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命運與人心

  短短時光。

  王旭陪著顏明走過臨湘每個角落，看盡錦繡山川，遊遍粼粼綠水。

  塵世的精靈彷如重新長出自由的翅膀。

  她依偎著心愛的人，自由地跳著、笑著、鬧著。

  拋開煩惱，丟下憂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這是她的精靈花園。

  這是她心靈沉睡的地方。

  五彩繽紛的蝴蝶是她憧憬的向往，純白的階梯是她攀登的渴望。

  水池中間那座絕美的雕像，便是她靈魂的歸所。

  她快樂地舞動，幸福地奔跑，把自己和自己的精靈花園……毫無保留地開放。

  她深愛這個走進花園的男人。

  任由他踩踏翠綠的草地。

  任由他漫步繽紛的花叢。

  她明白。

  高貴的精靈會墮入凡塵。

  聖潔的樂園將沉淪黑暗。

  但……無怨無悔。

  她佇立在夢幻的樂園，踮起腳尖輕輕轉動，綻放自己所有的美麗。

  “我美嗎？”

  甜美誘人的嗓音。

  勾魂奪魄的回眸。

  她嬉笑著跑出光的樂園，閃耀著微弱螢火，奮力衝向遠方的無盡黑暗。

  銀鈴般的笑聲……漸漸遠去……

  刹那間。

  繽紛的花叢快速枯萎。

  豔麗的蝴蝶化作飛灰。

  純白的雕像斷了羽翼。

  兩行血淚……緩緩溢出它哀傷的眼眶。

  如夢似幻的精靈樂園徹底衰敗。

  花草零落，枯枝萎葉。

  殘垣斷壁，死寂無聲。

  聖潔的精靈已經走進黑暗，徹底毀掉自己的花園。

  “喂！我該走了！”

  顏明笑得很溫柔。

  她輕輕依偎在眷戀的胸膛，聆聽那有力的心跳。

  “無數英雄豪傑在等你，天下在等你，戰場在等你，這個時代不屬於我，但……你有你的使命，我希望你結束這紛爭亂世，為自由美好的時代奠定根基，我會默默為你祈禱，你永遠是我的英雄。”

  王旭久久沉默，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想見見徐淑，我們都來自後世，我想跟她說說心裡話，想跟她交個朋友，可以嗎？”

  “什麽時候？”

  “明天！”

  “好！”王旭輕輕點頭。“我今晚就跟她說。”

  “抱抱我！”

  …………

  深夜。

  徐淑躺在溫暖的臥榻，靜靜傾聽傷感的故事。

  燭火輕輕搖曳。

  她清麗成熟的臉龐泛起理智的光華。

  “你說得很對，顏明確實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若她永不肯沉淪，最後的結局會很慘。”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王旭低聲詢問。

  “看來情這個字不僅讓女人變傻，男人同樣會變傻，你是荊南的主人，一舉一動都受到關注，荊南文武誰不知道你沉醉在溫柔鄉？田豐和郭嘉已經來找過我好幾次，生怕你從此沉迷，而且諜影部眾全程跟隨，這是我親手組建的曹署，我能不知道嗎？”

  王旭苦笑著搖搖頭，愛憐地把她攬到懷裡。

  “我以為你會生氣。”

  “我當然生氣，甚至還有怨氣，我終究是個女人。”

  徐淑輕輕挪動嬌軀，想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兩世的情緣讓我變得很奇怪，或者說經歷的事讓我變得很奇怪，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你可以理解為看得很開，總之我更在乎你對我怎麽樣，在乎家會怎麽樣，這個烽煙亂世讓我看到太多淒慘，生命都脆弱得像紙一樣，尋常的情和欲在我看來也就那麽回事，或者說我是個俗人。”

  “這話說得我毫無安全感，感覺你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王旭調侃說。

  “我還要怎麽在意你？”徐淑白他一眼，氣惱地說：“我對你的感情很奇怪。”

  “你對我是什麽感情？”

  “我說不清楚，不像是愛情，不像是親情，感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的都是我的，我的也都是你的。”

  王旭笑了。

  側身吻在她額頭。

  “我也是。”

