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麗雪滿意地帶著房契地契和銀票離開之後，顧念雲隻覺得整個後背上都是濕淋淋的冷汗。她一下子靠在靠背椅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念雲和玉珠並沒有聽見墨無瑕講起端妃的事情，猜不出小姐是因為什麽事情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不過看見最近一直算無遺策的小姐突然這樣，也知道事情重大。只是一人拿了一條錦帕，幫顧念雲擦拭著額頭上的細汗。

  顧念雲隨著兩個侍女服侍，心裡只是不停地轉著念頭。

  辰舟接近她到底是為了什麽？不過是認識了幾日而已，不但什麽事情都替她做，又給了她各種各樣珍貴的毒藥解藥，又乾脆把暗雪暗雲都派過來，更是在衛元巳出聲之後直接拿了玉佩提親……

  她一直隻以為他是閻羅的殺手之皇，可是沒想到，辰舟他居然還是那個失蹤的大皇子！排行尚且在衛元巳之上的真真正正的大皇子！
  當初第一次在外面遇見辰舟的時候，也正是她第一次遇見衛元巳的時候。現在仔細回憶起來，當時辰舟也定然看見了顧玉柔帶著衛元巳去找顧念雲，想要製造機會讓顧念雲對顧玉柔一見傾心的計劃……

  “小姐！小姐！你快把手松開啊！”

  顧念雲睜開眼，卻看見念雲驚慌地拉住她的手，用力地想要把她的手指掰開。而本來留得好好的指甲，都已經在她剛剛用力握拳的時候刺進了掌心，流了一手殷紅的血。

  可是這樣的傷勢，顧念雲卻一絲疼痛也感覺不到，看著手掌上的血液，她甚至還感覺到一絲快意。

  “小姐，小姐？”念雲幾乎要急哭了，連一向機靈的玉珠也不知道說什麽，只是慌忙找了瓶藥粉出來，要給顧念雲倒在手上。

  那藥粉不就是當初辰舟給她的？
  顧念雲本來隻覺得渾身上下軟軟的，看見這隻藥瓶，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起身一把把這藥瓶打掉了。偏生那藥瓶看似只是白瓷瓶，可是卻異常堅硬，掉在地上彈了幾下，連一點裂紋都沒有。

  她看著越發生氣，索性從椅子上站起來，要去踩那瓶子。只是剛剛出了一身冷汗，加上本來今天就是疲乏不堪，才剛剛從椅子上站起來，就是一晃，唬得念雲玉珠趕緊扶住了她。

  顧念雲正要掙脫兩人，卻突然被人直接抱了起來，正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的暗雪。顧念雲還想叫暗雪放下自己，可是想了想最近暗雪為了她的忙碌，還有之前顧玉柔與曲麗雪的事情，歎了口氣，任憑暗雪一路把她抱到床榻之上。

  這一路上，略吹了些晚上的涼風，顧念雲隻覺得腦子清醒了起來。手上被指甲刺傷的地方也更疼痛了起來。

  如果說辰舟是為了什麽目的才蓄意接近她，還一直因為這個原因才對她這麽好，這個就連顧念雲也不相信。畢竟有著閻羅組織這樣的勢力，他有什麽目的不能自己實現？
  但是如果再讓她相信辰舟當初只是被她吸引的話，顧念雲卻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了。她不是幾歲的小孩子，現在知道了辰舟真正的身份，怎麽還會想不起來剛遇見辰舟的時候，對方眼裡明明是感興趣的神情？
  就算是現在辰舟的感情是真的，可是最開始的時候一定並不單純。已經有了那樣慘痛的前世，現在她怎麽再敢接受一份開始得並不單純的感情？
  暗雪把顧念雲放在床上之後就在一旁靜靜地不出聲，她也看出來小姐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麽，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就在她終於忍不住想要問出口的時候，卻突然聽見小姐給她下了個想不到的命令。

  “暗雪，你之前也說過，你和暗香都是金牌殺手，接一個任務就要一千兩銀子，對不對？”

  “是的。”

  顧念雲仍舊閉著眼睛，說話的語速也非常慢，可是語氣之中卻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堅決：“五十萬兩銀子，折算下來夠不夠雇傭你們兩個十年了？”

  五十萬兩！這可是一筆天價的款項了。就算是之前顧家被長興皇帝逼著出了軍費，加起來也不過才幾千萬兩而已。幾千萬兩銀子就夠打一場足以滅國的戰爭了！
  雖然閻羅組織從來沒有接受過這種任務，但是畢竟需要動用金牌殺手的案子少之又少，一千兩的任務，一年能接個五六十次就不錯了。

  “小姐，我和暗香已經不再是組織的人了……”

