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女心思你別猜
  林曉微在小報社裡過了個把月的安逸生活後，老同事終於逐漸把任務交給她了。

  她實習的這家報社就在鬧市中心，巧的是踱步到人民醫院那邊十幾分鍾就到了，不過離她上學的大學城那邊卻是要坐一個小時的公交車。

  林曉微想著等轉正了才到近點的地方租個房子，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

  加上明天又要請假回學校，她新人一個自然是兢兢業業的想著請假前把手上跟的事情全都安排到位。

  上次加班沒趕上末班車回學校花了一百多的打的費，林曉微就琢磨著要不今晚乾脆在辦公室裡過一晚好了。她有了這麽個想法，早上出門時頗有先見之明的帶了毯子和洗漱用品過來，到辦公室後就暗搓搓的放在她自己的位置旁邊。

  林曉微再次哈欠連天的看了下時間，距離對方答應發送過來稿子還有兩個小時。年末的很多紅色專題的稿子時效性要求很高，都要及時催到位。

  臨近深夜，辦公室裡黑影幢幢的，她無聊之下又覺得肚子餓的不行，反正一個人呆在辦公室裡時間過得特別慢，她乾脆就從大廈裡出來，往人民醫院對面的肯德基走去。

  這邊雖是鬧市最繁華的地方，不過大冬天的到了晚上，街道上的行人少的可憐。

  她到肯德基裡喝了杯熱飲吃了個漢堡後出來時又看了下時間，居然隻過去了半個小時，反正回去也沒事乾，林曉微就在附近瞎晃起來，等她走到人民醫院門口前面倒是囧了一下，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不知不覺會晃蕩到這裡。

  林曉微正打算轉身回去時，忽然察覺到裡面剛開出來的車子在她身邊停了下來，隨即車窗就搖了下來。

  “怎麽這麽晚了還在外面？我送你回去。”周悅景的聲音明顯有些沙啞，說話時眉梢不經意的微皺了下。

  “周師兄，不用了。”林曉微也被嚇了個激靈，誰能想到這都能撞上，她剛應了一句手機就響了。

  “小林，我已經把稿子發到你郵箱了，看下有沒有問題，等你回復。”

  對方居然破天荒的提前發給她！
  “好的，您等我幾分鍾，我立馬登陸郵箱看下。”林曉微滿口答應。

  她掛了電話後，就打算火燒火燎的跑回去。

  “要不用我手機登陸郵箱先看下吧？”周悅景以為林曉微自己的手機登陸不了，說時遞了他自己的手機出來。

  “是公司的郵箱，我不知道在外面網頁的登錄名和密碼。”林曉微一臉汗顏的應道。

  “上車，我送你回公司。”周悅景一聽也大致明白林曉微的情況，說時已經下來到副駕那邊給林曉微開車門了。

  “周師兄，我辦公室離這裡挺近的，跑過去就好了。”

  “你是覺得你的雙腿比我的四個輪子要快？”周悅景忽然轉身，一臉無感的反問道。

  林曉微：……

  等林曉微趕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她一進去隨手把辦公室裡的燈全都開起來，狂奔到自己的位置上，一目十行的瀏覽了下那個人發的稿子，確定沒有政策性的簍子，立馬又回了個電話回去。

  幾分鍾內就搞定了正事，林曉微才察覺到自己居然熱的出汗起來。

  “周師兄，我再理下資料，要不你先回去吧？”林曉微勉力裝作無事人般的問道。

  “這麽晚了，還有回學校的末班車嗎？”周悅景說時看了眼他自己腕間的手表，不置可否的問道。

  “我打的回去。”

  “哦，你們單位規定要帶毛巾牙刷毯子來上班的嗎？”周悅景說時一臉考究的盯著林曉微位置邊上紙袋裡的洗漱用品，似乎還陷入了沉思狀。

  “我帶著就是為了應付不備之需而已。”林曉微訕訕的應道。

  “我家就在邊上，你到我那將就一晚吧。”周悅景說完後就已起來，邁開長腿先走在了前面。

  感應到身後的林曉微沒有跟上來，他忽然停下腳步，轉身一臉不解的問道，“怎麽了？”

