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看來我又自作多情了(1)
她未響,來人也不吭聲。
說實在的,她最討厭這種無聲的對峙了,她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特別是在她有事主動的時候。
所以,最終,還是她先抬起頭。
“你怎麽來了?”面朝著他的方向,她問。
她發現,眼睛看不到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再心虛也不用擔心對方看出來,可以理直氣壯地跟對方“對視”。
譬如現在。
明明是她在堂屋裡故意丟了一句,不知道夜裡荷花是不是開著的,實際上,就是想約他來後院這裡;明明她此刻就在這裡等他,明明她剛剛還在想,她丟那句話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床榻上了,不知有沒有聽到,現在人如她所願來了,她還可以裝得很意外地問對方,你怎麽來了?
如果眼睛看得到,她就不敢問,就算敢問,也不敢看對方。
“看來,我又自作多情了。”男人略帶自嘲的聲音在夜風中響起,下一瞬,似乎又轉過身去,作勢離開。
離開?
蔚景一急,忙不迭道:“等等!”
腳步聲停了下來。
只是,不出聲。
蔚景知道,他在看著她,等著她說。
“既然來了,就坐一會兒吧。”
她將臉轉了回來,低聲道。
心裡面甚至在想,這個男人最擅長的就是說話做事不給人留一絲余地,不給對方顧忌一分自尊,或許……她這樣說,他還是會走。
出乎意料的,沒有。
伴隨著沉穩的腳步聲,她聽到衣袂掀起的聲音,緊接著,似乎在她的旁邊坐了下來。
又不說話。
蔚景想,幸虧池塘裡的蛙叫聲此起彼伏,才讓兩人這樣的相處不顯得尷尬。
心裡面組織了一下語言,她側首朝著他的方向:“那夜在神女湖邊上,你是意識到火折子有問題,緊急情況下,才大力將我推開是嗎?”
問完,她就後悔了。
因為是廢話。
他今日跟影君傲說的時候,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是嗎?
見他果然沒有理會,她有些窘迫,返身提了身後的兩個酒壇,一隻遞到他面前:“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男人很久都沒有接。
她忽然覺得,好像這句話也說錯了。
酒壇挺大隻,且裝滿酒,很沉,而她又是隻手提著的狀態,所以,很快,她就有些受不住,正欲收回的時候,男人卻又驀地接了過去。
“不用謝我,我沒救你!”
男人一邊說,一邊“咚”的一聲擰開酒壇的蓋子,動作的幅度很大。
“應該我說抱歉,害你跌入湖中,險些丟了性命。”
話落,男人提起酒壇,仰脖飲下一口。
蔚景怔了怔,自始至終,男人的聲音都不帶一抹情緒,說得四平八穩,她吃不透他話裡的意思,也完全聽不出他心中所想。
“你的本意是想救我的不是嗎?”
她“看”著他。
男人又是好一陣沉默,再次飲下一口酒後,他也緩緩側首對著她。
“我今日跟影君傲將這件事情說出來,並不是跟你邀功的。”
蔚景一怔。
邀功?
這個詞,太嚴重了吧?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發自內心地感謝你。”
她說的是實話,撇開前面的種種恩怨不說,單單就這件事上,就事論事,她真的是感激他的。
畢竟那一刻,他是用生命在救她。
從他身上的內傷就可以看出來,當時,他所經歷的慘烈。
用殷大夫的話說,他的命是撿回來的。
“謝謝你!”
她又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男人就笑了,低低笑出聲來。
“蔚景,你難道到現在還不明白,我做這些不是要你感恩,不是要你跟我說謝謝的?”
男人的聲音不大,語氣依舊平緩,可蔚景第一次聽出了他心裡罕見的起伏和波瀾。
一時,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差點就脫口問出,那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麽?
想想有些傷人,便沒問出來。
她就“看”著他,不聲不響。
若有似無的一聲歎息,男人提起酒壇,一口氣連喝了好幾口,酒壇往懷裡一放,他又看向她。
“蔚景,我就問你一句,如果,我說如果,今日我沒跟影君傲說這件事,在你心裡,你是不是一直覺得那夜是我故意將你推下湖的?”
蔚景一怔,沒想到男人突然問這個。
說實在的,跌入湖中的那一瞬間,冰冷的湖水連帶著絕望將她包裹過來的那一刻,她的確是這樣想的。
因為那一霎那,她想不到別的理由,而且,男人出手真的很重。
但是,當她從生死邊緣徘徊一圈回來,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已不這樣想了。
再後來,她靜心想了很多。
她覺得,一定有原因。
一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原本,她也是想等眼睛好了,再去查這件事的,沒想到……
男人低低的笑聲再度在暗夜裡響了起來。
也將蔚景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回來,她聽到笑聲的盡頭,男人說:“果然!”
她馬上意識到男人誤會了,連忙否認道:“不是的,我沒那樣覺得。”
“沒事,”男人笑,笑得魅惑眾生,提起酒壇,將裡面的酒水一口氣盡數飲光。
答案他已了然。
同樣的問題,下午影君傲問的時候,她的回答是,我當然相信你,我知道不是你,當時,她考慮了多久,是一瞬,還是像剛才那麽長?
似乎沒有考慮,就那麽脫口而出的篤定。
搖了搖酒壇,見已空,他甩手丟掉,抬起衣袖揩了一把嘴角,似乎猶不過癮,又伸手將她手中的那一壇也接了過去,“酒很不錯,你有心了。”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刺激,還是已經進入微醺的狀態,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蔚景心頭一撞。
大概是做賊心虛,她覺得他這句話有深意。
因為,她在酒水裡面稍稍加了一點料。
當然,不是什麽毒藥。
而是讓人醉得更快一點的東西。
因為,有個像大山一樣壓在她心裡的問題,她想問他,而且,她要聽最真實的答案。
猶記得在相府的時候,她扮作蘭竹,有一夜,他喝醉了,跑去了她的廂房,在她的房裡睡了一宿。
那一夜,她問什麽,他答什麽。
所以,她覺得,對於這個凡事都喜歡壓在心底的男人,或許這一招最有效。
可一壇酒已光,他似乎依舊還很清醒。
“既然你喜歡,就多喝點。”
她面朝著男人的方向,笑著道。
男人說:“好!”
只可惜,她看不到,看不到男人唇角微僵的笑容,也看不到男人眸中的沉鬱。
又是半壇下肚,男人終於醉得很快。
手中的酒壇都拿不住,跌落在石頭上碎裂開來,整個人也坐在那裡搖搖晃晃,開始說一些含糊不清、語無倫次的話。
蔚景摸索著坐了過去,本就快坐不住的男人就歪倒在她的肩上。
男人的臉靠在她的頸窩處,炙熱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肌膚上,蔚景心尖一抖,隨著男人微粗的呼吸,濃鬱的酒香肆無忌憚的鑽入她的鼻端。
“凌瀾。”她試著輕喚他。
男人鼻音濃重的“嗯?”了一聲。
“我問你個問題,你要如何回答我?”
又是含糊不清的一聲“嗯”。
“那夜在靈源山,錦弦說的話是不是真的?真的是你或者你的人將我推下懸崖的嗎?”
蔚景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問這個問題。
或許是不死心,打心裡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又或許是心存幻想,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那夜的事,一直在想他跟錦弦的對話。
當時,他雖然沒有否認,卻也沒有親口承認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