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利益·
卻見丁謂一笑,道:“侍製所言,切中時弊,不若聯名上奏天子,請寇相公回朝主持。”
王璿差點沒被口水噎著,千算萬算,絕沒算到丁謂竟牽扯寇準。忍不住一陣苦笑,道:“大人之言,甚善,寇相公德高望重,的確能擔此大任。”
丁謂見王璿吃癟,心下頗為爽快,他並無請寇準入中樞打算,如今他尚未入中書,引來寇準,豈不是自找沒趣。
行,你老小子陰我。王璿心下算計,又道:“在下還真有可算,寇相公以宣撫副使,節製陝西兵馬,居功甚偉,因西北尚未平定,坐鎮節製。如今,黨項余孽不過跳蚤,翻手可滅,回鶻亦元氣大傷,朝廷打通河西,早晚之事,至於吐蕃,更是秋後螞蚱,若窩在河湟,尚能喘息幾天,要不識好歹,屠之如狗。”
“若大人能練麽名朝廷諸公,必然能讓陛下宣回寇相公。”
丁謂倒是一怔,不想王璿一板一眼,竟有請回寇準意思。一但寇準回朝,他雖不受打擊,但極力迎奉天子封禪,足以讓寇準側目。再加上聲望在他之上者甚多,哪年才能混到宰相啊!
他不認為王璿在玩笑,王璿關心的是施政,只要有利推行其理念,換成是他,也不會介意誰當宰相。
再說,王旦擔任首相,得天子禮遇,寇準即便來了,也掀不起大風浪。王璿但需付出一點利益,說服寇準看清改良的巨大好處,相信對方不會拒絕。
說白了,他也看到王璿對經濟改良的好處,蘊含著極大地政治利益,把握得當,通向宣德門內,宰相寶座的金光大道,會更加平坦,想想一陣心熱。
“可惜。”王璿欲言又止,臉色玩味。
丁謂心念一動,似乎品出王璿意味,卻道:“子正,二十八條奏事中,涉及工商、市舶有十九條,以我之見卻有可取之處,朝廷諸公反對不多,如能逐步實施,朝廷度支,將有不小改觀。”
王璿溫雅一笑,丁謂連稱謂也變了,明顯放出善意信號,更承認他的主張,於國於民有利。
剩下的很簡單,如何分配利益問題,寇準在毫不知情下,再次成為政治利益交換品,很可笑,卻有很現實。
丁謂極富野心,一切都是他的墊腳石,王璿也不例外,何況寇準。王璿則需丁謂的才智,寧可與虎謀皮,也不願招惹寇準,是因他並不看好寇準,更深層次的原因,在於他無信心駕馭。
“大人,在下卻又不情之請。”該給面子的,當然要給,既然丁謂有心,他不能無意,姿態方的很低。
丁謂淡淡地笑了,暗道王璿當真妙人,收放自如,全無拖泥帶水,作為對手與合作者,他都很滿意。
淺淺一笑,溫聲道:“子正這是為?有話但講無妨。”
王璿臉色一正,道:“在下雖奏事,卻在條陳實施中有疑慮之處,還望大人不吝賜教。”
沒有直言,卻直奔主題,聰明人之間,不需任何直接承諾。利害得失,雙方心知肚明,共同解決問題,各取所需。
“子正,但講無妨。”
“常平給斂法,旨在勸農給商。若地方官吏為邀功,強行使人借貸,即便五等戶也要貸五貫錢,小商戶十貫買賣,卻要百貫不貸,如何解決?”王璿把常平給斂法,可能必然遇到的最大問題擺出來,這可是乾系改良成敗關鍵。
歷史上,王安石主持的常平給斂法,變質為官府輾轉放高利貸,收取利息的苛政,亦是舊黨反對新法借口。
他絕不希望,自己嘔心瀝血之作,被那些無良之人毀於一旦,丁謂是能手,或有良法。
丁謂慢慢頷首,經驗老道的他,知王璿所慮,卻是歷代法度通。再好的法律,在幾十年,百年後,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被侵蝕的面目全非。
他知道根本在於何處,卻無法說出來,沉吟半響,道:“禦史台介入,僅能監督一時,非長久之計。不過,有汴京新聞,倒可利用士林風聞,總強過禦史台、通判。”
王璿有些失望,他與上官秋早有此定論,亦知丁謂未盡之言,也是他忌憚所在,他胸中之言,對上官秋上不敢說,別說丁謂了。
“世無百年不變之法,義務完全合乎世情之策,如平穩推行十年,誰還能撼動分毫。子正,著像了。”丁謂淡然一笑。
王璿一驚,是啊!丁謂一語驚醒夢中人,世無百年不變之法,豈不與他欲扶持一個新興階層暗合。
哪怕制定再完善的制度,也會隨著社會發展,變的千瘡百孔。只有培養一個既得利益階層,方能更好地維護制度。當制度不斷僵化後,必然又有新興階層衝擊舊有制度,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
“大人,一語驚醒夢中人,在下佩服。”王璿由衷而發,對丁謂之智多了份敬重,也多了層戒備。
心下權衡一二後,又問道:“如何穩步推行?”