  “周師兄，我這人晚上會夢遊又會磨牙打呼嚕，我怕嚇著你，還是不去打擾你了。”林曉微絞盡腦汁的委婉拒絕起來。

  “哦，正好以上陋習我也全都有，應該是嚇不著的。”周悅景輕飄飄的應了一句，之後施施然的走在了前面。

  林曉微：……

  半小時後。

  周悅景住的小區。

  林曉微跟著周悅景走進電梯時，心裡還是直打鼓，話說這年代媒體上動不動報道衣冠禽獸神馬的負面新聞，雖然周悅景看著儀表堂堂的，可是也難保他有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怪癖。

  要不然怎麽會如此好心腸居然還主動提出收留她一晚。

  畢竟她和他非親非故的。

  “還不進來？”周悅景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林曉微想的正出神下意識的哆嗦了下。

  “哦。”她應時也跟在周悅景身後走了進去，隨即就被裡面的場景給驚呆了。

  周悅景的住處大的驚人，林曉微目測了下起碼是自己家裡的好幾倍面積，裡面的色系一概是冷色系，愈發顯得住處的空曠。

  難道這就是醫學男的品位？
  這麽大的房子，一個人住不嫌寂寞空虛無聊嗎？

  話說周悅景這學歷，學成畢業後工作也沒幾年吧？怎麽會闊綽到買得起這麽大的房子？
  她在心裡暗戳戳的亂猜起來。

  “晚飯有吃了嗎？”耳邊繼續響起周悅景的聲音，林曉微抬頭時見著周悅景不知何時泡了兩杯牛奶過來，沙發前面的矮幾上則是多出了一碟麵包。

  “我吃過了。”林曉微慌忙點頭。

  “那就喝杯牛奶吧。”周悅景把另外一杯牛奶放到林曉微坐著的沙發前面的矮幾上，他自己也隨意坐下，拿了片麵包吃起來。

  “周師兄，睡前吃東西不好，容易……”林曉微本來想好心提醒周悅景睡前吃東西容易發胖，不過又想到周悅景的身材，目測還有點偏瘦的樣子，她剛說到一半便把最後兩個字默默咽回去了。

  “沒吃晚餐，晚上我會餓的不能入睡。”周悅景隨口應道。

  “啊，這麽晚了你還沒吃晚飯啊？”林曉微瞄了下自己的手表，都已經是凌晨半點了，這麽晚才吃晚餐，身為一個醫生，周悅景的作息還真是“健康”極了。

  “恩，今天有台手術臨時出了點狀況。”周悅景隨口帶過。

  “醫生好辛苦啊。”林曉微不由自主的感慨了起來。

  “牛奶有助於睡眠，你也喝點吧。”周悅景的速度很快，幾分鍾就解決了他自己的晚餐，起身時隨口提醒了一句。

  “好的。”林曉微客套的點點頭。

  幾分鍾後，周悅景手上拿了件他自己的T恤過來，說道，“你先去洗澡吧，浴室在那邊。”周悅景說時朝浴室那邊示意了下。

  “恩。”林曉微應了一聲，提起她自己帶過來的洗漱用品就朝浴室那邊走去。

  林曉微剛走到浴室裡就飛快的把浴室門關上，轉身見著盥洗台上隻擺放著一個茶杯和牙刷，唔，難道周悅景還真的是單身？

  茶杯的旁邊則是立著一把剃須刀，她一想到那天在醫院裡看到周悅景胡渣微冒的場景，心頭居然跟著小鹿亂撞起來。

  “沒想到周悅景居然也會悶騷的用香水……”

  林曉微看了下剃須刀邊上還有一瓶透明的水，瓶身不大，上面只寫了個CK的英文字母，最下方似乎還有一排若隱若現的英文字母，她隨意瞥了一眼，忽然俯下去輕嗅了一記。

  她記得這個味道。

  那天他送她回來時，他就坐在她的左側，大概是車廂密閉著的緣故，那時她就聞到了他身上清冽的若有若無的味道，和眼前這個小瓶子散發出來的香味一模一樣，混合著植物的清香味，淡雅中還有一絲難以形容的禁欲氣息。

  沒想到周悅景的品位還真真不錯。

  就連用的香水也是深得她心。

  林曉微自己不著邊際的發散了下，居然就不由自主的臉紅起來了。

  暈，她都想到哪裡去了！

  林曉微接了點冷水拍了拍自己愈發滾燙起來的臉頰，這才換了拖鞋，走到花灑下面衝澡起來。

  等林曉微神清氣爽的洗好澡，她別扭的換上周悅景據說沒穿過的T恤，又把自己的厚線衫厚外套穿回去，這才從浴室裡走了出來。

  沒想到周悅景居然一動不動的靠在沙發那邊，看著像是睡了過去。

  林曉微怕打攪到他，躡手躡腳的走到他邊上，果然見著他的確是睡過去了。

  他這人極少會有笑臉，睡夢中眉關還是照舊緊鎖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的緣故，林曉微無端看得心頭髮堵起來，一時間杵在邊上，也不知道該不該叫醒他。

