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中秋節宴過後，顧玉柔被顧念雲留在了太子府。

  顧夫人雖然心中十分擔心安姐兒，可是畢竟還有個更加鬧騰的平哥兒讓她照顧，而且把安姐兒托付的人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嫡嫡親的姐妹，總不見得虧待了安姐兒吧？
  而且，顧府和太子府都在這京城裡頭，她什麽時候想來了，用不著一個時辰就立刻能看見安姐兒了。

  這麽想著，顧夫人最終親自抱著平哥兒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太子府。

  和有些焦慮的顧夫人不同，顧半城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當時是跟著顧念雲去看了返哥兒的，卻發現顧念雲不過是把返哥兒抱起來哄了哄就不哭了。

  顧念雲此時月子還沒出，因此隻站在了二門門口算是送別，饒是如此，顧夫人還是不停地囑咐她趕緊回去，別在門口吹到冷到。

  看見顧半城顧夫人和一眾侍女的身影終於消失，顧念雲這才轉身回去。

  有了苦塵師太的這句話保證，她至少能把“安姐兒”留在太子府兩三年，怎麽著也能找出個解決方法了。

  她回去的時候，“安姐兒”已經被抱到了提前準備好的小院子，只剩下返哥兒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顧念雲的床上睡著。

  雖然才不到一個月，但是返哥兒的臉孔已經不是剛生下來的時候紅通通皺巴巴的樣子了，就這麽看著，任誰見過了都要說，簡直和衛辰舟長得是一模一樣。

  看著他睡得香香的笑模樣，顧念雲又是心裡溫軟，又是眼中酸澀。

  這些日子，她一直支撐著整個太子府，別說是流淚，就算是歎口氣都要先看看身邊有沒有人。

  雖然一直堅定地相信太子一定能夠順順利利地回來，可是這已經是快一個月了……

  她無聲無息地彎下腰去，把整張臉深深地埋在返哥兒軟軟香香的繈褓裡。

  如果……如果衛辰舟真的回不來的話，她又該要怎麽辦？
  這些天裡，這還是她第一次想這個問題。那樣的日子，只是稍微想一想，就忍不住覺得渾身上下都冰冷徹骨。

  眼淚仿佛迫不及待一樣地從她的眼睛裡大滴大滴地湧出來，顧念雲正覺得心底冰冷，卻突然覺得一隻小手在碰了碰自己的臉。

  是返哥兒的手從繈褓裡掙了出來。

  房間裡隻點燃了一根蠟燭，勉強只能讓屋子裡頭微微有些光亮罷了，可是卻仍然能看見返哥兒黑寶石似的大眼睛熠熠生光地看著她。

  見母親抬起頭來看自己，他臉上扯開了一個甜甜的笑。手腳並用地掙扎開了繈褓，手舞足蹈地，像是要顧念雲抱抱。

  看著兒子的樣子，顧念雲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化成了一團，捉住那隻蹬呀蹬的小腳丫在嘴邊狠狠地親了一口，她這才把返哥兒抱起來。

  “寶寶是在安慰媽媽嗎？”

  她親了親他漂亮的大眼睛，輕輕地悠動起來，返哥兒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

  或許是因為下人們得了賞都各自回去消遣的緣故，雖然今日是中秋佳節，可是外面卻格外地安靜。

  夜空早已漆黑似點墨，一輪皎潔銀白的月亮掛在半空，半隻星子也看不見，隻遠遠地天邊處有幾顆如清霜一般半隱半沒地。

  如果辰舟還活著……如果他還活著……是不是也會在某處抬起頭這樣靜靜地看著月亮？中秋佳節，他是不是也會想念她和寶寶想念得胸口發緊？
  正思念間，顧念雲突然聽見極細微地一聲，像是什麽東西碎裂了一樣。

  她立刻心下一凜，喊著暗雪的名字。

  “暗雪！”

  可是卻沒人回應……

  顧念雲立刻飛快地把返哥兒放在了床上，抽出一直壓在枕頭下的一把匕首，背靠著返哥兒站在那裡。

  難道是軒轅錚趁了今天來了？

  不過，暗雪早上的時候曾經和她說過，幾名暗衛早已經排了班次守護在這棟小樓的外面，連一日也不肯休息的，讓她千萬不要擔心。

  這聲音到底是什麽？
  顧念雲不甘心地又喊了一聲：“外面怎麽樣了？”

  之前她也有把聲音聽錯的時候，外面的暗衛都是很快就出來回話了，可是這次卻是隔了半晌才回答：“良娣，沒事！”

  顧念雲的一顆心沉了下去。

  她開始有些懷疑外面的情況了，把那把匕首更緊張地握了握，不過片刻她就看見有個黑影極快地從窗口跳了進來。

  雖然手上仍然握著匕首，可是顧念雲也完全提不起勁去刺上堆放一下或者是比劃在自己喉嚨處威脅對方——是衛辰舟！
  雖然在室內昏暗的燭光下，只能隱隱約約地看見來人一個身影，可是她就是能夠確定，那是她夢裡思念了千萬次的衛辰舟！

