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聽說你還回憶我》番外二(1)
你都如何回憶我
你說會嗎?
你有沒有在特別特別失落的時候,選擇性地遺忘一部分既定的事實呢?
好像那些事情根本就從來都沒發生過。
你沒有愛過,沒有恨過,沒有痛過,更沒有遍體鱗傷地失去過。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竟然會徹徹底底地失去沈明朗的消息。
深夜,我刷了微博,又刷了遍朋友圈。無意間目光停留在一個女生頭像上,特別巧地,她的頭像和沈明朗之前用的頭像是同系列同顏色的卡通形象。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點開他的頭像,可從前他更新過的每一條內容,卻無一例外地從朋友圈消失了。
我不敢置信地重複點開了兩遍,甚至於一度懷疑自己的網絡是不是有問題,才沒能刷新出來。可滿格的wifi信號推翻了我給他找的各種理由,全部借口。
我終於後知後覺地相信了這個事實。
那就是,沈明朗唯一和我還保有聯絡的通訊工具——微信,早已經把我從上面拉黑了。
居然是沈明朗,不是別人,他居然成了第一個在微信上把我拉黑的人。
舊時空的往事前塵,頃刻間毫不客氣地撲面而來。他的樣子,他的眼睛,都一點一點地在我腦海中愈發清晰。
或許,我們不得不承認,成長最大的悲哀,便是你以為那些不會離開你的朋友,竟漸漸地離開了你。
甚至,你曾經堅定不移地認為,友情遠比愛情更長久。此刻卻猛然發覺,多天真啊,根本沒有這回事。
我第一次和沈明朗吵架,是在他成為我同桌的第一天,就偷吃了我藏著準備上晚自習好好享用的零食。
他的魔爪一而再再而三地伸向我的零食袋時,我終於憤怒地扭頭衝他翻了個白眼。人貴在有自知之明,難道我一開始沒有阻止他,他就要肆無忌憚下去嗎?薯片很貴的好不好,我同意和他分享了嗎?
奇怪的是,沈明朗竟然完全感受不到我眼神裡的殺氣。
他笑眯眯地看我一眼,說,你待會兒如果困的話就睡,我幫你把風!
我冷哼一聲,不好意思,我一點都不困!你這個人怎麽回事,我和你很熟嗎?
沈明朗果不其然被我噎了下,他看看我,似乎極力消化了一下我的不客氣,然後笑嘻嘻地說我是小氣鬼!
小氣鬼!!!他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擊我,還說我小氣!
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點著了,火氣噌噌噌從頭頂上冒,沈明朗卻無視我的憤怒,自顧自地說,你白天上課都在乾嗎啊?寫寫畫畫的。
要你管啊!我沒好氣地回嘴。
他還是笑嘻嘻的,表情看起來特別處變不驚,是嗎?那我去告訴老師,讓老師來檢查你包裡的記事本。
我一怔,終於敗下陣來,無奈地回答他,我在寫小說啊,看你這個樣子,肯定也不懂欣賞。
說著,我護寶貝一般抱著我懷裡厚厚的橫格本。
那時候我剛開始寫小說不久,常常因為上政治課和歷史課太無聊而拿筆編故事。我寫的東西其實並不太好,還帶著那個年紀甩不掉的稚氣。
可讓我驚訝的是,沈明朗這時居然不再露出欠揍的笑,而是嚴肅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問我說,你會寫小說?能給我看看嗎?
後來的許多年裡,我寫過好多小說,我用電腦敲故事,字符串一個個地在word文檔裡安靜躺著。
我後來寫過的故事都比當時寫的要好看。
可沈明朗是第一個誇我的人。
他真誠的眼神讓我有了一瞬間的錯覺,就這樣,我鬼使神差把記事本第一次交給了一個既沒有多熟,關系也談不上好的男生。而在這之前,我寫的小說從來沒在發表之前給別人看過。
我以為他拿走以後,頂多隨便翻翻就會還給我了。
畢竟看完我寫的那些也不知道能打幾顆星的小說,也是一件很需要耐性的事。
可沈明朗卻隔了一個周末後,才拿著我的記事本,一副很崇拜的表情出現在我面前。
他說,你寫的真好,以後寫了新的,也能先給我看看嗎?
我以為我會嚴詞拒絕的,畢竟我覺得自己寫的根本沒有他說得那麽好,初稿總是亂糟糟的,讓人覺得拿出手都有點丟臉。
沈明朗又露出他月牙形狀的愛笑的眼睛,以及兩個深深的酒窩。我後來聽林俊傑唱《愛笑的眼睛》和《小酒窩》,常常都會想起他。他當時說,我知道你肯定會答應!對不對?
我隻好點點頭,勉為其難地說,那……好吧。
很久以後,我忽然意識到,漫長的一生當中,我們會遇到很多很多人。
愛我的,我愛的;喜歡我的,我喜歡的;還有路過我的人生,留不下太多痕跡的。
或許,這些人之中,我會喜歡一個,兩個,三個……就只是純粹地喜歡,又好像不是那麽喜歡。
但深深愛過的,卻總是讓你徹夜輾轉難眠,深深心痛的那個。
而屬於我的深深深深,卻不是沈明朗,而是另有其人。
我不止一次地和沈明朗提到這個人。
沈明朗太聰明了,他看了我寫的小說,就會追問我,裡面的男主形象好一致,是不是有模板的啊?