  幸好周悅景沒過幾分鍾就醒過來了。

  他其實並未睡著，也就是合眼養神而已。

  可是一閉上眼睛還是會冒出今天那台凶險的歷時近十個小時的手術場景，幸好病人最終還是脫離了危險期，大夥從手術室裡出來時體力都已經接近虛脫了。

  所以很多同行都會患上寡言少語的特征，並非單純是職業病的後遺症，而是時常在手術室裡經手各種命懸一線的病症，偶爾碰上疑難雜症的，一台手術下來起碼大半天，全過程神經都要保持高度緊張，下班後自然是不能快速的抽離調整回來。

  感知到林曉微的腳步聲漸近，周悅景伸手揉了下他自己脹痛的太陽穴，睜開眼睛問道，“洗好了？”

  “恩，你快點去洗吧。”林曉微看得出來周悅景渴睡的很，不無心疼的催道。

  “這麽著急？”周悅景前一刻還看著神色沉鬱的，沒想到說這時眸光裡倒是漾開一絲淡淡的暖意，似笑非笑的，隱隱還可以看到狹長的內雙。

  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丹鳳眼吧。

  林曉微才看了一眼就心虛的挪開自己的視線，胡亂接了一句，“恩。”

  周悅景此時已經起來，頎長的身姿避無可避的立在她的面前，見著她發窘的臉色微紅，這一天來的倦意都跟著減輕了不少。

  說也奇怪，每次碰上林曉微，都能讓他沒有緣由的放松下來。

  離的這般近，她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味道，驟然充斥到她全部的感官和心神，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是他的味道他的聲音。

  她大腦空白了數秒，之後才欲蓋彌彰的接道，“周師兄，你買的香水真好聞，是CK的什麽系列，我也去買一瓶。”

  “你確定要去買一瓶？”周悅景說時倒是抽身離她遠了一點，一臉狹促的問道，只是眸間笑意更甚。

  “對啊，我很喜歡這個味道。”林曉微無比慶幸自己居然輕而易舉的轉移了周悅景的話題，忙跟著狂點頭起來。

  “那是我的剃須水。難得會有女性願意把剃須水當香水用，我覺得，真是榮幸之極。”某人輕飄飄的接道，舉手投足間卻是紳士的絲毫不掩倜儻之姿。

  所謂雅痞。

  林曉微隻覺得內心一千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剃須水的瓶子長得那麽像香水瓶啊！

  “額，我還以為是香水……”

  “你要是喜歡的話帶一瓶回去。”

  “真不用了，而且我拿走了你用什麽。”林曉微不假思索的連連搖手起來。

  “我買了一打。”

