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好了暗雪，顧念雲懶懶地吃了些東西，帶著玉珠朝著春水居走去。

  之所以帶玉珠而不是念雲，正是因為要借助玉珠這張嘴，二舅母雖然名義上是她的長輩，可是事實上也不必太過客氣。有些話自己不好說的，還要靠玉珠這個丫環。

  先前坐了馬車又坐軟轎，她正有些懶懶的，清涼軒到春水居這段路程，正好走過去散散心。

  “小姐，我們從竹林這邊穿過去吧？雖然稍微遠一些，可是也遠不了多少，倒是涼快許多。”

  “也好。”

  這片竹林是從外地大價錢移植過來的，竹子上有著班班淚痕，聽說正是當年湘妃哭過的異種。顧夫人特別喜歡，所以在碧波湖畔越種越多。

  竹林裡面用鵝卵石鋪了窄窄一條小路，看著十分雅致。兩邊的竹子十分茂密，幾乎已經看不見外面的景象了。一陣微風拂過，竹枝竹葉發出陣陣響聲，倒像是樹上描寫的海濤聲。

  這一世她就算是扳倒了衛元巳，一個被賜婚過的女子想來也不可能再嫁得什麽如意郎君。雖然辰舟之前的態度很堅定，可是……那人既然是長皇子之尊，又怎麽可能那樣輕松？

  等大仇得報之後，說不定她會選擇去天下到處看一看，也見識一下真正的海水是什麽樣子。

  “小姐……辰舟公子……”

  正看著竹林思忖間，顧念雲突然覺得玉珠碰了碰她的後背。聽見侍女嘴裡叫出了辰舟的名字，她還以為自己不小心把辰舟的名字說了出來，可是一抬頭，卻發現辰舟正站在小路的前方。

  她見對方的臉陰沉著卻不說話，只是盯著玉珠，心中知道可能是有些不能讓玉珠聽見的話，趕緊吩咐玉珠道：“玉珠，你先去外面等一等，我和辰舟公子有些話要說。”

  聽了顧念雲的吩咐，玉珠立即退下了，可是臨走的時候還是一步三回頭地有些擔心。大有一旦辰舟對自家小姐做點什麽，她就會立刻撲上來的感覺。

  直到玉珠走遠了聽不見兩人的對話，顧念雲這才轉頭看向辰舟：“不知道辰舟公子這次來，又有什麽事情？”

  她看了看衛辰舟臉上的表情，輕笑了一聲：“看殿下您這樣的表情，難道是小女子又做錯什麽事情了，要您親自來興師問罪？”

  被顧念雲這句話一噎，衛辰舟也才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有些過於陰沉，他清了清嗓子放松了表情，這才問道：“你又怎麽惹到衛元庚了？”

  衛元庚？二皇子？
  聽衛辰舟這麽一問，顧念雲突然反應過來，如果說最近有可能綁架她的人的話，衛元庚就是其中一名！
  看見顧念雲若有所思的表情，衛辰舟隻覺得心中一股火氣壓也壓不住！

  這女人怎麽誰都招惹？

  不但被賜婚給了大皇子，這又被二皇子惦記上了！還有當初船宴上的那個狀元，連出門去寺廟上個香都能遇見個落魄書生……

  他很想質問一句面前這個仍然悠閑自在的女人，她心裡到底想的是什麽？
  衛辰舟曾經誤會過，以為顧念雲之所以拒絕她是為了衛元巳，可是現在看來，這個女人根本就未曾把衛元巳放在心上過！

  他越是了解面前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就越是看不穿她心裡頭想得是什麽。

  可是越是看不穿這女人的心，他就越是發現自己已經無法自拔了。

  他心裡的話徘徊了無數遍，最終還是沒能問出來，語氣生硬地轉成了關心：“今天衛元庚派了不下二十個高手在顧府門前，想要綁架你，要不是我收到了消息玩了個小把戲，讓那個葉珍珠代替了你，現在你還能這麽悠哉遊哉地站在這裡？”

  原來是衛辰舟幫的忙？
  顧念雲先前也曾經懷疑過，既然對方花了這麽大的力氣，怎麽會反而抓錯了人？雖然顧府女眷們的馬車看起來都是一模一樣，可是這樣總讓她覺得哪裡不對。

  現在知道了是衛辰舟的手段，她輕輕挑起一個笑容：“那就多謝您了。”

  雖然已經卸下了去參加遊園會的全套妝容，但是顧念雲的這個笑容，卻比之前全套妝容看起來更加嬌豔。

  “不過，至於說我哪裡惹到了二皇子，我也不知道。”顧念雲回憶了一下當初和二皇子見面的情形，雖然二皇子的確對她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興趣，可是想來也不至於直接綁架？
  “他當時除了對我表現出些興趣之外，似乎也沒什麽不妥……”

