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次重逢

  S市國際大酒店的大廳裡，前台一位個子嬌小的女孩兒引起了來往客人的注意。

  她正用極流暢的日語對幾個日本客人介紹著酒店的房型與價格。她的聲音甜美動聽，小嘴輕吐著日文，一張一合間盡顯東方女人的嬌羞與含蓄。其他幾位前台接待員也正應接不暇地忙碌著，為大廳裡排起隊的客人們辦理著入住手續。

  那幾位日本客人終於辦理好了手續，在離開大廳的時候還特意向剛才的翻譯舉起大拇指致謝。

  葉璟終於舒了一口氣，拿起電腦旁的水杯大口地喝起水。連續說了這麽久的話，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呢。這都怪湯小依那個熱心的八婆，葉璟憤憤地想著。

  下午，湯小伊和葉璟一起入住酒店時，恰好聽到大堂經理正在焦急地打電話，聽內容似乎是酒店的前台日語翻譯突發急症已被送往醫院，可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代班人。酒店是中日合資，入住的日本客人非常多，沒有翻譯可如何是好？
  湯小依那個家夥立即跳出來，指著葉璟對大堂經理道：“日語翻譯？這是現成的哇！”經理望向葉璟，臉上立即出現了希望的曙光。經過一番交涉，經理與湯小依達成一致——請葉璟擔任臨時翻譯，她們兩人入住酒店半價。

  在湯小依上樓之前，葉璟問她：“湯小姐，您還在乎那省下來的幾百塊錢人民幣？”

  湯小依無比深沉地回答：“那不是錢的問題，那是——我把你賣了的成就感。”湯小依那個樣子，完全不像剛剛失戀的人，也完全沒有了求著葉璟陪她去旅行時那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葉璟笑著搖搖頭，繼續幫前台接待們打起了下手。她穿著一件臨時找來的酒店前台黑色工裝，小小的個子套在這件均碼的衣服裡，顯得身材極為瘦弱。加上她又不愛穿高跟鞋，所以站在前台時，比身邊幾個高挑的又穿了高跟鞋子的接待員矮了一大截，那畫面實在不怎麽協調。

  又有幾位從日本到S市旅遊的客人辦理入住。葉璟再一次開口說著日語，笑容滿面的回答日本客人提出的問題。這幾個日本客人的背後，站了一對年輕的男女，葉璟隻稍微瞥了一下，沒有看清長相便又繼續向日本客人介紹起來。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這一撥客人，葉璟再次拿起水杯準備喝水。她站在接待員身邊大約半米的距離，抬起頭掃過等待辦理入住的客人一眼，水杯送到了唇邊。還沒喝下去，卻先對上了一個男人細長烏黑的眼。

  “啊……”葉璟嚇得一個趔趄，手一抖，杯中的水就灑了一些出來，沾濕了身上的工作裙。

  是……是他麽……

  葉璟再次抬眼望向面前的那個人，他也正用寧靜深邃的眼神望著她。男人的個子很高，約有184厘米，這麽熱的夏天，他還穿著正式的長袖白襯衫配黑色西褲。曾經熟悉無比的輪廓似乎又俊朗了幾分，他漆黑如墨的眼睛裡正折射著夏日的光芒。就這麽站在人群裡，他都是那樣的玉樹臨風光彩奪目。

  葉璟慌忙找紙巾擦拭裙上的水漬，躲避了他的注視。

  正與男人一起辦理入住手續的高挑女人看到這兩人的表情，輕輕拉了下身邊人的袖子問：“安遠，是認識的朋友？”

  顧安遠沒有回答她，隻繼續朝葉璟看著。葉璟也不敢抬頭造次，隻死死地假裝那水漬擦不掉。前台的接待員溫柔地問著面前辦理入住的客人：“先生，小姐，請問你們是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房？”

  “兩間，謝謝。”顧安遙禮貌的回答。

  “不，還是一間好了。”顧安遠回頭向接待員說了一句，又回頭望著葉璟。

  一間？葉璟又慌忙抬起頭，他……有女朋友了？還是說……已經結婚了？這一抬頭又與顧安遠四目相對一時無處遁形，慌亂又無奈之下隻好假裝淡定地朝他身邊的女人望過去。

  那是一個身材高挑外貌出眾的女人，亭亭地站在那裡，臉上有著與生俱來的親和與魅力。唔……身材嘛，也似乎比她這顆豆芽菜要豐滿得許多。但看起來，她似乎要比顧安遠大幾歲呢！所以，顧安遠這是抱到金磚了？

  葉璟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就聽到男人淡漠又諷刺的聲音傳來：“地大的計算機天才，竟然在酒店裡做前台接待員？”

  “我……”葉璟一時漲紅了臉，正欲解釋，卻又見顧安遠傾下高大的身子，俯在葉璟的耳邊用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輕聲問：“你去日本這幾年，病，治好了沒有？”

  顧安遠那個“病”字拖著極長的尾音，一聽就是故意戲弄的口吻。葉璟頓時炸毛，瞪大了眼睛朝那廝仰望著，恨不得立即衝出去把他撕成碎片。剛好顧安遙的入住手續辦好了，顧安遠便故意牽了她的手往電梯走去，不再管身後那個就要爆發的小女人的目光。

