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偽裝(2)
我叫它喜子,你說喜子還沒有月光好聽。
我又白你一眼。
喜子胖乎乎的,很可愛,我抱著它都舍不得松開。它對你好像並不太友善,可是卻奇怪地特別聽我的話。我敲敲它的頭,它就在一旁不停蹭我的腳。
你在一旁怨念個不停,說送出去的喜子是潑出去的水。
我牽著喜子去買狗糧,你推著個自行車在後面跟著,偶爾大呼一聲“喜子!”,我卻回過頭去瞪你。每每這時,你都會得逞地恨不得叉著腰大笑。
遠遠地看到有女生衝我們走來,她揚著手和你打招呼,我撞你一下,問是誰。你說,鍾美美唄,還能是誰。
我哦了一聲,打量著她,皮膚很水嫩,大波浪的卷發,眼睛大大的,跑起來一臉歡快的神色。一瞬間我竟忍不住拿自己和她對比,接著心裡莫名有些沉澱。
看到她朝你跑來,然後順勢說自己正無聊,問你可不可以和我們一起逛。你吞吐了一下,朝我使了個眼色,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可我明明瞪你一眼,你卻沒有照我的意思拒絕。
她便向得了棒棒糖的小孩,開心地黏在你身邊。
你壞笑著說,一起逛嘛,大家都是朋友啊。
咦,顧潮生,我這才想起這句話好熟悉,你是在報復我曾經當著許澤的面讓你不高興!
我終於還是在中途撇下你,接了許澤的短信就牽著喜子上了出租車。等到我坐穩了,搖開車窗跟你揮手說再見時,卻發覺你已經轉身和鍾美美並肩走在夕陽裡。
我第一次遲鈍地發覺,原來你的身影很好看,隨便和哪個姑娘站在一起,都能形成一道不錯的風景。
我到KFC的時候,許澤已經坐在那裡了。他看到我,沒有站起來喊我,只是淡淡地望著這邊。我下意識看看自己,才猛然發覺因為是和你一起出門,我隻隨意地套了一件舊T恤。
許澤招呼我坐下,我發覺他已經替我點好了草莓聖代,便開心地攪了攪,塞一杓進嘴裡。
小月。許澤叫我,我們好像很久沒見了。
我一驚,心裡立刻悄悄計算,其實也不算很久,一個星期左右吧。我沒有說話,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不想知道這一個星期我在忙什麽嗎?許澤試探地問。
顧潮生,後來我總是想,如果當時的你在場就好了。以你的脾氣,你一定會一把拉起我,說要帶我走。不會留下後來讓人傷害我的機會。
如果你在,我就不會聽到許澤跟我說分手。
如果你在,我就不會聽到許澤質問我為什麽女朋友根本不關心男朋友的行蹤。
而他當然不記得我發給他的短信他好幾次都沒有回,我怕讓他覺得煩,才沒有再打擾。顧潮生,我承認在許澤面前,我很失敗。我永遠做不到像對你一樣地對他大呼小叫,在他面前,我小心翼翼,努力扮溫柔體貼,穿裙子裝淑女,卻還是要輸給別的女孩。
輸給,他身後那個座位上的女孩。
女孩瀑布般的長發綁在右耳後,扎一個粉色的蝴蝶結。她輕輕起身,走過來,對許澤說,澤,我們可以走了嗎?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顧潮生,我早該想到,我的愛情它給了我一個不可思議的開篇,卻不曾向我保證,我一定會順著這條路,走到幸福。
我去找你時,撲在你肩上大哭。你抱了抱我,那個晚上的星光洋洋灑灑落在你肩頭,你說,小月,你還有我。我不離開你。
顧潮生,我永遠記得你說,你不離開我。
周末時你約我去燒烤,似乎怕我胡思亂想,又怕氣氛不夠,你特地拉上了鍾美美同行。我牽著喜子跟在你們身後,看著她大包小包替你準備好的食材,我心裡那股莫名的沉澱又浮出水面。
顧潮生,我卻始終不願承認我其實很小氣,我拚命對自己說我不喜歡你,隨便你和誰在一起,只要你不再癡纏我,我統統祝福你。可是真正看到鍾美美在你身邊來來去去,我卻又泛起不甘心。
我們圍坐在圓桌前,她忽然說想吃冰激凌,你便紳士地起身替她去買。她的視線理所當然地開始追隨你的身影,手裡卻還捏著火腿腸,一塊一塊地在喂給喜子。
喜子吃得很開心,不時搖搖尾巴,著急地去舔她的手指,她有時看著你的背影呆呆地就忘記了喜子的存在。
我嬉笑著叫了一聲,喜子!