  林曉微：……

  周悅景見著林曉微嘴角止不住的抽搐起來，而且臉上的紅暈都快有蔓延到脖頸上的趨勢，他倒是見好就收不提這茬了。

  “你睡側臥。”他說時在前面帶路。

  “哦。”林曉微亦步亦趨的跟在周悅景身後，她此時隻想一個人靜靜。

  等周悅景離開後，林曉微立馬脫鞋蹦到床上，一把拉過被子蓋過滾燙的臉上。

  話說丟人的那些事，似乎都被她佔全了啊！

  周悅景洗好澡後正往主臥走去，忽然聽到沙發那邊傳來陌生的手機鈴聲，他沿著聲源往沙發那邊走去，上面顯示劉悠悠來電。

  他剛拿起林曉微的手機，劉悠悠就掛了電話。

  周悅景看著已然鎖屏暗回去的手機，眉間微挑了下，拿著手機往側臥的方向走去。

  “周師兄，我已經睡下了。”林曉微神經過敏著，一聽到敲門聲神經就不由自主的高度緊張起來，乾脆半捂著被子，甕聲甕氣的裝作睡意惺忪的應道。

  “有人打你電話，那你明天早上看下吧。”周悅景在門外隨口應了一句，就傳來他離開的腳步聲。

  我的手機！怪不得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麽似的。

  萬一老媽或者劉悠悠打來電話被周悅景接到，還不知道會掀起多少的八卦新聞。

  她自己做賊心虛的立馬從床上一蹦而起，一氣呵成的開門，周悅景也才回身走了幾步而已。

  “周師兄，我手機呢？”林曉微剛開門就氣喘籲籲的問道。

  “在我這。”周悅景說時轉身遞了手機過來，林曉微毫無心理準備下，視線忽然躍入周悅景穿著睡袍的樣子，腰間的帶子被他隨意挾裹了下，睡衣領口則是自然微開著，隱隱露出性感的鎖骨，頭髮也沒擦乾，還有幾顆瑩亮的水珠隨意滑到他的臉上。

  林曉微才帶了一眼他的鎖骨，視線忙不迭的避開低頭往下面看去。

  結果，躍入眼簾的卻是周悅景一截裸露在外的小腿，修長而又結實。

  這世上果然會有一種人，站在對面不動聲色就讓人充滿了壓迫感，連著大氣都不敢亂喘一下。

  意識到自己開始心術不正的林曉微乾脆就直接看地去了。

  周悅景把手機遞回去後，見著林曉微腦袋微垂，呼吸急促面色緋紅，鼻翼上則是亮晶晶的，似乎在出汗？

  這大冬天的室溫，他剛從浴室裡出來還覺得涼颼颼的。

  “你沒事吧？”他看得奇怪，隨口問了一句。

  “沒事沒事。”林曉微滿口應道，接過手機後下意識的滑到通話記錄看了下，幸好上面只有一個劉悠悠的未接來電。

  看這樣子，周悅景應該是沒有幫她接了劉悠悠的電話。

  “周師兄，晚安。”林曉微說了一聲，之後就避之不及的蹦回她自己睡的房間回去了。

  林曉微這一天來跑腿跑的夠嗆，拿回手機後她沒一會就睡了過去。第二天一覺醒來時，林曉微看了下時間，都已經是早上八點了，她掀開被子，火速穿衣出來直奔浴室。

  沒想到剛洗漱好的周悅景正從裡面出來。

  大概是還未出門的緣故，他隻穿著件貼身的淺米色的羊絨線衫，林曉微甚至可以看到他貼身羊絨衫下面隱隱起伏的胸肌和腹肌，平時光看穿白大褂的周悅景，林曉微還一度以為他身材還屬於偏瘦的狀態。

  此刻才看了一眼面前的周悅景，她才無比深刻的體會到小言裡常說的穿衣顯瘦脫衣有料的形容。

  和平時看到的周悅景換了個人似的。

  林曉微大清早的察覺到自己又開始心率加快起來。

  完了完了！她以後還是堅決避免和周悅景近距離接觸，免得自己時時刻刻看起來都在犯蠢似的。

  “早。”周悅景適時打斷了林曉微的神遊。

  “周師兄早。”林曉微回了一句就飛快的衝進浴室裡洗漱起來。

  好不容易陪著周悅景吃了依舊是牛奶加麵包的早餐，林曉微就歸心似箭的要回學校了。據周悅景說這天回學校還有事，她隻得又恭敬不如從命的蹭了周悅景的車子回學校。

  自打這次過後，林曉微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再聯絡周悅景，直到過年後回來，林曉微在單位裡開始進入試用期才逐漸開始忙碌起來。

  林曉微白天在外面跑來跑去的，晚上經常都是坐末班車回學校，每天早出晚歸的，近一個月後就有點扛不住了。

  沒想到一陣子沒聯絡的劉悠悠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說開始在人民醫院實習，想在市區合租房子的事情。

  兩人一拍即合，而且說乾就乾，各自請了一天假，上午出去風風火火的找房子，下午就風風火火的搬家了。

  好不容易搞定這一切，兩人都是累得倒頭就睡了。

  搬到新住處後，林曉微本來還想犒勞下自己難得過個清閑的周末，下午去超市裡買了食材準備燉雞湯。

  傍晚等到雞湯出鍋了，她就發了條短信給劉悠悠。

  “幾點回來吃飯？”

  半個小時後，劉悠悠才回了電話過來，“忙一天了屁股都沒挨過凳子，晚上估摸著是要到凌晨了！”

  林曉微已經適應了劉悠悠經常聯絡不上的節奏，見怪不怪的應道：“煲了雞湯，本來想等你一起吃的。那我先吃了。”