模板就是顧潮生。
奇怪,沈明朗好像有一種魔力,即便是我從不願意對第三者提及的掩藏最深的秘密,在面對他時,竟然沒辦法下定說謊的決心。
我坦白交代,顧潮生是我發小,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上一樣的學校,考一樣的學校,我喜歡他,但是他從來都不知道。
輕描淡寫說這些的時候,我眼見沈明朗的面部表情扭曲地發生著各種變化,從詫異到震驚,再到唏噓,最後是感慨說,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呢?
我趕緊擺擺手,有點傷感地說,你不懂的啊。
沈明朗當然不懂。
他的世界是充滿光和熱的,渾身上下都透著汗水和獨屬於青蔥少年肆意而張揚的明亮。每次體育課,他總是參加各種項目訓練最積極的一個,他三步上籃的姿勢帥到不行,跳遠總是拿年級最高分。
像他這樣的男生,應該是四肢發達心思簡單,怎麽會懂得,我面對顧潮生時,那份越靠近越想逃離,越了解越害怕泥足深陷的心情?
我傲嬌地一扭頭,不用你管,反正,你不能告訴別人,任何人都不行!
這就是我跟沈明朗分享的,我人生之中最大最大的一個秘密。
那一年,我和他都是17歲。
放學的時候,我路過操場,沈明朗正在揮汗如雨地跟人打籃球,我面不改色經過他身邊,側臉看他一眼,卻剛好撞上他溫熱的目光。
我一愣,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下意識趕忙看向別的地方。
過了三秒鍾,我又飛快瞟他一眼,意外看到他嘴角竟然掛著意味深長的笑。
縱然時光已經將我們衝散,也帶不走我記憶裡,他有些調皮,卻又分外帥氣的那張笑臉。
後來的每一次,我進教室,路過體育場,第一眼迎上的,也都是他愛笑的眼睛。雖然我總是匆匆扭頭,撇開目光,卻躲不掉逃跑後,心裡隱約的微甜。
在顧潮生已經和我不在一個班上課,平日裡也鮮少和我聯系的那段日子裡,我差一點點,真的只差一點點……就以為沈明朗要來拯救我了。
可惜,我錯了。
一年前,我去參加一個聚會,等上菜的空當,飯桌上大部分人在閑扯,我百無聊賴地低頭刷微信,發了個呆呆的表情給沈明朗。
他很快回復,怎麽了?
我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不知怎麽,話題就扯到了從前上學的時候。我故弄玄虛跟他說,其實有件事,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
他好奇地問,什麽?
這個秘密是關於阮靜。
班上傳聞說,沈明朗在成為我的同桌之前,似乎追過阮靜。但他耐不住女生驕傲,這件事後來不了了之。
我對他的事情並沒有那麽八卦,所以,也沒有問過他和阮靜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直到有一次,閨蜜匆匆跑來跟我說,讓我放學叫上顧潮生一起回家。
所有人眼中,顧潮生是我青梅竹馬關系要好的發小,我忍不住追問閨蜜,究竟發生了什麽,需要如此興師動眾?
閨蜜小心湊到我耳邊,說,你還不知道嗎?阮靜找了人在學校門口要堵你。
說著,還不忘比劃一個“噓”的手勢,敬告我一定要小心,別一個人出去。可我聽到的重點,卻是“阮靜”兩個字。為什麽是她呢,她和我什麽仇什麽怨?
我追問閨蜜,得到的答案,是我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沈明朗的名字。
阮靜跟好多人說你壞話啊,說白了其實就是她自己還在考驗沈明朗的耐心,沒想到,居然眼看要被你搶先了。閨蜜說到這,還不忘有點長我威風地一笑。
“搶先”兩個字,卻不知怎麽,狠狠擊中了我的自尊心。
一想到,我竟然要為了這個莫須有的罪名擔驚受怕,當時一心認定絕對只會喜歡顧潮生一個人的我,像隻刺蝟般豎起了滿身的刺,防衛技能大開。
我找了顧潮生陪我出學校,遠遠便看到阮靜一行人朝我們這邊走來,我竟然一咬牙一閉眼,順勢抓住了顧潮生手腕,故作親昵,實際小聲跟他說,壯士,救我一命!
顧潮生秒懂了我的意思。
接著,我便看到阮靜詭異的眼神,趁她們頓在原地止步不前的時機,我拉著顧潮生飛快地跑掉。
路上,我甚至還在為顧潮生的拔刀相助而竊喜。
我卻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刻起,沈明朗這個名字,已經被我親手剔除在可選范圍之外。
他徘徊在我的學習之外,我的社交之外,我的鍾愛之外,我的……猶疑之外。
我疏遠了他。
17歲是會為了芝麻綠豆大的事情小題大做,一賭氣就很長時間的年紀。我覺得自己為了沈明朗受了委屈,卻死活不願意跟他攤牌,理由也簡單,我怎麽可能在他面前刻意去說別的女生的壞話呢?