  顧念雲卻沒理會暗雪的這句話，只是仍舊閉著眼睛自顧自地說道：“我想這也夠了，你拿著這五十萬兩銀票，去給你們的閻羅，告訴他這是給你們姐妹倆贖身的銀兩。如果他問起什麽，你就說我知道玉佩的由來了。”

  聽到這裡，暗雪才終於知道顧念雲為什麽要拿出這麽一筆天價的銀兩出來——小姐這是要和閻羅大人一刀兩斷！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又不知道玉佩代表了什麽，可是這樣的事情卻是暗雪不願意看見發生的。她一下子跪在地上：“小姐，還請您三思而後行啊！閻羅大人對您的好，我們都看在眼裡……”

  顧念雲仍然是閉目躺在床上的姿勢，只是聲音更加冰冷：“暗雪，你先想清楚我的問題再來說話，你到底是我的手下、負責諦聽的那個暗雪；還是閻羅組織裡的金牌殺手？”

  聽到顧念雲的話，暗雪停止了就要磕頭的動作，過了一息才說道：“小姐，暗雪自然是小姐的屬下。”

  “好的，那就去辦事吧。”

  說完最後幾個字，感覺到暗雪離開了，顧念雲這才覺得體內幾乎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雖然明明覺得身體十分疲累，精神更是困倦得很，偏偏卻是完全睡不著，腦海裡只是一遍一遍地過著和辰舟相識的每一次的情景。

  她勉強深呼吸了幾次，又慢慢地想著這幾天布置好的高僧生子方等事情，這才終於覺得稍微感覺好一點。只是仍然累得不想睜開眼睛，輕輕歎了口氣。

  “是因為我歎氣麽？”

  聽到這聲音，就算不用睜開眼睛，顧念雲也知道是誰！
  她把聲音放冷：“你還來幹什麽？想來你也見過暗雪了吧，難道那五十萬兩銀子還不夠她們兩個的贖身價錢？”

  聽著對面沒有反應，她把聲音放得更重：“還是大皇子您看不上那點銀子，想要小女子的身子？上次連浴房都進了，現在連睡房都不忌諱了麽？”

  辰舟本來還不確定顧念雲知道了多少，不過現在聽顧念雲說起大皇子，他一下就知道對方已經知道了全部的事情了。

  本來還以為顧念雲只是一時的別扭，可是聽她後面的話，哪裡是別扭？分明是誤會已深！
  聽著顧念雲的這番話，辰舟更不敢說什麽，只是微微後退了一步，想著要怎麽說才能打消顧念雲心裡的猜忌。只是，還不等他想好，顧念雲的聲音卻再次響了起來。

  本來曲麗雪來的時候就已經天色將晏了，現在天更已經是黑透了。今日小姐心情不好，念雲和玉珠沒得吩咐也不敢進來點燈，只有窗外如水的月光流瀉進來，照得顧念雲一張白皙如玉的臉頰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幽幽地流轉著光芒。

  她勉力坐了起來，隻覺得腰身軟軟的，勉強靠在拔步床的一側：“如果你還在想著什麽說辭的話，也不必想了，我隻問你一句話，你回答是或者不是也就罷了。”

  “當初你見我第一面的時候，認出了衛元巳嗎？”

  這個問題頓時問得辰舟張口結舌。

  他生性高傲，顧念雲又是他此刻放在心裡的人，他並不想撒謊。如果說第一次看見顧念雲的話他就心生傾慕的話，絕對是假的。

  當時的他因為母親的遭遇，並不想再回到皇宮。可是就算他不想回去那個藏汙納垢的地方，心知自己才是真正的大皇子，也總是忍不住去跟蹤衛元巳，查探對方的行為。如果不是當年宜妃的毒計害得母親流落宮外，現在在衛元巳這個位置上的應該是他才對！
  可是看著衛元巳居然不惜親自放下身段，想要去讓一名女子動心嫁給他的時候，他就不得不好奇了。一路跟蹤衛元巳來到了那地方，他仗著武功高超先一步趕到，卻發現本來應該按照顧玉柔的計劃對衛元巳動心的那個女子，卻一臉複雜地躲在樹後，看著自己的庶出妹妹與衛元巳卿卿我我。

  那眼中的仇恨……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錦衣玉食長大的大小姐能有的。倒是與他有時候在鏡中看見的眼神差不多。

  當下他就注意到了這個女子，最開始不過是好奇，可是越接觸就越發現，自己的心已經拔不出來了。

  “說啊！”看見他不說話，顧念雲一股火氣又從心頭升起，“你當初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跟著衛元巳過去的？後來又屢次出現在我身邊，是不是也因為衛元巳對我感興趣？”

  她看著黑暗中那張銀質面具閃閃發光的位置，過了許久，才聽見那裡響起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