  “親愛的，你都在家養精蓄銳一天了，能否可憐可憐俺這個為人民服務的長工，送份愛的雞湯過來給我補補體能啊！”

  “好吧，你在哪裡等我？”林曉微果然受不了劉悠悠這可憐巴巴的語氣。

  “在婦科五樓，你在護士站那邊等我就成。”果然，電話那端的劉悠悠一秒鍾就滿血復活起來。

  林曉微掛了電話後，手腳麻利的盛了雞湯放保溫瓶裡就出門了。

  外面寒風凜冽，幸好她和劉悠悠當初找房子本著就近原則，她騎著自行車，不到十分鍾就到了醫院那邊。

  好歹她自己也去過那邊幾次，熟門熟路的就找到了劉悠悠說的那層。

  她剛準備往護士站那邊走去，迎面忽然急匆匆的推過來一輛手術推車，前後左右都圍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有扶著手術車用力急往手術室那邊推去的，也有跟著手術推車高舉著吊瓶的，還有的則是對著旁邊的儀器實時匯報著數據。

  她下意識的站到邊上避讓了下，幾秒間，那一行人就已從她面前疾步走了過去，林曉微覺著自己的臉面上都被帶過一陣冷颼颼的疾風。

  走在手術車最前面的那個醫生，還嚴嚴實實的戴著手術帽和口罩，只露出一雙沉肅凜然的眸子，然而，她卻是一眼就認出了最前面的周悅景。

  “昨晚剛做手術入住的病人出事了。”護士站那邊的小護士還在心有余悸的竊竊私語著，林曉微回過神來，才察覺到自己的手心裡滿是冷汗。

  林曉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麽，好一會後才去撥了劉悠悠的號碼。

  劉悠悠的電話如意料中的沒有接起。

  她想了想還是走到護士站那邊，沒想到護士站裡的兩個小護士剛接了個電話，又風風火火的跑出去了。

  林曉微隻得無聊的站在那裡，乾等著劉悠悠過來。

  幸好，這次她沒等上太久，劉悠悠就跑過來了。

  林曉微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思，從保溫瓶裡先倒了一半出來給劉悠悠。

  “居然還帶飯過來，曉微你真是太貼心了！”劉悠悠餓的狼吞虎咽的，活脫脫像是從難民營裡出來似的。

  “悠悠，我剛剛看到有個手術推車十萬火急的推進手術室了，是不是出什麽意外了？”林曉微開口問道。

  “周老師昨晚做了個腺肌瘤孕婦的剖宮產手術，還是個三胞胎，送過來的時候胎兒都已經宮內缺氧了，幸好還是有驚無險的出生了。聽說那孕婦禍不單行剛剛又引發了心衰和宮縮乏力跡象。”劉悠悠嘴上麻利的啃著雞肉，一臉無感的轉述起來。

  大概是在醫院裡實習了一段時間的緣故，劉悠悠提到周悅景時，不知何時起已經恭恭敬敬的稱他為周老師了。

  “這麽嚴重？病人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林曉微對這些醫學術語陌生的很，不過直覺告訴她都是很棘手的病症，她自己問時沒有緣由的緊張起來。

  “難說。產婦身體條件這麽差，昨天能保住她的三胞胎已經是夠幸運的了。我覺得今天這狀況有點懸。”劉悠悠點評完以後又埋頭吃飯起來。

  林曉微聽劉悠悠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說著命懸一線的病例，又想起之前那兩個飛跑出去護士的議論聲，也不知道手術室裡的周悅景此刻會是怎樣的光景。

  或者說是能不能有驚無險的把病人搶救過來。

  劉悠悠吃完嘴巴一抹就準備要跑回到樓下的兒科那邊回去。

  “我回去也沒事，要不等你一起下班吧。”林曉微說時把放在外面的飯盒收了回去。

  “那你坐在這裡等我，護士姐姐要是問起來就報我帶教老師李琴的大名，我盡量爭取早點下班。”劉悠悠說完後就小碎步跑開了。

  劉悠悠一走，林曉微一個人乾等著也的確無聊，可是潛意識裡又隱隱的希望劉悠悠今天不要太早下班。

  至少，也等周悅景順順利利的從手術室裡出來吧。

  她坐在那裡孤零零的乾等了沒多久，患者的家人不知何時已經過來了，正吵吵嚷嚷的往手術室的方向走去，言語間似乎提到患者會出狀況都是主治醫師的技術不到家之類的，走在前面的護士還想著解釋幾句，沒想到嗓門壓根蓋不過情緒激動的家屬，沒講一會乾脆默默的走回到護士站這裡，賭氣的發了句牢騷後又打量了一眼陌生的林曉微。

