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她知道她很殘忍(2)
這是他送給蔚景的。
那時在宮裡給蔚景治病,他用了一些做藥引,剩下的一部分就送給她了。
“是她讓我帶給你的,讓我轉告你,她很好,讓你勿念,也勿要找她。”
很好?
影君傲心中一喜,那就是說,墜湖並沒有事是嗎?她平安是嗎?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可後一句,什麽叫讓他勿念,也勿要找她?
“你怎麽會碰到她?她又怎麽會將這個沁木給你?”
“因為我救了她。”
“你?”影君傲難以置信。
“嗯,”影無塵點頭,彎了彎唇,“因為怕你讓我給她陪葬,所以,就主動救了她。”
源汐村,一處農院
一身素衣的女子坐在門口屋簷下的小凳上,雙眼纏著紗布,微微揚著小臉,明明什麽都看不到,卻好像是在靜靜地望著什麽。
天空烏雲密布,顯然暴風雨就要來臨,燕子都低飛地在院中盤旋打轉。
“要下大雨了!”
殷大夫從堂屋走了出來,探頭望了望天,蹙眉,這天變得可真快。
“小九,進屋吧!”
“嗯,”女子乖順的點了點頭,緩緩從小凳上起身,摸索著往屋裡走。
這麽幾日下來,這屋裡的環境她已經摸清,雖然眼睛看不見,卻也不至於會摔跤。
“你先坐到桌案旁邊,待老夫將草藥收一收,就給你換藥。”
“嗯,好,”女子一直摸索著走到屋中的桌案邊坐下。
雨終於下了下來,一大點一大點,很快就變得瓢潑一般。
凌瀾望著大雨瞬間將身前的山澗變得沸騰起來,微微蹙眉。
這夏日的雨真是說下就下,幾時變的天,他都沒有發現。
抬頭望了望天,天空灰蒙蒙一片,大雨如注灌入眼睛裡,澀痛得厲害。
他連忙垂下眼,又看向身前的山澗。
這兩日探下來他發現,神女湖並非死水,唯一通往的地方就是這條山澗。
所以,他守在這裡,希望有奇跡發生。
他不相信一個人會這樣憑空消失了,就像他跟鶩顏說的一樣,就算……就算死,也要見屍不是嗎?
死?
他一驚。
不,她不會死,那麽多的劫難都過來了,她吉人天相,不會死的。
鶩顏說,她那麽怕水,神女湖湖水又深,而且,當時,她還那般絕望,她能有幾成的生還機會。
那般絕望?
哪般絕望?
雨越下越大,傾盆一般兜頭淋下來,很快便濕透了衣衫,還順著領子,直直往裡面灌,一遍一遍衝刷著身子。
身上的傷口遇水,火燒火燎一般疼痛起來。
他忽然放聲笑了出來。
眼前又晃過女子笑靨如花的模樣,她說:“果然,凌瀾,果然被你說中,這世上再親密無間的兩人,也是兩個人,兩顆心。”
她說:“兩個人,兩顆心,你一早就告訴過我的這些道理,我卻要到今日才真正參透。”
他也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成今日這樣?
明明,明明他曾經的確警告過她,讓她不要相信他,可為何到後來,卻變成了他唯恐她不相信他?
“因為我想活著,我只是想活著而已。”她說。
也就是到那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她被禁衛抓住的那一夜,她有多絕望。
在最危難的時候,他帶走了鈴鐺,將她一人留下,讓她獨自一人面對那麽多的禁衛,讓她一個一絲武功不會的女人去掩護他跟鈴鐺兩人逃跑。
他怎麽做得出來?
是因為將她當成了鶩顏是嗎?可是每次他不是一眼就能認出是她嗎?為何那夜,為何那夜犯那樣低級的錯誤?
