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列國的福音?
第二百零三章 列國的福音?
幼童一板一眼的按照貴族禮儀拜見執政,而後稚聲稚氣的說:“我會寫的字不多,恰好會寫六個字:崔杼弑國君光。”
崔杼一晃神,手裡握不住寶劍,他失魂落魄的說:“竟然有這樣的人,竟然有這樣的家族,你們,……你們修改一下歷史,難道會死嗎?難道你們不知道,你寫下我殺了國君,那就是妖魔化了我崔杼啊。”
小孩沒有回答崔杼的話,他從血泊中撿起竹簡,重新書寫上那幾個字:崔杼弑國君光。
武士首領掄起寶劍,比了比現任太史令的脖子,他揚起了寶劍,詢問崔杼:“主上,還殺嗎?”
崔杼委屈的大哭:“怎麽能這樣?他怎麽能一字不改……罷了罷了,這是我的錯,天底下會寫字的人殺不盡啊,由他去吧。”
崔杼算是明白了:原來,如果國內房價上漲導致百姓居無定所,他不能光賴下面人炒房,身為執政,難辭其咎;如果國內治安混亂,他也不能說全是下面人的責任,他是執政,就他的責任;如果國內食品安全不能保障,不是下面人搗亂,是他這位執政乾的;如果國內百姓活得沒有尊嚴,也全是他這位執政害的……
晉國國內,趙武接到齊國使者隰鉏的求和,除了朝歌的土地外,齊國還另外贈送祭器、鍾鼎樂器賄賂晉平公,與此同時,齊國還將晉國的附庸國賄賂了一個遍,使得前來晉國“聽成(聽取來年工作計劃)”的列國大夫紛紛替齊國求情,在滿屋子吵吵鬧鬧中,趙武微微一笑,問齊國使者隰鉏:“果然,凡是包二奶的,都是貪汙腐化分子——從春秋時代就是!嗯,齊國國君薑光因為包二奶而喪命,不出意料的結局啊……不知道你們給這位國君諡號什麽?”
齊國使臣回答:“晏子主張諡號為莊。”
莊的諡號意味著“屢征殺伐”,這是個中行諡號。
齊莊公雖然人品不好,但在他主導下,齊國重新平定了東部,小小的在東方重新“稱霸”,並開始走向複興——雖然是第一綠帽、執政崔杼幹了活,但這榮譽屬於國君。所以,這位“齊國第一奸夫”竟然贏得了一個中性諡號。
果然,包二奶的都“偉光正”——從春秋時代就是。
趙武點點頭,繼續說:“齊國的太史令不錯啊,崔杼老說是‘手下殺了君主’,那麽是誰的手下?崔杼手下乾的事,他豈能逃避責任!太史令的記錄沒錯。”
齊國使臣聽不懂趙武的話,他直奔主題:“那麽,晉國是允許我們求和了嗎?”
趙武笑著回答:“有了朝歌入手,我晉國怎會不允許齊國求和呐……瞧你,還送來了一堆樂器,我們國君就喜歡音樂,這些禮物他一定喜歡。”
齊國使者大禮拜謝。
等齊國使臣出了大殿,晉國大臣以及附庸國使臣一起拍手慶賀:“和平了,終於和平了,我們明年不用出戰了。”
鄭國使臣子產立刻出列,請求說:“如今晉國東方西方都已經平定,我們鄭國有點小事,曾經楚國引領霸主國入侵我鄭國,那時我鄭國軍隊正在配合晉國攻擊齊國,使得楚軍得以橫行於鄭國國內。事後,楚軍退走,我們發現聯軍當中唯有陳國做得最過分,他們走過的土地上,麥田均被破壞,水井均被填埋,河道阻塞,城牆扒走。
陳國是小國,我們鄭國不敢勞動諸侯,讓霸主國操心,隻請求晉國能夠允許我們攻擊陳國,以報復陳國的破壞。”
趙武把目光轉向大法官士瑕,士瑕皺著眉頭問:“楚國入侵鄭國,應該是前幾年的事情吧,鄭國為什麽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這個時候說,現在天下大旱,各國都在應付災荒,哪有余力出戰呢?”
