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中壇選藝(3)
這世間有許多的機會,可人總是因為這樣的恐懼那樣的顧忌而與它擦肩而過。所以他們都不相信蘇青瓷,因為被這樣的人騙了實在太丟面子。
至於紀澄,她奉行的原則是被欺騙一千次也沒關系,只要抓住一次機會就能翻本了,所以她會在蘇青瓷身上投資,何況施舍這點銀子對她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傍晚時分,柳葉兒就到紀澄跟前兒來回話了。
“姑娘,那個蘇青瓷有些奇怪,他連字都寫不清楚,卻能念出絕佳的詞句。”柳葉兒將兩頁箋紙遞給紀澄。
紀澄接過來看了看:“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
除了這首詞外,另外還有一首絕佳之句,讀來都叫人心神悸動。
“可打聽清楚他的來歷了?”紀澄問。
“他那個人前言不搭後語,一看就是在騙人,口音也聽不出是哪裡來的,音調怪異得緊,雖然會寫字,可是和咱們的又不一樣,勉強能猜出是什麽字兒來,他說咱們這字叫繁體什麽的,他的叫簡寫,我也聽不懂。”柳葉兒道。
紀澄也聽不懂:“你讓莫管家好吃好喝地供著他,隻一條別讓他出門,至少在六月二十六之前不許他出門,此外找本字帖讓他練一練咱們的字。”
柳葉兒點了點頭。
而紀澄這廂卻帶著蘇青瓷寫的兩首詞去拜訪了連先生。連先生好詩文,如果這兩首詞她都沒聽過,那十有八九就是還沒有傳世的。另外紀澄又自己謄抄了好幾遍這兩首詞,讓柳葉兒和榆錢兒分別拿去問紀家鋪子的掌櫃。
這些個掌櫃的走南闖北,煙花柳巷也去過不少,當今詩詞許多最初都是從這些地方流傳出來的,許多名士資不抵債時,就喜歡以詩詞來付花樓之酒資,蘇青瓷就是跟這些人學的。
結果連先生和那些掌櫃的都說沒聽過這兩首詞。而連先生對這兩首詞簡直愛不釋手,直呼乃天上之絕句,十分想見一見這位蘇先生。
紀澄隻好撒了個謊應付過去。
“看來這兩首詞真是蘇先生寫的啦?”柳葉兒難以置信地問紀澄,而她自己的話裡已經不由自主地就尊稱蘇青瓷為先生了。
紀澄道:“不好說。”不過對紀澄來說誰寫的都無所謂,只要詞是好詞,又不為人知這就足夠了。
“你讓那位蘇先生再寫一首詞來,最好是激昂豪邁的。”紀澄道。
柳葉兒點了點頭,本以為是手到擒來的事兒,結果她卻是氣呼呼地回來的:“這蘇青瓷簡直豈有此理!一點不懂知恩圖報,竟然還敢肖想姑娘。”
原來柳葉兒讓蘇青瓷寫詞,他就是不寫,還說寫詞需要靈感,譬如如果能見著紀澄,指不定他的靈感就冒出來了。
“姑娘別去見他,他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有法子叫他再也不敢這樣說話的。”柳葉兒道。
紀澄擺了擺手:“你逼也逼不出,逼急了他就只會敷衍你。我今日去余先生那裡學畫,學完後會轉道去蘭花巷。”
蘇青瓷再次見到紀澄的時候,心裡頭那個蕩漾真是無以言表,他以前看什麽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類的形容詞隻覺得誇張,可如今見著紀澄後卻又覺得古人還不夠誇張。
“小生謝過姑娘當日的援手。原本姑娘有求,小生不該不應,只是這吟詩作詞確實不是關在屋子裡就能想出來的。”蘇青瓷彬彬有禮地道。
可是蘇青瓷的這一套行禮在紀澄看來卻是諸多別扭,無論是抬手的高度,還是袖口與手腕的距離都很成問題,可見他並非出自世家,甚至都不像進過學堂的人,不過這人的腦子倒是不壞。
“先生誤會了,我並無限制先生自由的意思。先生所作的詞句實在驚才絕豔,若是唱出來足可繞梁三日。如今恰逢中壇選藝,我想請先生多等待幾日,先生這樣的才華不該被埋沒。”紀澄道。
