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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焉》第147章 娶她
  第147章 娶她
  即便顧妍不吩咐,屠大也會去問清楚。

  不說西德王和顧妍身份尊貴,光是衝著他們出的豐厚走鏢費用,也足夠屠大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驛夫很快送了熱水來,正好和來門口的西德王打了個照面。

  撫順靠近邊關,多有異族人往來,亦有胡商經過,胡人多有湛藍的雙眼,驛夫對西德王那一雙琥珀色瞳仁見怪不怪。

  打過招呼,驛夫將熱水放在了門口,忍冬忙提了進去。

  顧妍已經摘下幕離,她的臉色因為連月的趕路顯得蒼白,臉頰又瘦削了些。

  西德王嘖嘖搖著頭:“看吧看吧,讓你不要跟著,這一路累壞了吧?”

  累確是有些累的,可一路看過的風景,足以彌補全身的疲憊。

  前世她久居深閨,很小的時候曾經陪柳氏去過江南,但記憶都很模糊了。再後來,她的雙腿在掖庭被打斷,眼睛都被剜了出來,苟延殘喘才保留著一口氣……夢斷幾回,偶爾會想,有朝一日,能四處去看看該有多好?

  顧妍的一雙眼睛很亮,光彩逼人,笑得十分開心。

  西德王有片刻怔愣,心中微歎。

  到底是從前日子過得拘謹,所以現在這麽容易滿足?
  “今天晚上再忍一忍,明天到了就能好好休息,出門在外,總是要小心些……我就在西邊那間,屠大在東邊間,有事就出聲。”

  顧妍連連點頭。

  這時候屠大叩了門,西德王讓他進來,屠大便說:“問過驛夫了,那是一小隊女真人,有十來個,過路的,住宿一晚,明早就走……還有一位住在最西邊那間,是從西北來訪親的。”

  俱都來路不明。

  也不能怪驛夫瞎接待,今年大夏各地大范圍乾旱,收成不好,糧食昂貴,買不起,只能想法子掙點錢。

  西德王攢緊眉,對那些女真人還有點擔心。

  這些塞外的民族,狡黠多變,多勇武彪悍,一個頂倆。

  萬一起個什麽壞心,他們帶來的護衛未必對付得了。若是求財還好,不過是些身外物,沒了就沒了,就怕是別的目的。

  “今晚多注意點。”西德王交代一聲,屠大連忙點頭。

  等眾人都散了,顧妍坐在炕床上,覺得全身酸痛。

  青禾給她捏肩揉背,忍冬打了盆熱水讓她泡泡腳。

  驛房並不大,設備也較簡單,高處開了個小天窗,如今夜了,有朦朧月光照進來,愈發冷了。

  出門在外總要謹慎,他們都不吃外頭的東西,隻就著熱水吃了點乾糧。

  顧妍累得不行了,和衣而眠,躺下床很快熟睡,青禾忍冬就伏在桌前閉目休息。

  那麽寂靜的深夜,帶著雨落過後濕漉漉的陰冷淒涼,顧妍蜷著被子,總覺得似乎被凍得瑟瑟發抖。

  明明倦極累極,好似熟睡,神智卻還清醒著,眼前迷迷糊糊劃過一個又一個似是而非的景象。

  大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越靠近撫順,離得越近,總會想到大金揮軍南下時的輝煌,大夏的兵力在大金面前不堪一擊,八旗軍所過之處一片狼藉,哀鴻遍野。

  跑在最前頭的,是一個身穿赤金鎧甲的男子,提著大刀,高舉衝天,口中呐喊高亢嘹亮,身後的騎兵各個鬥志高昂。

  那是大金的戰魂,是不敗的傳奇,亦是戰士們心中的信仰。

  顧妍很想就近看看他的樣子,他的五官輪廓……

  鼻尖微動,似是聞到一股異香。

  與舅母學過香道,顧妍自是能辨別出其中的成分,立即警惕地睜開眼。

  屋中燭火昏暗,奄奄一息,門口槅扇上一點火星微動,顧妍知道那是什麽,連忙屏息。她想大喊出聲,竟絲毫動彈不得,只能發出“嗚嗚呃呃”的聲響。

  青禾!忍冬!
  屠大!

  外祖父!
  門口的護衛呢?

  隔壁的人呢?
  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門栓被一把匕首輕輕撥開。

  顧妍睜大眼,只能看到月光下,槅扇外那個高大粗壯的黑影。

  她驀地想到了黃昏投宿時那個突然開門的女真男子……看他的穿衣打扮,也不是部落的普通牧民,言行上縱然無狀,眉宇間如何都沒有陰陽怪氣,怎麽做得出這種卑鄙下九流的事?

