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了坤寧宮，顧念雲叫了女官過來。

  “可有宮中各處的人口簿子？”

  這女官本來是太后留下的，顧念雲有心換成自己的人，可是一時間也不知道換上誰更好。

  畢竟她從皇宮外面帶進來的侍女們對這皇宮之中還不太熟悉，而皇宮之中熟悉情況的宮女雖然多，可是誰可信誰不可信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來，須得慢慢地觀察。

  索性顧念雲也就繼續用太后留下來的女官了，也正好向太后顯示一下自己的誠意。

  “宮中並沒有這樣的人口簿子……”

  女官一臉為難。

  這宮中各處的事情錯綜複雜，單就說一宮殿之中的事情，妃嬪們歸皇后管，宮女歸尚宮局管，太監歸司禮監管，這去哪裡找統一的簿子？
  一邊的清明靈機一動，抬頭道：“娘娘，不如您直接要了發月例銀子的帳冊看，一來上面肯定是按照一宮一宮分的，而來也能了解些別的事情。”

  顧念雲點頭，那宮女即刻下去了。

  本來這皇宮之中的太監宮女們最是知道奴大欺主的，就算是貴為皇后，只怕也說不得要對其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恭敬一二。

  可是顧念雲卻不同了……

  如果是前朝，不得皇后歡心，少不得可以去其他貴妃身邊挑唆一二。可是這位皇上整個后宮也只有這一位皇后，又是三年國喪不可能進新人的，誰敢惹了這位主子？

  更何況，這宮中一向是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昨日裡皇上在顧大人顧夫人面前保證只有顧念雲一人……就算是這只是甜言蜜語，也足夠讓這些太監宮女們明白顧念雲在衛辰舟心中地位了。

  因此，聽說是皇后要的東西，一路上竟然沒有任何人敢稍稍耽誤功夫。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女官就帶著十幾個丫鬟捧著帳冊來了。

  “這麽多？”

  顧念雲著實嚇了一跳，她雖然知道長興皇的妃子兒女眾多，可是也並沒有想到單單帳冊就這麽多。

  一時間，顧念雲還以為女官聽錯了。

  “你可是搞清楚了？我說了只要今年三月份一個月的帳冊。”

  橫豎她不過就是要大概看看宮中用度和各個宮中的人數，又不是查帳，隨意找一個月看一看也就罷了。

  女官先打發了丫鬟們下去，這才躬身行禮道：“皇后娘娘，三月份的帳冊全都在這裡了。的確是有些多……可需要奴婢找幾個打得一手好算盤的嬤嬤來做些粗活兒？”

  竟然一個月的就這麽多？顧念雲有些吃驚。

  她揮了揮手，命令女官下去：“就這樣罷，不必教人來了。”

  看著女官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顧念雲想了想，笑了笑道：“你也傳出風聲去，叫那些庫管不必害怕，不是查帳。我也素來不是個秋後算帳的性子，之前的事情如何就算了……只要以後別出岔子就行了。”

  聽到顧念雲這麽說，女官松了口氣，忙不迭行了禮，這才下去了。

  宮中有頭有臉的大太監和女官們向來是肥差，一個月貪瀆個百八十兩銀子都是常事。那些大太監們更是常常在宮外置辦宅子，還同了正常人一般娶妻納妾，收養義子。

  甚至於尋常官員們也不敢得罪他們。

  只不過，和收益相比，這風險也是極大。幾乎是每一次改朝換代，這宮中的太監宮女們都要頭顱落地一批。

  宮女們還好些，大太監們竟然是幾乎沒有能夠善終的。

  顧念雲這句話，無疑是給了他們一條生路。

  見女官喜滋滋地下去了，暗雪有些看不過眼，湊到了顧念雲身邊道：“娘娘，您沒看見剛剛那女官，她手上戴著的那鐲子可是上好的翡翠。那樣水清種好的紫翡，市面上也不多見了。”

  顧念雲自然是不把這點子東西放在眼中的，紫翡這東西，她一向是嫌棄顏色不正不好搭配不肯上身的，倒是教人雕了各色擺件，滿滿地堆了一個庫房。

  “你要是想要，我賞你十個八個的，教你戴了滿滿一胳膊，好不好？”

  暗雪鬧了個紅臉，顧念雲見她有些不好意思了，笑著拉她在自己身邊坐著道：“誰家庫房裡沒有幾個老鼠？如今我正打算把太妃們一個個都送出去，這些個下人自然也不好留著了。直接打發出去，難免沸反盈天的。你說我現在饒過了他們那些個事情，到時候把他們趕出宮去，還有誰能說我半個不字？”

  “再加上，太監宮女其實也都是可憐之人。雖然都是伺候人出身，但是為了維持皇家的威嚴，他們出宮之後卻嚴禁以伺候人為生。現在放了他們一馬，我也是叫這些人手中留些銀子以後好過日子的意思。”