  顧安遙輕聲問：“怎麽隻開一間？你怎麽辦？”走到電梯口，顧安遠才回答了她：“沒事，我等一下自己再去開一間。”

  晚上，終於不辱使命的葉璟回到酒店的房間裡，拿起枕頭就對著邊看電視邊敷面膜的湯小依一陣暴打：“湯小依！讓你多管閑事！讓你把我賣了！”

  湯小依轉過那張正敷青綠色深海泥面膜的滲人臉，看到葉璟暴跳如雷的模樣，只出聲不動嘴地問：“難道前台那幾個丫頭欺負你了？”

  “不是！我看到顧安遠了！”向來藏不住心事的葉璟立即道出了事情的經過，甚至連他問她“病治好沒有”也全盤托出。

  “哦？顧安遠也回來了？那是好事啊！這說明你們前緣未了！”湯小依的眼裡綻放出動人的神采，滿臉期冀地望著老友。

  前緣未了？葉璟重複著這句話。她和顧安遠小學畢業八年後在地質大學重逢一次就可以了，可是在地大戀愛又分手以後，又要將重逢上演一次？
  葉璟正出神地想著，湯小依突然故意問：“不過——小璟，你的病到底治好了沒有？”話音剛落，葉璟又砸了個枕頭過來，然後開始咆哮：“湯小依！我去日本是留學！留學你懂不懂？”

  湯小依站起來穿上酒店的白色拖鞋，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溫柔地笑道：“我去洗澡。”

  葉璟有些心煩意亂，百無聊賴地調起了電視頻道。哈……終於找到一個好節目，卡通頻道正在播放葉璟最愛的日語版動漫。她立即忘掉了剛才的不愉快，專心看起電視來。

  此時，在洗浴室的湯小依聽到動漫的聲音，就知道葉璟的注意力已經被轉移了。果然，她一走出來，就見葉璟緊張兮兮地看動漫裡的網球比賽，連看都沒有朝她看一眼。

  湯小依也就安安靜靜地陪她看著電視。中途播放廣告的時候，葉璟忽然轉過頭問她：“你這是第幾次失戀了？”

  湯小依聞言立即一副如臨大敵又視死如歸的模樣，咬了咬牙說道：“第十三次。”

  葉璟點點頭：“你每失戀一次，我都能跟著你混吃混喝混玩，這樣挺好的。”

  葉璟說完這話，湯小依半天沒有出聲。終於忍不住回頭朝她看一眼，才發現湯小依已是眼眶濕潤淚光湛湛。

  葉璟一驚，發現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重了，剛準備開口安慰卻聽到湯小依帶著哭腔說：“小璟……我這一次是真愛……”

  聽到這句話，葉璟微微歎了口氣。

  從大學一年級開始，湯小依就交過各色各樣的男朋友。每次分手以後，莫名其妙得到好處的，竟然是葉璟。因為湯小依總會以失戀為由請她大吃一頓，或者邀她一起逛街然後給她買一大堆衣服，更有甚者……就是這次，剛好在葉璟從日本歸來也是湯小依第十三次戀愛失敗的時候……豪邁地邀請她去夏威夷散心。

  另外，湯小依每次失戀後，總會說同樣的一句話：“小璟，我這一次是真愛。”而在她下一次戀愛開始時，就會自動遺忘這“真愛”了。

  “好好好，是真愛——不哭不哭……你的王子還在黑燈瞎火處等著你。”葉璟安慰道。

  湯小依突然從床上站了起來，熱烈地笑著說：“是吧！我也這麽想！肯定有個帥哥，還在黑燈瞎火的地方等著我！等著我把他撲倒！嘿嘿嘿……”說完她自己還傻笑了幾聲。

  變化真快……葉璟輕輕笑了笑，又繼續看她的動漫。湯小依則認真上網閱讀起夏威夷旅行攻略來。

  晚餐時間，葉璟和湯小依一起到酒店餐廳去用餐時，湯小依突然沒厘頭地問了一句：“小璟，你說顧安遠和他的‘金磚’也來了，那……他們不會也是去夏威夷吧？去度蜜月？”

  葉璟被這個問題嚇得心驚肉跳，不停地手撫心臟說道：“湯小依！你的假設還能再大膽一點嗎？”

  湯小依眯了眼：“小璟，為什麽我覺得——你那麽害怕顧安遠？”

  葉璟立即否認：“沒有的事。”

  湯小依拿了盤子和葉璟一起慢慢走著，又忽然說道：“小璟，如果——我是說如果，顧安遠真的結婚了，你作何感想？”

  葉璟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又回過頭去看那面前做得極誘人的壽司，漫不經心地說：“如果他真的結婚了，我就從長江大橋上跳下去結果了自己。”

  “顧安遠？”湯小依故作驚喜的聲音傳來，葉璟還望著那壽司點點頭說：“是的！我說的就是顧安遠。”

  等了半天不見湯小依回話，葉璟抬頭望去，天……顧安遠和“金磚”正站在她們面前。顧安遠朝湯小依點點頭，輕輕回答了她：“湯小依，好久不見。”