  顧妍心中發緊,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伴隨著“吱呀”一聲,大門打開,竄進來幾個身形魁梧的大漢,手裡還拿了油燈。

  領頭的那個直直朝著床榻這來,正是先前見過的壯漢,他見顧妍正睜著眼瞪向他們,微微一愣,旋即就將燭火移得更近了。

  面上一熱,眼睛被突來的光刺得睜不開,她聽到那個人喃喃念叨了一句自己聽不懂的話。

  舌頭還是僵硬著喊不出聲,壯漢捉住了她的手,撩開她的衣袖。

  顧妍感到自己頭皮陣陣地發麻,又羞又惱,氣得面色漲紅,只能狠狠瞪向他,可眼前火光搖曳,她連那人的樣貌都看不真切。

  壯漢沒有再多一步的動作,他放開手後退了兩步,微微躬身又說了句聽不懂的話,雙手抱拳。

  隨後,顧妍整個人被從被子裡挖出來,一陣天旋地轉,就到了壯漢肩頭。

  那幾個隨從紛紛上前開路,她趴伏在大漢肩上,全身僵硬。

  救命!

  呼救聲變成深深淺淺的嗚咽堵在喉嚨口。

  顧妍深深吸幾口氣,努力地想著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謀財?

  外頭馬車裡的物資怎麽不去搶?
  害命?

  他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何必為難自己?
  而且方才匆匆一瞥,外頭倚門靠著的幾個侍衛胸口還有起伏,這些人根本沒打算殺人越貨,顧妍甚至沒感到他們的惡意……

  那他們求什麽?
  為什麽要綁了自己?

  腦中飛速地思考,又一陣旋轉,自己已經趴到了馬背上。

  幾個大漢舉著火把,各個都是濃眉大眼,還留著一臉胡子。

  他們用女真話交流,顧妍一個字也聽不懂,隻感覺自己的身體被顛來拋去,胸口湧起陣陣反胃。

  遼東不比燕京城,晚上還有宵禁,這兒的管制十分寬泛,幾人幾騎深夜在官道上行走毫無阻礙。

  顧妍眼睜睜看著驛站離自己越來越遠,心中陣陣生寒。

  今日莫不是逃不過了?

  後頭有一人一騎火速奔了過來,對那領頭壯漢說了一句話,壯漢似是憤慨咒罵了一聲,揚起馬鞭遂跑得更快。

  深秋冰冷的風吹在身上猶如刀割,單薄的身體仿佛要支離破碎,昏黃的火光和慘白月光下,可以看見顧妍凍得嘴唇發紫。

  她隻覺頭暈眼花,眼冒金星,胃裡的酸水都快倒出來了。

  但又陡然察覺,似乎舌頭可以動了,吃力一些的話也能抬抬手指。

  她心中大喜,慶幸方才沒有吸入太多迷香。

  身下是耐跑高大的蒙古馬,日行千裡不成問題,一股牲畜毛發酸臭的味道衝入鼻尖,顧妍終於忍不住嘔起來。

  她晚食沒吃多少,只能一個勁地乾嘔,臉上漲得通紅,嘴唇一片青白。

  壯漢不得不慢下來,焦急地回身望去,又將顧妍扶正,粗大的厚掌輕拍她的後背。

  “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對不住,我沒有惡意,只是要帶你去見個人。”

  壯漢說著不利索的大夏話,若不是沒力氣又實在難受,顧妍真想大大翻個白眼,再一拳頭打過去。

  帶她去見人,用得著這種粗魯野蠻的法子?
  好好商量不行嗎?
  外族人果然彪悍……

  冷得直哆嗦,她緩了緩,一口氣上來,身體也能動了。

  她知道後面有跟著來救她的人,醞釀了一下,突地掙扎起來,又大聲叫道:“救命!”

  壯漢一怔,沒想到她會這樣,險些被她掙脫開去,連忙穩住,勒緊了韁繩,粗長的眉毛打成了死結。

  只是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後頭的人追上來了。

  馬背上伏著的是一個玄衣男子,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面容,但看他嫻熟了得的馬術,顧妍心中稍安。

  短兵相接,冷光頻閃。

  白亮亮的刀子反射著清冷的月光,顧妍一瞬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然後身子就是一僵。

  蕭瀝!

  他怎麽會在這裡?