  “雲兒……”

  那身影翻進來，先是解了自己的披風，然後站在原地，似乎不敢上前似的，只是輕聲地叫了一聲。

  隻一聲，顧念雲剛剛才咽回去的淚水就立刻流了出來，也不管手裡的匕首咣當一聲地掉在地上，她快步走了過去，用力地摟住了日思夜想的相公，把頭埋進他溫暖寬闊的胸膛裡。

  衛辰舟一路緊趕慢趕，跑死了七八匹馬，這才勉強在中秋節這一天回了京城，關城門之前溜了進來。

  怕被發現，特地等到現在這個時候才悄悄潛回了太子府。剛剛外面的那聲音，就是他用飛石做暗號，給幾名暗衛傳訊。

  輕輕地擁住懷裡更加纖瘦的身影，他有些酸澀地感覺到，顧念雲甚至比懷孕之前還要瘦了，他這麽抱著她，甚至能摸到她脊柱上一塊塊突出的骨頭。

  顧念雲也只是用力地摟住了衛辰舟，過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什麽，忙拉著他往床前去了。

  “你看……這是兒子，母親給取了小名，叫返哥兒。”

  她輕輕地說著：“返回的……返。”

  衛辰舟蹲在床前，牢牢盯住和他一模一樣的笑臉，心中隻覺得慢慢地都是感動。

  他想伸手去抱一抱面前的小家夥，可是伸出的手卻像是不知道往哪裡放一樣。

  顧念雲看出他的意圖，一巴掌拍掉他朝著返哥兒伸過去的手：“先去沐浴換了衣服再說！”

  說到這，她突然想起來：“你怎麽突然這麽靜悄悄地回來了……你帶的那一千親衛呢？”

  話匣子一旦打開了就關不上了，顧念雲突然想起來今天墨白玉遞過來的那封信，她還沒有燒掉，壓在了妝匣的最下面。見狀趕緊走過去，從玉佩金釵下面取出那一張薄薄的紙。

  衛辰舟接過那張紙，看了看，嘴角隻勾了勾：“這張紙不用再查了……上面的人，一個都不在了。”

  一個都不在了？
  這句話衛辰舟說得豪氣，可是顧念雲卻立刻就聽出了其中所暗藏的凶險。

  她立刻提起了一顆心：“你們交戰了？”

  能讓這整整一支私兵一個人都不在了，只有這麽一個可能性，就是兩軍交戰過了。

  她先前還有些奇怪衛辰舟為什麽先偷偷地溜了回來，現在才想到，衛辰舟此行出去一定是被人在暗地裡算計了……這才強忍住不曝光自身的信息，偷偷潛回京城來看狀況。

  “父親不是交給你了信鴿……”

  聽到衛辰舟說了這些，顧念雲頓時有些擔憂，一邊說著，她一邊快速地把衛辰舟的外衣扒了下來，細致地察看著他身上可有什麽傷口。

  “信鴿那東西實在是太過嬌弱，在草原上一隻也沒活下來……而且畢竟信鴿能攜帶的消息實在是有限。”

  在出去之前，衛辰舟身上就或多或少有些疤痕。

  他雖然武功高強，可是這麽高強的武功卻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身上的疤痕倒是多數都是在練習的時候留下的。

  可是現在……

  顧念雲幾乎是有些哆嗦地看著衛辰舟肩膀上一個扁扁的還沒有愈合的深深傷口……

  “這是……這是怎麽弄的……”

  衛辰舟一副渾不在意的語氣：“一隻箭射中了罷了，你別擔心，傷口雖然看著大，不過是因為箭頭上面有倒刺罷了。”

  他輕輕地拉過顧念雲的手：“別看了，放心，你看我一路回來這都好好地……”

  他剛把顧念雲摟在懷裡，就看見對方的眼淚幾乎如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不停地往下掉。

  想到顧念雲挺著肚子一個人生產，甚至還是早產，他手上一用力，把她抱了起來，自己做在床上返哥兒的旁邊，用力地摟著她。

  他在外面固然是難，可是在這京城裡頭，顧念雲絕對不比他輕松多少。更何況還帶著一個小的。

  “別哭……別哭……”

  他輕輕地吻著顧念雲臉上那一串晶瑩璀璨的淚珠，嘴上輕輕地勸慰著，舔掉那些有點鹹又有點涼的液體，輕輕地撫摸著她纖細的身體：“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以後再也不出去了，好不好？”

  顧念雲只是抱著衛辰舟的脖子，一刻也不停地掉著眼淚。

  衛辰舟沒回來之前，她尚未覺得什麽，不過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可是衛辰舟回來的這一刻，她就像是終於找到了主心骨，整個人都軟倒在了他身上。

  “都是我不好……寶寶早產了……”

  顧念雲心裡壓得最重的，卻是這麽一件事，而且跟身邊的人都沒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