  葉璟恨不得立即咬舌自盡，這個湯小依！又把她出賣了！可湯小依卻熱情地跑到顧安遠面前敘舊去了，惹得她進也不成退也不是。

  顧安遠似乎聽到了葉璟的“豪言壯語”，一邊和湯小依說著話，一邊還有意無意地眯了眼將目光掃過來。他還是沒有改變多年來的習慣，無論什麽場合都喜歡穿白襯衫配西褲，此刻在這樣人頭攢動的餐廳裡，尤顯卓然。

  葉璟立即轉身佯裝挑選壽司。湯小依還在熱情地打著機關槍問：“顧安遠，你什麽時候回國的？怎麽來S市了？以後會回雲市嗎？是不是來旅遊的？”

  “回來有一段時間了，從S市出發出國去旅遊，結束後就會回雲市了。”顧安遠簡明扼要回答了湯小依所有的問題，眼睛還在葉璟這邊掃著。湯小依見狀立即把駝鳥葉璟拉過來說道：“顧安遠！你看，葉璟也從日本回來了！真是好巧啊，想來都有三四年沒見了呢！竟然在這裡碰上你和你的……”湯小依本想說“金磚”，話到嘴邊又覺不妥，才立即收了口。

  葉璟被她拉過來，隻好抬頭向面前高大的男人打招呼：“顧安遠。”兩人的身高差距實在太大，從遠處望，葉璟還不到顧安遠的肩膀。

  顧安遠沒有回答她，倒是他身邊的顧安遙見到他與舊識重逢，輕聲說：“安遠，你們先聊，我去選餐。”說完便慢步走開了。

  葉璟不想和顧安遠再多聊些什麽，於是立即對湯小依說道：“小依，我們也去選餐吧，我很餓了。”說完便立即拉著湯小依快步離開。顧安遠望著她倉惶逃走的背影，微微眯了眼睛。

  一吃完飯，葉璟就趕緊拉著湯小依回了房間，她的臉上還帶著心有余悸般的緋紅。原本舊情人見面，是件極曖昧的事情，可為什麽到了她這兒，還是這麽心驚肉跳？
  湯小依坐在葉璟身邊的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了從前的大學時光。她刻意避開了和顧安遠有關的內容，隻說了些自己難忘的戀愛經歷，順便說了些俏皮話逗葉璟開心。

  兩個人聊到十點左右才各自上了床，葉璟睡不著，躺在床上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明朗月光。

  竟然……又遇到了顧安遠。為什麽她還是和從前一樣，那麽畏懼他？他們之間的問題，到底在哪裡？
  葉璟折手臂為枕，保持著姿勢久久不變。另外一張床上的湯小依輕歎了一口氣：“小璟，為什麽睡不著？在想他麽？”

  葉璟一驚，轉來過身來望著湯小依：“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睡著？”

  湯小依不答反問：“你在害怕什麽？”

  葉璟又回過身望向窗外不夜城的燈火。透過窗子，有不規則的白月光稀稀疏疏投在潔白的被單上，而她的心，仿佛也隨這月光清冷起來。

  湯小依等了半天不見她回答，卻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原來是迷迷糊糊睡著了。湯小依輕輕歎了口氣，爬起來穿上拖鞋輕聲走到葉璟床前為她蓋上了空調薄被。

  月色裡的葉璟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蝴蝶輕盈的翅膀，偶爾輕微顫動著。她的臉上有一絲恐懼，像是在夢裡遇見了令人害怕的事情。湯小依心疼地搖搖頭，輕握了一會兒葉璟冰涼的手指，才回床去睡了。

  第二天清晨七點整，葉璟的鬧鍾準時響了起來。葉璟趕忙穿著衣服，邊穿邊喊：“小依，快起來！導遊讓我們七點半下樓集合的！”

  湯小依含糊不清的回答她：“小璟……我再睡一小會兒……”

  葉璟洗漱完畢後飛快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又將湯小依的行李全部整理好，這才掀開了她的被子。全身驟然一冷的湯小依瞬間清醒：“啊……啊！葉璟你這個流氓！女流氓！啊……”

  湯小依全身弓著，像一隻小蝦米一樣，背對著葉璟，然後用手護住重要部位。

  “行了行了，你完全誘惑不到我半分。而且你不穿衣服的樣子我看過無數次了，早已麻木，趕緊起來吧！”葉璟假裝背對著湯小依說道。

  湯小依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立即拉過薄被蓋住身體，然後迅速穿起衣服來。

  兩人慌慌張張趕到酒店大廳的時候，旅行團的導遊已經在清點人數了。葉璟和湯小依偷偷站在隊伍最後面，為沒有遲到而舒了一口氣。

  導遊小姐可能將團員的名字都點過了，所以又大聲喊了一次：“請問葉璟小姐和湯小依小姐到了沒有？”

  “到！到！”葉璟和湯小依立即在人群最後舉了手，像回答老師問題的小學生一樣。站在她們前面的團友聽到答覆也都紛紛轉了身來朝她們看。前面的人接連轉身，倒是給她們倆騰出一片空位來，正好可以望到站在正中間的導遊。