  “嗤啦”幾聲血肉刺破的聲響,淡淡的血腥味散開,壯漢身邊的隨從都上去擋他了……蕭瀝速戰速決,幾個起落,那些人已紛紛落馬。

  轉瞬就到了壯漢身邊,兩匹馬並駕齊驅。

  蕭瀝看到顧妍被按在馬背上,面色慘白,眸光就是一冷。

  他提刀砍過去,壯漢要穩著顧妍,無奈隻好松開韁繩,徒手格擋。

  刀砍在壯漢的腕部,隻發出一串鏗鏘的撞擊聲,蕭瀝眯起眼,也放開韁繩,一手揮刀,一手就去拉顧妍。

  他的馬術極好,雙腿夾緊馬腹。那匹棗紅色的馬匹似有靈性,有條不紊地跑著,倒是壯漢有些招架不住。

  前方拐彎,壯漢不得已放開拉著顧妍的手去扯韁繩。

  蕭瀝趁機用力將她扯到自己懷裡,拿披風緊緊裹好她,一個轉身就往回跑。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人眼角酸澀,顧妍全身凍得發抖,面頰都好似失去了知覺,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怎麽……”

  “別說話。”他輕聲打斷,更用力地抱緊。

  她發間的幽香混著一股冷冽的冰寒,身體僵硬地好似剛剛從冰水裡撈出來……要不是顧惜著她的身體,剛才就要一刀將那人砍死。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部,點點暖意這時候卻被無限放大,胸口的酸意湧上來,她安心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聽著他腔子裡蓬勃的心跳。

  為了讓她適應,蕭瀝只能放緩馬速,耳廓微動,能聽到身後有追趕上來的馬蹄聲。

  好不容易顧妍身子回暖一些了,她伸出手拉住蕭瀝的衣襟。

  馬背上的顛簸讓她感到不適。

  除了胃中翻滾,肚子也墜墜的發疼。

  這種熟悉的絞痛,還有下身溫熱的感覺,讓她腦子一瞬空白,隨後臉上又迅速燒起來。

  真是……什麽都趕在這時候!
  顧妍欲哭無淚。

  蕭瀝一邊馭馬,一邊還要注意身後,一時也沒看見被裹得嚴嚴實實的人一雙燒紅的耳朵。

  火把、馬蹄、咒罵。

  混亂嘈雜越來越近。

  蕭瀝感到有一支利箭正對準了自己。

  這是從腥風血雨裡衝刷出來的人對於生死的一種敏銳感知。

  他看了眼懷中的顧妍,一咬牙,雙腿用力地夾了夾馬腹,旋即自己往一側倒去。

  馬匹如離弦之箭飛奔而出,蕭瀝抱著顧妍在官道上滾了幾圈,接踵而來的就是利箭破空之聲。

  可聽在顧妍耳裡的,還有一聲清晰的骨裂脆響。

  完了……

  這是顧妍昏過去之前想到的最後兩個字。

  ……

  淡淡的草木清香帶了陽光暖融融的味道,很安心很舒適,顧妍很想愜意地歎一聲。

  忽遠忽近的腳步聲當真擾人清夢,她煩躁地皺了皺眉。

  “阿妍!”

  她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唔……這聲音,是外祖父?
  聽起來還挺著急的……

  眼皮好重,睜也睜不開,她覺得全身酸疼得厲害,好像一晚上搬了幾百盆花似的,又好像自己身上壓了好幾床被子,重得她喘不過氣。

  想伸手推一推,無果,隻好放棄。

  “真是一群蠻子,粗魯!無禮!”

  西德王破口大罵:“好好關他們幾天,讓他們吃點苦頭!”

  “她怎麽樣了?”

  這是個清冽乾淨的聲音,低啞地厲害,帶了濃濃的倦意。

  “燒總算退了……”西德王歎道:“大夫說左腳踝骨裂開,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段時日恐怕動不了。”

  想著又氣不過地哼了聲:“你怎麽不想想清楚?就算事急從權,也該思慮周全吧?”

  “你自己骨頭硬,隨便摔摔是無大礙,阿妍細皮嫩肉的,從馬背上掉下去,能受得了?萬一落下個病根,以後跛了怎麽辦?她日後還是要嫁人的,這樣能說得到好人家?”

  外祖父氣得不輕,顧妍覺得他中氣十足的樣子很好笑,而那個人聞言就是長久的沉默。

  她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頭腦又昏昏沉沉的,想再睡過去。

  倏地,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

  他說:“我娶她。”

  顧妍猛地睜開了眼。

   嗯,很大一盆狗血,我灑完就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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