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
那也和艾凌一路無話,回到了酒店,那也去問了問有沒有要她做的,艾凌讓她早點休息,就回了房間。她知道,艾凌又要開始加班了。
那也坐在客廳裡,看著電視上的社會新聞,九點都沒到,看樣子自己約的時間有點晚。不過晚點兒也好,萬一被敏泰他們碰見了,說也說不清楚。
她靠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發呆,為什麽今天會過得這麽糟心呢?她換了個姿勢,窩在了沙發裡,找了一部動畫片,漫不經心地看了起來。小時候,爸爸總是給她講公主的故事,各個不同的公主,最後都得到了幸福。但是現實並沒有童話裡那麽簡單,小時候以為,打敗了壞女巫,就會獲得幸福,長大後才發現,生活中隨處都有可能冒出一個小小的“壞女巫”,打敗了一個,還會有一個。每個“公主”最後都會發現,這些“壞女巫”的數量要遠遠多於公主,她們在磨礪中成長起來,丟掉了花束和王冠,以及礙事的公主裙,穿上了更容易和困難作戰的便裝。從此,“公主”被藏在了心裡,接受自己凡人的命運。
動畫片還沒放到一半,那也就接到了信息,錢玲玲已經到樓下了。那也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輕手輕腳地向外走去,她關上了房門,然後頭也不回地向樓下走去。
那也在一樓看見了錢玲玲,她站在大廳中間,來回踱著步,看起來有些焦急。錢玲玲比起照片上要胖一些,但眉眼之間還能看出是她。
錢玲玲看見了電梯口的那也,一下子就衝了過去,在那也面前刹住了車。
“那也,我是錢玲玲。”錢玲玲激動地說著。
那也看了看周圍沒有什麽人,酒店一樓的咖啡廳已經關門了,只剩下大堂的兩張沙發。她還是覺得太顯眼了,於是拉著錢玲玲往酒店外走去,“我們換個地方聊。”
錢玲玲立馬明白了,那也是不想被人看見,“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店有點偏,街上的店鋪大部分都已經關門了,那也隻好說道:“也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坐坐。你累嗎?不然我們散散步吧。”
“我不累,我都可以的。”
那也點了點頭,兩人開始在街頭散步,這個點兒,馬路上已經沒什麽人了,連車子也很少。
“我們臨江是個小城市,這個點兒,大家都回家睡覺了。”錢玲玲像是看穿了那也的心思,說道。
“也挺好的。健康的作息。”那也側頭,看見了路燈的照射下,錢玲玲的髮根處已經有很多根白發了。那也依稀記得,錢玲玲也就三十多一點,還沒有艾凌大,看起來卻比艾凌要滄桑很多。
“那也,我知道你的,比利和我提起過你。”錢玲玲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畢竟面前是弟弟的前女友,害怕那也還介懷。
“他也和我提起過你,還給我看過你的照片。”
錢玲玲松了口氣,笑著說道:“是啊。心言告訴我,你要幫我們找比利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
“這件事你不要想複雜了,這是我的工作,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有什麽想法。就當做是一般人一樣,就好。”
“好,我盡量,盡量。”錢玲玲點點頭。
“你最後一次和錢比利聯系是什麽時候?”那也問道。
“他失蹤那天的晚上。”
“晚上?”
“對。他給我打了電話,我當時在忙,沒有接到。然後他就發了信息給我,告訴我他的銀行帳戶的密碼。”
“幾點鍾的事?”
“七點五十七。”
七點五十七。錢比利讓沈心言晚上八點後再回家,看樣子,錢比利出門前才給錢玲玲發的信息。
“你看到信息沒覺得奇怪嗎?”
“覺得了呀!”錢玲玲突然緊張起來,害怕那也懷疑她,立馬說道:“我不是當時看到手機的。我看到手機已經八點二十了。等我打電話回去已經沒人接了。我又馬上給心言打了電話,心言一開始也沒接,後來接了電話說沒事的。我問她是不是確定,她說了確定。可是我還是不放心,讓心言轉告比利,打電話給我。”
“沈心言什麽時候接的電話?”
