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忍冬花:永恆的牽絆(5)
片區民警已經到場,但女孩拒絕和民警交流,只是告訴民警要找一個人。
很沒有懸念,被找的人正是陸遠——一個將要走紅的心理學專家。
陸遠趕到現場的時候,那棟樓的樓下已經圍滿了人,由於人一直沒有跳下來,大家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害怕,只是單純的好奇和起哄。有人在揣測,有人在議論,有人在勸解,也有人在刺激……現場亂如一鍋粥。
陸遠擠入人群,在和警察講明身份後獲得準許上了樓。
作為一個“身經百戰”曾成功勸過很多輕生者的“專家”,陸遠第一次感覺到心裡居然沒有一點底。
這次的這一個情況實在特殊。棘手到了極點。因為蘇靈蘊這樣做的目的十有八九衝著他來的。勸成了他是壞人,勸不成他身敗名裂。好像怎麽做都是錯。可他卻不得不做。這是他學了這麽多年心理學的責任感。
蘇靈蘊站在天台的水泥欄杆上。欄杆很窄,隻容一腳寬,真不知道她是怎麽站上去的,旁人看著都覺得頭皮發麻。偏偏她還不老實,時不時站起來看一看。她每動一下大家都跟著提心吊膽。
在她威脅下,民警們都站得很遠,陸遠一上來,眾人臉色凝重看著他,也沒有說什麽,你講蘇靈蘊指給了他。
天台風很大,下面圍觀的嘈嘈切切的聲音還是不絕於耳,但相對來說天台已經安靜許多。這也讓陸遠迅速地冷靜了下來。
“蘇靈蘊。”陸遠不帶任何情緒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蘇靈蘊聞聲回頭,頭髮甩到了她帶著微笑的臉上,那畫面,不知情的還以為在拍電視劇。
“你來了?”她笑眯眯地說:“等你很久了。”
“嗯,我來了。”陸遠用著慣常的拖延手法開始與蘇靈蘊周旋。
蘇靈蘊看著陸遠,眼中短暫有過幾秒溫和:“你這個人真的很簡單,有時候我真的很喜歡你這份簡單。一有尋死的你就來了,和警察差不多。”
陸遠笑著,還是尋常語氣:“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來,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你。”
“不,正因為我知道你回來,我才會選擇站在這裡。”
“可我並不希望在這裡看到你。”
蘇靈蘊笑著:“你是在任何地方都不希望看到我。”
陸遠繼續拖延著時間,與蘇靈蘊攀談:“做不了情人我們可以做朋友。”
“我並不需要朋友。”蘇靈蘊說:“我經常想,如果你喜歡的是我那該多好。其實我比文措更需要你的救贖。”
“我並不是神,我無法救贖每一個人。”
“我也並不是每一個人。所以只要你願意,你完全可以救我。”蘇靈蘊頓了頓,有些失望地說:“可是你不願意救我。”
不想繼續這種會刺激蘇靈蘊的話題,陸遠轉話題問:“你想對我說什麽?”陸遠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有什麽你下來我們好好說,好嗎?”
蘇靈蘊微笑著眯著眼睛看著他,那表情竟天真得如同一個孩子。可一轉眼,她就冷聲呵斥住了陸遠,表情冷酷如鬼魅:“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陸遠停下了腳步。他現在距離蘇靈蘊不遠也不近。這個距離很微妙,他們說了什麽,遠處的警察也聽不見,想必是她算好的距離。
“你不要急,我想對你說的話我一定會說,可不是現在。”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蘇靈蘊笑笑說:“等她來了,你就會明白。”
“她?”陸遠立刻皺起眉頭,緊張了起來:“你還要誰來?”
“你說誰呢?”蘇靈蘊輕描淡寫地回答:“你和全世界所有的人都隻愛的那一個,名字叫什麽來著?噢,文措。”
從蘇靈蘊嘴裡聽到文措的名字,陸遠意識到事情比他想象得更加嚴重。臉上的表情更加肅然了幾分。
“你這麽做,想要得到什麽呢?”陸遠說:“你活著還有無限可能,要是死了,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蘇靈蘊笑笑,冷冷說:“那是我的事,陸博士。”
“既然都是你的事,為什麽要叫我來呢?”
蘇靈蘊眨了眨眼睛,反問:“那就要問你自己了,為什麽一個電話你就來了呢?”
