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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彩》第16章 百花盛宴(1)
  第16章 百花盛宴(1)
  直到半夜,那去雲潭山辦事的管事才回府回話,原因的確如紀澄所料,那五龍團喜寒,如今雲潭山頂的人還穿著夾衣,而山下已經是薄綢之時,杜禦史好容易養活這四月裡盛開的五龍團,自然不肯輕易冒險。

  紀澄次日清晨聽了沈芫的話,低頭想了想:“我倒是有個主意,咱們為那五龍團做一個冰罩,戳幾個小孔透氣,如此一來既可以保證寒氣,也不妨礙那菊花照射太陽,而且霧裡看花別有意境。”

  沈芫聽了眼睛一亮:“好主意,我怎麽就沒想到?”

  沈芫忙稟了黃氏,開了冰窖,取出兩塊巨大的冰塊來,讓下人趕緊鑿出兩個冰罩,一塊放入銅製的雙層“冰箱”裡運到雲潭山給杜禦史過目,另一個備用。

  “也不知道這次杜禦史會不會松口。”沈芫等人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好在老天爺開恩,杜禦史終於松了口,沈府派去的管家,連夜將那盆五龍團運下山,說好了觀賞完畢之後連夜還要送回雲潭山。但即使這樣杜禦史也不放心,最後也親自跟著下了山守著。

  沈芫等幾位姑娘在四月二十四日清晨見到五龍團時,都松了一口大氣。沈芫臉上總算得了笑容,她什麽都沒說,隻靜靜地握了握紀澄的手,所有的感激都在不言中了。

  這一日到沈府來做客的姑娘,哪怕是最挑剔的人,見著那五龍團時,都不得不驚歎。

  杜禦史的確是會養花之人,那五龍團,一株五朵,朵朵顏色皆不同,分別是墨綠、碧綠、草綠、嫩綠、嫩黃五色,花瓣呈龍爪狀,就像五條騰雲駕霧的團龍。無論是顏色還是花形,即使放在秋季,這五龍團都當得起菊花之王,何況如今才是初夏四月。

  百花宴就是京中閨秀的雅集,衝著沈府的名頭,得到請帖的姑娘一個不落都來了,便是王氏姐妹雖然來得遲,但是也到了。

  王四娘今日著實是下力打扮了一番,想來是衝著豔壓群芳來的。身上穿了件素地鵝黃短襦並一襲水綠地卍字紋鉤蓮紋上用綾羅裙,系著墨綠草花結的絲絛,頭上戴著外間不常見的金累絲花冠,想來是宮中物品,將王四娘襯托得如朝雲晚霞一般豔麗無雙。一路走來,每個姑娘都回頭看她。

  沈蕁其實沒想到王四娘和王悅娘會來,她和她們關系素來就好,這回的事情全是沈芫在拿主意,所以沈蕁見著王氏姐妹時很有些不好意思。

  待沈芫等人迎上去的時候,王四娘看向明顯不好意思看她的沈蕁,上前親熱地拉起沈蕁的手:“蕁妹妹怎麽同我生分了?”

  “我……”沈蕁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放心吧,你四娘姐姐還沒那麽小氣,今日的百花宴是蕁妹妹的雅集,我如何能不來?”王四娘拍著沈蕁的手背道,但連一絲眼風都不肯施舍給沈芫和沈萃這兩個主人。

  沈蕁松了口氣,她也實在不願意為了個紀澄傷了和王四娘的情分,今日見王四娘如此笑意盈盈,頓時覺得是自家三姐過於小氣了,當時就不該跟王四娘鬥氣。

  王悅娘笑著從後面走上來道:“我今日本來說不來的,蕁姐姐上回都不來參加咱們的牡丹宴,我還生著你的氣呢!但四姐姐說你上次是身子不適才沒來的。我想著也是,咱們兩個是什麽樣的交情,你若不是真的身子不好,如何會不來?到底還是四姐姐疼你。”

  王四娘和王悅娘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將沈蕁羞得面紅耳赤,尷尬地道:“我知道四姐姐疼我。”

