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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膳房的小娘子》第127章 多事
  第127章 多事
  寅時二刻皇帝起床的時候,雪梨也跟著一起起來了。

  二人坐在桌邊一起用早膳,氣氛稍稍有那麽點尷尬。

  ——大著肚子行房果然或多或少有些微妙。

  雪梨之前纖腰不盈一握,謝昭一臂便能把她環緊了。如今……咳咳,別說環不住了,他根本就不敢用力,怕壓壞她。

  雪梨就全程感受著他從後摟著自己,眼看著他環到前面來的手始終是虛的,半點不碰她的便便大腹……心裡淒然覺得這事太自毀形象了!
  謝昭感覺也有點怪,但不是不好。

  他自始至終都很小心,跟之前時不常會一時興起把她欺負哭不一樣,這回他一直維持著清醒——醫書上說可以,但也說了不宜過猛,他不敢越這個界。

  然後他就有一種一邊在寵她、一邊又在小心呵護這一大一小的奇妙感受。

  事後她躺在他臂彎裡盯了他半天,忍不住輕輕地問:“陛下幹什麽這麽為難自己,后宮那麽多人呢……”

  他低眼看看,見她神色裡有點可憐的意味,知道這話不是裝大度,是替他不好過了。

  “我樂意,你別管。”他有點不講理似的給了她這麽個答案,這呆梨子眼底的柔情立刻就轉成了一瞪,瞪完之後閉眼就睡,而後很快就睡得很香了。

  就愛看她這樣。

  自在隨意,嗔癡怒罵都很隨性。

  謝昭銜著笑也躺平了。自己闔著眼想了想為什麽寧可這麽“累”地和她同床也不願去后宮——其實好像也沒什麽特感天動地的說辭。

  跟她在一起足夠放松。不像去后宮,不管是什麽位份的人,見了他一定先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大禮,然後用膳也好交談也罷,她們時時刻刻都端著一張端莊標致的笑臉——他看著都累,可他攔不住。

  所謂的“床笫之歡”則更累。

  尚寢局的人站在兩道紗簾外看著都不是大事,但榻上的人偏也有一套套規矩,簡直一舉一動都是經過三思的,讓他覺得誰都一樣,去哪裡都一樣。

  是以雖則十四歲就“開了蒙”,但謝昭一度覺得“床笫之歡”“敦倫之樂”這種詞都是拿來反諷的。直到雪梨跟了他,他才驚覺這種事果然有它的妙處。

  大約也就她能讓他生出真心實意的疼愛心思了——雖然時不常地就把她折騰得哭一回吧,但那、那個不一樣!
  雪梨在皇帝去宣政殿上朝後先去看了看阿杳。阿杳還睡著,從遠處看乖乖的,走近了一看……阿杳你個姑娘,睡覺流口水!
  雪梨心裡壞笑著著掏帕子給她擦,手上還不敢使勁,怕把她驚醒。擦完之後又給她掖掖被子,阿杳往裡一滾又接著睡。

  “娘子。”白嬤嬤在她身後輕輕一喚,雪梨扭頭看去,趕緊示意白嬤嬤出去說。

  還不到卯時,這會兒把阿杳吵醒太早了。

  其實白嬤嬤心裡也有數,進來就是叫她一聲,二人便一起出了房門,白嬤嬤欠身道:“奶娘鄭氏一早來跟我回話,說前陣子撥到帝姬身邊的酸梅染了風寒,病得不輕。”

  這是南巡回來後撥過來陪著阿杳的兩個在奴籍的小宮女中的一個。二人的名字都是祁氏做主給改的,一個叫酸梅一個叫烏梅。

  雪梨想了想,眉頭稍蹙:“昨天我見她還好好的呢,怎麽就病得不輕了?”

  “年紀太小,偶爾一病就厲害了也是有的。”白嬤嬤歎口氣,“按規矩,這人得趕緊弄走才好,免得染給帝姬。我已經叫烏梅給收拾妥了,娘子您點個頭,就可以送出去了。”

  傳給阿杳自然是不行的,阿杳比她還小呢。雪梨就點了頭,白嬤嬤立刻去旁邊清夕聽菡和那倆小宮女住的房間傳話去了。雪梨便進屋接著陪阿杳,過了會兒,外面的動靜卻讓她不由自主地皺眉。