“九點出頭。”
九點出頭,沈心言還在外面和姐妹們聚餐呢。那也有些生氣,氣前兩次見面沈心言一個字也沒提起。
“後來呢?”
“那天晚上我太累了,回家就睡過去了,第二天早上,心言打電話告訴我,比利聯系不上了。怎麽就突然不見了呢?我為什麽不接電話呢?我要是接了,就可以勸他,有什麽事好好說,沒什麽就解決不了的,不是嗎?”
“你別想這些了,錢比利你還不了解?他下定決心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錢玲玲點了點頭,“第二天,我就請假去安城了,當時沒敢和我爸媽說這件事,怕他們受刺激。警方也說找不到,後來,因為警方要排除周邊人的嫌疑,也瞞不住了,我爸媽才知道比利已經失蹤了。警方說什麽我們都配合,可就是找不到他人在哪兒。我爸媽湊了點錢,尋人啟事都發了好幾遍了。八百年不聯系的親戚,也都聯系遍了,還是沒有消息。”
“也就是說,錢比利失蹤後,你們就再也沒有得到過任何關於他的消息了?”
“沒有了。除了安城警方偶爾還聯系我們外,好像所有人都忘記了比利。只有我們家,還在盼著他回來。”
那也聽出了錢玲玲的言外之意,“那之前呢?錢比利最後一次聯系你父母是什麽時候?”
“比利很少聯系我爸。偶爾會打電話給我媽,一般是一周一次,都是周六的時候打。我問過我媽了,警方也問過了,和平時一樣,讓她注意身體什麽的。”
“那見面呢?”
錢玲玲歎了口氣,“見面是在他失蹤兩個月前。當時我爸媽想請心言家人來臨江玩,順便吃吃飯什麽的,主要還是想把比利和心言的婚事提上日程。心言爸爸忙,說沒時間來臨江,就請我們去萊東。我爸還是沒能強過他爸,最後還是去了萊東。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比利。”
“他那時候怎麽樣?”那也問道。
“還好吧。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同。還和以前一樣,不愛說話。在飯桌上一比,心言和她爸就明顯熱情很多。回酒店的時候,我爸就和他吵了一架。”
“吵架?”
“對。飯桌上,心言爸爸一直都壓著我們家一頭,每回我父親一提起比利和心言的婚事,都會被心言爸爸搪塞過去,然後不經意再提起兩句比利的工作。我爸心裡這怨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只是那天晚上,他沒忍住,回酒店後說了比利兩句。”
“說了什麽?”
“他問比利,以後和心言有了孩子,姓錢還是姓沈。比利沒說話,讓他早點休息就準備離開。結果,我爸就問他是不是已經準備好倒插門了。比利就爆發了,說還不是因為我爸替他接了沈家的工作。別以為進了沈家的公司,以後繼承沈家的家業,是白送的,這都是有代價的,以後就算是孩子姓沈也是應該的。這話,可把我爸氣壞了,直接動了手,扇了比利一巴掌。比利就和我說,讓我明天把他們帶回臨江,然後就走了。”
那也笑著搖了搖頭,這種報復的方式,未免也太“錢比利”了吧。那也就知道,他接下工作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但她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式刺激他爸。那也開始重新審視沈心言那句話了,他們只是在配合著應付彼此的父母,這哪裡是應付啊,這是報復還差不多。
“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是怎麽想的,我打電話、發信息他都沒有回。第二天,我也隻好帶我爸媽回了家。他可能是真的傷心了吧,自從考上了大學,我爸就沒再打過他。那天以後,我們就沒再見過面。”
“其實,那也,我和你說實話吧。其實,比利要是真的失蹤了,他在外面過得快活,也挺好的。但我這不是不放心嗎?總有人來和我們說,要我們放寬心,這不就是在告訴我們,比利已經不在了嗎?那也,幫我們找到他,確認他好不好,行嗎?”