  導遊再次清了清人數，才笑眯眯地開口：“各位朋友好，我是本次負責各位到夏威夷六天五日遊的旅行團導遊，大家叫我馮導或者小馮都可以。現在是七點三十五分，請大家到酒店餐廳用餐，八點整請大家在酒店大門口集合，旅行社的車將會送我們去機場。大家都明白了嗎？”

  “明白！”遊客們紛紛回答，然後轉身朝餐廳走去。葉璟正欲轉身，忽然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前排轉身走過來，瞬間擋住了她面前的光線。葉璟驚恐萬分的抬頭，……顧安遠正朝她們走來，旁邊還跟著言笑晏晏的“金磚”。

  “顧安遠！難道，你們也是去夏威夷？”湯小依不顧老友的表情，開心地問顧安遠。

  顧安遠點點頭答道：“是的，我們先去吃早餐了。”他順帶瞥了一眼葉璟，然後帶著“金磚”頭也不回地走了。

  葉璟看著顧安遠的背影，半天才回過神和湯小依一起朝餐廳走著。可那腳步，卻像是罐了鉛一樣，每走一步，都是刺骨的疼痛。

  吃完早餐以後，導遊小馮再次清點人數，然後發給大家旅行社的胸牌，讓大家排隊上了去機場的大巴車。葉璟和湯小依帶的行李相當少，隻各自帶了一個大提包，裝了些手機筆記本等必備品，因為不需要在車下排隊擺放行李，兩人便最先上了車。

  葉璟選擇了最後一排的位置，或許躲在角落裡，她才比較有安全感。湯小依坐在她的身邊，打開自己的小包檢查自己帶的隨身物品。

  看到湯小依卡包中一堆亮閃閃的卡片，葉璟終於忍不住輕問：“湯富婆，你這些卡裡一共有多少錢？”

  湯小依顯然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使勁想了老半天也沒回答上來，最後她隻好問葉璟：“璟爺——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隻回答你這個金額有多少位數？”葉璟點點頭，湯小依就開始認真地掰著指頭數了起來，數得不對時又一個指頭一個指頭伸出來重新數。看到她都數了七八個指頭了，葉璟趕緊握住她的手說道：“行了行了，湯富婆，我已經受到了驚嚇。”

  湯小依抬起歡快的臉說：“璟爺，您放心！小的說了，您這次出行不管買啥，都由小的付帳！您盡情地玩兒！”

  葉璟淡淡地“嗯”了一聲，開始閉目養神，還沒有養到十秒又忍不住說：“你老爸的富養政策實在不錯。”

  湯小依更興奮了起來：“是啊是啊！我老爸說了，女兒一定要富養，以後才不會被誘惑！你看我，雖然是富養的，但沒有變壞吧？內心還是很純淨吧？”

  葉璟斜著瞟了她一眼，又淡淡地說：“我說這個政策不錯，是因為惠及到了我。”湯小依完全不介意她的話自顧自地答道：“也是，只要咱姐兒倆逍遙自在，還要什麽男朋友？”

  聽湯小依這樣一說，葉璟自然明白她是在自嘲她那無數次短暫的戀愛，唯有一個相處了半年，卻被湯小依無意中無發他竟然拿著她的錢在外邊找了個小女朋友，一氣之下立即刪除聯系方式老死不相往來。

  葉璟心一沉，正想安慰她，卻見顧安遠牽著“金磚”的手從車門朝後座走來。葉璟立即弓下身體，躲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不出聲。湯小依朝前望了一眼，然後俯過身來低聲對她說：“葉璟，你真丟人。”

  下一秒，葉璟就聽到湯小依歡快的聲音：“顧安遠，坐這邊來啊！這裡還是空的呢！”湯小依指了指她們前排的位置，笑容滿面地望著顧安遠。

  顧安遠輕輕點了頭：“好。”說著就帶著顧安遙一起坐到了那一排座位上。

  顧安遠個子太高，所以坐在軟座上時，頭還超出了靠背一截。葉璟盯著前面顧安遠的頭髮望著，有一些走神。

  他的頭髮短且硬，抓起來的時候……還會有一點扎手。以前騎在他的背上和他瘋鬧，打不過他就隻好揪他的頭髮。他也從來不惱，心甘情願被她揪著。等到她揪累了放手時，他才會立即伸出手臂來將背上的她轉過來摟在懷裡。每一次都摟得很緊，緊到葉璟喘不過氣來。

  湯小依貓著腰湊過來問：“小璟，你老盯著人家後腦杓看什麽？”

  葉璟頓時一驚，立即否認：“我沒有！”聲音很大，引得前排的幾個遊客紛紛回頭來看她，葉璟立即又縮了身子蜷了起來，像一隻駝鳥一樣。

  湯小依嗤嗤地笑了。大巴剛好開動，於是兩人各自坐好不再說話。湯小依開始擺弄起她新買的手機。

  不到十分鍾，湯小依不知道啟動了什麽程序，造成手機無法正常工作。她一臉沮喪地將手機丟給葉璟：“璟爺，我才買的手機就壞了，心好累啊。”說完還撇了撇嘴，一副受傷的模樣。

