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覺寺是皇家寺院這一點，顧念雲很早就知道了。不過，被黑衣人引著走進了一間暗室，她這才明白了皇家寺院的另外一層含義。

  這裡似乎曾經關押過許多皇室中人。

  衛元庚也敏銳地感覺到了顧念雲的氣質變化，雖然之前也一直覺得顧念雲的氣勢驚人，但是卻不像現在這樣一般，不著痕跡地讓人又想親近又有些畏懼。

  明明還是沒變的眉目，可是眼波流動之間，卻幾乎讓他移不開眼睛。

  “殿下，這裡還關押著什麽人麽？”

  他勉強把目光從顧念雲的面容上移開，指著幾間牢房介紹道：“這裡並不是本朝建立的，前朝之時皇覺寺就是皇家寺院了，甚至曾經關過一位太上皇。薩爾卡的事情務必盡快解決，所以我索性就直接在這裡審問了。”

  說到這，二皇子衛元庚頓了一頓，他本來想要帶著顧念雲去看審問的場面，可是現在卻覺得那樣血肉橫飛的場面並不適宜讓面前天仙化人一樣的女子看見。

  “……裡面已經在審問了，顧小姐不妨在這裡稍等？”

  顧念雲點了點頭，在一隻明顯是特意搬過來的繡墩上坐下來。

  之前暗雪曾經告訴她，在她扳成鬼魂嚇唬宜妃的時候，宜妃曾經說過一句話，說薩爾卡是永遠不會出賣她的，卻不知為何？

  在顧念雲來之前，二皇子衛元庚已經親自審問過了一遍薩爾卡，此時有些玩味地給顧念雲介紹著。

  “機緣巧合，我之前調查宜妃娘家的時候，發現這個薩爾卡年幼的時候曾經被作為馬奴販賣給征西大將軍府。後來還是宜妃娘娘親自把這名馬努放走了……”他壓低了聲音，臉上現出一絲玩味，“而且，這位薩爾卡作為一名部族的頭人，居然到現在還未曾娶妻。”

  未曾娶妻？難道他一直惦念著宜妃？

  顧念雲吃了一驚，不過卻也理解了宜妃為什麽說薩爾卡不會背叛她。只不過，如果薩爾卡最後真的招供了，到時候把這件事告訴長興皇的話，皇上只會更加震怒吧？

  “那這樣的話，有把握讓他招供嗎？”

  二皇子臉上罕有地現出了一絲猶豫：“我之前親自上手，用竹簽刺入了他的十指……十指連心，這漢子倒是居然一個字都沒有說。”

  不招供？這倒是有些難辦了。

  顧念雲想了想，問起二皇子：“他這次來京城是做什麽？他不是應該在草原上麽？”

  “今年草原上乾旱，餓死了他們一半的羊群，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所以來京城進貢，希望皇上能賞賜些糧食讓他們度過今年的冬天。”二皇子不甚在意地說著，拿過一張紙給顧念雲看，“如果不是草原乾旱的話，陵越和長興交戰也不會敗退得那麽快。他們畢竟是遊牧民族，沒有草原，就沒有補給了。”

  飛快地看了一遍紙上關於薩爾卡的記錄，顧念雲倒是突然想出了一個主意。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總不會連一個部族的性命都不在乎吧？而且看這些資料，薩爾卡的部族似乎離四皇子的駐地不遠……

  聽著裡面傳來的悶哼和皮鞭抽打在皮肉傷的聲音，顧念雲皺了皺眉，對著二皇子說道：“讓你的人停下來吧。”

  “停！”

  二皇子問也沒問顧念雲為什麽這麽說，直接讓裡面行刑的人停了下來，這才問顧念雲：“顧小姐是動了惻隱之心？”

  顧念雲搖搖頭，薩爾卡被拷問的時候雖然看起來很慘，可是這人卻未必無辜。在草原上能指使馬賊的人，怎麽可能清白無辜？要知道，那些馬賊劫掠一個部族的時候，可是要把男人小孩全都殺死，最後搶走所有女人的！一個一個手上，都是化不開的鮮血！

  “我只是有個法子，想試試。”

  顧念雲站起身來，剛要走進那刑室內，卻被二皇子攔住了。他吩咐下人去從皇覺寺裡抬了進來一座屏風，親自進了刑室擺好，這才請顧念雲進去。

  “薩爾卡？”

  聽見是個女聲，被緊緊地捆綁在邢架上的薩爾卡有些吃驚，不過隨即冷哼一聲：“不管是什麽招數，老子都不會招的！”

  聽見他嘴上不乾不淨的，站在一旁的二皇子直接抽了過去一鞭子：“嘴巴放乾淨些！”

  顧念雲倒也不生氣，在她眼裡，薩爾卡已經是個死人了。

  雖然被抽了一鞭子，可是薩爾卡仍然不肯閉嘴：“你們說的什麽我都不知道，讓我招什麽？我是曾經在征西大將軍府裡做過活，可是我一個馬夫怎麽會見過小姐？你們也用不著花言巧語，被你們抓住了，我就沒準備活著！”