  顧念雲回憶著，卻絲毫沒發現，對面的男人眼睛一瞬間就漲紅了！

  衛辰舟看著面前絲毫沒有察覺，還在抬頭回憶著的女人，簡直有一瞬間想要對著那張櫻唇狠狠地吻下去！

  已經表現出興趣了這還不叫不妥？

  他強自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努力地把目光從顧念雲那張如同櫻花瓣一般粉嫩動人的嘴唇上移開：“你把遇見他的過程說一下吧，我也算是了解衛元庚，他看起來倒是謙謙君子，可是實際上和外表完全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怎麽個不一樣法？難道他的病情都是裝出來的？”

  顧念雲有些好奇了，之前在楚紅樓看見的衛元庚，雖然她能感覺到對方並不像是表面上表現的那樣，可是一個身患重病之人，還能怎麽樣？
  自從那天在喜福來真正決定要開始參與爭奪皇位之後，辰舟也開始關注其他幾個皇子了，他手下有著大批高手，打聽起什麽消息來自然方便。顧念雲的諦聽雖然也是情報組織，但是靠的都是遍布各地的乞丐，雖然用來盯人等等效果不錯，可是畢竟不如衛辰舟。

  閻羅組織的高手可是足以直接潛入目標宅邸打探消息的！

  衛辰舟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怎麽解釋：“衛元庚的病確實是真的，他私下請遍了天下神醫，他的病情也確實已經是病入膏肓，沒什麽治好的可能性了。”

  “所以……就因為這樣，他現在和任何一位皇子都不一樣。長興皇現在有介入皇位爭奪的皇子除了他和我一共七位，這些人或者是幾人一起，或者是獨自爭鬥，至少都有一個清晰的目標，想要去爭鬥那個位置。”

  “但是可能是因為清楚自己的身體……衛元庚現在的行動幾乎完全沒有想要自己登上皇位的樣子，反而是在不顧一切地全力破壞其他人，甚至連和他同一個母親生下來的三皇子都沒放過。”

  衛辰舟有些警告意味地看著顧念雲：“你不要輕易惹他，他就是個瘋子！你不知道，這個人甚至和陵越有勾結，四皇子在前線奮勇殺敵的時候，他不知道派了多少個殺手去刺殺四皇子！”

  聽了辰舟的話，顧念雲突然開始有點理解苦塵師太的話了。雖然前生的她並沒有看見衛元巳治下的國家最後如何，可是，在她被顧玉柔派人殺死的時候，曾經聽小四說過，街上的乞丐越來越多了……

  不知道，如果是面前這個人當上皇帝的話，他會如何治理者天下？
  這個念頭一旦在腦海中萌生，顧念雲幾乎完全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問出口的衝動。她突然衝動地張開口問了出來。

  “如果是你登上那皇位……你會如何？”

  “我會如何？”

  雖然無數次地想象過自己將來會登上那把椅子，可是衛辰舟卻從來沒具體地想過自己會怎麽做。

  而且……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問題，似乎也沒人會去問他。

  只有面前這個不管什麽事情，總是一副淡然的女人才會問他吧……

  論身份地位，這個女人不是最高的；論富貴才勢，雖然顧家富甲天下，可是再富裕又怎比得上富有天下的皇族公主；論才情武功，他更是也見過更優秀的女人。

  可是這些女人裡面，沒有任何一個，會這樣輕松平淡地問他將來登上皇位如何，平淡得就好像在問“今天天氣好不好”。

  可是就是這輕輕的一問，好像突然就喚醒了他胸中全部的野心！

  “我如果登上皇位……定不會像當今皇上這樣，任用官員只看勢力平衡，不看官員治理民生水平。不管是多麽英勇的將軍，只要打了勝仗立即就撤掉兵權，召回京城養老……”

  “這些年來多在民間，升鬥小民存活實在是不容易，只要一次天災，一個村子裡居然就能餓死十之三四！如果我做了皇上，至少要天下再無餓殍！”

  “我還要把陵越並入我的治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他隻覺得，胸中仍然有許多衝動想要說出來，尤其是在這個女人面前。

  “我還要封你為皇后，讓你與我共享這一世繁華……我為天子，而你就是這一國之母。”

  看著辰舟認真到極點的眼睛，顧念雲有那麽一絲恍惚。衛元巳當年的時候，也對她這樣說過……

  可是，一個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的皇后，又能如何？！
  她低下頭，回避了衛辰舟那雙明亮如秋水的眼睛，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卻沒說出心底的那一句。

  “可惜，我要的只是一生一世一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