丁謂一笑,淡然道:“天下無便宜可佔,有利可圖,必有風險。且拿‘田畝折錢法’來說,子正意思是清丈土地,統一賦役,計畝征錢,官收官解。”
“此法不可謂不妙,既能減輕農戶負擔,又可避免傷農,最妙在於計畝征錢,官收官解。不按實物征課,省卻了輸送儲存之費,不由糧長代辦征解,免除侵蝕分款之弊。”
“但是,清丈土地,阻力之大,子正應該明白,需雷霆手段方可;統一賦役最輕,自不必說,計畝征錢、官收官解,那些胥吏、糧長,不免叫苦連天。”
“我意,先在京畿,京西、京東選擇州郡施行,三年有成後,再慢慢向天下推廣。若能成立專門衙門管轄,委派專人,較分散處置更為妥當。”
王璿暗暗點頭,丁謂看的很準,建議也很穩妥,最重要的是成立專門衙門,其中味道令人琢磨。
看來丁謂不僅要介入,還要親自掌握,雖說不免有爭權奪利之嫌,卻令他萬分高興,諸法改良不過是過程,是手段罷了,丁謂既然向建立功勳,何需做個順水人情,在一段時期有個強大的盟友,實現他的目的。
“大人意思正是在下所想,如在三司下設衙門,節製諸法改良,卻可便於控制。”
丁謂淡然一笑,道:“若天子恩準實施,便不是在三司下設置衙門了。”
王璿一怔,旋即明白丁謂何意,如此大動靜,雖名為諸法改良,實際絕不遜於變法,是不可能讓三司獨立完成的。
不過,這不是他最關心的,道:“其中,很多設想,都源自書院中的學子,好在他們逐漸出師。”
丁謂眉頭微動,王璿這是在爭取利益,就像外放涼州與他交易一般。不過,劉非幾人卻是不錯,對工商理念很超前,他用起來也比較順手。
排除防備王璿擴大勢力之心,他還是比較喜好用子午書院出身的士子。
既然是合作,正常的利益分配,他能放自然得放,不然還合作個鳥。王璿並未爭奪高層意圖,而是選擇子午書院學子,介入諸法改良的底層。
權衡之後,心下有了計較,無論怎樣,子午書院的經世齋士子,每個都是人才,遲早或涉足工商,或進入仕途。何不在王璿有求知己,做個順水人情,既能得到王璿的好意,也能給士子們留下好感。
“經世齋士子,可都是國之棟梁啊!六郎他們幾人,雖無出身,卻在去年被朝廷選為三司官吏,一旦登龍飛榜,前途不可限量。”丁謂溫和地笑著。
王璿亦是微笑,心裡跟明鏡一樣,丁謂再做順水人情,他有何嘗不是呢,想想不禁莞爾。
子午書院中,他最終是的僅僅二百人罷了,分布在經世齋、天理齋、化工齋中,可以說五堂教授儒學、詩賦,人才濟濟,在他眼中與三齋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種子已經發芽,他需要時時呵護成長,把他們一步步引領到正確方向,讓他們慢慢的去適應風雨,不斷地成長,最後成為獨當一面的人物。
丁謂所掌握的三司,是他第一個突破口,借著順風,讓更多的學子進入三司,慢慢的學習。
“有無前途,都是孩子們的造化。當年,在下在戰場上目睹生死,那些壯士遺孤即便在軍中撫養,又能有何前途,才動了惻隱之心,卻不想這群小崽子們,一個個都算有出息,能為天下蒼生牟利,我心甚慰。”王璿毫不避諱,直接發出感言。
丁謂目光閃爍,笑道:“子正一時善心,半歲山長,如今修成正果,桃李滿天下,為時不遠。”
王璿心下一驚,卻強壓心思,不去看丁謂,平淡地道:“為朝廷培養人才罷了,他日登龍飛榜,皆是天子門生。”
丁謂何等聰明,王璿之意了然於胸,不禁大笑,道:“三日後,我將奏請天子,子正還需早作準備。”
“一切隨大人行事。”王璿莞爾,心放下了一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