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是去年做的，當時做得稍稍有些大，很多地方都打了暗褶，這樣桃兒長個子了就能放開一些繼續穿。

  但也許是家裡條件太差，差不多一年的時間，桃兒基本都沒怎麽長個兒，所以如今這身兒衣裳，穿著還是十分合身。

  許杏兒跟山子把鹹菜裝好，然後返身進屋找桃兒，一看她差點兒笑噴出來，這孩子居然翻出一雙大紅色厚布鞋。這雙鞋也是去年做的了，她現在穿著已經有些小了，勉強地把腳塞進去，鞋尖兒的位置，大腳趾都快要頂出來了。

  “我的小祖宗啊，從哪裡翻出來的這雙舊鞋？穿著這個還怎麽走路。”許杏兒給她拿出雙淺綠色的布鞋，幫她換上說，“你看看，這個不是比紅的更好看。”

  桃兒低頭看了半天，覺得的確比自己剛才的搭配好看，這才作罷。

  許杏兒把她的頭髮散開，重新梳成兩個抓髻，用跟鞋子同色的頭繩扎好，下面還垂了兩縷，顯得很是俏皮。

  許杏兒把人領出去，山子很上道地誇道：“呦，桃兒今天打扮得這樣好看啊！”

  一聽見誇獎，桃兒頓時就高興起來，嘴角高高翹起，興高采烈地朝門外跑，“大姐，咱們快走吧！”

  “真是個臭美的丫頭！”許杏兒笑笑，背上背筐跟山子一起出門，跟在桃兒的後面，“你慢些跑，別摔倒把衣服弄髒了。”

  七夕這日進城的車和人都很多，只要花幾個銅板，搭個順風車還是很方便的。

  許杏兒挑了一輛車，趕車的是個男子，三十左右的年紀，車上坐著一個看起來跟桃兒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兒。

  “叔，能不能搭個車進城？我們三個人，還有兩個背筐，我給您八個銅板如何？”許杏兒招手衝趕車的男人問道。

  這男人本來只是進城賣東西，因著是七夕，所以順便帶閨女進城去玩兒，原本是沒打算捎人一起的，但看著不過是三個孩子，還有一個跟女兒年紀相仿，而且東西也不少的樣子，他不知道許杏兒特意等了半天才挑了自己的車，主要是看中他車上人少還帶著孩子比較安全。

  他看著幾個孩子帶著東西，熱的小臉兒紅撲撲的樣子，趕緊停下了車招呼道：“趕緊上來吧，幾個孩子，說什麽錢不錢的。”

  山子先幫著許杏兒把背筐摘下來放在車上，再把自己的放上去，然後把桃兒抱上車，扶著許杏兒上去，自己最後才上車，跟趕車的人寒暄道：“叔，您怎麽稱呼啊？家是哪兒的？這是您閨女麽？”

  “我家是西參村兒的，姓田，你們就叫我成貴叔就行，車上那個是我家小女兒，叫田妞兒，她不愛說話，你們不用管她就是。”趕車的田成貴倒是個極好說話的人，“你們幾個小孩子進城做什麽？家裡大人都不跟著麽？”

  桃兒坐在許杏兒身邊，看著車上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一直興奮地扭來扭去，希望對方能發現自己漂亮的衣服，但甜妞兒一直低頭不知搗鼓著什麽，根本就沒朝她這邊看。

  她就把注意力又轉移到這邊來，聽到這話忙說：“大姐帶我進城去玩兒！”

  “是麽？今天城裡可好玩兒呢！”田成貴趕著車，不時跟幾個孩子搭幾句話，很快就到了城裡。

  田成貴下車幫著拿背筐，一掂量忍不住說：“呦，怎麽這麽沉啊？你們能背得動麽？要去哪兒，我幫你們送過去吧？”

  “成貴叔，我們都背習慣了，你放心吧！”杏兒背好背筐，伸手領著桃兒，跟田成貴揮揮手，又玩下身子對田妞兒道，“妞兒，我們走了，謝謝你們哦。”

  田妞兒抿抿嘴，然後小聲說：“不客氣。”

