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杏兒依舊是坐在獨輪車上，另一邊放著給吳家帶的拜師禮。

  她坐在車上總覺得心裡有些發慌，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眼皮也開始跳個不停，忍不住扭頭問許老三，“爹，我怎麽總覺得心裡頭不安生呢？該不會要出什麽事兒吧？”

  “能出啥子事兒，這趟山路也是天天有人走的，遇不上大牲口也迷不了路，你就放心坐著吧。”許老三並沒把女兒的話當一回事，隻當是她要去拜師太過緊張了，腳下不停地安慰了幾句。

  “嗯。”許杏兒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緊張了，眼皮跳或許是頭天晚上沒睡好，便伏在獨輪車中間的車梁上眯著。

  許老三推的車又穩又快，遇到石頭或是坑窪還會繞過去，所以杏兒在上頭被晃得十分舒服，竟就這樣睡著了，一直快到西山坳子了，許老三才把她叫醒道：“起來精神精神，等下就要到了。”

  許杏兒一個激靈爬起來，看著不遠處的前面已經看到了房屋，不免真的有些緊張起來，剛才心裡的不得勁兒也被她忽視了。

  西山坳子是在山中的一個村子，據傳說當初是有采藥人進山采藥，覺得這裡地方好，便在這裡定居下來，開始還只是有些采藥人路過借宿，後來慢慢就有人搬來定居，時間久了倒形成了這麽個不大不小的村子。

  這兒的人雖然比興源少，但村子的規模卻強上不少，進村後入目可見的大多都是高大的瓦房，而在興源村裡，只有個歸鄉的員外爺家裡有這樣好的房子。

  許杏兒看著這些高大漂亮的房子，忍不住咂咂嘴道：“啥時候也能讓你和娘煮上這樣好的房子。”

  這話被許老三聽了個正著，笑著說：“我和你娘如今就住得挺好，杏兒以後嫁個有大房子的人家，便也就住上了。”

  “別人家有再多再好，那也都是人家的，怎麽也不如自己的東西來得安心。”許杏兒撇嘴，然後又左顧右盼地問，“山子哥家是哪個院兒啊？”

  “我找個人問一下。”許老三說著在地邊兒停下，衝田裡一個乾活兒的人問，“大哥，我跟你打聽一下，咱們村裡，吳老三家怎麽走？”

  “你沿著田邊這條路走到那邊那棵大棗樹，然後往左拐，再走一會兒就到了，他家房子是新建的，門上沒有對聯兒，一眼就能看出來。”田裡的大哥很熱心地給指了路。

  “多謝您啊！”許老三推起車剛要走，就看到山子迎了過來。

  山子離著老遠就喊：“許三叔，杏兒，這邊！”然後飛快地跑了過來。

  “呦，山子，這是來相你做女婿的？”田裡乾活的大哥看來跟山子很熟，毫不避諱地開了個玩笑。

  “李大叔你別胡說，這是我三叔要收的徒弟。”山子可沒有許杏兒那樣不把這些當回事，認認真真地解釋道，“我倒是無所謂，別壞了人家小姑娘的名聲。”

  那大叔本來就是看著許杏兒年紀小，以為不過才七八歲，所以才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但見山子認真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的玩笑有些過了，忙衝許老三拱拱手表示歉意。

  許老三擺擺手表示不介意，許杏兒也下了車，跟山子並排往吳老三家走去。

  “身子還沒好利索？”山子關心地問，“看你臉色似乎有點不好。”

  “昨晚又有點低燒，被我娘數落了一頓，今天差點兒都來不了。”許杏兒說到這兒忽然納悶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們今個兒要來？還特意出來迎我們？”

  “我又不是未卜先知，我怎麽會知道，不過是想上山溜達溜達，一出門打老遠就瞧見你們罷了。”山子不肯承認自己打算每天都出來迎一下，所以岔開話題道，“我三叔都給你準備好見面禮了，猜猜是啥？”

  許杏兒愣了一下，然後試探地說：“石頭雕的草藥？”

  “噗！”山子撲哧一聲笑出來，也不說是或不是，隻抬手拍拍許杏兒的頭，“到時候你看到就知道了。”

  “不說拉倒，反正我等會兒就知道了。”許杏兒見兩個人說這話都跟許老三拉開了距離，忙加快了腳步。

  從大棗樹處拐彎過去，走了不多遠就看到一排高牆大院，院牆是用石頭和著黏土壘起來的，一人多高，大門也做得十分氣派，隱約能看到院兒裡的磚瓦房。

  “嗬！”許杏兒被驚了一跳，雖說進村就已經看到許多瓦房，但她還是沒想到山子家會是這樣的氣派，忍不住扭頭打量站在自己身邊的山子。

  藏藍色的對襟兒褂子，黑色長褲，綁腿從腳腕一直扎到小腿，腳上一雙自家納的千層底布鞋，全都是半舊的，一眼就能看出是洗過很多次的，全都稍稍有些褪色，袖口、肘彎等處已經磨得有些毛糙。

