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心在哪裡(1)
“你的傷……”
蔚景陡然想起。
“都半個多月了,早好了。”
意識渾渾噩噩,而偏生他還不停地逼問她問題。
他問她錦弦有沒有碰過她,她說沒有,他就怒了,說哪裡沒有,他都看到錦弦親她了。
然後,她就無語了,說,好吧,如果親算碰的話,那就是碰過了。
然後,他就更怒了,說,親都不算碰,那怎樣才算碰,非要像他們現在這樣才叫碰嗎?
那一刻,她才知道,他竟是那樣在意。
一場酣暢過後,他將她抱在懷裡,兩人躺在鋪在地上的衣袍上面。
她枕在他的臂彎裡,隻覺得渾身一絲力氣都無,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就想睡覺。
“別睡,洞裡太涼,我帶你回屋。”
滾燙的唇輕輕拱著她的臉,低啞的聲音逸出,他抱著她起身,拾起地上的衣袍往她身上套。
很有耐心地替她穿好,又快速穿好自己的。
“我們走!”彎腰,作勢去抱她。
“凌瀾,背我!”蔚景忽然開口道。
凌瀾怔了怔,說:“好”,便轉身背朝著她,蹲下身,蔚景摸索著伏在他的背上,雙臂纏上他的頸脖。
“抱穩了!”他毫不費力地將她背起。
這一句‘抱穩了’讓蔚景忽然想起他在懸崖下救起她那夜,兩人同乘一匹馬的時候,他也是這麽一句“坐穩了”,然後打馬跑起,她差點從馬上跌下來。
所以,她以為他現在丟這句,是又要用輕功踏風而行了。
誰知道,沒有。
男人背著她走。
一陣夜風迎面吹來,她知道已經出了洞口。
男人背上的體溫透過衣衫傳遞在她的身上,她倒也不覺得冷,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她輕靠在他寬實的肩頭。
不同於來時的風馳電掣,他走得很慢,卻並不是吃力,腳步依舊輕盈,只是每一步都踏實平穩。
“這是哪裡的山洞?”
“後院。”
“後院?”蔚景有些震驚,“後院有山洞嗎?我怎麽不知道?”
“你的眼睛又看不到,不知道很正常,離小池塘最多一百步的距離。”
“這麽近?”
她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語氣裡的失落。
“嗯。”男人輕應。
夜風習習,荷香幽幽,一縷發絲被吹到額前,撩著臉上微癢,蔚景將臉埋在男人的肩窩裡蹭了蹭,忽然想起什麽。
“對了,你一直在外面,夜逐曦怎麽辦?”
“有康叔。”
“康叔?”蔚景驚得下顎都掉了下來。康叔是他的人,她其實一直知道,只是讓康叔扮夜逐曦,也委實有點……
那夜在靈源山上,夜逐曦就是康叔吧?
當時這個男人是凌瀾的身份,而鶩顏醉紅顏發作不知在什麽地方,現場有一個夜逐曦,當時她還在想是誰呢?那麽,那夜在錦弦的營帳,在緊急關頭,將凌瀾救走的人也是康叔吧?
那功夫也是霸道了得。
平素見康叔忠厚老實,還以為就是一普通管家呢。
果然,人不可貌相。
張嘴正欲再說什麽,卻發現凌瀾突然停了下來。
剛開始,她還以為到屋裡了,後來感覺周遭的環境不對,有夜風拂面,還有蛙鳴聲一片,應該還在後院。
“怎麽了?”她問。
“原來你們也沒睡啊。”男人低沉微嘶的聲音傳來。
不是凌瀾。
蔚景一震,是影君傲。
他怎麽在這裡?
她忽然想起了他們去山洞的原因,因為當時有人推開院門走了進來。
那麽,那人是他嗎?是影君傲嗎?
她跟凌瀾至少在山洞裡呆了兩個時辰,至少,現在應該已經下半夜了,他還沒睡,還在這裡,難道……他在這裡等了兩個時辰?