  葉璟微微歎氣，接過手機反覆看了看，然後從隨身的提包裡拿出塑料的簡易工具盒，開始給她維修。

  葉璟認真做事的時候，有著讓人無法抵擋的魅力。她的臉很小，但五官又極為精致，雖然算不上特別漂亮，但也算是清新獨特。工作的時候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專注地盯著手中需要維修的物品，排查原因，然後再對症下藥。因為智商非常高，所以類似於維修手機這樣的事情，她基本屬於無師自通。

  湯小依實在想不通，這樣一個高智商的人，怎麽會沒有辦法維修自己的愛情？

  前排的某人從對面車窗玻璃裡看到葉璟認真維修手機的模樣，輕輕勾了勾嘴角。然後再稍微坐得矮一些，好讓身旁的顧安遙靠得舒服一點。

  “好了。”葉璟將修理好的手機丟給湯小依，閉上眼睛準備補眠。

  “哦？你要睡覺了？那我就戴耳機看動漫了哇！”湯小依誘惑著她。葉璟一聽，立即睜開眼問：“你下載了？”

  “是啊，璟爺。昨晚你迷迷糊糊睡著後，我一時興起給您下了三十集，用來給你打發時間。”

  “知我者小依也！”葉璟飛快地搶過湯小依的手機，又迅速從她包裡掏出耳機，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湯小依就那麽安靜地看著她的側臉，在晨光下熠熠生輝。她心裡默想著，葉璟，但願這次旅行，你會真的開心。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大巴到達了機場停車場。導遊最先下車，再一次清點人數。剛巧葉璟的電話響了起來，便躲到最後面去接聽。

  是葉珂打來的。“喂，葉珂！有什麽事？”

  葉珂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邊喝著冰咖啡。他俯身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聽著妹妹沒大沒小的聲音，也不氣惱，只是寵溺地問：“葉小姐現在在何處呢？”

  “我在S市！哥，我在S市玩幾天就回來……”葉璟換了討好的語氣，生怕被老哥知道她要出國去遊玩。這事若是被父母知道了，她又少不了被嘮叨幾天。

  “我看——你是要去夏威夷吧？葉璟小姐。”葉珂抿了口咖啡，笑意吟吟。

  行程被拆穿，葉璟也不再討好他，凶氣巴巴的問：“葉珂！你怎麽知道的？”

  葉珂笑著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機，那是湯小依的微信上發布不久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是湯小依和自家妹妹的合影，那畫面上鬼馬精靈的湯小依笑靨如花，而葉璟卻正低頭盯著手機專注地看著。

  “你看一下湯小依的微信吧！”葉珂說道。葉璟覺得疑惑，什麽時候連老哥也加了湯小依的微信？正好導遊點名叫到她，她立即答了到又趕忙對葉珂說：“哥，我要出發了，回頭再打給你，再見。”

  葉璟黑著臉拿出了湯小依的手機，默默打開了她的微信。最新的一條狀態是她在半個多小時前剛上車時拍的一張照片，那張照片上，小依正明媚地笑著，而她卻低著在修著手機。離今天這條動態最近的，是一周前她發布的一句話：“璟爺！您就陪小的去夏威夷走一圈吧！”

  葉璟順便翻開了她的好友列表，發現列表裡除了葉珂外，顧安遠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葉璟繼續黑著臉走過去將手機丟給湯小依，開始對她采用冷暴力。湯小依不明就裡，怎麽葉璟隻接了個電話就對她橫眉冷對的？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湯小依就一直哄著：“璟大爺，小的哪裡做錯了請您明示啊！即使我不能改，您也得讓小的知道錯在哪裡了呀……”

  葉璟仍然不理她，隻隨著旅行團一起穿過機場大廳朝候機區走著。湯小依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不時地討好賣乖。葉璟終於忍不住回了她一句：“走開！我要登機了！”

  湯小依一愣，立即老淚縱橫地將右手兩根手指折下來，做成下跪的姿勢用手指跪在葉璟身上，然後輕聲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璟終於忍不住噗嗤一笑說：“你發個什麽破微信！被我老哥看到了！”

  原本走在前面顧安遠聽到“微信”兩個字，腳步忽然一頓，又不急不緩地跟上了大部隊。

  旅行團成員在導遊小馮的帶領下到達了機場國際航班第37等候區。葉璟正和湯小依兩人坐在靠後面一排的銀色坐椅上，安靜地聽著導遊的介紹。

  “各位朋友，請注意，這次旅行，我將和大家一起飛往夏威夷歐胡島，到目的地後，將由我社聘請的地接導遊全程負責大家這幾天的出行講解。我們的地接導遊雖然是夏威夷當地人，但中文非常流暢，請大家放心……我們即將登機的航班將會在日本東京轉機一次，然後直接飛往火奴魯魯……”

  湯小依推了推葉璟的手臂說：“小璟，飛機會經過東京呢。估計有一些日本人也會搭乘這一班航班到夏威夷去。”

  “所以你想在飛機上偶遇一個日本帥哥？”葉璟直面戳穿她的潛台詞。

  湯小依眯著眼討好的笑：“咦喲我的璟小姐，不要這麽直接嘛……人家會害羞的……”