  “看啥？”山子被她打量得有些發毛，自己低頭看了看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沒什麽，只是……”許杏兒撇撇嘴道，“真人不露相啊，沒看出來還是個富二代……”她最後一句話說得聲音很低，只有自己能夠聽到。

  “我家就房子好點兒，也是祖上留下的產業，只有三叔成親這套房子是這幾年新蓋的，你看我像是個有錢人麽？”山子直接拉著許杏兒往院裡走，“別嘀咕了，先去拜師，有啥等拜師禮結束了再說。

  院子裡明顯是剛灑掃過的，地面上還有些濕漉漉的，屋裡布置倒的確是很家常樸素，收拾得乾乾淨淨，吳老三站在供桌旁邊，桌上擺著香爐、貢品、神像，神像用紅布罩著，還看不到是什麽祖師爺，供桌前放著個蒲團。

  許杏兒上前，按照許老三之前教過的，雙膝落地跪在蒲團上。

  吳老三上前揭開紅布，露出裡面的藥王菩薩像，讓許杏兒上前拜祖師爺。

  許杏兒心下有些疑惑，沒想到拜的居然是藥王菩薩，不過還是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接過吳老三點燃的三根香，上前敬香。

  然後吳老三在主位上坐下，坐得筆直，表情嚴肅地看著許杏兒。

  許杏兒跪下磕了三個頭，拿過許老三給準備好的拜師禮，一個包袱裡面放著芹菜、蓮子、紅豆、棗子、桂圓和一條肉，最下面還有一包點心。

  吳老三接過東西，點點頭道：“我之前說過，收你做徒弟是我自己，與我們吳家無關，我自己雖然沒有老家兒那麽有本事，但是你如果踏踏實實地學，在這邊山裡想要混得開，也是完全夠用了的。”

  他說到這兒頓了頓繼續道：“不過咱們醜話也要說在前面，首先要心誠行正，不能做昧良心的事兒；其次要常懷善念，不求你濟世救人，卻不可見死不救，損人利己；最後，進山采藥，不可取果傷樹、不可取葉傷根、成不取、幼不收，凡事留一線，勿趕盡殺絕。”

  “是，徒兒一定謹記在心。”許杏兒又磕了個頭，然後從山子手裡接過茶盞，膝行上前給吳老三敬茶道，“師父請喝茶。”

  吳老三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然後把茶盞放回桌上，從桌上拿起個紅布包，遞給許杏兒道：“這是給你的見面禮，今日拜師禮數較多，平時用不著這麽拘束，閑著沒事過來就是，有空可以先跟著山子跑跑山，他雖然隻學了點皮毛，但是給你啟蒙倒是足夠了。”

  山子聽了這話忍不住衝吳老三做了個鬼臉，“讓我爺聽到的話，肯定得抽你。”

  吳老三瞪了他一眼，但馬上就破功了，剛才那嚴肅的表情登時消失不見，又恢復了之前那種痞痞的笑容，抬手虛打了一巴掌道：“知道老爺子疼你，壓箱底兒的本事都教了吧？”

  “我現在還欠著火候呢，壓箱底兒的東西，就算爺肯教給我，我現在這水平都不敢學。”山子趕緊搖頭，他雖然跟老爺子學了不少的訣竅，但畢竟經驗太淺，很多東西不是紙上談兵就能夠有用的，只有多去跑山，才會知道各種事情應該如何應對。

  許杏兒手裡捧著吳老三送的紅布包，想知道裡面是什麽，但是又不好意思打開，只能等著出去再說。

  三個人閑聊了幾句，外頭有人喊：“老三，出來給掌掌眼！”

  “來了！”吳老三應了一聲，拍拍許杏兒的頭，“好好乾吧，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師父，我會好好跟師兄學的。”許杏兒笑著瞥向山子，“師兄，你可不能藏私不教我啊！”

  “你拜不拜師我還不是一樣教你。”山子其實也很想知道那個紅布包裡是什麽東西，所以趕緊去推吳老三說，“三叔，外頭叫你呢，趕緊去看看。”

  等看著人出了院門，山子才回頭對許杏兒道：“三叔包的時候還躲著我，趕緊打開看看是什麽好東西。”

  許杏兒把布包放在桌上，輕手輕腳地揭開，當看清裡面的東西以後，她忍不住輕呼一聲，滿臉難以置信的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