  “我等帶教的李琴老師。”林曉微想起劉悠悠離開前的叮囑，不由自主的解釋了一句。

  那護士自顧自晦氣著，點點頭就算是知道了。

  林曉微生平最害怕這種滋事預兆的場景，可是潛意識裡又有點擔心著周悅景。畢竟對方的家屬人多勢眾，剛才和護士爭執間就已經粗聲粗氣的了，她甚至不敢想象萬一手術失敗的下場。

  她這樣乾等著，又覺得時間格外的緩慢起來。林曉微有些沉不住氣，剛站起來打算走幾步，沒想到不遠處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最先出來的果然是無比熟悉的身影。

  外面的家屬立馬就圍了上去，一開始嗓門還是罵罵咧咧的，周悅景被那一幫人圍著，頎長的身姿格外的扎眼，也不知為何，沒一會剛才還粗聲粗氣的家屬倒是收斂了很多。

  “德行！”旁邊的護士沒好氣的嘀咕了一聲。

  瞧這樣子，搶救應該還算順利吧？

  林曉微先前一直提著的一口氣也終於松懈下來。

  她怕周悅景會發現自己，之後就杵在護士旁邊低頭佯裝玩手機起來。

  “周醫生，這一家人真是拎不清。”值班護士眼見得周悅景往護士站這邊走來，想起剛才的遭遇，立馬迫不及待的發牢騷起來。

  “先送到ICU觀察著。”隔著口罩，周悅景低沉的嗓音似乎聽著頗為暗啞。

  林曉微繼續如如不動的看著她自己的手機屏幕。

  “跟我去下更衣室。”

  耳邊繼續傳來周悅景沙啞的聲線，林曉微心頭一震，沒想到周悅景居然和值班護士曖昧到這種地步了，她心頭莫名的不是滋味，覺得自己在這裡乾等幾個小時簡直是蠢的要命，乾脆就繼續低頭佯裝玩著手機。

  “林曉微！”

  周悅景見著林曉微毫無反應，隻得繼續喊了聲她的名字，林曉微這才猛地回神抬頭起來，正好見著周悅景隨手把口罩摘了下來，露出清瘦的面容。

  原來是叫她來著？

  林曉微心慌之下又下意識的看了眼邊上的護士，果然接收到護士眼裡滿滿的不可思議。話說自從周悅景來到這邊醫院，雖然明著暗著為他心動的女醫生女護士乃至女病號壓根都數不過來，不過忌於他天生自帶生人勿擾的冷氣場，這麽多暗戀者居然沒一個有勇氣主動向他表白的。

  當然院長的寶貝千金除外。

  原來周悅景是已經有主了啊！

  “走吧？”周悅景見著林曉微杵在那裡，似乎還沒打算走的意思，又繼續提醒了一句。

  “哦。”林曉微感知到旁邊的護士那探究加激動訝異的小眼神，感覺這裡也呆不住，隨手提了塑料袋在手上就亦步亦趨的跟在周悅景身後了。

  跟著他七歪八拐的走到更衣室那邊，林曉微在門口處就止步了。

  周悅景也沒有說什麽，進去幾分鍾後就脫了白大褂出來。

  “找我什麽事？”他隨口問道。

  林曉微一聽就明白了，估計周悅景剛才從手術室裡出來看到她，還以為她是特意站在那裡專門等他的。

  “我過來給悠悠送雞湯，多盛了一碗，周師兄你要不要也吃一點？”林曉微鼓起勇氣說道。

  “恩。”周悅景無比自然的接過她手上的保溫瓶，幸好林曉微帶過來的湯匙劉悠悠沒有用上，林曉微又飛快的遞了湯匙過去。

  “周師兄，你看著臉色不是很好，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算起來林曉微和周悅景也近兩個月沒見了，此時見著周悅景臉色青壓壓的，神情疲憊，似乎比上次看到的時候明顯清瘦了一些，林曉微便又多問了一句。

  “有點低燒而已。”周悅景說時拿著湯匙喝湯起來，大概是專注喝湯的緣故，他的長睫毛微微下斂，一動不動的停駐在那裡，在眼瞼下投射出一道淺淺的陰影，也有可能是黑眼圈的緣故。