看起來簡直就像在吃飛醋,這不是我的風格。
就這樣,我對沈明朗數次視而不見,即使地理課他主動把作業拿給我抄,我仍然清高地把本子客客氣氣還回去。
直到那一次,桌子上莫名飛來一本作業本,我打開翻到最後一頁,是沈明朗歪歪扭扭的字跡:數學作業你寫了嗎?
經過一段時間的冷戰,我好像氣已經消了大半,於是大發慈悲把自己的作業本一起丟給他。由於每隔兩個禮拜,小組之間座位都會有一個輪換。這周沈明朗的座位和我的座位隔了一個過道,我遞過去的作業本成功在半空之中畫下一道完美的拋物線。
正往黑板上寫字的班主任不知怎麽,竟忽然轉過身來,眼光也那麽恰恰好地,清清楚楚看到我們這邊的小動作。
你們倆,站起來!班主任毫不客氣地丟過來一節粉筆。
我感覺頭頂一群烏鴉飛過,無奈起身。而與此同時,沈明朗也“咻——”地一聲站起來,一副誓要與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英勇就義的樣子。與此同時,教室裡一陣噓聲、口哨聲,響徹耳際。
不知怎麽,這一刻我竟然下意識地看向阮靜的座位。
而事實和我想的果然沒什麽出入,阮靜眉頭緊鎖地迎著我的目光,眼神裡的咄咄逼人一覽無遺。
我腿一軟,內心裡還是恐慌佔了上風,取代了那極難察覺的一絲絲甜蜜。
沈明朗始終搞不清楚狀況的,就是這個不可說的秘密。
我劈裡啪啦地在手機上敲字:當時本來我也想過跟你求救的,可是我又很生你的氣啊,覺得你非但什麽都不知道,還那麽瀟灑地置身事外。
所以你就一個字也沒有告訴我?沈明朗反問道。
我說,是啊。
沈明朗不爭氣的說,你怎麽就這麽笨呢,你應該告訴我的。
我還沒想好怎麽回復,他的下一條消息又回過來:其實我們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記不太清了。
我故作灑脫的回過去,對啊,畢竟這麽多年了嘛。
沈明朗接著說,可是,我還記得一個一直以來印象很深刻的畫面。
我好奇追問,是什麽?快點,說來聽聽!
沈明朗回答說,好像是有一次我進教室,發現你趴在課桌上,我還以為你又睡著了。湊過去多看了一眼,才驚訝地發現,你竟然在哭。那是我第一次見女孩子在我面前哭得那麽難過,可是你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只是眼淚一行又一行地順著臉頰往下,滴在臂彎裡。
我又問,我當時為什麽哭啊?
沈明朗頓了頓,回復說,好像是為了顧潮生吧。我記得是後來我問你,你跟我說的。我當時覺得,你真的好喜歡他啊,你哭得這麽難過,看起來好需要被一個人好好保護。
微信的消息界面停留在這一條,我手指滑動了幾下,猝不及防地,眼眶酸澀。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在沈明朗的記憶裡,我是這樣的存在。
他記住了我的眼淚,還看穿我的軟肋,說我需要被一個人小心呵護。
我剛想回點什麽,又收到他的消息:聽說,當女生可以毫無顧忌地談起以前喜歡這個男生時的心情,就代表她是真的不喜歡他了。對吧?
我聽出他的話裡有話,他是在問我,怎麽當初別扭地不願意在他面前告阮靜的狀,現在卻可以釋懷地說出口了。
是不是代表,我真的對他連一點點曖昧的企圖都沒有了?
那麽以前呢,我以前究竟有沒有喜歡過他?
現在,又是否真像他所說的那樣坦蕩蕩?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畢業那年,我選了和顧潮生完全不同的大學。沈明朗和我報的不是一個專業,也自然而然分散在不同城市。
我們三個的位置,在地圖上畫了個奇妙的三角形。
拿到錄取通知書後,我跟顧潮生直接省略了道別,我笑著說,如果交了女朋友,記得第一時間跟我匯報!
顧潮生特別爽快地答應,而我,我才一個轉身,眼淚就已經矯情地啪嗒啪嗒滾落。
送走顧潮生,回去的路上,我接到沈明朗打來的電話,他關切地問我,怎麽樣?
我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卻還是故作大方地揉了揉通紅的鼻尖,嘴硬說,我能有什麽事?你看不起我!
肚子餓嗎?他竟然輕松跳過了話題。
餓!我怎麽會放過這最後一次坑他請客的機會。
我們兩個穿過熱辣的日光,鑽進冷氣開得特別足的西餐廳。沈明朗點了一堆吃的,我不客氣地一掃而空,拍拍圓鼓鼓的肚子,卻聽他在對面搖了搖叉子追問,還要不要來點甜品?
我不客氣地說,好啊。
一盤多芒小丸子,一份薑汁杏仁露,一對芒果班戟,依次擺在我面前。
沈明朗笑眯眯地插話,都是你們女生愛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