像是在嗔怪它怎麽那麽嘴饞。
頃刻間,你和我同時聽到一聲尖銳的“啊——”,慘叫聲劃破整個燒烤村的寧靜氛圍,你飛奔回來,停在喜子面前。
而眼前的鍾美美,食指已然血流如注。
你飛快地抱起她,沒有跟我說一個字,甚至沒有留下一個眼神,拔腿便向外跑去。
我愣在原地,連最基本的哭泣都忘記。
顧潮生,我從沒見過那樣的你。
確切地說,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你會丟下我,懷裡是別的女孩,在我面前就這樣匆匆離去。
我望著跟前還在向我搖尾巴的喜子,它似乎還什麽都沒有弄明白,一副委屈極了的表情。可它的牙上還沾著血漬。
我鎮靜下來,蹲下身,安慰地摸摸喜子的頭,輕聲對它說,喜子,他一定生我們的氣了,他再也不會來看我們了。
我望著你走的方向,天空還是一片萬裡無雲,我卻終於流下淚。
整個高中時代,你就那樣消失在我的生活裡。
我再去學校上課,發覺你已經悄悄找老師換掉了座位。我想去問你一句原因,可又怕你覺得我明知故問太做作。後來很快升入高二,文理分班,我們便去了不同的班級。
但偶爾,我還是會有你的消息。
聽說你和鍾美美終於在一起。我還曾不小心撞見你們在學校外的小巷子裡擁抱,再後來高三,臨近畢業時我無所事事地去了曾經許澤帶我去過的公園,在那座公園的長椅上,我看到你和鍾美美雙雙坐在那裡,你環著她在懷裡,你們雙唇緊緊貼在一起。
那便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
顧潮生,後來的許多年裡,我再想起這一幕,都想狠狠嘲笑自己。
曾經許多事情的起因,我都不明就裡。可是你和她在一起,我卻明白你是源於對我深深的失望和傷心。
你再也不想等我,不想陪我,不想做我的替補,不想讓我傷害你。
是的,那年在燒烤城,是我放喜子咬傷了鍾美美。接著你抱著她去醫院,你在病床前守了她三天三夜,你陪她打針,她出院以後你還是陪她按時注射和複查。你守著她,陪著她,你覺得是你害了她。
你覺得,是你認識了我,喜歡上了我,為了寵壞我才害她受了苦。
是我分明心裡沒有你,還不許你和別人在一起。我心腸歹毒,對別的女生心狠手辣。我是惡毒的女巫。
顧潮生,恭喜你。你終於看清了女巫的真面目。
時光荏苒,轉眼我大學快要畢業。很久沒有你的消息。
舊時同學約了一批當時關系不錯的男男女女要聚一聚,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名單,當中有我,也有你。
顧潮生,如果你知道我之所以答應參加同學會,完完全全是為著要再見你一面,你是否會笑我,竟然還放不下曾經?
我遠遠看著你依然一身休閑裝出現,身邊的女孩卻依然是熟悉的身影。鍾美美的頭髮變直了,看上去更青春更漂亮。走在你身邊,也不失一道風景。你遠遠看到我,卻掠過我,直接走向了別的同學。
倒是鍾美美,獨自來找我。
其實一開始,我知道他喜歡的是你,可是我不介意。
你和許澤分手,你去找他,我都知道,可是我願意等。
那次我受傷,他在醫院陪我,喂我吃藥,生怕我受驚,怕我感染風寒。我第一次覺得幸福離我那麽近。
那時起,我就告訴自己,不管發生了什麽,我不會放棄他。
……
她斷斷續續說了很多,我有的記住了,有的忘記了。有的聽清楚了,有的沒聽到也就任它去。
我隻記得她的最後一句。
她說,蔣月光,雖然他從前那麽喜歡你,可是現在,他愛的人是我,不是你。
顧潮生,你一定不會相信,聽完她的話,我遠遠望了一眼你的背影。那時你恰巧也望向我們的方位,而你的眼光,卻一刻也不曾在我身上逗留。
你望著她,深情而篤定。
我站起身,朝她禮貌地說再見。轉身離開時,我第一次為你哭得不能自已。
顧潮生,原諒我遲了這樣多光年,才發覺,我正愛著你。
喜子是一隻紅鼻子的小狗。
買它的時候你曾對我說,紅鼻子的狗很凶悍,黑鼻子的狗很溫柔。
我用你送我的狗,傷害了一個喜歡你的女孩。
後來,你選擇和她在一起。
總有一些秘密,你不曾對人說起。
我直到很久以後,都不知道你離開我的真正原因。不知道你其實一早明白是我害鍾美美受了傷;不知道她曾委屈地在醫院裡對你大吼“為什麽她是那樣的女孩,你還是心裡只有她”;不知道你和她在一起,其實是為了替我贖罪;不知道你曾這樣想:反正,蔣月光永遠不會喜歡你。
你不過是不想讓鍾美美去對所有人說,蔣月光有多壞。
可是這些並不重要了呀。
即使我永遠不知道這些你看護得完好的秘密。
時光會改變太多太多我們曾經以為固有的,永遠不會變質的事情。
就像,你以為你一生隻愛蔣月光一個女孩。可是後來,你發覺鍾美美才是適合你的那一位。你對她好,她會感激;你寵愛她,她會欣喜。
不像蔣月光,永遠只會對你疏離。
時光改變了你。
顧潮生,時光把你帶走了,卻留下我在原地。
顧潮生,你還記得嗎?
