色。

  看見小姐似乎又想起了太子，瑤華悄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把還不肯睡覺的返哥兒接了過來，好讓顧念雲上床。

  白詩詩在一邊也看出來顧念雲似乎是又想起了太子心情不好，趕緊說些個別的話題，想讓顧念雲想到別的。

  “小姐，您派去貼身服侍顧夫人的暗語今個兒剛剛回來了，您等下要不要問問平哥兒如何了？”

  雖然顧念雲並未和任何人說起自己覺得安姐兒是顧玉柔的事情，可是幾個貼身侍女還是從她的態度中敏感地察覺到了主子不怎麽喜歡安姐兒的事實。因此，平素就算是說起，也只是說起平哥兒。

  “是啊小姐，夫人還讓暗語帶了些她親手做的醉蟹，您如今在月子裡頭寒性的螃蟹不能多吃，可是這醉了的稍微吃上幾口倒是無妨……您想配點子什麽？奴婢去吩咐廚房做。”

  “配一點粳米飯吧，我稍微吃一點點就好。”顧念雲雖然最饞這一口，可是卻也不敢多吃，現在她的身子自己心裡有數，更何況現在衛辰舟還沒有一點消息，則會給你個太子府只能靠著她自己，“再做個熱熱的酒釀來，我吃完了暖暖身子。”

  她哪裡看不出幾個侍女是故意轉移了話題哄自己呢？可是現在，她也只能順著大家的意思開心起來。

  這太子府裡頭，如果連她也倒下了，那就真的完了。

  已經半個月沒找到衛辰舟，朝廷已經開始商議撤兵了，畢竟那可是幾十萬大軍。如今戰局已經定下來了，陵越的和談使團也已經出發，每多在那裡駐扎一天，那就是十萬石的糧草。

  長興去年本來就趕上了幾十年不遇的大水災，在這樣的情況下，委實是撐不下去了。

  前幾天葉大將軍曾經托人帶消息回來，叫葉春和親自赴前線收集糧草，他已經和皇上上了折子，準備帶著葉家的私兵一直在草原上找衛辰舟到找到為止。

  顧念雲心裡對舅父舅母一家的感激已經不知道從何說起了，不管是前世今生，舅父舅母都對她幾乎是盡了最大的努力幫助。別的不說，就說舅父每日帶兵在草原上尋找衛辰舟的蹤跡這一點，舅母竟然二話沒有，不光是親自催葉春和盡快趕過去和葉將軍會和，自己甚至也天天來太子府照看顧念雲。

  這麽多人都在幫著她，她怎麽能先倒下？

  雖然叫了醉蟹和粳米飯，不過顧念雲暫時還沒時間去吃，得先把小祖宗哄睡了才行。她自己先躺在床上，然後把返哥兒放在自己的身邊，伸出手去半摟著他。

  一開始返哥兒還不願意被這麽摟著，只能抱起來哄睡，睡熟了再放下去。有時候顧念雲沒估算好時間，放早了返哥兒還會醒過來。

  不過許是小家夥也漸漸地知道母親辛苦了，現在這樣摟著也能睡下去了，只要有母親摟著自己就行了。

  直到返哥兒終於睡了，天已經黑得透透的了。

  如今正是八月初，雖然白日裡仍然殘留著夏天留下來的一點熱意，可是秋天的寒意卻也悄悄地爬上來了。

  顧念雲小心翼翼地從床上起來，看著返哥兒仍然睡得格外甜香，這才放心地起來讓瑤華給自己穿上衣服。

  “良娣，飯菜都擺在隔壁了，暗語也在外頭等著聽您問話。您先好好吃一口東西，然後再問，可不能再邊吃飯邊問事情了，昨兒您吐得那一遭可把我嚇壞了。”

  “昨兒也是我吃得太急了，今天不會了。”

  “良娣，您現在的尺寸已經回復到懷孕之前了，您看這件衣服還是您沒嫁過來的時候的呢，現在穿上是不是也正合適？”