  “都發燒了？那還是不要喝雞湯了吧？”林曉微印象裡發燒是要飲食清淡忌口的，說時示意周悅景不要再吃了。

  “雞湯是最天然的青霉素，喝了沒事。”周悅景並未受到林曉微的影響。

  “哦。”林曉微似信非信的應了一聲。

  看得出來，周悅景似乎疲乏的快到身體的極限了。

  他吃完後就坐在那裡，似乎在爭分奪秒的養精蓄銳起來。

  “周師兄，你今年還會經常回學校嗎？”

  “沒有，太忙了沒時間。”周悅景似乎下意識的在褲兜裡摸索著什麽，林曉微猜他是要掏煙出來，不過他也只是摸索了下，並沒有拿出煙盒。

  “周師兄，你有沒有遇到過手術失敗的病例？”林曉微想起先前看到的暴躁的病人家屬，這個問題她還真是好奇的很。

  周悅景似乎略一思索，有些狐疑的看了眼林曉微，“暫時沒有，不過並不代表將來不會碰到。”沙啞的聲線落在耳邊，似乎格外帶了點沉抑的氣息。

  “哦，我覺得你這樣的工作經常會覺得死神如此接近。”林曉微頗有感觸的說道。

  周悅景難得沉默了數秒，“生老病死，習慣就好。”他說到末了，唇角邊似乎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還有淡淡的無奈。

  “恩。”不知為何，林曉微覺得今天的周悅景情緒有點低落。

  是啊，生老病死，有些事的確是掌控不了的。

  白色的牆壁，邊上偶爾還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走動著，每個人都是來去匆匆的。

  林曉微聽得心頭沉甸甸的，她甚至一點都幫不上忙，這種實實在在的無力感忽然讓她覺得很是挫敗。

  她甚至，有那麽一點點開始羨慕起學臨床的劉悠悠，也許這樣她就能跟隨他的步伐，一同感受到他的喜怒哀樂。

  “周師兄，你今天算下班了嗎？”林曉微看得出來周悅景這會其實亟需好好睡上一覺，她倒是希望周悅景能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算是吧，不過這個病人剛做完手術，我等幾小時後觀察下再回去。”周悅景說時再次下意識的摸索了下褲袋裡的煙盒。

  “不是還有其他值班醫生在嗎？你還發著燒，趕緊先回去休息吧。”

  “這個病人並發症太多，她的情況我最熟悉，其他的醫生驟然接手會有一定的風險性。”周悅景隨口應道，見著林曉微臉上隱隱現出一絲擔憂，他倒是覺得心頭莫名湧上來一抹淡淡的暖意，心臟最深處被那股柔和的暖意包圍著，原本頭痛欲裂的症狀似乎也緩解了不少。

  “哦。”林曉微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挺晚了，你早點回去吧。”周悅景開口催道。

  “恩，周師兄，那你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吧。”林曉微怕自己在這裡交談會打擾到周悅景休息，說時已經起來朝剛才過來的原路返回去。

  她一直疾步走到拐角處才偷偷轉身回望了一眼。

  果然，周悅景等她離開就已經從口袋裡掏出煙，手上的打火機星火一閃，下一刻他已經點著了手上的煙，長長的吸了一口。

  雪白的牆壁上沒一會就升起了嫋嫋的煙霧，而他一個人寂靜的籠罩在那片煙霧中，清瘦的面容忽然就離她非常遙遠起來。

  她才看了一眼，無端覺得鼻翼間酸楚起來，下一秒不再回身，快速的朝原先她呆著的那層走回去。

  林曉微走回到先前的位置那邊，原來的護士也不在，她就一個人乾等著。

  幸虧劉悠悠沒多久就上來找她了，哈欠連天的說道，“終於收工了，我得趕緊回家補覺去了。”

  大冷天的，快近凌晨，路上難得見著經過的行人。

  回去的路上，林曉微想了想還是問出口，“悠悠，你們工作強度這麽大，醫院裡難道不會每年都擴招醫生什麽的嗎？要不然長此以往，醫生的身體怎麽吃得消？”

  “你也真是太天真了，誰讓人民醫院是這邊唯一的一家三甲醫院呢，最好的設備最頂級的醫務人員都集中在這裡，但凡有點疑難雜症小醫院不好治的都往這邊送，你說怎麽可能空的下來呢？”劉悠悠才實習沒多久就已經深受其害，說完就朝林曉微撇撇嘴。