她肯定也是這樣想的,她肯定以為他是故意的,故意將她丟下,還故意用毒針殺人滅口,不然,在龍吟宮的前面,她不會如此絕望。
雖然食‘忘憂’是假,可親手將銀針拍入胸口卻是真。
其實,他對她發出毒針,真的是想救她。
當時,情急之下,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他就想著銀針上的毒是他所製,且到發作有三天的時間,別人解不了,他也有時間部署行動。
夜逐寒會醫,他可以以夜逐寒的身份給她研製解藥。
他可以隨便找個理由,跟解藥有關的理由,帶她出宮,譬如有一味藥,要現采現食才有效,他讓鶩顏將路上劫人的兄弟都安排好了。
他也如願以償地接到了錦弦讓夜逐寒進宮探病的旨意。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時候,太醫院院正竟然弄到了解藥。
他的計劃泡湯。
當時,他以為她食下了‘忘憂’沒了記憶,只是覺得沒能救出她,心裡失望,卻未去多想,她心裡的傷。
直到後來,知道她的失憶是裝的,他才想起,他跪在龍吟宮請旨讓錦溪回府,她趴在龍吟宮內殿的門口探個腦袋出來,裝著無辜懵懂的模樣時,心裡面該有多痛多傷。
可就算他這樣給著她絕望,她依舊在想著幫他。
龍吟宮的宮頂,他發銀針時以凌瀾的方式出現,他就做了兩種準備,他就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所以,他是凌瀾,凌瀾被抓不要緊,夜逐寒不行。
可是,這個女人選擇了隱忍,連哼都沒哼一聲,最後為了保全,她甚至假裝自殺,當著錦弦的面親手將銀針拍進了自己的胸口。
還有神女湖淨身的時候,她突然情緒失控地逃跑,就是為了給鶩顏爭取不用淨身的機會,是嗎?
還有他殺去錦弦營帳,想要將她帶走的時候,她不跟他走,甚至過去抱著錦弦,其實,也是在幫他是嗎?特別是後來禁衛們趕過來的時候,她拿起筆墨紙硯砸他,其實,是逼他走,逼他快走,因為她知道,在那麽多的禁衛面前,受傷嚴重的他根本帶不走沒有一絲武功的她,是嗎?
她到底承受了多少?
她一個人到底承受了多少?
昨日,鶩顏跟她說,醉紅顏的解藥是她給的,然後還跟他講了,她跟鈴鐺去營帳給她下醉紅顏的經過,當時,他覺得自己真的要瘋了。
她有記憶,她能聽,能說。
他難以想象,她當時的心情,鈴鐺跟鶩顏讓她去摸塗有醉紅顏的地圖時,她的心情,他也不敢想象。
這到底是怎樣的女人?
就算這樣的被陷害,還想法設法幫鶩顏弄到了解藥。
鶩顏說,解藥是潑在一截裡衣的袖布上。
裡衣的袖布,可以想象,在錦弦的眼皮底下,又要避開他的懷疑,她的這份解藥來得有多難。
如果說,這一切的一切將她逼上絕望,那麽最後他跟錦弦的一段對話徹底將她逼上了絕路吧?
當時,錦弦跟他說什麽了?
錦弦說,“朕沒有殺她!”
他說,“那是因為你晚了一步!”
錦弦說,“被你們搶了先是嗎?”
他說,“除了沒親手殺她,你做的事還少嗎?需要我一件一件給你抖出來嗎?”
是這樣嗎?
所以,她出來了。
所以,她要離開。
出來了?離開?他突然想起來,既然想要離開,為何要出來,直接走,也沒有人會知道是嗎?還不用那樣大費周章,還不需要用鈴鐺做人質。
也就是到這時,他才意識到,那個時候她的出來,除了真的傷到了極致,難道還有一方面原因,也是為了幫鶩顏脫困?
因為那時,錦弦正說,偷地圖者是中了醉紅顏,不是他凌瀾,所以,人員清查肯定繼續,而一旦繼續,最後的十幾個人查下來,夜逐寒,也就是鶩顏絕對暴露。
是這樣嗎?
是了,就是這樣。
那個女人就是這樣。
不然,也不會最後他因為身上的鮮血遭受蝠群襲擊的時候,她拿著火折子來救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