  聽著瑤華這麽說，顧念雲低下頭打量了幾眼自己，果然是當年還在顧府時候的衣裳。她現在穿上，隻覺得腰身甚至還寬松了些許，只是胸前有點子緊巴巴地。

  這是好事。她安慰著自己。

  既然一直沒有來奶*水，她索性叫太醫開了回奶的藥，只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她的胸部似乎大了些，臀部好像……也有那麽一絲大了。

  結婚之前還是窈窕纖細的少女身材，現在卻瞬間變得少婦了起來。不過她倒是不排斥這種變化，孩子都生了，怎麽可能還伶伶仃仃的……

  “還是穿不得了，明兒叫人過來重新量了尺寸重做吧。你看著……”她指了指自己身上有些緊的地方，“如今懷孕時候的衣服腰身都太寬松了不能穿，夏秋的衣服倒還不顯，冬天的厚衣服若是不掐出腰來，那可就沒法看了。”

  本來顧念雲秋冬的衣服早已經做好了，按照她生完孩子時候的身材緊了些許，可是誰也沒想到她瘦得這麽快速，也只能通通都重做了。

  吩咐完這個，顧念雲正覺得肚子裡有些饑餓，走到隔壁，正看見暗雪拿著蟹八件正拆著幾隻香噴噴的螃蟹。

  看著這個，本來心情還有些鬱鬱的顧念雲倒是笑了出來。

  “暗雪你自從跟了我，這一身好功夫，只怕淨是用在拆螃蟹做魚膾上了吧？”

  暗雪抬起頭笑了出來，可是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幾下子就拆出了蟹黃和白白的蟹肉，蓋在蒸得粒粒分明的粳米飯上。

  本來冰冷的蟹肉被滾燙的白米飯激了一些，瞬間冒出一股極其誘人的香味來。顧念雲也不繼續逗暗雪，坐了過去吃了一口，這才覺得更勾出腹中的饑餓來。

  暗雪用蟹八件的動作瞧著竟然比用劍更乾脆利落，顧念雲吃著人家拆好的蟹肉，隻覺得鬱鬱的心情頓時都被一掃而空。只不過，這幸福的感覺沒持續了多久，就被瑤華攔了下來。

  “好了小姐，吃了不少了，顧夫人醃了許多呢，天天都有您吃的，只怕您到時候吃夠了不要吃……”

  把蓋著蟹肉的粳米飯拿走，今兒廚下燉了一只有些年頭的老鱉，湯汁格外鮮美。瑤華重新盛了一點米飯，把湯汁澆在上面，又把幾個性溫熱的菜往顧念雲那邊端了端，這才道：“您吃些個這個，酒釀正晾著，您吃完了正好喝。”

  顧念雲眼巴巴地看著那些螃蟹正離她遠去，其中吃了一半的那碗米飯被暗雪接過去吃了，她看著小姐眼巴巴的表情猶豫了一下。

  快再給我拆一隻螃蟹！
  顧念雲還以為暗雪能再給她拆一隻螃蟹吃，卻只看見暗雪猶豫了一下，大口地把那碗米飯吃乾淨了。

  她這才蔫了下來，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鱉湯。

  不過，這味鱉湯也是格外鮮美，喝了幾口之後，她也就沒那麽想念剛剛那一口了。

  平日裡她其實倒是沒有那麽愛吃螃蟹，只不過這東西性寒，孕婦尤其不能吃。之前她又是受了寒，因此加起來幾乎有一年半沒吃過了，這才饞了些。

  喝了幾口鱉湯，又喝了半碗酒釀，顧念雲這才放下筷子。看著驚蟄把桌子都撤了下去，又沏了一壺玫瑰花露端上來。

  這花露還是皇后賞下來的，玫瑰花最是解鬱安神，尤其適合女人服用。這花露是深紅色的，不過挑了一些子衝開在水晶壺裡頭，看著就是粉紅色的。

  顧念雲端起小小的水晶盞，喝了一口，這才吩咐道：“叫暗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