  這動靜也太大,拖箱子呢?阿杳可還睡著。

  她心下不快地出去查看,一到門口,卻見烏梅扶著酸梅往外走,酸梅明顯使不上什麽力氣,幾乎整個身子都倚在烏梅身上,兩個小身影跌跌撞撞的……

  那聲音也不是拖箱子,是腳下蹭出來的。

  “等等。”雪梨輕喝了一聲,二人止步間都是一顫,轉過身,想跪又跪不下去。

  雪梨疾走了幾步上前,手撩開酸梅的留海一撫,額頭燙得嚇人。

  這也病得太重了。

  她輕輕籲了口氣,看向白嬤嬤:“勞嬤嬤去幫我叫一下子嫻吧……讓酸梅住到她那邊幾天,好歹把身子養養,不能這麽出去。”

  “娘子……”白嬤嬤一聽就想勸她,但被她眼風一掃,瞧出她這是拿定主意了,隻好去叫蘇子嫻。

  罷了,也算個好事。這丫頭在奴籍,又才五歲,這麽病著撥去別處準沒命了。放去廚房那邊養著,不讓她來前頭接觸帝姬便是。

  片刻後,蘇子嫻親自來接的人,抱著酸梅到後頭去的,雪梨放了些心。

  但過了不到兩刻工夫,子嫻又回來了,進了屋就讓旁人都出去,關上門看向雪梨,面色都有點發白:“雪梨,我跟你說……”

  “怎麽了?”雪梨被她的神色弄得緊張。

  “那個酸梅……”蘇子嫻連呼吸都有點不穩,強靜了靜神後告訴她,“酸梅她一身的傷,都是新的。背上的血道子連疤都沒結,膝頭腫得不像樣子!”

  “啊?!”雪梨驚住。

  “還有。”蘇子嫻眼睛都紅了一陣,緩了緩,在她身邊坐下,“我、我剛才給她做了碗清湯面,放點鹽放點蔥花臥個雞蛋的那種……她看著一點胃口都沒有,愣是硬逼著自己都吃了。吃完不大一會兒就全吐了,我哄她說沒事,讓她歇歇,有胃口了想吃什麽我再給她做。可她、她硬要起來幫我乾活,強按她躺下才算完……躺下就哭了。”

  蘇子嫻看得太難受,不得不來跟雪梨說。酸梅眼底那份恐懼她見都沒見過,這裡頭一定有事兒!

  “我知道肯定不是你罰的,可你得問明白這是怎麽回事。”蘇子嫻貝齒一咬,“這還是帝姬身邊的人呢!”

  雪梨輕吸著冷氣,緩緩神思,叫了白嬤嬤來。

  她說:“您別多說什麽,隻問問清夕聽菡還有奶娘們,誰罰了酸梅了,然後把這六個都給我帶過來。”

  一刻後,白嬤嬤就問完事帶著人來了。動手的是奶娘陳氏,她說昨晚不知具體,反正是酸梅把帝姬欺負哭了,她才動手打了酸梅,又罰酸梅跪到了半夜。

  “娘子您不知道,就是這麽罰她,這丫頭還死不認錯呢。”陳氏一臉的厭惡,“我看見帝姬站在那兒哭,旁邊只有她。帝姬還是衝著她哭的,也不見她哄,一見著我她還慌了,您說還能是怎麽著?”

  雪梨未作置評,看向清夕聽菡:“是這樣?”

  清夕回說當時她去給帝姬熱粥了不知情,聽菡略有躊躇,一狠心道:“不是。我看到的是……是帝姬拿著一碟蜜棗四處給人分,到了烏梅酸梅那兒的時候不夠了,帝姬看看碟子把自己急哭了,奶娘出來見了就打酸梅。我在旁邊解釋,奶娘不聽,帝姬哭著去攔,奶娘也不管。這才一直把酸梅罰病了。”

  “你……”陳氏面色頓一白。

  雪梨輕笑:“陳姐姐,您這是心裡有什麽不痛快的事,借故拿酸梅出氣呢?”

  陳氏沒吭聲,雪梨壓著心裡的火,蘇子嫻則直接沒壓住:“下手夠狠的!那丫頭可也才五歲!”

  陳氏不忿地別過頭,辯說:“一個奴籍的丫頭,到哪兒都是這樣的。”

  “好,我不跟你爭這個。”雪梨淡看著她,目光又在其他五人面上一劃,“這事我原可以不問的,想救酸梅我也可以自己找醫女救她、自己安排人照顧她。把你們六個都叫來,是因為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六人都稍一怔,雪梨淡笑:“你們都是帝姬的人。我不管你們中間怎麽分的高下,但只要帝姬在,做主的就該是帝姬。”

  她瞟著陳氏:“陳姐姐,我隻問你一句,帝姬都哭著去攔你了,你為什麽不停手?或者,就算帝姬沒攔你,但差過來陪她的人,輪得到你自作主張去罰麽?”