士瑕不願意讓鄭國出戰,不是擔心鄭國的國力因為戰爭而受到損失,他沒那麽好心去關心鄭國人。但是,如果鄭國出戰了,那麽他們就不用向晉國支付征稅,或者減少支付的份額——人國內正發動對外戰爭,你總不好意思繼續勒索鄭國吧?
然而,晉國確實需要勒索諸侯國,以支撐自己度過荒年,所以鄭國想借對外戰爭逃避對霸主國應盡的義務,士瑕不能容忍。
子產微笑著回答:“早不說:因為我們鄭國才侍奉伯國不久,不敢希圖獲得霸主國的照顧;至於晚不說——楚國日日強大,如果這次我們錯過了機會,恐怕今後再也沒有機會,懲罰楚國庇護下的陳國了。”
子產還沒有說的意思是:鄭國這幾年被折騰慘了,國力在搖擺不定的投靠當中,被迫同時向楚國與晉國進貢,以至於國家已經衰落到亡國的邊緣。而同樣在這幾年,晉國堅定盟友宋國獲得了晉國贈送的偪陽,魯國也在征討齊國當中,也獲得了大片土地。
春秋時代,各國格局是:一等強國為齊國和秦國。二等強國之首為鄭國,下來才是輪到宋國魯國衛國。現在齊國被肢解,魯國、宋國國力躍居於齊國之上;衛國失去四分之三領土,淪落為四流國家。而老牌二等強國鄭國也淪落到二等國家的墊尾,國力既比不上宋、也比不上魯國。再這樣下去,等到楚國恢復了力量,位於晉楚交鋒前線的鄭國,國力將繼續滑落,直至亡國。
一代名臣子產不允許出現這種現象,他甚至等不到晉國出兵幫助鄭國,也要獨立承擔攻擊陳國的任務——趙武雖然不如范匄貪婪,但這場戰爭如果他要插手,恐怕鄭國連殘羹剩炙都輪不到沾手。如此一來,鄭國如何擴張領土?如何趕超宋國魯國?
所以子產才要在這微妙的時刻,才要在齊國剛剛屈服,鄭國免除了征戰義務,但晉國卻因為災荒無力出戰的情況下,搶先攻擊陳國,以便獨立享受戰爭的成果。
士瑕搖頭,繼續拒絕:“我們的盟約是‘大毋侵小’,今年一是大災荒,使得各國沒有軍糧;另外,我們也正在著手建立各種規章——盟約泛泛的說‘大毋侵小’,卻沒有具體的衡量標準與實施細則,我們準備確立這份細則,以便規范列國之間的關系。”
子產搖頭,昂然說:“往昔虞閼父做周的陶正,為我們的先王(周武王)效勞。我們先王褒獎他能製作器具、有利於日用,同時考慮到他是聖人(虞舜)的後代,就把長女大姬許配於他的兒子胡公,並把他封在陳地,使他成為“三恪”(恪:敬。周人封黃帝、堯、舜後人為諸侯,稱為三恪)之一。所以陳國國君是我們姬姓女兒所生,至今仍仰賴周室的恩德。
桓公去世(在前707年)後陳國內亂,蔡國人想立蔡女所生的公子,我們的先君莊公擁護五父,並立之為君,卻被蔡人殺死。我們又與蔡人一起擁立了厲公,一直到莊公、宣公,陳國的國君都是我們擁立的。
夏氏之亂(夏征舒殺陳靈公,在前598年),成公流離失所,又是我們鄭國幫助他回國即位——上述事實都是貴國國君所了解的。
現在陳國忘記周王的大德投靠了蠻夷楚國,丟棄我們的大恩,拋棄我們這些姻親,依靠楚國人多勢眾,居然來欺凌敝國,他們‘欲壑難填’。這樣的人,我們怎能不懲罰?如果這樣的事我們都能忍下,今後還有誰尊重鄭國?
而且,陳國靠近敝國,也就意味著陳國靠近王室土地,萬一敝國遮擋不住,陳國就能直接攻擊到王野,敝國非常害怕因為國家弱小而令‘大姬(大君姬姓,指周天王)’蒙受恥辱——請一定容許我們討伐陳國!”