  桃兒很是熱情地說：“以後有機會上我家玩兒去，我給你糖吃！”

  田妞兒這回抬眼看看桃兒，伸手從自己荷包裡摸出一塊糖來，伸手遞給桃兒，說：“喏，我娘自己做的花生糖，你、你要不要嘗嘗？”

  桃兒見狀很是意外，一路上她怎麽折騰，都得不到田妞兒的半分關注，沒想到臨要分開了，田妞兒反倒主動給她糖。

  不過桃兒並沒有接過來，而是抬頭去看許杏兒，見她點頭了才笑眯眯地接過花生糖，剝去外面的油紙，塞進嘴裡，含含糊糊地說：“真好吃！”、

  “那這兩塊也給你吧。”田妞兒從荷包裡又掏出兩塊，塞到桃兒手裡說，“娘說城裡的東西賣得貴，所以特意做了給我帶著。”

  “給她一塊嘗嘗就行了，剩下的你自己留著吃。”許杏兒忙攔著，自己搭車都沒給錢，怎麽還好意思拿小孩子的糖。

  桃兒十分聽話，見許杏兒不讓要，當時就把雙手背到身後。

  田成貴把牛車安置妥當了，過來見狀笑著說：“難得她還跟你們處的不錯，拿著吧，她娘做了好多呢。”

  許杏兒這才把那兩塊糖接過來，給桃兒裝在荷包裡，然後摸摸田妞兒的頭髮說：“姐姐替桃兒謝謝你啊。”

  桃兒也趕緊說：“謝謝妞兒！”

  許杏兒看見時候不早了，也怕耽擱田成貴賣東西，拉著桃兒跟他們道了別，三個人直奔小梅家，路上叮囑桃兒，等會兒一定要懂禮貌，記得叫人。

  到小梅家拿了東西，本想讓桃兒自己在這兒等著，結果她非要跟著一起去賣蘿卜條，最後沒法子，隻得把她也一起帶過去。

  許杏兒之前想的沒錯，七夕這日進城的人格外的多，七井胡同這邊，還沒到平時人多的時候，就已經人聲鼎沸了。

  桃兒可能因為太興奮了，跟著許杏兒跑來跑去的，不時還跟著幫幾句腔。許多人原本不想買鹹菜的，看著小丫頭挺可愛，也就要一碟嘗嘗。

  鹹菜很快就賣出去了一壇子，面鋪的小夥計跑過來找到許杏兒道：“許姑娘，我們店裡的蘿卜條都賣光了，掌櫃讓我趕緊找您拿兩壇過去。”

  “幸虧我今天帶得多，你先拿一壇子去賣，若是不夠再來拿就是了。”蘿卜條賣給陳掌櫃雖然省事，但是每一壇子鹹菜至少要比自己賣少賺二三十文錢，所以她略一考慮，隻讓夥計拿走一壇子。

  桃兒忽然扯扯許杏兒的衣角，指著不遠處說：“大姐，你看，成貴叔和妞兒。”

  許杏兒扭頭一看，還真是那父女二人，挽著籃子過去道：“成貴叔，怎麽這麽巧啊？你帶來的東西都賣完了麽？”

  “呦，杏兒啊？”田成貴沒想到這麽快就又遇到了，也很是驚喜，“原來你們在這裡賣鹹菜啊？”

  “是啊，自家做的，嘗嘗看。”許杏兒拿出兩盤鹹菜放在桌上，“今天人多我就不陪您說話兒了……”

  還不等說完，那邊就有人揚聲叫：“賣蘿卜條那丫頭，過來！”

  “你快忙去吧，別耽誤了你做生意。”田成貴摸出幾個銅錢非要塞給許杏兒。

  許杏兒自然不肯要，提著籃子快步拋開了，桃兒跟在她身後，扭頭對田妞兒吐了吐舌頭，揚聲道：“你先吃飯，一會兒我來找你玩兒！”