  “所以你又叫我當翻譯，又希望我自毀形象？”葉璟再次道出湯小依更深層次的潛台詞。

  “這個嘛……你明白就好。”湯小依繼續諂媚地笑。

  葉璟抬頭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顧安遠和那塊大“金磚”，輕聲應了湯小依：“看情況吧。”

  坐了大約二十分鍾，導遊開始通知大家拿好機票準備登機。一群人排著隊往前走，葉璟和湯小依走在最後面。越過長長的登機通道，兩人上了飛機，開始尋找自己的座位。旅行社給大家訂的是經濟艙，對於這一點，湯小依很是不滿。可是在訂票時又忘了請旅行社訂頭等艙，這時再加錢也沒有用了。

  葉璟正聽著湯小依的抱怨，卻見顧安遠和“金磚”一前一後走了過來。看著過道旁邊同排空著的座位，葉璟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金磚”先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顧安遠放置了行李後也跟著坐了下來。“金磚”看到葉璟和湯小依，先伸手打了招呼，然後推了推顧安遠：“安遠，你的朋友們。”

  湯小依禮貌地對著兩人點頭，然後對右邊的葉璟說道：“金磚那一聲‘安遠’叫得好曖昧啊……”

  葉璟自然是聽到了的。那聲音裡帶著平淡裡的溫醇，像是相戀多年默契十足的戀人一般。

  葉璟沒有轉頭，隻低低地“嗯”了一聲。

  湯小依所坐的這排共有三個位置，現在隻坐了她和葉璟兩個人。最右邊靠窗戶的座位上一直沒有人過來，湯小依開始八卦地對葉璟幻想道：“小璟，你說在日本中轉的時候，咱們這排會不會上來個超級大帥哥？就像木村拓哉那樣的？”

  葉璟偏頭白她一眼：“要是真有，我一定認真地充當你們的翻譯。”湯小依笑得花枝亂顫低下了頭，這一低頭葉璟正好對上了對面一道戲謔的目光。

  糟糕……被他聽到了。葉璟立即縮回脖子，嚇得一愣一愣的。她在心裡罵自己沒用，分手那麽久了還會如此在意他的眼光。

  漂亮的空姐穿梭在飛機走道上提醒大家關閉手機並且系好安全帶，廣播裡開始播放逃生衣的用法。葉璟不再說話，輕輕閉眼養神。

  無端的，就想到了過去的事情。

  想到從地大畢業前的某個晚上，她給顧安遠發短信說晚安。說完晚安後實在忍不住，又發了一條：“安遠……我們，還是分手吧。我……沒有辦法……”那一整晚，葉璟都沒有等到他的回音。

  她不明白自己從何時開始有了心理上的障礙，在日本的幾年裡，她甚至一度忘記了自己當初執意要與顧安遠分手的原因。若不是顧安遠之前在酒店提起來，她幾乎就忘記了自己患有心理疾病。每次與他親吻時，她都會覺得自己突然平移穿梭到了另一個時空，那一個空間的自己，總會因為恐懼而瑟瑟發抖。

  大學畢業以後，剛好日本東京大學應用數學系發來錄取信，為了躲開顧安遠，也為了學習進入東京大學學習，她義無反顧選擇了離開。

  一去三年。期間也斷斷續續聽湯小依說起他的消息。說他終於走出沮喪變得平靜，說他從地大設計系畢業後便去了意大利歐納菲學院繼續深造珠寶設計。這一切，都算是好消息吧？如果他過得好，那麽自己的愧疚是不是也可以少一些？
  飛機終於開始起飛。

  沒幾分鍾，湯小依便起身去了洗手間。沒一會兒，顧安遙也站起來朝洗手間走去，同排座位上只剩下葉璟和顧安遠。

  葉璟又開始慌亂，下意識的縮起了脖子。匆忙中她開始找手機來轉移注意力，卻在摸到手機的那一刻才懊惱地發現，手機因為飛機起飛而關機了。

  坐在左邊一排靠走廊的顧安遠安靜地看著小女人的促狹與慌亂，眼睛裡帶著一絲絲的溫柔與繾綣，緩緩開口道：“過得好麽？”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就像小提琴上極其動聽悅耳的和弦。葉璟明顯一征，轉過頭望向顧安遠。他還是那樣英氣逼人，臉上輪廓如同被刀斧削出的英挺。他的臉上盡是溫柔與寧靜，全然不是調侃她“病治好沒有”時的那一副模樣。

  “我……很好。”葉璟喃喃地回答了他。

  “那就好。”

  湯小依與顧安遙一前一後的回來了。葉璟看了一眼左邊的湯小依，又側過頭去望著飛機窗外發起了呆。

  幾年前與顧安遠分手的時候，她才是最痛苦的那一個。愛一個人愛到極致時，你就會發現，愛情原來並不是平等的。總會有誰愛誰比較多，誰更願意遷就妥協。

  顧安遠對於葉璟來說，就是這樣的不平等與遷就。因為太愛，所以凡事遷就；因為害怕最後被他拋棄，所以選擇奮不顧身的倉惶逃離。

  好在時間是世間最強的愈合藥。無論愛情讓你受了多深的傷，無論你想將自己藏得多深，時間終會讓你站在新的年輪上，帶著逐漸愈合的傷口，回望過去那個可憐的自己。

  那個比誰都害怕失去卻不得不強迫著作出選擇的自己。

  湯小依第一次與葉璟一起坐飛機，似乎有些興奮。她一會兒看看窗外潔白的近在眼前的雲，傻傻的朝葉璟笑一笑，一會兒又忽然轉過頭去看看顧安遠和金磚在做什麽，完全消停不下來。