  “哎……”徐淑輕輕歎口氣，深深地感到無奈。“我們是不是變態了？”

  “這個我可不知道，你得問老天，問它為什麽把我們弄過來，我這輩子最渴望的事，還是把轉世投胎這件事弄明白，我不過就是個普通人，看看日食，逛逛街，莫名其妙就被搞成這樣，若不弄個清楚明白，我死不瞑目。”王旭氣悶地說。

  “不！不！不！我不想知道原因！”徐淑似乎受到驚嚇，突然抱緊他胸膛，嬌軀瑟瑟發抖。“我就想你活著，好好活著，我害怕，真的很害怕，我不要知道原因。”

  王旭慌忙握住她的手，緊緊攥在胸口。“別怕！別怕！有我！”

  徐淑的情緒異常激動。“上窮碧落下黃泉，你絕不能拋棄我。”

  “不會！永遠都不會！生，我陪著你！死，我陪著你！輪回，我也陪著你！”

  “嗯。”

  徐淑笑著安靜下來，呼吸漸漸平穩，唯獨雙手……抱得越來越緊。

  次日清晨。

  王旭早早就派侍衛去接顏明，哪想迎接的馬車還沒回來，郭嘉和田豐等將軍府文武就匆匆趕到，說是已經完成善後事務，希望馬上開堂議事，還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一大幫人跪在書房門前，意圖很明顯。

  這是不滿。

  不滿他沉迷美色，久久不理事務。

  不能拒絕，無法拒絕。

  徐淑雍容地走到他身邊，附耳低語：“放心去理事，我會好好與顏明交流。”

  “好！”

  王旭拋開繁雜的思緒，領著文武快步趕去議事廳。

  坐到帥位的時候。

  柔情和惆悵已壓在心底。

  軟弱與茫然也悄然消逝。

  此時的他是荊南之主，征戰多年的鐵血將軍。

  “單懷！凌婉清！梁蕊！”

  “屬下在！”

  “諜影情報有誤，導致荊北攻入腹地，荊南損失慘重，你們可有理由？”

  “我等失職，不敢詭辯，願受主公責罰。”單懷帶頭回應。

  雄壯的身軀端坐在帥位，王旭彷如蟄伏的猛虎，眼神蘊藏不容質疑的威嚴。

  “諜影嚴重失職，三位統領降兩級官階，俸祿依規遞減，諜影部眾冒死傳遞消息，功過相抵，不予追究，犧牲人員依例封賞撫恤。”

  “多謝主公。”

  單懷、凌婉清和梁蕊盡皆長舒口氣，似乎沒料到懲罰會這麽輕。

  王旭淡淡接道：“諜影部眾常年在暗處奮戰，殊為不易，這次沒有重罰，但你們必須給我改進的方案，杜絕今後再犯同樣的錯誤。”

  三人互視片刻，單懷出聲回話。

  “諜影此次犯下兩個錯誤，一是傳遞消息不及時，二是探取的情報有誤，目前已經全面整頓，今後臨近勢力的情報，不論是否與荊南有關，都有最長擱置期限，務求及時報知主公和各曹署。”

  “不夠，遠遠不夠。”

  王旭輕輕搖頭。

  “諜影部眾的過失不是在情報傳遞延誤，而是對戰爭沒有敏銳的嗅覺，把軍事動向看作不重要的情報，沒有能力辨別什麽事需要及時稟報……今後諜影部眾必須學習兵事，每半年進行考核，酌情賞賜和提拔能力更出眾的人。”

  “諾！”

  三人拱手應命。

  王旭的目光轉向劉逸。

  “武卓，早前漢壽失守的重要原因是內賊奪取城門，而且又是些豪俠，表明劉表收買的荊南豪俠不少，希望閣下盡快把這些人找出來。”

  劉逸朗聲接口：“主公給屬下三個月，必定辦成此事。”

  “好！我給你半年，務必連根拔除！”

  “諾！”

