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勢所趨……

  軒轅錚重複了一遍顧念雲的話，不過卻還是沒想通，到底如何能夠達到讓陵越兵不血刃地成為長興的附庸。

  顧念雲也不兜圈子：“你之前說長興實力不如陵越，但是國家的實力，可是遠遠不止軍事這一方面。陵越不過是遊牧民族起家的，就我在陵越待的那些日子，只怕平民百姓尚且連溫飽都做不到吧？”

  軒轅錚默然不語。

  陵越的的確確是這樣，大部分人都是牧民，水豐草美的時候放牧尚且能混個一家溫飽，但是一旦有旱災尤其是大暴雪，幾乎草原上就要多出許多餓死的屍骨。

  就算是平常的時候，牧民們也不是總能吃飽的。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當初摩尼教也不會傳播得如此迅速，簡直就如同火星濺入了乾柴之中，一點即燃。

  “不過，就算是長興遠遠比陵越富庶，那又能如何？難道你以為用金錢就能收買陵越？”

  顧念雲搖了搖頭，她已經不指望這樣啟發軒轅錚了，索性直接開口問道：“既然陵越的牧民們這麽窮困的話，如果陵越突然開始大規模收購羊毛的話，你覺得他們會不會賣？”

  軒轅錚點點頭：“那是自然。如今雖然長興和陵越之間的局勢一直十分紛爭，可是卻完全沒有禁止互市。賣到長興的人參如今已經是陵越不可或缺的財源了。”

  顧念雲點點頭：“既然賣羊毛的錢越來越多，那麽自然就越來越多人去養羊。只要長興給的價格足夠高，自然就有人去養更多的羊，開發更多的草場。”

  說到這，顧念雲笑了笑：“或許你不知道吧，長興已經有人用羊的容貌織出來十分溫暖柔軟的布料了。別的方面或許我不敢說，但是在穿用上，長興的市場絕對支撐得起羊毛貿易。”

  “而說到更多的草場……不知道你見沒見過羊是怎麽吃草的？”

  軒轅錚雖然不是什麽貴族之後，可是卻也是養尊處優的教主，羊吃草自然是沒見過的。

  不過，聽到這裡，他也似乎隱約感覺到，之前顧念雲說的應該並不是空穴來風。

  “我沒見過……”他猶豫了一下，“你直說罷。”

  “我自然也是沒見過羊吃草的樣子。”顧念雲笑了一下，因為空前的自信，臉上反而帶出了一種格外有些調皮的笑意，“但是我的侍女曾經和我說過，羊吃草的時候可一點都不像是外表一樣溫柔，會直接把草根從地上扯出來。只要是放養過一大群羊的草場，往往都會幾乎變成一片荒野，沒有幾年地是恢復不過來的。”

  雖然並不曾養過羊，也不了解牧民們都是怎麽養羊的，可是軒轅錚聽見顧念雲說這些，還是忍不住感覺到了一陣寒意。

  顧念雲也看見軒轅錚的臉色凝重了下來，她笑了笑，繼續向下說。

  燭光下那一張本來傾國傾城的臉再帶上一絲嬌媚的笑容，卻讓看見的人，情不自禁地有一種寒意。仿佛是美得搖曳多姿可是卻有毒誘人上癮的罌粟一般。

  “等到吃到賣羊毛的甜頭了，稅收上去了，國家自然就會開放更多的互市，養更多的羊。而且已經放牧過的草場很快就不能用了，需要的草場滿滿地成倍增加。”

  “這時候，長興的商人除了收羊毛之外，還會帶來大批大批的糧食和茶葉，既然能買到糧食，你覺得會不會有人在乎把本來的農田變作是草地呢？”

  聽到這，軒轅錚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顧念雲說可以在五年內兵不血刃地把陵越變成是長興的附庸。

  他默默地搖了搖頭，聽著顧念雲繼續往下說。

  或許是多日的壓抑終於一掃而空，顧念雲此刻居然有種微微的小興奮。

  “大片的農田變成了田地，牧民們手裡有錢了之後，商人們又帶來了美酒和綢緞。他們慢慢就會一點點地習慣於把錢花在沒有用的美酒和奢侈品上面，慢慢地習慣於吃長興商人送去的糧食。”

  “你說，如果一個國家的糧食都掌握在敵國的手裡，那麽有什麽理由不把這個國家稱作是敵國的附庸呢？”

  顧念雲笑得越發天真，可是軒轅錚卻只是微微地感受到一陣寒意。

  他苦澀地開口問道：“可是……朝廷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事情這樣發展下去的。”

  顧念雲搖搖頭：“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你自己相信嗎？像你說的，陵越現在的百姓連肚子都吃不飽，如果看見長興的商人揮舞著白花花的銀子來收購沒有用的羊毛，可是朝廷卻嚴禁羊毛買賣，你覺得他們還會容忍朝廷的統治嗎？”