“因為我尊重每一個人的生命。”陸遠說:“當然也包括你。”
“那麽我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你一定會來,所以我叫了你。”蘇靈蘊轉身看了看遠處,淡淡道:“你不來,文措又怎麽會來呢?”
文措握著掛斷的電話,轉身正準備走。面館裡突然一陣慌亂。
那個歇斯底裡的女人手舉著手機,一邊哭著一邊對著電話裡喊著:“我這就去找她,媽媽發誓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她。我一定把人給帶到,你千萬別做傻事啊!”
她幾乎是瘋了一樣衝出來,那個男人跟在她身後,也是一臉驚慌失措。
那女人原本錯過了文措身邊,卻又突然折了回來。
那男人看到文措在那,表情一愣:“你怎麽在這裡?”
那女人一看見文措立刻死死抓住她:“你在這裡太好了。跟我走!現在馬上跟我走!”
文措本能地想要甩開那個女人的鉗製:“你放開我,你想幹嘛!”
見文措反抗得厲害,那女人一改往日趾高氣昂的樣子,哀求著說:“求你了,跟我走一趟,就這一次,當我求你了。”
文措馬上回過頭去看那個男人,那男人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文措說:“我知道我一直對不起你們母女。但是今天,請你跟我們去一趟。靈蘊她要跳樓,她點名要見你。”
“我憑什麽?”文措冷冷的話還沒說完,腦海裡突然想到陸遠那個莫名掛斷的電話,和電話裡傳來的嘈嘈切切的聲音。
內心裡的猜測越來越明確,恐懼感也越來越深刻。她突然抓住那個女人,幾乎一聲怒喝:“她在哪裡?!”
文措想,時間真的很奇妙的東西。
十幾年前,文措因為想爸爸,用紙條包裹石頭,投擲到那個男人家裡,砸碎了窗戶。砸破了那個男人女兒的腦袋。
那天也是在這個小區。那個女人氣急敗壞地衝出來,汙言穢語地罵了她罵了她媽媽,還動手打了她。可那個男人除了攔著以外,幾乎沒有說過任何一句安慰她的話。
那時候的文措年紀還那樣小,以至於這麽多年都無法走出那次陰影。時至今日再來這棟居民樓還是會感到膽怯。
那棟那個男人曾住過的樓房樓下已經圍滿了人,內圈裡有警察和消防兵已經被人群團團圍住。文措什麽都看不見,隻跟著那個女人和警察一起上樓。
沒有電梯,每一級樓梯都走得很慎重,越往上文措越覺得腳步很沉,可她還是走上去了。
因為陸遠也許在這裡,不論如何,她一定要親眼看一看。
那個女人和那個男人率先走了上去。兩人驚慌失措幾乎大哭著求著蘇靈蘊下來,場面一團混亂。而文措卻始終很平靜。
走上天台的那一刻,聽到動靜的警察紛紛回頭,也包括站在最遠的陸遠。
那個女人對著女兒喊著:“你要見的人媽媽都給你帶來了。你下來吧,算媽媽求你了。”
哭聲太大了,合著各種聲音讓文措不自覺皺了皺眉頭。她默默對看向陸遠,陸遠也正好看著她。還是那樣溫和的眉目,臉上卻帶了肅然的表情。
“你為什麽要來?”陸遠也有點急了:“趕緊走。”
文措知道他是不願把她卷到事情裡來,畢竟事情鬧得這樣大,最後就算處理了,輿論也足以把他們淹死。
“我來不來,也逃不了被罵。所以我必須來看看你。”
兩人之間特殊的默契讓他們相視一笑。陸遠對待文措的聲音溫和了許多:“我好好的,沒什麽好看的。”
文措說:“我知道不好看,可是就是想看看,大概是瞎了吧。”
兩人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更加刺激了蘇靈蘊,她冷著臉說:“你們說夠了嗎?”
文措鄙夷看著她,第一次從心裡覺得,蘇靈蘊連當她的對手都不夠格。
也不管是不是刺激,更不管那個女人是不是會上來攔她,文措冷漠地說:“你要跳就跳,叫我們來圍觀你的死狀嗎?矯情。”
蘇靈蘊眼睛暗了暗,幾分憤怒被她強壓下去。她高昂著頭對文措說:“上天安排我們倆有這樣的關系,小時候搶父母,長大了搶男人。”
“不,除了陸遠,別的我根本從來沒有在乎過。”文措說。
“是嗎?”蘇靈蘊輕蔑嗤了一聲:“若是你不在乎,你又何必上我們家丟紙條?”