  湯小依像忽然想到了什麽，問葉璟：“小璟，你回國以後投簡歷找工作了嗎？”

  葉璟沒有睜眼，但還是回答了她：“嗯，投了不少職位。軟件工程師，數學教師，珠寶設計師等等……”

  “哇塞……我家璟爺最厲害了，本科學計算機，選修珠寶設計，在日本又讀碩士又主攻應用數學，不想當工程師的教師不是好設計師啊！想好要去哪個單位了嗎？”

  “沒還呢……哪個單位最早向我拋出橄欖枝我就去哪個……”葉璟含糊著回答。

  湯小依一時又來了興致，推了推葉璟的手不讓她睡覺：“你說你一個女生竟然挑戰應用數學系，是不是挺有成就感和優越感的？”

  葉璟偏過頭答：“沒什麽成就感。優越感倒是經常有……班上的男生總把我當班花捧著……”

  湯小依笑了起來：“哦……我知道了。因為你在日本的時候，班上只有你一個女生。”

  葉璟聽了也不氣惱，大方的點點頭：“是的。”

  兩人說話說得有一些累了，才停下來各自閉上眼神淺睡。沒過幾個小時，等她們醒來的時候，飛機已經停飛了。

  “已經到了？”湯小依問道。聽到有乘客大聲地說“到東京了”才知道原來是到了中轉站了。湯小依推了推葉璟：“哎！小璟，到東京了哎！你看！”

  葉璟的聲音很輕：“嗯……我看了三年了。”

  湯小依一臉遺憾地說：“可惜沒辦法看看東京的風景了。”

  “你還沒有看夠？”葉璟側過頭望著她，“我在這裡上學期間，你自己數數你來過多少次？”

  “是啊……全中國沒有了你葉璟，我的生活也變得一片灰暗了呢。”湯小依的聲音聽起來很傷感，一點也不像那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仿佛只是無意間說了真心話，又像是刻意在顧安遠面前調侃葉璟。這讓葉璟一時無從回答。

  顧安遠，也那樣灰暗過麽？
  葉璟正胡思亂想著，就看到有日本的乘客正在登機，湯小依又立即得勁起來：“璟爺，不要忘記了我拜托你的事！”

  葉璟點點頭，和湯小依一起等著她們這一排的最後一位乘客。湯小依一直在心裡默念：“來個大帥哥吧……”

  實事證明，湯小依的人品果然好到爆。一個斯文帥氣又儒雅如玉的日本男子朝這一排走了過來，讓湯小依一時芳心亂顫。最後，湯小依緊捂著就要跳出來的心臟，假裝斯文的給日本男子讓了位置讓他進到最裡面的座位。

  葉璟也不負湯小依所托，與日本男子聊了起來。葉璟講日文的時候，聲音輕且溫柔，就像三月的春風拂過心頭，讓人覺得舒適又愉悅。

  飛機起飛後半個小時，葉璟終於用中文向湯小依介紹了日本男子的情況：“佐藤景吾，29歲，東京人。到夏威夷出差，單身。”

  “那你向她介紹我了沒有？”湯小依焦急地問。

  “介紹過了，他還說你很美麗。而且——他不會對我有興趣，因為我說我已經結婚了。”翻譯葉璟盡職盡責，“現在，輪到你們自己交談了，他會一點點英文，恰好你也會，自己溝通吧。”

  葉璟打開安全帶迅速與湯小依換了位置，正當她為自己剛剛搭了一座中日兩國友好之橋而沾沾自喜時——才發現，她和顧安遠隻隔一條走道了。

  那一刻，葉璟忽然就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她又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一副極沒有安全感的樣子。顧安遠的余光瞟到葉璟這個慣用動作，心裡升起一絲尖銳的疼痛——她究竟在害怕什麽？
  沒過多久，空姐和空少們一邊通知大家晚餐時間到了，一邊發放著飛機套餐。看著眼前的飛機餐，葉璟蹙了蹙眉。

  顧安遠看了一眼盤中的食物，忽然快速的把面前那份例湯端到了葉璟的盤子裡，又將葉璟盤中的小食端了過來，無比熟練又自然。就像幾年前他們坐在一起吃飯時，他總會主動把葉璟盤中的肥肉夾走一樣。

  一旁的葉璟羞愧難當。向來感情直接的她這一刻也感受了走道上空彌漫著的曖昧氣息，就好像她與顧安遠，從未曾分開過一樣。無意間又看到“金磚”疑惑的表情，以為金磚生氣了，連忙輕聲開口：“我……我沒關系的……別這樣……”