  看著軒轅錚震驚的表情，顧念雲索性不等他會打，直接繼續說了下去。

  “而且，朝廷終究也是由人來統治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陵越甚至連科考都沒有，而是舉薦官員制度吧？”

  她嗤笑了一聲：“這樣一個由許許多多貴族組成的朝廷，你確定這些貴族之中不會有人眼饞這些銀兩嗎？他們難道不會主動推動朝廷的方針策略朝著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

  作為曾經的摩尼教主，軒轅錚在傳教的時候可是沒少聽說朝廷中各種腐敗的事情，甚至他還利用過這些事情來傳教。

  現在聽到顧念雲說的，他立刻發現，似乎事情的的確確會向著這樣發展。

  “不過商人也不是那麽聽朝廷話，讓去收購羊毛就收購羊毛……讓去賣美酒就賣美酒的吧？”

  這個問題顧念雲幾乎都不屑於回答了，軒轅錚問出了口之後，這才反應過來。

  顧念雲的娘家就是長興最大的商人之家！光是顧府自己的財富就是富可敵國了……

  一瞬間，軒轅錚幾乎覺得自己整個人的思維都受到了衝擊。

  從來他都只知道兩國之間交戰要真刀真*槍的對決，卻不知道還有這樣陰毒無比卻又光明正大的法子，可以幾乎不用動上一刀一槍，就讓整個陵越徹底亂掉。

  而且，就像是顧念雲說的，這並不是什麽陰謀，這是以勢壓人。雖然整個計劃軒轅錚都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他竟然想不出有什麽對付這個計劃的方法！

  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如何對付？
  按理來說，這樣的顧念雲應該讓他恨不得立刻帶到百晉國，這樣的天下無雙的智謀就應該為他所用才對。

  可是在軒轅錚的心裡，他竟然有一絲恐懼……

  就算是再自信，他也知道顧念雲至少現在絕對不會愛上他，更何況她還已經和衛辰舟生了一個孩子。

  如果顧念雲想要對付他，只要給她一個機會，她這樣的聰明才智，會無法得手嗎？
  顧念雲側著頭看軒轅錚，發現對方的眼神似乎在躲閃自己，忍不住輕輕地笑了出來。

  軒轅錚這人的器量，也就只有這樣了。

  “既然話已經說完，那就麻煩教主大人回避吧。也是時候該休息了，明天不是還要趕路？”

  可能是玉珠特意囑咐的，分配給軒轅錚和顧念雲這一對“夫妻”的客房還有個收拾整齊的西廂房。軒轅錚也不多說，起身就去了西廂房。

  他出門之後，顧念雲拿了門閂把門插上了，這才轉身上床休息。

  這一覺她睡得十分舒服，連續幾日在馬車上的顛簸幾乎把她的骨頭都抖散了，更別提還有一直坐在旁邊的軒轅錚，她就算是睡覺也不敢睡得太死。只能是隔著一會兒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第二天一早起來，顧念雲頓覺神清氣爽。

  返哥兒的精神也格外地好，之前雖然有顧念雲抱著他在馬車上，但是那終究是馬車上，就算是母親的懷抱再溫暖，肯定也比不上如今躺在床上睡覺安穩。

  如今好不容易好好地休息了一晚上，平日裡在太子府的時候，返哥兒都是睡到寅時就早早醒來的，今日顧念雲醒來的時候返哥兒竟然還沒醒，外面已經是天光大亮了。

  雖然是玉珠特意挑的客房，不過這裡畢竟只是個小山村，窗欞上糊的只是幾層油紙，而不是像太子府那樣上好的紗來糊窗。

  因此，房間裡有些昏暗，顧念雲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房間裡什麽都模模糊糊地。

  躺在床上，她開始盤算起來衛辰舟到底何時能到。

  昨日中午的時候玉珠把消息傳出去，諦聽用信鴿傳信十分快捷，想必下午的時候就能收到她被軒轅錚帶到兗州來的消息。她和軒轅錚趕到這裡足足花了五天。

  衛辰舟如果是日夜兼程騎馬來的話，最少也要三天，但是按照軒轅錚說的，明日她們就能到百晉國內了。

  在長興的話還好說，一旦到了百晉國內，衛辰舟的很多勢力就不方便動用了，更別提現在閻羅已經全面收縮。

  而現在她也不敢太過明顯地拖延時間，以軒轅錚的眼光，萬一懷疑她已經報信了的話就完了。

  不過，既然知道對方和曲麗雪合作，顧念雲倒是不擔心他會傷害自己和返哥兒的性命，畢竟還要她們來做人質。

  坐起身來，顧念雲隻盼著衛辰舟能快點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