  王旭很信任劉逸，沒再過多叮囑，臉色也略微松緩。

  “這次能夠擊退荊北，全靠諸位齊心協力，每個人的戰功和奉獻都不小，目前已盡數記錄在案，待平定劉表，必定全面清算，眼下暫且遷升高順、徐盛、王飛、趙雲、張遼、徐晃、周智為裨將軍，並擴充親衛部曲至千人，武陵太守王獒和豫章太守賴恭額外貼職中郎將，原職務不變。”

  “多謝主公！”

  眾人齊齊起身行禮。

  王旭伸手示意他們坐下，目光轉向韓猛和管亥。

  “韓猛！管亥！”

  “在！”

  “待軍隊整編完畢，韓猛率一萬人駐守鄂縣，管亥率一萬人駐守夷道，務必保證北伐前不再出任何意外。”

  “諾！”

  王旭叮囑道：“管亥，你在武陵要多與王獒商量，凡事不要著急，多聽聽王獒的意見，韓猛，你獨自鎮守鄂縣，沒有人可以商議，我送你八個字，你要牢記在心。”

  “主公請講！”韓猛恭敬道。

  “港口築堤，不動如山。”

  韓猛細想片刻，鄭重點頭：“末將謹記在心。”

  王旭深吸口氣，厲聲接話。

  “今後荊南的首要目標就是休養生息，囤積物資，為明年北伐做好準備，劉表一日不除，荊南永無寧日……各曹先把損失報來，今天務必定下具體措施，爭取在半月內著手落實。”

  繁雜的事務早已堆積如山，文武群臣爭相稟報，竟然持續到傍晚也沒有結束。

  這是荊南有史以來耗時最長的議事。

  時間退回到清晨。

  滿眼好奇的顏明漫步在將軍府主院，仔細端詳這裡的一草一木，五彩繽紛的花園和清澈幽靜的池水令她由衷地感到愉悅。

  “顏明，你喜歡這裡嗎？”

  盛裝的徐淑雍容華貴，舉手投足都有迷人魅力。

  顏明避開她的目光，似乎害怕與她對視。

  “這裡很美！”

  “你更美！”

  徐淑的聲音很柔和，輕輕牽住她的手，帶著她走過棧橋，來到池中涼亭。

  “這個涼亭的景色最好，我們平日都喜歡在這裡吃飯和休息。”

  “確實很漂亮。”

  顏明低聲回應。

  徐淑輕展金絲長袖，端莊地坐上石凳。

  “你這算不算愛屋及烏？”

  “我……”

  顏明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怎麽應對，面前這個女子跟她想象中的樣子大不相同。

  徐淑含笑望著她。

  “石桌上的點心是我和貂蟬親手為你做的，你嘗嘗看？”

  “謝謝！”顏明看看那些精美的糕點，緩緩坐到石凳，拿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味道很好。”

  “今後你經常都能吃到。”徐淑的話暗含深意。

  顏明心慌意亂，急聲解釋。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跟你聊聊天，等會兒就要走了。”

  “走？走去哪兒？”徐淑深深地看著她。

  “回家啊！回河北！”

  “這裡不就是你的家？”徐淑含笑反問。

  顏明嬌軀劇震，糕點“啪”得落到地上。

  “不！不！不！姐姐誤會了，我跟他就是朋友！”

  “朋友？後世的說辭在這個時代有效嗎？”

  顏明沉默了。

  “對不起！”她低垂額頭，聲如蚊呐。

  “為什麽要對不起？”徐淑問。

  “我不該打攪你們。”

  “哎……”

  徐淑長長歎口氣。

  “留下吧！今後這裡就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顏明猛得抬起頭，美眸閃動著難以置信，久久說不出話。

  “姐姐，你能接受嗎？”顏明的聲音有些顫抖。

  “接受什麽？”

  “接受別的女人插足。”

  “不能！”

  “那……”

  似乎知道顏明想說什麽，徐淑搶著打斷：“我不能容忍任何人插足我跟他的感情，但我容忍你做他的女人，我也可以把你當家人。”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顏明的情緒有些失控。

  看著那張絕美容顏泛起的悲傷和痛苦，徐淑的臉色漸漸柔和，或許是憐惜顏明，或許是憐惜自己，她的聲音飽含溫柔。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一直都在問為什麽，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問過無數個為什麽，但有什麽意義呢，沒人能給我答案，唯有他給我勇敢的理由，盡管他的內心同樣深藏著恐懼，但他總是勇敢面對，永遠拚盡全力給我笑容，努力讓我不恐懼，所以他就是我的答案。”