  顧念雲輕笑一聲，見薩爾卡停嘴，這才說道：“你沒準備活著，但是你們部族的人呢？如果你這次不能帶著糧食回去的話，他們就會餓死了吧？”

  薩爾卡停了一下。

  他雖然一直記著當年那個明媚可人的小姐，但是部族裡幾千人也是他肩上必須要擔負的責任。

  不過，很快，他的直覺又壓倒片刻的猶豫。他雖然是草原人，可是也知道，只要他招供了那件事，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見薩爾卡雖然沒回話，卻也閉口不言，顧念雲這才繼續說。

  “我不說會饒了你這種話，我們都知道，那是假話。你死定了，甚至還可能會死得很慘。”

  “……你這句倒是實話。聽你的聲音比草原上的天靈鳥還要動聽，為什麽會來到這肮髒的地方？”

  聽著對面的薩爾卡笨拙地拍著馬屁，顧念雲知道，這人雖然表現得對自己的生死鬥能漠視，可是卻並不能把整個部族都拋開。

  不過……如果聽了她下面的話，說不定對面這個草原上的漢子就會立刻詛咒她是地獄裡的魔鬼！

  “你不用否認，我知道你認識衛元巳。大皇子給你的信件，我曾經截獲過一封。是不是讓你們配合一隻偽裝成馬賊的人手，去嘉興關附近屠村？甚至還要把所有的頭顱都砍下來？”

  她這話還沒有說完，剛剛還安安靜靜地被困在邢架上的大漢就猛然地吼叫著，似乎要從那被鐵鏈牢牢捆住的邢架上掙脫下來一樣！
  二皇子用鞭子連連抽打對方，可是卻完全沒有任何用處，薩爾卡仍然像是瘋了一樣的嘶吼著。

  “那些馬賊都被殺了！我們部族什麽也沒做！！”

  薩爾卡已經顧不上之前的證詞了，雖然他之前口口聲聲否認認識衛元巳，可是他知道，如果這封信被交出去了，他的部族必然會被屠殺殆盡！

  雖然隔著屏風，可是顧念雲仍然能感覺到對面的薩爾卡發瘋一樣的力量。但是，她卻沒有絲毫害怕，因為她清晰地知道，這個人的性命完全就掌握在她的手上！

  他可能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可是一個部族幾千條人命呢？
  “就算你什麽都沒做，你覺得，當皇上知道草原上有個部族受到自己兒子的操控，甚至可能屠殺長興的子民來栽贓誣陷一名為國出征的皇子，他會有什麽反應呢？”

  皇族，是這個世界上最冷血無情的生物！
  “皇子會有錯嗎？或許會，可是肯定不會被公布出來，最後承擔天子的怒火的只能是你那個可憐的、缺衣少食的、甚至可能連這個冬天都撐不過去的部族。”

  顧念雲的聲音並不高，可是對面那個剛剛還在怒吼的大漢卻慢慢地不再掙扎，癱軟在那座邢架上。

  看見有效果，顧念雲決定繼續加碼。

  “這件事你就算招供了，宜妃也並不會丟掉性命，只要她父親還是征西大將軍一日，她就能在宮中好好地一日。最多就是被貶成貴人或者選侍……”

  “真的？”

  薩爾卡這次開口，幾乎就確定了會招供。

  “真的。”

  她這句話確實是真的，只不過……那是在衛元巳後續不再有什麽不甘心的舉動，或者衛辰舟不去報仇的情況下。

  看著屏風對面那個靜止不再掙扎的人影，顧念雲又加了一根稻草。

  “只要你招供，我可以給草原上運送三千石糧食。如果你不招，我也不會做什麽，最多就是實話實說地把那封信交出去罷了。”

  說完這句話，她再也不在這有些血腥味的刑室待著，轉身走了出去，回到了剛剛坐著的地方。

  幾乎是她剛剛走出那間刑室的同時，薩爾卡就開了口。

  “當年端妃那件事……確實是宜妃指使我做的。”

  後面的事情自然有下人去做，二皇子也不再在那間刑室裡待著，三步兩步走出來，定定地看著顧念雲。

  “二皇子，既然他已經招供了，那麽我就離開了。”

  因為苦塵師太那件事，顧念雲對著二皇子的時候臉色幾乎是冰冷的：“苦塵師太的事情，我不希望見到第二次。”

  二皇子卻沒回答顧念雲的話，只是定定地看著那張傾國傾城的臉，眼神中有著狂熱和癡迷。

  “如果我不是命懸一線的話……”

  他的聲音很輕，可是總帶著一絲陰寒：“如果我早知道你是這樣的女子，而不是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的話，我定然要娶你為妻……”

  雖然覺得二皇子是個不容小覷的對手，可是顧念雲卻並不怕他。

  她揚起頭，絲毫不弱地嗆了回去：“只可惜不是，二殿下，如果你還想完成你的願望的話，那麽就好好地合作吧。我的手段不是只能用在那個薩爾卡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