  這廂王氏姐妹和沈蕁說著話,沈芫和沈萃也沒道理留在原地受人冷落,便往旁邊去同其他姑娘寒暄了。

  王悅娘瞅著兩人的背影,撇了撇嘴,狠狠地瞪了瞪。王四娘臉上雖依舊一派和氣,可眼神裡的凌厲還是幾乎掩飾不了。她已經給沈芫送了梯子,沒想到對方不僅沒有就勢下坡,反而絲毫不搭理她,那以後也別怪她翻臉無情了。

  女孩兒家之間的矛盾來得莫名其妙,有時候僅僅是為了一樁小事兒,就結下了不解的恩怨。

  蘇筠倒是沒有像沈芫那樣,她看著王四娘姐妹過來,便朝旁邊的姑娘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暫時離開,帶著笑向王氏姐妹迎來:“四娘姐姐、悅娘妹妹,四娘姐姐今日真美啊,這水綠羅我怎麽從來沒見過,瞧織法像是咱們江南製造局上貢的東西。”

  “筠姐姐眼力真好,可不就是江南趕在過年前敬上的嗎。淑妃娘娘統共就得了三匹,其中這匹水綠色的就給了四姐姐。”王悅娘道,神色間不無羨慕。畢竟王四娘和淑妃娘娘才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筠妹妹頭上這支紅寶石蝴蝶牡丹簪也挺別致的,瞧著像是宮裡匠作的手藝,但又似乎沒見過這樣子,這蝴蝶翅膀薄如蟬翼,如今匠作的手藝可很難達到了,唉,真是可惜。”王四娘道。

  蘇筠不自然地摸了摸頭上的蝴蝶簪:“這是當初先太后賞賜我家的,祖母給了我。”

  “怪不得我說我沒見過呢!宮裡頭已經不時興這樣的樣式了。”王悅娘快嘴地道。

  蘇筠的臉上頓時尷尬得不得了,耳朵都羞紅了。蘇家雖然也是世家,破船也有三斤釘,可畢竟已經不複當年的繁華了,她的首飾裡雖然也有許多南邊兒時興的款,但都嫌壓不住今日的陣腳,這才將這支壓箱底的寶貝翻了出來。

  王四娘狠狠地瞪了王悅娘一眼,不會說話能不能別開口?然而王四娘又不得不替王悅娘描補道:“先太后賞賜的東西,別家求也求不到呢,已經不是時興不時興之說了,能有這樣東西的人,非底蘊深厚的人家不能。”

  蘇筠作勢理了理耳發,遮掩了一下自己的失態,心道王家兩姐妹裡,也難怪大家獨尊王四娘了。

  王悅娘聞言也一下就回過神來,趕緊道:“筠姐姐,你可別怪我嘴快,剛才是我沒見識了。”話雖這樣說,但王悅娘的眼神裡已經藏不住那種輕視,以及對蘇筠的態度也變隨意了。

  像蘇筠頭上的這簪子,原本就該供起來放在家裡把玩,哪裡能真把幾十年前太后賞賜的東西拿出來戴呢?便是金子重新翻新了,那也不適合如今戴出來了。王悅娘原本以為蘇家還有幾分家世,如今看起來倒是強撐臉面了,外頭光鮮,裡頭早就腐壞了。

  王四娘如何能不懂王悅娘的心思,但是敵人的堡壘總是從內部瓦解才最大快人心,王四娘不介意拉攏蘇筠打擊沈芫。

  “瞧筠妹妹的臉色,身子應該是大好了吧?上回牡丹宴你也沒來,讓我好生憂心。”王四娘道。

  大家都知道彼此說的是場面話,王四娘不停地提這個茬兒,意思就是要追究出是誰在當中作梗,表現出一種隻追主犯,從犯不問的態度來。

  蘇筠也只能尷尬地道:“我身子好多了,多謝四娘姐姐關心。”其余的話她卻不肯再說。蘇筠住在沈家,沒道理胳膊肘往外拐。

  王四娘見蘇筠這態度,神情也微微冷了下來,眼睛往沈芫那邊兒望去,衝著沈蕁和蘇筠道:“芫姐姐好似在生我的氣,我真是不知道是哪裡做得不好,惹得芫姐姐惱了我。”

