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戰
“不說朝廷事了,太沒意味,這趟西行收獲不可謂不小,請曹太尉、至也過來,咱們推演一番,如何?”
王璿按耐不住心中興奮,他要把所思所想,先給三位最倚重之人說說,在地形圖上模擬用兵。
至於,朝廷能否支持,這是後話了,剿滅黨項是他既定目標,不惜一切代價也要。
“哦,好大興趣,然廟算不決,方略不行。”上官秋一笑,
“有些事情總得先去做,不然到了臨頭,豈不亂了方寸?”王璿眉頭一挑,神色倨傲
上官秋莞爾一笑,他不懷疑王璿在適當的時刻,斷然使用手中權力,把大宋的戰車拖動。
“西北羌蕃各懷野心,哪個不想稱霸一方,我又豈能不知。”
王璿冷笑道:“夜落紇好算計,但他忘了一件事,他的對手並非黨項,而是我。”
一炷香後,曹瑋、秦臻到了燈火通明的節堂,他們圍在河西地形沙盤旁。
王璿開門見山,直入主題,簡要說明目的後,道:“河湟吐蕃政務不穩,權臣當道,上下勾心鬥角,短期內不足為慮,一旦河西平靜,朝廷就可以進佔河湟。”
“六谷部竟大亂,窮途末路,廝鐸督有心無力,他只能依附朝廷,方能生存。”
“我們最大的敵人,嗯,敵人是黨項、回鶻。夜落紇居河西半數,勢力直達天山南北,雖有精明算計,卻可誘之以利、引以為援。”
“黨項,河西平靜最大目標。自黨項佔據靈州,如非朝廷收復涼州,幾乎掐斷河西主要通道,徹底打斷西北均勢。我意一旦用兵,陝西大軍一路出延鄜、一路出環慶,會兵天都山,涼州大軍在回鶻配合下,在靈州腹背直驅東進。”
“李德明若是聰明,必放棄靈州,若放棄靈州,黨項大勢已去,唯有奔竄地斤澤。”
曹瑋神色平靜,雙手環抱,冷靜地道:“如大人所言,肆伐黨項,朝廷需動大軍十五萬。陝西方面需十二萬,轉運廂軍、民夫五十萬,涼州出兵三萬,又要提供回鶻軍糧,涼州不堪重負。”
王璿深以為然,戰爭非兒戲,宋軍出戰,步軍仍為主體,光是糧械轉運人力、物力、財力都將是天文數字。
涼州面積雖大,卻人口稀少,能出三萬人已是極限,不可能擔負回鶻的糧草。
秦臻亦是面色嚴肅,沉聲道:“黨項現有吏士七萬,一旦開戰,各部族可征調兵力在十萬之上,陝西兵力顯然無法確保必勝,恐需要朝廷遣殿前司兵、兩河勁卒參戰。”
言下之意很明確,雖經發展,陝西一路精銳馬軍不過四萬,難以形成優勢。但是,殿前司馬軍並非率意能戰,隱晦點出朝廷的意向才是關鍵。
“我涼州有馬軍萬余人,若再能得到發展,組建兩萬余騎輕而易舉。如要達成快速突襲效果,必需要組建萬人的雙馬、甚至三馬騎兵隊伍,最低要到萬人。回鶻人出兵恐不下三萬,配備馬匹比我隻強不弱,如此有四萬之上的快馬騎兵,在西線給黨項人造成的壓力,絕不下於陝西。”
王璿笑了笑,又道:“朝廷廟算暫不考慮,今夜,我等四人先做個預算,定下可能遇到問題,再選拔部將校進行推演。”
上官秋道:“大人要如何推演?不從朝廷大局推演,很難做出正確判斷。”
王璿搖了搖頭,有意避過上官秋所問,道:“我有幾個問題諸位來看,剿滅黨項之戰需動用多大兵力,馬軍、步軍配置比例?拿下靈州後,我軍下步如何合為黨項主力,陝西一路糧械能否支撐?拿下定難軍,如何處理與回鶻關系,是一舉剿滅回鶻軍,調轉矛頭直驅甘州,還是均分部分利益?若取均分利益,將給予回鶻何種利益,土地還是錢帛?”