凌瀾說,山洞跟池塘相隔最多百步,從方才出洞口到現在,凌瀾的確也沒走多少路,就碰到了影君傲,那麽……
剛才他們那樣的動靜,影君傲都聽到了嗎?
從未有一刻如此窘迫過,蔚景臉上一燙,輕輕拍了拍凌瀾,示意他將她放下來。
“正準備回屋去睡了。”
凌瀾淡聲回向影君傲,卻並沒有將她放下來的意思。
蔚景皺眉,又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放我下來!”
凌瀾恍若未聞,又背著她往前走。
影君傲垂眸淺笑,一陣夜風吹過,帶起他的發絲跟衣袂輕舞飛揚,幽幽夜色下,他抬頭望了望高遠的蒼穹,片刻之後,才轉過頭,再次看向他們這邊:“嗯,早點睡吧,再不睡天就亮了。”
話落,也不等他們做出反應,人已轉身先他們往院門的方向走。
蔚景本想喊住他,卻又擔心這兩個男人碰一起搞出什麽糾複,隻得先暫時作罷。
殷大夫家總共兩間廂房,一間殷大夫自己,一間給了蔚景,所以凌瀾來了之後,一直住堂屋。
影君傲來了,沒地兒睡,殷大夫就在平時存放藥品和農具的小房間裡臨時搭了一張床,影君傲住那裡。
房間門口,蔚景幾經徘徊,才抬手輕輕叩了叩門扉。
房裡漆黑一團,也沒有人應。
蔚景知道影君傲在的,他跟他們是前腳後腳回的屋,一回屋,她就讓凌瀾回了堂屋,然後,她就過來了,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他肯定也沒有睡著。
有些話,她想跟他說。
不是想解釋,也不是想安慰,有些話,她覺得還是要說開來。
如此優秀的男人,她不想誤了他。
見裡面沒有反應,她又再次叩了叩門。
依舊沒有一絲動靜。
蔚景垂眸彎了彎唇,又靜靜地站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聽著門口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躺在黑暗裡的影君傲緩緩睜開眼睛。
第一次,他第一次覺得這樣心痛。
也第一次覺得是如此挫敗。
記事起,他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天下之物於他影君傲來講,只有想要與不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
女人亦是如此。
他卻從不對女人上心。
第一次,他對一個女人上了心,那個女人心裡卻沒有他。
曾經她的心裡是錦弦,如今她的心裡是凌瀾。
沒有他,從來沒有。
沒有人知道這半個月他是怎樣找到她的,就像沒有人知道他站在後院裡是怎樣的心情一樣。
站了多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對他來說,就像是滄海桑田、一輩子那麽長,然後被人拿著刀子將他的五髒六腑一一凌遲了個遍。
他也終於明白,原來,世間情愛根本沒有道理可言。
不是付出就有回報,也不是看誰比誰愛得多一點。
看的只有一點,心在哪裡。
心在,所有的傷害都可以原諒,哪怕前一瞬還冷臉相向,下一瞬依舊可以在他身下承。歡。
心不在,再多的好再大的傷再沉的痛,依舊不能入對方的眼,她永遠也看不到。
曾經他叫她“精衛”,後來他叫她“甜海”,她最初是笑笑,慢慢習以為常,她一定以為是他的玩笑和調皮吧?
殊不知他的私心,那麽卑微的一點私心,他,不過是想向另外兩個男人宣示著,自己那微末的一點獨享。
她是錦弦的蔚景,是凌瀾的蔚景,是世人的蔚景,卻是他影君傲一人的“精衛”,一人的“甜海”。
如今看來,無論是“精衛”還是“甜海”,那都是他一人的稱呼,怎麽也沒有“小九”和“琴九”來得深刻雋永。
影君傲,是時候走出來了。
當初找她的初心,也是想確認她是否真的平安,是否真的安好不是嗎?
這些已經足夠。
真的是被凌瀾折磨慘了,蔚景從未睡得如此沉過。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很奇怪,屋裡沒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