  顏明瘋狂搖頭，晶瑩的淚水片片灑落。

  聖潔的精靈臨近崩潰。

  她內心的精靈花園漸漸失去最後的光澤。

  黑暗中閃耀的點點螢火越來越晦暗。

  徐淑憐惜地看著顏明，仿似看到曾經在黑暗中崩潰的自己，看到那個蜷縮著哭泣的女孩，但她很快又笑了，她心裡閃過那道強健的身影，閃過那個總是努力去微笑的男人，盡管這個男人的內心同樣深藏著恐懼和無助，但他終究會笑著說……別怕，有我。

  許久。

  徐淑從思緒中醒轉，起身走到顏明身前，輕輕把她的額頭攬在懷裡。

  “這個時代無論多麽璀璨，終究是原始的時代，需要的是推動歷史和文明滾滾向前的人，大眾需要的是英雄，是霸主，是強權，不管是你、我、甚至是他，都無法在有生之年改變什麽，唯有盡力去做，為後人奠定根基。

  逃避沒有任何意義，努力活著才有希望，努力活著才是與命運抗爭，我們要爭取幸福，我們要為自己自豪，你不如看看周圍，看看這些華夏先祖，無論男女，沒有他們的勇敢面對，哪有後世的繁榮和文明，我們與他們承受的東西完全一樣，不一樣的只是我們的思想。

  我不知道說這些大道理能不能給你帶來安慰，但我真的想給你找個理由，給你勇敢的理由，你這麽走下去，只會走到更黑暗的絕路，縱然你選擇死亡，難道就不怕繼續輪回，輪回到更……”

  徐淑突然說不下去，莫名的恐懼令她輕輕顫抖。

  顏明緊緊摟著她的纖腰，哭得聲嘶力竭。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沒有你那樣的勇氣，我很愛他，好愛好愛他，我可以為他去死，但我不能接受這樣的命運，我無法承受這種殘酷……我會離開，永遠離開，我只會把他珍藏在心裡，默默為他祈禱。”

  無奈。

  深深的無奈。

  徐淑輕輕撫過她的秀發。

  “他昨晚說得很對，他確實配不上你，你不僅擁有絕世的容顏，還有顆純白的心，或許老天讓你過來，真的是為你好。”

  顏明陡然抬起頭，淚眼充斥著疑惑。“為什麽？”

  徐淑愛憐地看著她。

  “這麽殘酷的命運都沒能改變你的純粹，你堅韌得簡直不像人，可說你勇敢，你又不肯面對現實，總想逃避，不去努力抗爭，你擁有美到不真實的容貌，深愛大自然，本該超凡脫俗，卻又偏偏對他這個俗人愛得死去活來，我感覺你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

  你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聖潔的精靈，令人又憐愛又心疼，連我這個女人都想呵護你，我覺得不只他配不上你，世上沒人配得上你，哪怕後世也沒人配得上你，老天送你過來，安排你與他相見，恐怕真是要給你找個歸宿，你已經逃不掉，我明白他在想什麽。”

  “他在想什麽？”

  “如今的他是霸主，他會得到你，他想保護你。”

  “我不會再見他。”

  “你能躲到哪裡？”

  “河北！”

  “他會打到河北！”

  “那我躲到山裡！”

  “他會派諜影把你找出來！”

  “那我就劃破臉，徹底毀掉我自己。”

  顏明仍舊那麽倔強，堅守心靈深處最後的螢火。

  徐淑長長地歎口氣，目光滿是溫柔。

  “你太小看他，這樣做沒有意義，他哪是單純在意你的容貌，他更喜歡你純白的心……不，不僅是他，包括我……算了，你走吧，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這隻精靈怕是只有自己去尋找答案，我們跟你說什麽都沒用，若有天想我們了，你就回來，這裡永遠是你的家，如果有人不讓你回來，好好活著，他會帶著他的鐵騎，為你踏平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