彼時你曾信誓旦旦對我承諾,只要下次孫燕姿開個唱,你一定赴湯蹈火帶我去。
現在,我卻遠無須你赴湯蹈火,我就乖乖待在上海體育館的角落裡等著你來。
你曾等過我那麽多次,這一次,也換我為你。
“我放手/我讓座/假灑脫/誰懂我多麽不舍得/太愛了/所以我/沒有哭/沒有說/”
這是《我懷念的》的最後一句。
人海茫茫,顧潮生,我卻再也找不到你。
有一天晚上
夢一場
你白發蒼蒼
說帶我流浪
我還是沒猶豫
就隨你去天堂
——薛之謙《你還要我怎樣》
見到他又怎麽樣呢,想到他那麽多年單身都沒想過要試一試選擇她,想到他的一番癡心隻為等別的女生,她甩甩頭,做替身的感覺不怎麽樣,她還沒卑微到如此程度。
你突然來的短信就夠我悲傷
看完《致青春》首映的那個晚上,周薇做了一件很瘋狂的事。
她輾轉跟同學打聽到何寶明的電話,給他發去一條短信。說你在哪裡。何寶明很久都沒有回,她又說你在家嗎。何寶明還是沒回。她索性打了車,環繞半座城,徑直報出他家的地址。
那個夜晚路燈昏暗,凌晨空無一人的街道,她抱著手機等他的回音,抬頭望著那棟高聳的樓房,她根本不清楚何寶明住哪一間。但時光仿佛與從前重疊,她想到七年前也是這樣,她背著雙肩包,冬天的清早,等在他家樓下。隻為遠遠看他出門,然後就能悄無聲息跟隨他,亦步亦趨。
凌晨四點半,她站得有點兒累了,邊拿手機刷微博邊坐到了路旁的台階上。這時忽然有人走近,輕輕在她頭頂拍了一下。她慌忙抬頭,果真是他。
他還和從前一樣,清亮的眼眸,明晃晃地盯著她,他說,我剛看到你的短信,你怎麽在這兒?
她想說我當然是來找你啊,想了一下又沒有回答。吞吞吐吐,最後還是說,我還以為我要等你到明天早上。我剛看完電影,你呢?
何寶明笑了一下,說,我也是啊,和朋友看完電影又吃了點兒東西,就到這個點了。
周薇愣了愣,自動提煉出他話裡的重點,和朋友,和什麽朋友,是不是和女朋友。她還是沒敢問,但不自然地左右張望一下,尷尬地說,那我還能請你吃早餐嗎?
好啊。
他微微頷首,挨著她身邊坐下,跟她敘舊,聊一些沒什麽營養的話題。
他問她最近還好嗎,以前的工作還在做嗎,她說沒有,最近沒在外地,打算在家待一段時間,所以才能來找他。他又說起自己最近在健身房上班,周薇不假思索地接話說那個啊,我知道啊。他一怔,又說自己也是最近回來的,周薇又說,我也知道啊。
說完才意識到太明顯,她低下頭,不敢看他。
何寶明比她高大半個頭,這時候突然湊近看她,她知道他想問她怎麽知道的。
他們少說也有五年沒有見過,更沒有任何短信QQ電話聯系。她想,他當然不清楚她的一切,可她一直關注他的空間動態,縱使他很少更新,但她仍然條條深記。
她此刻卻不敢誇大,隻裝出一副不經意的姿態說,你QQ空間寫的啊。
他意味深長哦了一聲,又想起什麽似的,我前些天好像在你家附近看到過你。
周薇一愣,我昨天才到的家,不可能啊。他想了一下說,我也覺得是看錯了吧,但是真的很像你啊,我差點兒就以為是你。
這句話出口,周薇心中某個暗角莫名一澀,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能從何寶明口中得知,他竟然會把某人錯認成她。這話是否可以隨她心意刻意曲解,曲解成他心中也曾想到過她嗎?她回過神來怕他看穿,趕忙打哈哈說,你夠啦,這麽多年沒見你都認不出我了吧。
何寶明聽她這麽說,忽然挺直身板,刻意往後仰了仰,而後看著她,是啊,我上一次見你好像都是三年前了吧。
周薇一驚,三年前,我明明有五年沒見到你了啊。何寶明輕輕揚一下嘴角,真的是三年前,在新華書店,你和別人一起好像在買書吧,但我沒叫你。那時候你頭髮還沒有這麽長。何寶明說著還伸手往她頭髮上比畫了一下。
她偏著頭看他,他像七年前一樣戴著框架眼鏡,黑襯衫很筆挺。他一直主動找著話題,而她,似乎感覺時光從沒這樣美好過,七年了,七年間她都沒敢奢望,會有一天,與他這樣貼近地安靜說話。
七年前,周薇給他寄過一張聖誕卡。
是她親手DIY的賀卡,有貼紙,有簡筆畫。從卡片寄出去的那天起,她一直巴巴期待他的回答。而後來時隔一周,她卻沒能等來他。等到的,竟然是落款為嘉寶的來信。她拆開信箋,才知道女生是何寶明喜歡的人。女生沒有指責她,甚至沒有一句難聽話,隻說你的卡片真好看,你喜歡他嗎,我也喜歡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