子產把周天王都搬出來了,說明鄭國擴張的堅定決心。
在這個變革的時代,各國不進則退,鄭國要維持自己二等強國的地位,就必須不停的擴張。如果鄭國錯過了這個機會,等晉國緩過手來,那麽鄭國必將淪落成永遠的跟班,只能跟在晉國後面撿一點晉國吃剩下的殘渣剩飯,子產絕不願意鄭國淪落到那個地步。
然而晉國絕不能允許鄭國攻擊陳國。
因為鄭國一旦發動攻擊,必將引來陳國背後的楚國報復。目前晉國還沒有做好準備;目前晉國通過連年的征戰,好不容易平定了東方與西方;目前晉國遭遇大饑荒,正需要各國諸侯的支持以度過荒年;目前晉國還沒有重新與超級大國楚國開戰的準備,鄭國的攻擊只會打亂晉國的計劃。
士瑕脖子一梗,打算繼續辯論,趙武馬上勸止:“這件事情不妨下去討論,現在諸侯國使者都已經到齊了,既然我們無須攻擊齊國了,那麽就讓我們結束戰爭吧,好讓列國喘一口氣。
趁著各國使者都在,我先宣布一件事。現在中原平定了,我估計今後幾年裡,華夏不會發生大規模的戰爭,既然這樣,就讓我們減輕各國的負擔——我打算減少各國交納的征稅,另外,我晉國也將對納征的諸侯予以回饋。”
范匄繼位的時候,大肆加重各國的負擔,而且拿列國諸侯當作自己的奴才,隨意驅使喝罵,從沒有回饋的時候,趙武這句話,奠定了華夏文明隨後若乾年的“朝貢”制度——諸侯國納征,接受朝貢的人也要對納征者反向饋贈。
這一制度最後發展到變態的地步,在明代,規定對諸侯國朝貢的征賦,要以其價值十倍的饋贈,結果,冒充朝貢使者的商人進獻的胡椒,讓朝廷無力賞賜,國庫已經完全空了,以至於發給官員的薪水就是胡椒。
不過趙武沒那麽變態,他不打算十倍價值回饋,甚至不打算等價回饋。
聽到晉國願意減輕各國負擔,列國諸侯的眼睛都亮了,他們紛紛直起腰來,仔細聆聽趙武的話,生怕漏了其中的一句。只聽趙武繼續說:“很遺憾,我晉國今年遭受了大旱災,所以我無法承諾的太多,我們就以五年為期限,逐步減少各國納征的額度。比如今年,今年我建議削減百分之五——我晉國現在實在很困難啊,我們必須仰仗各國的支援。”
趙武說這話時顯得很不好意思——他裝的。
稍停,等到各國使者消化了這個消息,趙武繼續說:“明年,先看看具體狀況吧!如果災荒仍在繼續,那麽,我們繼續削減百分之五,如果災荒停止,我們不妨步子邁大一點,按百分之十額度進行削減;第三年依舊百分之十,第四第五年按百分之五遞減。等五年後,我們再重新商議一下列國征稅的額度。想必那時候,我會給各國一個滿意的交代。”
趙武這不是跟列國使者商量,他是在宣布自己的政策,並為這個政策附加了若乾先決條件。
但即使是這樣,列國使者也很興奮,他們交頭接耳低聲商議,感覺到心裡頓時松了一口氣——整個北方都陷於大旱災過後的大饑荒,各國自己都很困難啊。
子產這時不好發言,因為他剛剛跟士瑕辯論了一番,如果這時再出頭,難免給晉國留下處處針對晉國的印象,故此,他用目光頻頻慫恿魯國的叔孫豹。
叔孫豹被逼無奈,勉強出聲詢問:“晉國打算給各國饋贈,不知道這個饋贈的東西是什麽?是錢財嗎,或者是糧食?”