蘇青瓷心裡嘖嘖,瞧瞧,這就是千金閨秀和丫頭的區別。
“哦,原來如此,倒是蘇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還請姑娘見諒。”蘇青瓷道。
“都是我的丫頭沒有說清楚,怎麽能怪先生呢?只是還請先生諒解,這中壇選藝我們是求新求奇,所以不得不挽留先生幾日。”紀澄道。
“我懂,我懂。”蘇青瓷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人家這是怕他出了門大嘴巴地把詞說出去,可就壞了事兒了,“姑娘對蘇某有搭救之恩,又有賞識之恩,蘇某不是知恩不報的人,但凡是蘇某寫給姑娘的詩詞,絕不會再寫給他人。”
紀澄現在有些喜歡蘇青瓷了,人聰明一點兒就是好交流:“那就多謝先生了。”
這廂紀澄拿到蘇青瓷新寫的詞時,離六月二十六的日子已經非常近了,她拿著蘇青瓷作的詞去找沈萃時,心裡想著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機緣,還是沈萃的機緣,居然恰好在此時遇到了蘇青瓷。
所以啊,有時候人真的需要運氣。
沈萃看著紀澄手裡的花箋,讀了一遍《破陣子》:“這是哪裡來的啊?”
“新近遇到的一位先生,人窮困潦倒得緊,但我看他的詞作得十分好,想必不過是龍困淺灘而已。”紀澄道。
沈萃又拿著那首詞吟了一遍:“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沈萃自然也知道是好詞的,只是她們很少唱這種詞,總讓人聯想起血腥而荒冷的邊關,於她們這些閨閣女兒而言,實在太過遙遠:“怎麽就作了這麽一首詞呢?”她有些抱怨,若是再柔媚些就好了。
紀澄道:“你想贏筠姐姐就得出其不意。現在大家都喜歡吟唱那些軟媚之詞,你唱這一出,又是馬球賽,定然能贏得七寶盟的關注的,他們聽見這一首,就會想知道你在中壇獻藝那天會不會有更好的詞出現。”
沈萃眯了眯眼睛,狐疑地看著紀澄:“你怎麽知道我是選的唱歌?”
紀澄早就料到沈萃肯定要問的,於是尷尬地笑了笑:“我偷偷跟著你聽見的。”
沈萃拍案而起,指著紀澄道:“我就知道你會偷看的。”
紀澄摸摸鼻子道:“我也好奇嘛。”
沈萃冷冷地哼了幾聲,想要拒絕紀澄的好意吧,可又舍不得這首好詞,於是別別扭扭地道:“你覺得我用了這首詞真的會贏嗎?”
這個紀澄哪裡敢保證,隻道:“至少贏面大一點兒。”
沈萃試著哼了哼這首名為《破陣子》的詞,可總覺得很別扭,雖然詞看著十分新穎,卻和大秦的曲牌對不上:“這首詞怎麽配不上曲啊?”
紀澄並沒有留意到這一點,等沈萃提醒時她自己在心裡哼了幾句,才發現確實有些別扭,不過這也難不倒紀澄:“我們去找寒碧姑姑,讓她試一試。”
紀澄想著配不出曲更好,也不知道蘇青瓷是來自哪裡的,古裡古怪的,寫的字和他們大秦似像非像,連作的詞也是似像非像。
沈萃屋子裡的事兒鮮有瞞得過紀蘭的,所以紀澄幫她的事情,紀蘭自然很快就聽說了,便背著沈萃將紀澄叫了過去。
“為了阿萃的事兒,這次真是辛苦你了,阿澄。”紀蘭道。
“姑母說哪兒的話啊?咱們是一家人,幫五妹妹是我應該的事情。”紀澄道。
說者也許無心,聽者卻是有意,紀蘭一聽紀澄這話,就覺得她是有點諷刺自己的意思。的確紀澄到京已經三個來月了,她這個做姑母的在親事上一直沒幫過她,可是這又怪得了誰,給她指了陽關道,她偏偏不走。
紀蘭笑了笑:“說得好,咱們是一家人,正應該互相幫助。阿萃這孩子不太懂事,以後還得全靠你照看她呢。”
“我會的,姑母。”好聽的話,紀澄當然也會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