  蘇筠沒開口,沈蕁忍不住為沈芫解釋道:“芫姐姐沒生四娘姐姐你的氣,只是為著澄表妹的事情,一時覺得放不下臉面而已。四娘姐姐是知道芫姐姐的,她最是護短,澄姐姐又最能討她歡心。”

  王四娘其實早就料到是為了紀澄的事兒,但只是沒想到紀澄這般能討沈芫的歡心,她遠遠地瞧向紀澄,見她正笑意盈盈地同幾個姑娘說話,不由得撇撇嘴:“看來你這位澄表姐挺會來事兒的,商家女就是這樣,做什麽都以為是在做生意,習慣了點頭哈腰地逢迎人,一輩子也直不起腰來。”

  王悅娘也諷刺地輕笑了兩聲。

  沈蕁聞言輕輕皺了皺眉頭,她有些不喜歡王四娘這樣說紀澄。大家都是親戚,又在學堂裡相處了一些時日,沈蕁雖然也瞧不上紀澄的出身,但對她這個人沒什麽壞印象,且這回的百花宴也多虧她出力。

  蘇筠見狀也趕緊道:“澄妹妹不是那樣的人,我瞧她的品行做派都是極好的。”

  王悅娘哼笑一聲:“筠姐姐難道已經淪落到要跟一個商家女交好的地步了?”

  蘇筠聽了臉上一紅,氣得指尖都開始發抖了。

  王四娘嗔了王悅娘一眼:“悅娘你別這樣說,便是皇上也還有幾門窮親戚呢,再說這位澄姑娘也不算窮親戚,雖然是商家女出身,但紀家可是出了名的有錢。你不見蕁妹妹的三嬸每年都是報國寺捐香油錢的頭一份兒嗎?”

  “是了。”王悅娘笑了笑,“只是她家銀子再多咱們也不稀罕跟這種人來往,也不怕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跟她來往久了,難免自己也要沾惹一身銅臭味。”

  “你嫌銅臭,也許就有人喜歡呢。”王四娘拿眼去瞧蘇筠。本以為她是個靈醒的,哪知道卻絲毫不上道,為著沈芫也就算了,如今為了個紀澄居然也敢反駁自己,真是給臉不要臉。

  蘇筠知道王氏姐妹是指桑罵槐,萬萬料不到她們是這樣的德行,簡直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猖狂,她也犯不著跟這樣的人來往,此刻連禮貌都顧不得了,轉頭對沈蕁道:“蕁妹妹,我去芫姐姐那兒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等蘇筠一走,王四娘就拉住沈蕁的手道:“蕁妹妹,你是不是覺得我說的話有些不近人情?”

  沈蕁沒接話,那意思就是默認了。

  王四娘低歎一聲:“我知道你心裡怨我,只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那位澄姑娘明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自然要費力討你們的歡心,但是裝一日容易,裝一輩子卻難。你呀且看著吧,她那樣出身的人總有一日要露出本來面目的,我如今隻勸你聽我一句,離她遠一些,省得將來你覺得被她騙了反而傷心難過。”

  沈蕁雖然還是沒說話,但明顯已經被王四娘這番懇切的話給說動了,眉眼總算是松快了,陪著王氏姐妹一路往菊圃去看那五龍團。

  而若是此刻紀澄能聽到王四娘的話,大約也會為她鼓掌叫好的,其實裝一日已經叫紀澄覺得十分艱難了。

  今日來了好些勳貴世家的姑娘,加起來怕有二三十位,沈芫一片苦心,替紀澄全部引薦了一番,如此一來,紀澄不僅要在極短暫的時間內將她們的面孔和名字對應著記住,還得弄清楚她們的出身來歷。

  在這些姑娘的圈子裡,最講究的就是身份排位,絲毫錯不得,否則就會得罪人,小姑娘又難免心胸窄了點兒,你錯了一次,她對你的印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紀澄必須得弄清楚這些姑娘的爹是誰,是什麽爵位和官職,若是她們爹爹的官職相近,還得知道她們娘親的身份,是哪個世家大族出來的,甚至還得連她們的祖父、祖母來歷都門清兒。更別提她們之間錯綜複雜的親戚關系了,是堂親、表親還是姻親?抑或是門生故舊之女?
  紀澄覺得哪怕是古之智者如晏子、諸葛武侯再生,恐怕在這樣短的時間也不能一絲不差地全記下來。

