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優劣
大事,劉娥黛眉微蹙,心下暗歎,如今趙恆心思,全然放在怎樣布置祥瑞,怎樣去封禪挽回面子上,雖對建功西北心動,怕出哪怕一點點錯誤。
西北得失,官家自處,妾不知歷代封禪如何,卻知無一不是擴土雄主。”對趙恆患得患失,幾日前還倍感興致,轉瞬便如雞肋,劉娥心下暗淡,竟有些失態。
趙恆一怔,劉娥溫順,少有不悅,急忙道:“娘子怎麽了,朕並非不願準許,卻要看兩府意見。”
“議來議去,誤國誤民。”劉娥口吻生硬。
趙恆詫異不已,連忙轉換話題,道:“昨日,丁謂保薦王雍出任會州。”
劉娥美眸一轉,卻道:“不知王相公如何說?”
“無話可說。”趙恆搖了搖頭,想到丁謂舉薦時,王旦就在一旁,竟無一言推脫,實令他納悶。
“可與不可,全在官家。”劉娥心念一動,不再多說。
“大人,聽說大人上呈頌詞?”
王璿在府邸歇息,不想韋雙陪著張克用進來,開篇便是質問。
一愣之下,放下書本,微笑道:“正是,有何不妥?”
“大人回京是為河西,卻又隨他王欽若,慫恿官家歌功頌德,此靡費天下錢糧,致使天子驕奢。小子勸大人,勿要與王欽若同列。”張克用說罷,深深作揖。
“還有嗎?”王璿面色沉凝,淡淡地一問。
“大人,不該遷就王欽若等人。”
韋雙嘴角猛抽,急忙低下頭,心下暗道:妹夫啊!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可幫不了你。
王璿淡淡一笑,道:“就這點事?”
“此國之大事,乾系天下蒼生,大人竟說小事。”張克用非常不滿,溢於言表。
“你可知何為天下蒼生?何為國之大事?何為廟算之決?”王璿心頭騰起一股火苗,口吻有些生硬。
要壞事,韋雙暗叫不好,不覺向後退了一步,這晦氣,他可不想佔到,早知張克用來發飆,他就不奉陪了。
張克用一怔,他何嘗不知王璿不快,但今天要不說,他絕不甘心,硬著頭皮道:“諸公高居廟堂,與天子共治天下,乃為天下蒼生牟利,是為國之大事。”
“很好,四夷猖獗,成中國百年之患,如何解決?”
“舉傾國之力,剿滅之。”
“如何出兵?”
張克用一怔,說不上來了。王璿幾日來奔走,無不是為爭取支持,他何嘗不知。要說舉傾國之力,剿滅之很容易說,但要實施,卻千難萬難。
“好生讀春秋,透徹權衡二字,再來與我說。”王璿拿起書本,獨自看起來。
張克用鬧個紅臉,卻不服,辯道:“事在人為,大人卻不可與王欽若等人同流合汙。”
“混帳話.”王璿大怒,摔下書本,霍地站起身,厲聲道:“小小舉子,竟妄議樞密相公。”
韋雙臉色大變,低頭不敢看王璿。
張克用不想王璿發怒,許多年來,他第一次見王璿不假辭色,亦是驚詫不已。
回過神來後,卻感覺公子變了,竟與王欽若等不齒之人合流,心中悲憤,決然道:“朝廷不禁士人之言,小子無禮,惹大人動怒,卻還是要說,大人錯了,錯在不該附和天子,做下勞民傷財,青史唾棄之事。”
太瘋狂了,韋雙艱難地咽了口唾液,不想張克用文質彬彬,竟還有錚錚鐵骨一面,他是問斬殺敵酋如草芥,卻不敢在王軒面前言辭劇烈。
王璿一怔,雖語氣不善,卻是好意,火氣頓時消散,慢慢坐下,饒有興致地打量張克用。
忽然,他發覺當年的小乞丐,真的長大了,如今已是標準的讀書人。想想幾日前,他在王旦面前的強勢,再看看張克用,卻深有體會,江山代有人才出,他這一代尚未登頂,下一代開始關心國事。
可惜,張克用與他不同之處,是純粹的書生論政,看待問題只有黑白,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雖議論天下大事,侃侃而談,卻少了洞悉事務本質的閱歷,全無達到目的的手段,做事憑借一腔熱血,他們認可,便是對,不認可便是錯。
想想倏然,學生運動,本質上是血氣方剛的學子,看不慣世情憑衝動與熱血,希望上位者改變政策。
卻不知上位者並非傻瓜,謀一事、做一事,絕非憑借熱血,往往被有心者所利用,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等你拜相封公,再回頭看看不遲。”對於學子的熱血,王璿毫無辦法,縱觀當今有誰如他,帶有前世的記憶,能有目的地超前謀劃。
即便他有絕佳優勢,有時候,也不得不做出妥協,何況張克用這些血氣方剛學子。
“大人。”張克用心急如焚,平心而論,他對王璿感情如父兄,既感激又欽佩,聞王璿上頌詞,在和當年孤兒出身學子商議後,他一人出面勸說,卻不想王璿一意孤行。
王璿心平氣和地道:“至道,你們太年輕,要學的很多。”
“大人,小的才學無大人萬一,卻也知國之大禍。王欽若媚主,大人當鼎力相爭,豈能附和。”
“有些事,並非你等所想,令你謀劃河西,你用何策?”王璿眉頭一挑。
張克用一怔,道:“自然舉兵殲滅黨項,使吐蕃、回鶻臣服。”
韋雙卻鄙夷地瞥了眼張克用,搖了搖頭。
王璿一笑,道:“說的倒是,論當今朝廷,你何以讓天子信服、兩府決斷?河西吐蕃、回鶻誰是盟友,誰是對頭?滅國之後,盟友又當何處?”