“最重要的戰術測試,大軍糧草保障、軍械更新、戰場救護等,以最少的兵力,運送最大限度的糧草。戰鬥中傷病有多少恢復,又能使多少傷兵,日後能自食其力,不成為朝廷負擔。”
如果明秀在,定知王璿把當年威虜軍之戰的經驗推廣,拿到河西來運用,又多了一層經濟社會層次考慮,把戰爭對社會長期負擔,降到最低限度,減少下一場戰爭阻力。
“西北地形複雜,黨項飄忽不定,我軍糧道很難保障,傷患也難以及時治療。”曹瑋直言不諱。
“大人所謀,今時很難。”上官秋了解王璿,知他思想帶有超乎尋常的前瞻性。
“至少我涼州大軍無需擔憂糧草,陝西方面,我倒有個想法,不知可行否。”
王璿環顧眾人,道:“昔日諸葛武侯做木牛流馬,在山地運糧。近西北草場眾多,不妨從後方修上運量水泥大道,要求不高,能快速運量即可。也可以在道路上鋪設木軌,轉運車裝上特殊輪子驅動,可以裝在平時三倍之糧,速度又加快不少。”
眾人一怔,他們亦是當今俊秀之士,卻不曾想王璿的策劃,會是後世公路、鐵路的簡易版。
王璿設想並非武斷,更非癡人說夢,在他看來確有可行之處,木質軌道在西北完全可行,無外乎浪費一批木材。
西北少雨,對木質軌道傷害不大,再用黑漆粉刷,軌道壽命應能大大提高,運輸無論從量到速度,都會有質的貼膏。水泥運糧道僅是輔助作用,但效率不低,完全可做補充。
眾人一陣沉默,皆不言語,卻無一例額外想到朝廷。
王璿一笑,道:“稍後,我會請一些工匠來,如能成功,將會使我軍機動能力大大提高,轉運民夫可降半數。”
“但需拿下靈州,則黨項不足為慮。”上官秋避而不談技術,針對戰略,一陣見血。
“是四面合圍,以堡壘困之,徐徐而圖,還是一鼓作氣,迅猛襲殺,後方支援,兩翼掩護,糧草補給能否到位,此關鍵中的關鍵。”曹瑋亦是認為靈州乃關鍵,提供兩種戰術。
“我傾向於陝西出兩路大軍,北路負責掩護,吸引黨項大軍,南路輕裝直驅天都山,涼州大軍會同回鶻,自西向東,使其首尾不能相顧,不惜代價打下靈州。至於糧草轉運,我還是想大軍之後,快速鋪設木軌,運輸糧草器械。”
王璿目視地形圖,道:“我的意見,還是各都監以上將帥,舉薦所部將校一名,展開推演。此事,我會稟報朝廷,力促成事,涼州各軍先進行兵事推演。”
“大人太心急了。”上官秋一歎。
曹瑋、秦臻二人均知,一旦開戰,一路掩護,兩路奔襲靈州是上策,但回鶻軍隊能否值得信任,一旦回鶻人進入靈州,請神容易送神難啊!到時打也不好、不打更不好。
再說兩支部隊如何配合、北線如何牽製黨項,這都是很難解決的難題,不知王璿細細考慮過沒有,讓低等將校推演,他們很不放心。
“前些時候,白文壽朝貢,著實迷惑了不少人!”上官秋總是甩不開整體國事,在他看來沒有國策上的穩定方針,具體的方面戰略就無從談起。
王璿淡淡一笑,沉聲道:“看來子暮兄仍擔心國策不定,今朝廷暫時解決北方邊患,上下一片祥和,休養生息之論大佔上風。但咱們是邊臣,卻不能有絲毫松懈。”
“我知大人決心,奇襲靈州、斷絕黨項氣勢亦是上策,但朝廷決策不定,其他事無法談起。所以還需大人下一番心血才是。”李長秋講出發動戰爭關鍵所在。
“子暮兄言之有理!”王璿凝視上官秋半響,終究一歎,道:“我又何嘗不知,黨項勢力一天比一天的壯大,要知一旦李德明穩定黨項各族,朝廷再舉兵征伐,其難度將不可預測。”
“說句大不敬之言,朝廷當年在靈州棄守不定,無法給予全力支援,以至於靈州淪陷,西北局勢一夜逆轉,黨項自此不再畏懼,此我輩中人奇恥大辱。而今決不可再犯,一旦黨項做大,必成西北強敵,到時朝廷非百年之功,不可化解。”