  田妞兒依舊是沒什麽表情，也沒說話，但看著桌上的蘿卜條，露出好奇的神色。

  田成貴夾起一塊嘗了嘗，蘿卜條既脆又有嚼勁兒，又香又辣，難怪生意這樣的好，他看女兒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笑著說：“這個太辣了，爹給你用茶水衝衝再吃。”說著夾起一塊蘿卜條，在茶碗裡涮涮，然後自己咬了一小塊嘗嘗，覺得沒那麽辣了，才喂給女兒說，“你舔一下試試，還辣不？”

  田妞兒吐出小舌頭舔了一下，小臉兒頓時皺起來，可還不等田成貴把筷子抽回去，就一口把蘿卜乾咬住，邊吃邊吐舌頭，辣得眼圈兒都紅了。

  田成貴趕緊倒了碗涼茶，喂她喝了幾口，埋怨道：“都說辣了怎麽還吃呢！”

  “好吃！”田妞兒依舊是惜字如金，盯著蘿卜條道，“娘喜歡！”

  “是麽？你覺得你娘會喜歡啊？”田成貴聽了女兒的話眉開眼笑，“那咱們買點兒給你娘帶回去好不好？”

  田妞兒用力點點頭，自己夾起一根蘿卜條，伸進田成貴的茶杯裡用力涮涮，然後塞進自己嘴裡。

  “哎呦，小姑奶奶，辣著怎麽好？”田成貴趕緊端了涼茶在一旁準備著，“快別空口吃了，等會兒飯菜上來了再吃。”

  爺倆一個話多一個話少，一頓飯吃下來倒也和諧，鹹菜也吃了個乾淨。

  田成貴抱著閨女找到許杏兒說：“杏兒啊，妞兒特別喜歡吃你這個蘿卜條，今天比平時多吃了小半碗飯呢，我尋思著她娘也能喜歡吃，我多買點兒帶回去。”然後趕緊強調說，“你可一定要照價收錢，不然我可不要了。”

  許杏兒卻聽得一臉無奈，今天的生意著實太好了，面鋪那邊也賣得供不應求，夥計很快就又來了，把賣剩下的半壇子全都要走了。

  她這兒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小梅家，聽到田成貴這話，十分不好意思地說：“成貴叔啊，真是對不住，今天生意太好了，蘿卜條一點兒都不剩了，你若是真想要，我們差不多每天都來，你啥時候再進城，我單獨給你留出來怎麽樣？”

  “那也只能這樣了，一般來說，我每月逢三逢七都是要進城的，十三那天我過來買。”田成貴算了算日子說。

  “行，您要多少？我提前給您留出來。”許杏兒爽快地說。

  “你給我留一壇子吧，回去給親戚朋友一分，每家也攤不到多少。”田成貴盤算了一下，然後忽然想起來個主意，一拍手說，“你瞧我這腦子，你們不是差不多每天都進城麽，我每月逢三逢七也要進城，要從你們村口路過，也是今天這差不多早晚，咱們不如就說好，以後每逢我進城的時候，我就捎帶把你們帶過來不就得了，也給你們省些力氣。”

  “成貴叔，這怎麽好意思呢，今天本來就很麻煩您了。”許杏兒連連擺手，“我們每日都走去走回，也算是走慣了的，沒關系的。”

  “能省一點是一點，行了，就這麽說定了，我們下晌就回去了，你們呢？要在城裡多玩一會兒麽？”田成貴關心地說，“可別太晚了回去，你們三個年紀小，走夜路可不安全。”

  “成貴叔你放心吧，我們晚上住城裡朋友家，明個兒才回家。”許杏兒嘴上說這話，手裡也一直沒閑著，在收拾碗盤和壇子，發現幾個壇子內壁和底下劃拉一下，居然還有一碗左右的蘿卜條。

  “叔，你若是不嫌棄，這些就拿回去，給家裡人嘗嘗，若是吃著好，以後再買也不遲，若是吃不慣，也就省錢了不是。”許杏兒拿了個碗把蘿卜條裝好，然後用個盤子扣上，找旁邊的人借了點兒細麻繩，用力扎緊遞給田成貴，“今天沒帶什麽東西裝，只能用這個對付著了，拿的時候當心些。”

  田成貴這回沒有再推辭，笑著說：“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多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