說起過去,蘇靈蘊突然嘲諷地笑了笑,對那血緣上的父親說:“被你這麽珍愛的女兒這麽評價是什麽感受?”她頓了頓說:“當年如果不是我要跳樓,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還不等那個男人說話,蘇靈蘊就搶先自答:“不會。你不會。”
蘇靈蘊如此說著,蘇母已經徹底崩潰了,“對不起靈蘊,是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糊塗,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你沒有錯。”蘇靈蘊淡淡扯動嘴角:“不是你,我不會發現,原來跳樓還真的可以達成一些願望。”
陸遠抿唇看著蘇靈蘊,若有所思:“你不是說,是你做了大手術你爸爸才回到你和你媽身邊嗎?”
蘇靈蘊迎著風,眼中只剩冷漠:“對我來說,那確實是一場大手術。那場手術把我心裡對家的渴望,對爸媽的愛都徹底割除了。”
陸遠聽完沒有再說話。那個男人聽見蘇靈蘊如是說。沉默地低下了頭。臉上有無法掩蓋的自責和失落。
“靈蘊,一切都是爸爸的錯,你先下來,我們好好談談好嗎?”
聽到“爸爸”兩個字,文措有微微覺得有些刺痛。她不回頭,不去看那個男人,也努力不去想。可心裡還是忍不住有回應。
蘇靈蘊對那個男人的話置若罔聞,她回過頭來,看著文措說:“今天我要是跳下去了,陸遠的未來就徹底毀了。他會因為我的死被人議論、唾罵,他自己會自責、會愧疚。”說著,她勾唇一笑:“你不是說愛他嗎?你希望他被輿論殺死嗎?”
文措因為她的這些話徹底勾起了警覺之心,她嚴肅地問她:“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其實你很怕死,就像你說的,因為你還會愛人,所以你會怕死。”蘇靈蘊說:“真正不怕死的人,是我。因為我不愛任何人了。”她頓了頓,又一字一頓地說:“可是我恨你。”
“從頭到尾你都恨錯了人。”文措忍不住反駁道:“遇到陸遠之前,我和你並沒有區別。”
“也許是。可是你現在和我有了區別。憑什麽你可以走向陽光,而我卻只能一直在陰暗裡腐爛發臭。”
文措原本還想與她辯解,可想到她說的那些話……
看了一眼陸遠,她心裡明白,這個男人有多麽善良。如果蘇靈蘊真的出了事,他一定會很自責。他心裡還是有惶恐,也自動把蘇靈蘊這些行為歸因於自己。不然他也不會第一時間就到了這裡。
她不能讓蘇靈蘊得逞。不能讓蘇靈蘊用死來威脅他傷害他。
“你下來吧。”文措閉了閉眼說:“我和你換,怎麽樣?”
蘇靈蘊輕蔑地看了文措一眼,不屑地問:“我憑什麽?”
文措不緊不慢地走近,非常平靜地說:“如果我死了,我們都得不到幸福,你是不是會好過一點。”
“文措,你給我回來。”陸遠聽見文措說的話,又見她一步一步走過去,怕她以身犯險,一時也急了:“不準過去。”
文措停下腳步回頭來,對陸遠綻放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那是她那一刻唯一想要對陸遠做出的表情。陸遠給與她的安全感讓她在這一刻毫無恐懼。
“我們說好了的,今天只能對我說yes,不準說no。所以現在你不準拒絕我的任何請求。”文措說:“你站在那裡,不要過來,這是我和蘇靈蘊的事情,你讓我們自己來解決。”
這麽說著,她更往前走了幾步。
“就算是死,我也不想讓陸遠記得你。”文措對蘇靈蘊說:“其實我也和你討厭我一樣,非常討厭你。”
文措走到天台的欄杆邊上,蘇靈蘊居高臨下看著她,倒是沒有阻止她。也許她原本的目的就是要與文措同歸於盡。
文措一撐一跳就爬上欄杆,坐在蘇靈蘊身邊。她對陸遠使了個眼色。陸遠和警察都會意了過來。
一直討厭文措的那個女人也看清了形勢,哭聲小了一些,她仍在勸著蘇靈蘊,一邊也觀望著情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