  陳氏眼底這才顯了絲慌意,滯了滯,跪道:“我是氣糊塗了,我……”

  “我不管你是不是氣糊塗了。我隻提醒你這一次,你們幾個都是帝姬的人。別覺得自己是奶娘對她有養育之恩,就能反過來壓她一頭,還有我這個當娘的在這兒看著呢。”

  雪梨臉上鮮見這樣的冷意,說得六個人都噤若寒蟬,她語中一頓,又道:“當然,帝姬還太小,真讓她做主,出錯的地方會太多。那……你們覺得她不對了,也該是過來回給我,而不是擅做主張繼續按自己的想法做。若你們都拿她不當回事,那我寧可她身邊沒有你們。”

  她末幾個字裡顯有狠意,陳氏驚得面色全白:“娘子!以後再不會了、再不會了……帝姬說話自然算數,昨兒是我、是我不會辦事……”

  雪梨揉揉太陽穴,有點厭煩地揮手就讓她們都退下了。

  屋門再一關,她就挺不住了……

  裝氣勢什麽的好累!她果然很不在行!

  蘇子嫻剛才在旁邊看著也大有點驚訝,目下見她眼前一沒外人就立刻松了勁,頓時懂了!

  子嫻坐到她身邊一臉好奇:“哪出啊?”

  “還能哪出?未雨綢繆嘛!”雪梨往案上一趴,手上沒勁地推她,“中午給我備個雞絲涼面唄?心煩,想吃這種不膩的!”

  “行行行我現在就給你準備去!”蘇子嫻一瞪她推門走了,雪梨伏在桌上歎氣:煩……

  謝昭上午聽說六格院這邊出了點事、雪梨把阿杳的人叫過去發了一通火,料理完手頭要緊的幾本奏章,中午就看她來了。

  一進門就看她正坐在榻上,小案上放著一碗面兩碟涼菜。她手裡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挑著面條,卻是胡挑了半天都不往嘴裡送。

  “怎麽了?”他笑著側坐到小案對面,雪梨抬眼瞅瞅他,給了四個字:“孕中多思。”

  謝昭“哧”地一聲笑:“別都賴到孕中多思上。說說,怎麽回事?”

  他聽說的,是一個在奴籍的小丫頭被一個奶娘罰慘了,但她把阿杳身邊的所有人都叫去訓了一遍,聽上去倒像是隻借這麽個由頭、其實早有話想說了。

  雪梨執箸絞著面,一臉的苦惱:“我近來看出小院裡分出親疏了。怎麽說呢?挺正常的,但我這邊的我能自己料理,阿杳身邊出事就不好了。”

  她總不能指望阿杳一個三歲不到的孩子擺平這些。

  “所以我就想,其實分親疏倒沒什麽,甚至鬧到‘派系’的份上也沒那麽可怕。要緊的,是不管她們分了幾派,都還是要以阿杳為尊、不能越過阿杳去做事……這樣很多麻煩就能從根子上壓住!”

  她說得特別悶,黛眉緊鎖的,端然是為這個煩死了。說完之後可算夾了根黃瓜絲丟進嘴裡,然後又擱下筷子揉太陽穴,一副覺得這種事好累人的樣子。

  謝昭坐在她對面一時都傻眼了。

  這呆梨子……越來越通透了啊!
  擱在旁的嬪妃身上,常見的做法多是誰有錯罰誰、誰冒頭罰誰。她這麽一來……挺好,總之阿杳好就得了,底下人掐得你死我活那都不要緊,能對阿杳忠心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們忠心,阿杳也好、她也好,頭疼的事就少多了。知道他們分黨,那就挑自己需要的人用便是,反正用誰都能放心用。

  謝昭細品之下心道了一句:聰明。

  這種劃定了一條不可逾越的界線然後就冷眼旁觀、隻取己需而用的作法……都有點帝王權術的味道了。虧她已把輕重衡量得這麽明白還能苦惱成這樣,讓他想誇她都不知道怎麽開口。

  是以這天午後,雪梨聽謝昭給她分析了一遍大事小情,以及她這番處理的各種利弊,然後訝然發現:“原來我這麽有本事嗎?”