“無價之寶!”趙武招手示意侍從拿過來大堆卷宗,這些侍從穿梭於列國使者面前,每人塞給一份卷軸。列國使者疑惑的卷開羊皮卷軸,發現上面繪製了兩份圖譜。
趙武看到所有人都打開卷軸了,便指點著卷軸解釋:“現在各地大旱,許多人的田地上缺水,麥苗無法灌溉,使得糧食旱死,導致大面積減產——這份卷軸上就是兩種澆灌的器械,一份名為風力水車,一份名為龍骨水車。你們各國使者可以回去,依照圖譜製作這種水車,澆灌地勢較高的田地,以此保證共度災荒。
如果各國看不懂這份圖譜,我允許列國派遣自己的工匠來我晉國學習,我們將手把手的教會你們如何製作這些水車,如何裝配,以及如何運用——我趙氏仰仗這些灌溉設備,今年雖然遭遇了大災荒,糧食作物反而增加了收成……”
精耕細作是從明清時代開始的,春秋時代還遺留著原始先明那種燒荒墾殖的做法。趙氏有連續多年的拓荒經驗,隨著開墾面積的擴大,這幾年已經研究出來部分精耕細作技術,雖然這技術比較粗劣,但相當於春秋時代那種天種天收的粗放型耕作技術,簡直是一次農業技術的大飛躍。所以即使遭遇了千年一遇的大旱災,即使畝產量相對於現代來說少得可憐,但趙氏依然比大多數領主收獲豐富。
子產敏銳的感覺到了這兩份圖譜的價值,他搶先讚歎:“果然是無價之寶!我鄭國打算派遣一百人,前來趙氏學習製作這兩件器械,順便也向趙氏請教一下農業的精耕細作技術……”
子產開了口,各國使者恍然大悟,也紛紛跟著表態。趙武來者不拒,他指著圖譜說:“雖然這場大旱災比較罕見,但仰仗這幾份圖譜,我相信各國都能勉強應付災荒,所以我才決定第一年隻減免百分之五的征稅額度。等到第二年,即使旱災仍然繼續,但我們的灌溉技術也在提高,不出意料的話,我認為:即使旱災繼續,各國也能恢復原來的糧食產量。”
春秋時代地廣人稀,道路兩邊隨時有老虎與梅花鹿散布,野生動物非常豐富,歷史上,也正是因為這場大旱災,使得大象從中原地帶徹底滅絕——但是,大象每天要吃多少噸草,有大象存在的地方,也同時意味著這時代的中原地區,植被異常豐富,不亞於熱帶草原。
所以,這場大旱災在春秋人看來難以應付,但在趙武看來還不算什麽,因為野外可以充饑的食物實在太多了,只要多多開發,應付過去這場災荒,根本不算是難事。
“為了應付這場旱災,我晉國打算以工代賑,大肆修建各項工程,我們的人力不夠用,因此我要求列國用人力資源衝抵征稅額度——各國諸侯手下的領主要‘納征’,或許在災荒年間沒有多余的錢糧交納,但他們手頭還有‘軍賦’資源,就讓他們向我們轉繳這些‘軍賦’吧,我晉國需要大量人力。
當然,作為對列國的回饋,我們收到列國交納的軍賦(替領主義務勞動的領主屬民),將相應的支付列國軍役人員一定的薪水,這個薪水標準嘛,我們回頭再商議……”
列國現在缺的是什麽,缺的是糧食與錢財。在這個大饑荒時代,大家手頭都不缺人力,而養活這些人卻是各地領主頭痛的。
在這種情況下,各國領主都多多少少減免了屬民的義務服役期限,因為他們實在無法養活這些義務服役的人了。如今晉國願意用錢財償付各地領主手下的這些義務工,領主們還有什麽可以抱怨的呢?他們期望不高,哪怕一個錢薪水不給,只要晉國肯承擔幾頓飯,也是對領主的幫助啊,至少那些屬民不用陷於饑餓了。
宋國的向戎不顧范鞅也在場,情不自禁的讚歎說:“武子仁義呀!先元帥范匄哪會想到我們小國的苦難?如今能有武子當政,簡直是列國的福氣,在這個大饑荒時期,霸主伯國肯減輕我們的負擔,幫我們豢養屬民,實在是莫大的恩惠……”
一時之間,場下馬屁如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