  顧安遠低頭看向餐盤，溫柔地說：“吃吧。”葉璟以為他那算作是給“金磚”的解釋而根本不是與她說話，才臉紅地低了頭開始享用她唯一喜歡的例湯。

  飯後，空服人員撤走了餐盤與殘渣，湯小依繼續與佐藤聊了起來。

  夕陽還沒有完全落下，葉璟卻覺得強烈的困意襲上來，於是徑直閉了眼睛開始睡覺。

  似乎夢到了顧安遠。

  夢到大二的時候被同學慫恿選修了地大最著名的珠寶設計課程，然後在多功能教室裡遇見顧安遠。那時候的顧安遠如夢中乾淨俊秀的王子一樣翩然出現，晃暈了她初開的情竇。

  那時候他說：“哎？你是葉璟嗎？”

  她說：“是的，顧安遠。我是葉璟。小學畢業時你說十年後你若未娶我若未嫁，我們就湊合的，現在，還湊不湊合啊？”

  顧安遠低頭淺笑：“可是，現在才八年，還差兩年怎麽辦？”

  那時的他們誰也沒有想到，期滿十年後，他們面對的，不是湊合，而是葉璟執意提出的分手，那樣固執，那樣絕決。

  還夢到在一起後的某一天，顧安遠打電話給她：“小葉子，對不起……對不起。”她心裡一驚，以為出了什麽大事，結果聽見他說：“小葉子，我舍友把你送我的情侶杯打破了……我不應該拿出來顯擺的……對不起……”

  一杯子。一輩子。他們的一輩子，就是在那個時候碎掉的嗎？
  葉璟睡得極不安穩，總會不時地皺眉，眼珠因為作夢而一直轉動著。夢到那些過往時，又像是醒著時在回憶一起，想到甜蜜又傷心處，心就開始不自覺的抽痛。嘴唇還不停地張合著，時不時發出一聲夢囈：“安遠……”仿佛喊一聲他的名字，那抽痛就會過去一樣。

  為什麽她在夢裡，也是如此害怕？
  顧安遠看著身邊的葉璟，在聽到她在夢裡喊到他名字的時候亦是一驚，隨即又恢復了正常。見她的手還搭在椅邊上，不自然的向側邊垂著，顧安遠終究忍不住伸了手去，用掌心輕輕摩挲她的手背。

  她的手很涼。六月的季節裡，她的手像在寒冬裡一樣冰冷。

  顧安遠輕微歎了一口氣，取出行李中的西裝外套，輕輕蓋在葉璟身上，又小心翼翼將她的手拿下來放在那外套下方取暖。葉璟活動了一下身體，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裹上那件外套，繼續沉睡。

  顧安遙安靜地看著顧安遠，輕聲問：“是她嗎？”

  顧安遠明白她的意思，又不想做過多的解釋，隻低聲的回了句“嗯”。

  聽到弟弟的回答，顧安遙忽然就笑了：“還以為你真的是因為我和你姐夫離婚變成了孤家寡人心疼我才邀我出來旅行的。”

  “這也是主要原因。”

  顧安遙不再說話，趁著天色變黑而側頭淺眠。顧安遠轉過頭去看向葉璟，有了來自外套的溫暖，她似乎睡得安心一些了。機艙內的暗黃燈光已經打開，照在她素淨的小臉上。她的神情看起來無比安詳，細長的睫毛被光影一照，拉長了身姿打在臉頰上，伴著她呼吸的起伏而細微擺動。

  有那麽一瞬間，顧安遠就想衝過去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再也不放開，再也不讓她逃走。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湯小依與佐藤聊得意猶未盡卻又睡意襲來，隻得回了頭準備淺寐片刻。轉過頭髮現葉璟身上多了件男式的西裝外套，看那尺寸，她立即明白是顧安遠的。

  湯小依了然於心地笑了笑，然後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飛機在夜空裡飛行，整個機艙裡的人們都開始睡下以捱過這漫長的時光。唯有顧安遠就那麽一直朝葉璟看著，舍不得閉上眼睛。

  這個智商160情商卻為零的小女人，她的心底，究竟有著怎樣的恐懼。而他，究竟能否驅走她心裡的陰影，住到她的心裡去，擺正她的愛情？

  許是長期保持一個姿勢不動背頸有些酸疼了，葉璟忽然側了下身。顧安遠以為她馬上就要醒過來，趕緊伸手去拿她身上的外套，剛剛拿過來又聽到她呢喃的夢語：“好冷……”顧安遠一恍神，又將衣服給她披了回去。

  這一夜下來，葉璟的夢就是甜蜜的了。

  夢到了小學畢業典禮時，他坐在她的身邊。那時候文藝愛情劇剛剛開始泛濫，他學著電視裡的人說：“葉璟，若是十年以後，我未娶，你未嫁，我們就湊合一下怎麽樣？”年少的他隻當那是一句玩笑吧，只是一句清楚自己絕不可能沒有退路的玩笑。

  卻還是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與他戀愛。緣份真是種很玄的東西，在分別了八年以後，選修了他的專業課才發現，竟然他與她已同在地大兩年。

  多麽溫馨美好的過去，如同她身上那衣外套般溫暖。葉璟再一次夢囈：“安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