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焦，可是天色已晚，顧念雲也只能耐心地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去皇覺寺。

  第二天一早，聽過顧府仆役們回事，又去父親母親處請了安，顧念雲這才坐著馬車上山。

  雖然一般來說，在合生辰八字上做文章的話，很容易讓女方變成克夫命之類的八字，將來的婚姻更難。

  但是和這些不同，苦塵師太可是顧念雲的師父，她自然知道該如何在不損害顧念雲閨譽的情況下來阻止這樁賜婚。

  可是……

  雖然皇上過去一直對苦塵師太恭敬有加，可是現在的長興皇已經越來越心胸狹窄了。

  有雄心有能力的皇上年輕的時候是社稷之福，可是晚年的時候卻往往會為了手中的權利變得多疑和易怒。如果苦塵師太真的因為幫她合八字這件事被皇上怪罪，她還有什麽臉面見自己的師父？
  “小姐？你今天寅時就起來了，不如先小憩一會兒吧？”

  顧念雲搖了搖頭，繼續坐在那裡想著事情。

  雖然衛辰舟曾經告誡過她，說二皇子衛元庚就是個瘋子，可是她卻並沒有格外重視起來。可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被對方擺了一道！
  現在想來，只怕不管她有沒有提供給衛元庚情報，衛元庚都會派人來說服苦塵師太這麽做的吧？反正那個瘋子想的只是希望所有的皇子都自相殘殺，衛元巳現在勢力大，他怎麽會坐視衛元巳有顧家這麽身家豐厚的嶽家？

  “念雲，把黃歷拿過來。”

  接過那厚厚一大本欽天監頒發的黃歷，顧念雲看著本月的吉日。

  文定的日期雖然還沒下來，可是大皇子文定必然會選一個良辰吉日。顧念雲翻到了八月份那一頁，一頁一頁地翻著，發現最近的宜納采的良辰吉日赫然就是下個月初一。

  顧念雲在心裡默默地算了算，如果二皇子抓住薩爾卡的手腳夠快，她再讓正在蠱惑災民的手下加大一些力度，離衛元巳山窮水盡的日子似乎也並不多了。

  本來她還一直想要完好無缺地從這場亂象中脫身，可是如果是以師父的處境為代價的話，她寧可讓衛元巳先叛亂！

  看著顧念雲終於長呼出一口氣，念雲趕緊接過小姐手上的黃歷，遞給她一杯熱熱的果茶，自己又取出一直放在銅質茶爐旁邊烤著的熱錦帕，給顧念雲敷了敷冰涼的額頭。

  顧念雲體質偏寒，頭部尤其不能受涼，感覺到熱乎乎的錦帕圍在了頭頂，立刻呼出了一口氣。

  “念雲，你再這麽體貼，我就不舍得把你嫁出去了。”

  前世的念雲一直到死在深宮裡也沒嫁人，這一世她不準備把念雲留在身邊那麽久了。

  “小姐，我不嫁人，我就在小姐身邊伺候小姐。”

  顧念雲正想再打趣幾句念雲，卻突然聽見豆腐隔著車簾說道：“小姐，前面好像有些不對，這一路居然連個小攤販都沒有……”

  連個小攤販都沒有？

  皇覺寺雖然香火並不算是最興旺的，但是從來也不缺乏香客。除了官宦家的夫人小姐之外，平民去拜佛往往是步行上山，這樣更有誠意。

  因此，上山去皇覺寺的路上一向都不缺乏一些挑著涼茶擔子或者其他小吃的小攤販們。而就算是什麽身份貴重的夫人來上香要清場的話，也多半只是暫時清走皇覺寺裡面的香客，而不會驅趕外面的小攤販。

  一定是有什麽情況！
  豆腐已經停下了馬車，顧念雲顧不得自己沒戴幃帽，探頭出去看向路兩邊，果然一個人也沒有。遠處的叢林上空，甚至還有大片被驚起的飛鳥掠過。

  看這樣子，一定是有大批人馬進寺院裡面騷擾過了！那片叢林那邊，也一定有人在，不然怎麽會驚起如此一片飛鳥？
  她今天把暗雪派去了諦聽，讓下面加快給衛元巳造勢，不然如果暗雪在這邊的話，定然能看出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正在猶豫之間，路邊突然竄出來一個黑衣人來。看見這黑衣人，本來老老實實地坐在車轅上的豆腐跳了起來擋在顧念雲的身前，甚至還從靴筒裡掏出了一把閃閃發光的小匕首來。

  “你別過來！”

  顧念雲有些感動，不過還是拍了拍豆腐的肩膀：“沒事的，這人我認識。”

  豆腐半信半疑地收起了匕首，不過還是嚴嚴實實地擋在了顧念雲面前。

  這個黑衣人，正是那日跟著二皇子在楚紅樓被暗雪出手揍了的那名仆役。認出了這名黑衣人，顧念雲倒放心了些。

  難道在皇覺寺大肆搜捕的人，是二皇子的手下？

  黑衣人先是示意了一下自己雙手上並沒有武器，接下來才慢慢走近了些，單膝跪下回話：“顧小姐，我家蘇公子讓我在這裡等您，讓您盡管進寺無妨。他發現了薩爾卡的行蹤，正在追捕，如果小姐有興趣，等下也可以一同審問。”