  因而紀澄只能盡量少說話,多聽多看,從她們的言談裡猜測對方的喜好,然後在適當的時候插上一句話,一定要剛好切中要害,對她們的議論既不能盲從,又不能擅加駁斥,這個分寸的把握十分微妙。

  這些事情對於沈芫來說自然不在話下,畢竟她有十幾年工夫可以記這些錯綜複雜的關系和那些人五花八門的喜好。但紀澄統共到京也不過一個來月,一番應酬下來,紀澄隻覺得自己腦子都繞暈了,但好歹沒出什麽岔子。

  在紀澄的眼裡,這些人中不知誰將來就有可能成為她的大姑子、小姑子或者妯娌之類,她一個也不願意得罪,變相地逢迎著,還真叫王四娘說中了,裝得十分艱苦。

  沈芫見紀澄談吐得體,同人寒暄也能談笑自如,索性也不再拉著紀澄四處走,畢竟有些姑娘看在沈芫的面子上雖然同紀澄笑談幾句,但實則並不太願意搭理她。

  紀澄也沒有上趕著去討好,那樣反而淪於低賤,越發叫人瞧不起。

  但眼高於頂,瞧不上人的姑娘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對紀澄都是十分友好的,其中也有特別熱情的。

  此刻紀澄跟前的齊姑娘就正一臉豔羨地打量著她:“紀姑娘身上的衣裳是雪霧榖吧?”

  霧榖本就是極為輕薄之紗羅,而雪霧榖更是其中之翹楚,層層堆疊起來,仿佛清晨環繞山尖之輕雲薄霧,襯托得人仿佛巫山神女般飄飄欲隨雲而去。

  這樣輕薄的雪霧榖,因紗極細,不過頭髮絲十分之一細,織起來須得尋常女子一年工夫,而且中間還不能斷,一旦斷了那就是次品。

  其昂貴可想而知。

  不過這樣的東西卻並沒有列為上貢之物,下頭人也不是傻子。雪霧榖因其成匹極難,手指稍微粗糙一點兒,就容易鉤斷,若是列為上貢之物,那每年就必須入貢,可萬一今年成品不夠呢?那就是掉腦袋的事情。

  因而下頭人不惜花費重金打通關節,將雪霧榖剔除了上貢之列。雖然名聲沒那麽顯,其價格卻是連年攀升,寸榖寸金。

  紀澄極為喜歡雪霧榖,所以費了很多心血才弄來身上這一匹冰藍色的,就像白色的冰在藍天下那種薄藍,越發似弄月輕霧。

  紀澄點了點頭,她是故意挑選的這件衣服。婚姻是結兩姓之好,她已經亮出了自己的價值,就等著對方展現了。

  紀澄想得很通透,她不介意未來的婆家看重紀家的錢財,這本就是她的倚仗,她甚至不介意養活對方那一家子,只要他們能提供相應的交換物。

  而眼前這位齊華是雲陽伯府的姑娘。

  說起這雲陽伯也是太祖開國時敕封的爵位,爵襲五代。到這一代雲陽伯剛好是第五代,再下頭就是降等襲爵了。等雲陽伯去後,他們家不僅爵祿減少良多,連府邸的門臉兒都得改頭換面,再不能稱伯府了。

  但至少現在雲陽伯的身子還算硬朗,只是本人沒多大能耐,不過是靠著祖宗的蔭庇混日子,至於府裡早就是入不敷出,金玉其外了。

  紀家的當鋪裡就收過很多雲陽伯府的典當,而且都是死當。

  至於齊華,年紀比紀澄還長一些,但至今仍沒有說親,她本人生得秀麗端莊,沒什麽大毛病可挑,只可惜嫁妝太少了些,加之雲陽伯府又日趨沒落,所以才乏人問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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