  聽了顧念雲這麽說，暗雪忍不住不好意思笑了笑：“是我不懂娘娘的計謀。”

  “沒關系，且來先幫我看看這些帳冊吧。”

  看著堆積如山的帳冊，顧念雲也有些頭痛。這麽多可怎麽看？
  “先挑著幾本給我拿過來吧，清明，你帶人按照一宮之主的位分高低排一排。”

  顧念雲剛把事情吩咐下去，就聽見衛辰舟笑道：“這是做什麽呢？滿滿地擺了一地？”

  見衛辰舟回來了，顧念雲雙眸一亮，從榻上站起來，走過去撲進他懷裡。

  “你可是回來了，今日忙不忙？曲麗雪那邊可敲定了？”

  雖然一直都是全權受理給七皇子——現在該叫七王爺了——處理曲麗雪和談的這件事，可是衛辰舟也不能置之不理。

  昨日的時候，他同衛辰舟說起過，想要盡快把曲麗雪打發回去。

  “老七還在和她們一點點地爭著……”衛辰舟伸出手摸了摸額頭，“建平王那頭寶藏還算順利，但是畢竟那樣大筆的金銀出來不能直接發下去，得一點點地投放才行。所以還是要讓陵越多出些歲貢才好。歲貢也不要什麽金銀，索性就多多地要了人參貂皮什麽的。”

  金價銀價並不是一成不變的，經常會隨著市場上的金銀多寡而變化。而龍雀寶藏之中的金銀是一個極多的數字，一旦陡然都投放出去，只怕金價銀價都會立刻下跌。

  這樣的話，富戶或許還承擔得了，可是那些一年不過就幾十兩銀子的中等人家可就要家破人亡了。

  顧念雲聽衛辰舟說過一次這個，此刻便也能聽得懂。

  “如今既不用打仗了，各地的賑災糧食也都撥了過去，一時間倒還撐得住。”她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衛辰舟的臉，“倒是你自己，可該是保重身體才是。”

  說到這裡，她轉臉問向旁邊的小太監：“皇上今日用膳如何？都吃了些什麽，用了多少？你且一樣一樣跟我說來。”

  小太監是顧念雲派過去的，這幾日也見多了帝後二人調笑，自然知道這事情衛辰舟也是默認的。他偷偷地看了衛辰舟一眼，跪倒在地上。

  “回皇后娘娘的話，今日裡皇上用膳俱是按照娘娘安排的食譜做的，每一樣都吃了許多。只不過，今日皇上午膳比平日裡晚了一個時辰。”

  衛辰舟啞然失笑。

  顧念雲卻是柳眉倒立。

  “一個時辰？是不是又餓得受不了才吃飯的？”她伸出手，在衛辰舟腰間擰了一把，可是對方畢竟是練武之人，她竟然一時間擰不動，“你這自己的身子怎的自己還不傷心？難道你倒是要我去前面乾元殿上書房，天天看著你用膳嗎？”

  “今日裡實在是忙忘記了……”

  衛辰舟趕緊轉移話題，摟著顧念雲重新在榻上坐下來：“這一地帳本子是要做什麽？要查帳？”

  他皺了皺眉：“我聽母后說過，前朝宮中靡費竟然成了慣例，不光是宮妃們奢侈浪費成了常態，就連太監宮女們也一個賽著一個的貪瀆……你要是查帳的話，就狠狠地查上幾個。到時候人我來處理。”

  “不是呢。”顧念雲噗地一笑，“有比那更重要的事情。”

  “你猜猜，這宮中太妃共有多少人？”

  衛辰舟雖然知道長興皇當年妃嬪一直很多，可是卻也不知道具體數目，他畢竟是成年皇子，窺探父皇后宮的話傳出去不知道要有多難聽。

  “三百？”

  他大著膽子猜了個數字。

  顧念雲搖搖頭：“可比那多多了，足足有七百多人！”

  聽見七百多人這個數字，衛辰舟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七百多人，這可是個不小的話費了。

  雖然宮妃們的月例銀子並不高，皇后的月例銀子也不過才二百兩，可是一應用度卻不是這銀子就能決定的。

  做四季新衣的開支、宮女太監們的開支、珠寶首飾並胭脂水粉的開支，這加起來可就是一個巨大的數目了。

  更何況還有各處宮殿，就算是有人住著，也是要定期維修的。

  可是……

  衛辰舟皺了皺眉：“父皇剛剛過世就送了這些太妃出宮，無論如何聽著也是不太好聽……”

  “怎麽可能都叫她們去出家？”顧念雲斜了衛辰舟一眼。

  今日她頗有興致地上了全套妝容，又梳了衛辰舟最愛的墮馬髻，看著竟更像是個媚眼。

  如今國喪裡頭不能行房，衛辰舟不敢多看，趕緊繼續問道。

  “快說，我的乖乖，到底準備如何處置這些個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