  這麽快？
  顧念雲有些心驚……

  她前世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二皇子這一號人物，也沒想到二皇子手上居然有如此大的勢力。先前和二皇子結盟的決定，現在看起來卻有一絲養虎為患的可能性。

  幸虧這人壽命不久，不然的話，豈不是憑空給衛辰舟樹了一名強敵？
  不過，現在快些捉到薩爾卡，卻是對她也有利。顧念雲猶豫了一下，對仍然跪著的黑衣人吩咐了幾句，也用了當日二皇子在楚紅樓之中的化名。

  “我確實有興趣，不過要在我拜訪過苦塵師太之後，如果蘇公子不急的話，就等等我。”

  地上的黑衣人點點頭，隨即又重新進了道路旁邊的叢林裡不見了。

  之前和二皇子見面的時候，陪在顧念雲身邊的都是暗雪，念雲看著遁去的黑衣人有些忐忑。

  “小姐，現在暗雪不在，這個什麽蘇公子……真的可信嗎？不然我們就改天再去看師太吧？”

  “無妨。”

  顧念雲同樣覺得二皇子並不可信，可是至少現在，兩個人的目的暫時還是一致的，都是要對付衛元巳。

  在二皇子看來，現在皇位競爭並不激烈，就是因為有個佔了“立嫡立長”之中的“長”的衛元巳。只要衛元巳失去了競爭皇位的資格，剩下的皇子們自然會跳出來咬成一團。

  只不過……等衛辰舟恢復了皇子的身份之後，不知道二皇子發現這一切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時候，會有什麽反應？
  不去想那麽久的事情，顧念雲催促豆腐一路來到了皇覺寺門口。

  皇覺寺中的和尚幾乎已經看不見了，一路上各個禪房都是門窗緊閉，顧念雲也沒興趣追問，只是加快腳步走向苦塵師太所在的庵堂。

  只不過，她卻沒預料到，師太居然不見她！

  一直侍候在苦塵師太身邊的那名中年女女尼態度和善，面上還帶著笑容，可是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讓顧念雲進去。

  “這位師太，我知道昨日那封信有些無禮，可是那並不是我的意思，我這次來就是希望師父千萬不要按照上面的去做！”顧念雲誠懇地和她解釋了數次，可是對方仍然只是微笑搖頭，“不管如何，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多少讓我見師父一面吧？”

  中年女尼搖了搖頭，不過這次卻終於說了幾句話。

  “師太自然知道那封信不是小姐的手筆，她不見小姐，卻不是因為生氣，而是不想改變主意。”

  “苦塵師太說，她隻得你這一個徒兒，雖然希望你能夠庇佑長興國運，可是卻更希望你能過得開心。”

  顧念雲本以為苦塵師太不開門，是因為心中不喜。可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苦塵師太居然是決定了要去替她抗旨。

  看著這間雖然依然肅穆大氣、卻已經有了些許陳舊的庵堂，顧念雲誠心誠意地跪在地上，向著裡面拜了三拜。

  想起昨日的迷茫，還有昨日衛辰舟說的話，甚至還有剛剛念雲說要一輩子不嫁跟著她，顧念雲突然覺得心中一片豁亮。

  有這麽多人處處為她著想，願意付出許多替她奔走，她還有什麽可迷茫的？就算報完仇了，她身上還有著這麽多人的期許與牽掛，不活得精彩絕倫，怎麽對得起重生之後這麽多人投注在她身上的心血？

  沒有再多說什麽，顧念雲只是囑咐了那名中年女尼，叫她轉告苦塵師太，不妨先等等看京中局勢。

  帶著念雲重新往皇覺寺的方向走過去，顧念雲正看見有一隊人馬押著一人，騎著馬直闖進了皇覺寺。

  薩爾卡被捉到了？
  她張望了一會兒，又看見剛剛的那名黑衣人朝著庵堂這邊奔了過來，一路跑到她面前重新跪倒在地，這才氣喘籲籲地說：“顧小姐，蘇公子已經捉住了那名人犯，正準備審訊，邀您前去一同觀看。”

  “帶路吧。”

  黑衣人抬頭看著顧念雲的面容，愣了一愣，這才站起來帶路。

  之前在山下見到這位顧小姐女裝的時候，他就被與那日英氣勃勃的男裝女子絕不一樣的容顏驚豔了一下。

  可是，這不過才過去了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這位顧小姐卻……仿佛變了個樣子。

  就如同本來渾金璞玉一般的氣質，已經被巧匠雕刻出來，露出了裡面精美的質地。如果說之前這位顧小姐的容貌是傾國傾城的絕色，那麽現在就是攝人心魄的仙人之姿。

  “喂，你看什麽？”

  被念雲呵斥了一聲，他這才哆嗦了一下清醒過來，一路帶著顧念雲往山下皇覺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