那也點了點頭,“你剛剛這麽說,似乎知道他之前過得不開心。”
“那怎麽不知道,我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我看得出來。”
“他之前去看心理醫生的事,你們知道嗎?”
“知道,不過是失蹤後才知道的。大二升大三那年的暑假,他看起來特別不正常,我以為是因為和你分手了的原因,他還提前回了學校。大學畢業後,突然告訴家裡,交了個女朋友,萊東的,準備留在萊東找工作。那時候,家裡才知道心言這個人。我爸想讓比利回家,他心中最美好的狀態是,比利回家工作,女朋友嘛,一起帶回臨江好了。但比利一意孤行,為了女朋友要留在萊東。後來就是雙方家長見面,讓比利去沈家的公司上班,從那以後,比利的話越來越少了,回臨江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這主要是因為我爸逼婚給逼的,他寧願一個人在外自由自在。”
“他在萊東也沒有自由自在啊。”
“是,他不回家,我爸就追去萊東。他不聽,我爸就去找心言。我爸說不過心言她爸,就去找心言。剛開始心言還耐心聽兩句,聽著聽著就找借口不見了。你也知道的,年輕人誰願意聽他講這些有的沒的。再後來,即便是在飯桌上,心言也開始直接反駁了。我爸回來後總不免嘟嘟囔囔,說實在不行讓比利換個女朋友。但沒人在意他的想法。”
那也默默地聽著,不知道自己是慶幸自己沒和錢比利走到最後,還是心疼錢比利有這樣的困境。
“後來,我爸就把主意放在了我的身上,讓我去勸勸比利。比利只是簡單說了句知道了,就掛了電話。比利除了問問我媽的身體,給我們打點錢什麽的,再也不和我們聊些什麽了。我一直很後悔,為什麽當時沒有站在他那邊,為什麽要聽我爸的話,去折磨他。他一直在看心理醫生,家裡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所以,如果他躲起來了,我也不打算逼著他回來了。那也,你找到他了,告訴我,我只要知道他好不好就行了。我不求別的,他不願意回來也行。”
那也點了點頭,錢比利還真是可憐,沒失蹤的時候,工作、家庭、健康都在逼迫著他,失蹤以後,偏偏大家都願意他繼續以自己喜歡的方式活著。沈心言是這樣,錢玲玲也是這樣。
“還有什麽別的嗎?”那也問道。
“沒了。沒了。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他什麽都沒有告訴過我們,也不會告訴我們的。”錢玲玲搖著頭說道。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從單肩包裡掏出了一個鐵盒子,遞給了那也。
“這個東西,是比利畢業的時候給我的,讓我幫他收起來,說是,說是關於你的東西。鑰匙我也沒有,可能比利怕我偷看吧。他說現在有了心言,留在身邊不合適,就一直放在我這裡。正好,今天物歸原主了。我想,比利也是希望東西回到你身邊的。”
那也接過了盒子,上面有一個小小的鐵鎖,看起來依舊有些年頭了,沉甸甸的,裡面應該放了不少東西。
“好,我收下了。今天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去吧,如果還能想起來什麽,記得聯系我。有進度的話,我也會通知你的。”
“好,好。你早點休息。我等你的消息。”錢玲玲的雙手不自覺得合十了。
“嗯。回去注意安全。”
“好。”錢玲玲剛走了兩步,轉過身來說道:“那也,還好,你沒有和比利走到最後,心言也是。”說著,快步走向了不遠處的公交站台。
那也還站在原地,看著手裡的鐵盒,她真的想不起來還有什麽東西在錢比利那裡。她搖了搖頭,抱著鐵盒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臨江的夜晚有些冷,發自心底的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