“上官先生此言不差,朝廷廟算乃此戰關鍵,如今佳期早過,無殿前司兵馬,此戰艱難。”
曹瑋之言亦不客氣,當年李繼遷陣亡,李德明剛剛即位,黨項極不穩定,他曾請朝廷趁機出兵,一戰定乾坤,可惜無法如願。
當時,是完全可能輕兵出擊,擒拿李德明的。
如今,最佳時機已過,不能不令他痛心。
王璿何嘗不知曹瑋心下怨氣,他搖了搖頭,無奈一笑,道:“太尉之言甚是,今日不戰,日後更加艱難。”
“大人對黨項用兵,策略得體,”
上官秋瞥了眼王璿,道:“大人,恕在下直言,朝廷自畢相公病故、寇相公罷知陝州,廟堂唯王公獨撐。不是在下張狂,王公雖寬厚仁德、知人善用,卻是守成君子,絕非開疆擴土之臣。”
此言一出,曹瑋、秦臻一驚,身為王璿幕僚,當面指責王旦,不給王璿一點顏面,是非常失禮的。
對於上官秋毫不客氣的評價,王璿臉色極為平靜,他也認為此評價可謂一針見血。
王旦為人處世正派、寬厚、謹慎,處理國政力求安穩,決不造物弄險,直接造成了守成有余、開拓不足的秉性。
在大政國策之上,若無七八層勝算,並且有利於朝廷,他絕對絕指望不上王旦的支持。
王璿想起寇準,有些後悔當初熟視無睹,若寇準仍在中樞,他的邊策阻力會小上許多。
“不過,大人的策略若是再加完善,說服朝廷打上一仗,也是無不可。”上官秋亦感到有點過份,又把話題轉到了方略上。
王璿點了點頭,道:“子暮兄說的對,到目前為止,我所設想的都還不完善,存在諸多難題,要現在呈報上去,不要說其他人,自己也過意不去。”
上官秋神情凝重,道:“兵者、國之大事,持重用兵,房方是大善。”
王璿一笑,道:“持重用兵,朝廷自高粱河後,哪次不是持重用兵、”
上官秋搖了搖頭,道:“如今局勢不同,五季壯觀不再。”
“不然,河西地域狹小,我軍馬隊今非昔比,如能一次迅猛攻勢,或可畢其功於一役。”曹瑋眼前一亮。
“事情越來越難辦了!”上官秋意味深長地笑了,他敏銳地意識到,王璿可能想全面改組禁軍軍製。
“難辦也得辦啊!總不能難辦就不辦了吧?”王璿莞爾一笑,心中卻是沉甸甸的。
“還有,李德明對朝廷表面恭順,讓人難找借口。”秦臻來了句。
的確,連曹瑋兵臨天都山,也忍了下來,黨項所表現出的恭順,令人極易產生錯覺。
“沒關系,想找點理由還不簡單。”王璿冷冷地一笑。
“天色已晚,各位回去再想想,明日決斷。”
王璿西行的奏事,在朝廷小范圍內,引起了很大的震動,雖然未說明和戰問題,但重臣們哪個不是老狐狸,一眼就看出字眼裡,強烈的求戰意思。
王旦作為宰相,召集參知政事馮拯、趙安仁知樞密院事王欽若、簽書樞密院事陳堯叟,韓崇訓、馬知節對奏章進行了小范圍的辯論。
王旦不置可否,馮拯、王欽若、陳堯叟主張安撫李德明,並言明李德明對朝廷恭敬,朝廷斷不可做不義之事。
韓崇訓、馬知節兩位大將卻不以為然,他們久在陝西邊軍,深知黨項兵鋒犀利。對王璿的形勢分析非常讚歎,力主趁著連接回鶻,消弱吐蕃大好時機,對黨項發動大規模剿滅之戰,徹底解決西北問題。
陳堯叟卻放言,一旦西北開打,契丹必生驚疑之心,恐怕好不容易換回來的盟好將毀於一旦。
再說,李德明對朝廷恭敬,有何理由去打這一仗呢?
最後,趙安仁出面化解道:“黨項已非疥癬小患,實則為朝廷大患,卻又曲意奉承朝廷,若處置不好,必引起契丹疑惑,此事斷不可草率行事,還需聖裁。”
說了等於沒多,兩面不得罪,和稀泥的好把式。
三天后,王璿一錘定音,先對涼州大軍進行小規模改製,並就西北問題與解決方案,書寫數萬字的奏章,發快鋪送汴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