張克用哪裡知道這些,不禁張口結舌,引的韋雙忍俊不已,卻又不敢,憋的好生難過。
王璿又道:“國策,千頭萬緒,你連看也看不明白,何以出招。退一步說,讓你去知涼州,不要說進取,能否守住?”
張克用沉吟半響,似乎想點頭,卻還是搖了搖頭。
王璿一笑,道:“涼州不守,何以圖河西,河西不複,何以談燕山,燕山不複,何以談天下。書生,國之棟梁、國之儲臣,卻又是國之害,誤國者非武人,而是書生。”
張克用一怔,王璿的言論太驚世駭俗了,他卻不服氣,正要辯論。
韋雙卻在後面,輕聲道:“給你涼州一寨,你也守不住,治理不好。最終,只能是邊塞一具枯骨。”
張克用轉首,詫異地看了眼韋雙,嘴唇煽動。
“你可知邊地之複雜,漢藩雜居,大族如牛毛,居心叵測大有人在。當日,山長謀劃六谷蕃眾,何等氣魄,藩兵自相殘殺,山長設宴,坐等貴酋自投羅網。刀兵殺到身前十步,席雪為之殉難,山長猶自未動。”
“結盟唃廝囉、回鶻,深入靈州,布局陝西、河西,哪一件不是大手筆。如今,就差天子、宰相頷首,我大軍便要揮師靈州。”
“至道,山長方才已說明白,你那點不平又算什麽,如能收河西、複薊北,天子封禪又有何錯?”
面對韋雙侃侃而談,張克用有些張口結舌,卻無反駁,不說王璿在河西刀光劍影,單是收河西、複薊北,不要說趙恆封禪,他們絕對會上書,要求天子封禪,彰顯國威。
“雖如此,然與王欽若為伍,令人不屑。”張克用有些惶然,蒼白地反擊
“你怎麽是木頭腦袋,與王相公為伍.”韋雙是大舅子,可不怕張克用,一聽立馬急眼。
王璿一笑,道:“你若有樞密相公,一半本事,也能守住涼州。”
“大人.”張克用一怔,卻不想王璿那他和王欽若相比,心生羞恥之感。
“好了,你們下去吧,好生想想我今日之言,遇事不要衝動,多想想。”王璿歎了口氣,揮了揮手,他對張克用挺失望的。
張克用還想說,卻被韋雙一把扯過去,道:“走。”
他一書生,豈能拽過韋雙,拉拉扯扯出了王璿書房,一路到了中院,韋雙才放手。
“好了,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張克用擺脫韋雙大手,很不滿。
韋雙冷冷一笑,道:“我說妹夫,山長夠煩了,你就別添心事,趕緊回書院去。”
“哎,不像大人變的如此模樣。”張克用歎了口氣。
韋雙目光鄙夷,道:“別窮酸了,你當初可是舟橋一代有名人物,如非山長收留,如今不知在哪偷雞摸狗。”
“你.”張克用被戳中痛處,臉色一變。
“行了,我的大官人,在府邸中別酸了。”韋雙翻個白眼,正色道:“如今,你根本不知道山長,更不知他的理想。當然,我也不太明白,但我敢肯定,山長在運籌一盤很大的棋局”
“不要跟外面那些酸大措起哄,朝廷重臣謀劃,豈是他們所能理解。你也不想想,山長一向沉默,為何回京才上了頌詞奏章,說句你不願聽的話,真該讓你們上戰場。”
韋雙作為近身護衛,跟王璿年許,遊歷河西,見多識廣,無論對王璿的了解,還是對世情辯解,都非他人可比。
張克用無奈一笑,對方是他大舅子,吵鬧起來都不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