  “我可從來沒說過你沒本事。”謝昭也叫了碗一樣的面來,這會兒面端上來了,他也不管她有沒有胃口,悶頭就吃自己的。

  她這口味真是一天一變。先前又是醋又是辣椒,嚇得衛忱臉色都不對了,今天這個……好像連鹽都放得很少,清淡得不能更清淡。

  但他還是風卷殘雲地吃完了,擦乾淨嘴又哄她吃。雪梨勉勉強強地吃了小半碗後實在吃不下了,把桌子往旁邊一推,倒頭就栽他懷裡求安慰。

  謝昭便讓陳冀江把奏章抱來這邊了,一邊陪她一邊看。雪梨很自覺地一直躺在他腿上,保持視線比奏章低,一眼也不看。

  等他從奏章裡抽回神思再看她的時候,她都睡著了。眼睛彎彎的弧度很好看,細看之下眉心又還是有點沒舒開……

  這呆梨子,她是多思。

  被皇帝誇獎鼓勵過一番、又睡了一覺之後,雪梨心情就好些了。主要是有了底氣,便覺得這些事不值得她這麽煩。

  之後幾日沒什麽大事,唯一讓她操了點心的是酸梅不肯好好歇著。滿院子的人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原因,問酸梅,酸梅自己也咬著嘴唇不說。

  後來還是白嬤嬤猛地想起來,重重一歎告訴她:“這……可能是在奴籍的人常去的那些做苦役的地方,不管是病是傷,有個三五天不能乾活就要挨鞭子了,她是不是怕這個?”

  也夠可憐的。

  雪梨唏噓不已,隻好勞蘇子嫻多加關照,同時自己也沒忘了平日多開解開解還留在前院的烏梅。心裡莫名會有點慶幸,還好阿杳不用受這種委屈。

  轉眼過了年關,阿杳開開心心地過了三歲生辰。這年的生辰是在紫宸殿辦的,皇帝召了各藩王帶著年紀相仿的孩子一同入宮來賀,阿杳玩得可高興了,回了六格院還跟雪梨說了好久生辰宴上的事,然後打著哈欠用小手摸摸她的大肚子,帶著期待問:“弟弟妹妹什麽時候出來啊……”

  雪梨笑說:“快了。”

  ——她說這“快了”的時候,以為怎麽也得到二月中,可沒料到這孩子他有點急!
  元月廿八,六格院裡混亂而有序。

  負責幫雪梨安胎的兩個禦醫都到了,太醫、醫女來得更多。雪梨已被扶進了備做產房的南院正屋中,腹中一陣一陣搐得疼,但比這疼來得更厲害的……是害怕。

  她見過何皎生孩子,阿杳降生當天她人就沒了……

  好害怕!!!
  於是腹中再一搐雪梨就喊了出來,自己都沒鬧明白到底是因為疼還是因為怕。她急喘著氣叫來豆沙,囑咐豆沙把這邊到正院間的院門關上,阿杳還睡著呢,被這動靜驚醒再知道是她再喊,非得嚇哭不可。

  為什麽是這個時辰啊……

  雪梨牙關緊咬欲哭無淚。這正是皇帝在早朝的時候,估計去稟話的人都進不了殿,天啊那她要是難產了、在他下朝之前就沒命了怎麽辦!!!
  “啊——”她一聲喊撕心裂肺,旁邊幾個產婆一震,心下估量著,這會兒應該還不至於疼成這樣啊!
  應該是一陣一陣的,越往後越疼,她這才剛有反應……

  產婆也怕她出事,幾人一合計,想著該趕緊稟一聲禦醫,結果恰那人被雪梨伸手一拽:“別走……”

  雪梨哭著看她,那產婆快哭了。她心說您拽我幹什麽啊?您這疼得不對勁,我給您找禦醫去啊!
  然後雪梨淚眼婆娑地問:“我會不會死……”

  一眾產婆:“……”

  老實說,誰也不敢打這個包票。可另一句老實話……禦醫說她情況挺好的啊!不太可能出人命的那種!

  於是她們便溫聲勸她:“娘子別怕,啊……這生孩子雖然有險,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死的。您這身體啊,好著呢。”

  “真的麽……”雪梨十分忐忑,沒頭沒腦地在想若能跟這孩子打個商量、等他父皇下朝再生就好了……

  而後又一陣痛襲來,這回是真疼得狠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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