  “這樣，怪不得我看周師兄似乎一直挺忙的。”林曉微說時一臉的受教。

  “對啊，他是婦產科的門面擔當，人稱周一刀，而且加上他那出神入化的刀工，現在很多不是疑難雜症的患者都慕名而來也要他主刀。”

  “刀工？”林曉微一臉的不解。

  “對啊，我目前為止只在教學視頻上觀摩過周師兄的手術，他的縫補簡直稱得上是藝術品。能者多勞嘛，估計上頭恨不得周老師能夠二十四小時都呆在這裡。”

  “這麽誇張？”林曉微聳聳肩。

  “這哪裡誇張了。還有那種疑難雜症的，一台手術下來十幾個小時，幸好他是個男的體能好點，要是換成我當個二助什麽的呆在裡面，光是餓這一項都能把我給餓慘了。”劉悠悠無比坦誠的評價起來，聽得林曉微默然不語起來。

  劉悠悠累的夠嗆，回去後火速洗漱了就睡下了。

  而林曉微時隔多年後，這一晚再次難得失眠了。

  距離上一次失眠，她還在為高考衝刺，一閉上眼睛就是文史綜合什麽的。

  那時的她滿腦海被灌輸的都是她爸爸戰友的兒子如何從小聰慧過人，如何連跳幾級考到國外名校乃至一路攻讀博士學位。

  也許爸媽只是純粹的為了給她打氣激勵她考前衝刺，殊不知潛意識裡卻是給她額外造成了心理壓力。

  對她這樣從小就資質平平要靠死記硬背才能在年級段裡保持靠前的名次，那個被她爸媽形容的超級優秀的天才榜樣於她只是個遙遠的存在罷了。

  她也曾經在失眠的漫漫長夜裡想象過那個獨自在異國他鄉求學的榜樣，可是那所有的所有於她都只是個遙遠的景象罷了。

  然而這次，她一閉上眼睛，都是周悅景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長凳上，一個人抽著煙來提神的場景。

  如此清晰的一幀幀的慢鏡頭回放著，仿佛她還在拐角後的牆壁那側，隔著幾米之遠，偷偷的回望著他，甚至可以無比清晰的望見他籠罩在煙霧下的眼神，深邃而又孤寂。

  她想，他應該是真的很累了。

  良久後，她才緩緩鈍鈍的明白過來，她是心疼著他了。

  林曉微一直等到天色大亮後才隱有睡意，第二天她醒來時劉悠悠已經去醫院了。林曉微一看距離上班只有十來分鍾，火速刷牙洗臉後就出門了。

  周一例行開會，辦公室裡統共就那麽幾個人，領導例行講話傳達了下上頭的大方向，聽得大家都是昏昏欲睡的，唯有新人自居的林曉微無比認真的做著筆記。

  她去的這家早報和日報雖然一字之差，級別卻是相差甚遠。A市日報辦公室在在招搖的廣播電視大樓那邊，能夠拉到的讚助以及報社的規模都是不可相提並論的。

  大家也不期望做出什麽成績，反正一貫以來慘淡的成績擺在了那裡，也不太可能有繼續慘淡下去的空間。

  “曉微，手上的這個專題快結束了，你有空的話也可以開動下腦子，想想我們下階段做什麽專題比較好。”會議結束後俞芳忽然提了一句。

  “愈姐，我想等這個專題結束了，打算做個醫務人員的專題報道，你覺得怎麽樣？”

  “這個不太好，現在醫患關系那麽緊張，你說我們到底幫哪一頭？醫院還是病患？而且涉及的層面又多，咱們還是不要挑這個吃力不討好的活了。”沒想到俞芳不假思索就否定了林曉微的提議。

  “這樣。”林曉微有些失落的應了一聲。

  “主要是現在時機還不成熟，等以後有合適機會了再看情況吧。”俞芳看得出來林曉微頗為失望，畢竟林曉微還算是她帶過這麽多的應屆生裡面最上進也是最有想法的徒弟，她也不想太打擊林曉微，便又模棱兩可的補充了一句。

  “恩，謝謝俞姐。”雖然知道俞芳多半是敷衍，然而至少還有一點渺茫希望的，林曉微立馬在心裡給自己默默打氣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