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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彩》第31章 花箋緣分(1)
  第31章 花箋緣分(1)
  紀澄跟著眾人回到靜園時,先去了老太太跟前兒報平安。如此興師動眾地派人找她,紀澄是滿臉的歉意。

  老太太如何瞧不出小姑娘的歉意,隻做沒看到似的拉了紀澄到懷中安慰道:“嚇壞了吧?平平安安回來就好,平安就好,他們是在哪兒找到你的啊?”

  沈徑上前一步道:“我們去的時候,澄妹妹就等在那山坡上。”

  老太太“嗐”了一聲:“你這丫頭怎麽就這時候犯了死心眼?你哥哥和徑哥兒這年紀,最是好玩又沒個定性的,尤其是遇上馬球的事兒,他們更是腦門子發熱,什麽都能拋下不管。”

  “老祖宗……”沈徑有些不好意思地哀求道。

  老太太可不理會沈徑的求饒:“都怪你四哥哥不好,非拉了你哥哥走。不過你也別怪他們,老國公在他們這個年紀的時候,為了馬球連命都能不要,他們男的就愛這些熱鬧。別看你大哥哥和二哥哥如今不玩了,當初也是瘋得緊的,為了玩球家都不歸的。”

  “老祖宗,你說阿徑,怎麽又扯到我和大哥身上了?這些年我們改得還不夠好啊?”沈徹笑著接話道。

  老太太聞言立即瞪了沈徹一眼:“你還說。也不想想你當初的糗事,你那年得了魁,走到半路有多少姑娘來撞你的馬的,半夜三更的居然還有姑娘想摸到你院子裡去,你自己說說是不是?”

  沈徹很無奈地笑著一攤手。

  周圍如紀澄、蘇筠、盧媛等沒聽說過這些事情的姑娘聽了老太太的話,嘴巴都驚訝地張開了。

  “還有姑娘摸到府中來?”盧媛忍不住重複了一遍,她在邊疆見過做派豪放的姑娘,可沒想到京師居然也有。

  “可不是。”沈蕁在一旁悄聲接話道,“還被巡邏的家丁逮著了,她就大聲喊著‘二郎’‘二郎’,鬧得全府都知道了,第二天整個京師都聽聞了。”

  盧媛和蘇筠聽了都笑出了聲兒。

  老太太又看向不好意思的紀淵道:“淵哥兒又生得一表人才,不比你二哥哥差。球若是打得太好,只怕大街上就被人家姑娘拉回家去了。”

  紀淵的確生得唇紅齒白十分貌美,不過他的容貌多繼承自雲娘,是陰柔之俊,與沈徹的清雋俊逸又不同。

  紀淵被老太太這一番話說得面紅耳赤,囁嚅著不知該如何作答。但他當初之所以答應進初陽社,何嘗沒有學一學沈徹之心?
  男人嘛,誰不想風流倜儻?尤其是文人。沈徹的風流韻事可不僅僅是半夜被姑娘爬進家,他在那青樓粉黛中的那待遇才是最讓人豔羨的。

  天下承平,文人墨客獨領風騷,而靡靡柔豔之詞又格外被人喜愛。青樓的姐兒也要靠這些詞曲抬身價,所以經常能聽見她們拿賣身錢供養書生最後被負情的故事,但她們依然樂此不疲。

  於是數代下來,那些姑娘也被養出了一身臭脾氣,若是文采不好,便是你家中有金山、銀山她們也只是敷衍你,並不拿正眼瞧你,背後還要跟其他客人奚落你。若是你有一手好文采,她便是倒貼三餐也是甘願,還處處幫你宣揚名氣。

  由此沒點兒墨水的人想攀折花魁那簡直是癡人說夢,而唯一的捷徑就是馬球。那些眼高於頂的女史,除了鍾愛文人之外,就隻喜歡馬球高手。每回有馬球社的比賽,她們絕對是最壯觀的喝彩隊伍。

  有那格外喜歡馬球的花魁娘子,鍾愛了某個馬球社,甚至就開始拒絕其他馬球社的生意,便是出高價請她出場表演,她也絕不點頭。

  沈徹贏得馬球賽魁首那一年,他所在的馬球社可真是風光無比,走到哪家青樓都是頭等客人,花魁娘子便是有了應酬也會推拒掉轉而接待他們。至於沈徹,那更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住在青樓都不用花半錢銀子的待遇。還有那為了搶著做他生意的女史,彼此打得頭破血流的,就為了能給他唱一曲跳一曲。

  試問,哪個男兒不想有此待遇?
  玩笑歸玩笑,老太太和後輩也不能什麽玩笑都開,她今日之所以提這些笑話,不過是又想起了沈徹的親事。

  要說沈徹,那真是惹姑娘們喜歡,但在真正談婚論嫁時卻又不一樣了。這樣的風流公子,愛惜女兒的人家都不願真把女兒嫁給他,而不愛惜女兒的人家,老太太和公主又看不上。

  如此可不就是犯了難?於是蹉跎至今。

  沈徹如何不知道老太太這是借著打趣紀淵來埋怨自己呢,他只能假作不知地笑過去。

  為著出去騎馬惹出的這一檔子事,紀澄面壁反省了足足兩個時辰。然後痛定思痛地發現,自己實在太高估自己了。她就像一匹野馬,被拘束在繁華的馬廄裡時也能乖順聽話,可是一旦放到草原上,她就無法抑製自己的天性了。

  紀澄為了懲罰自己,日日就躲在屋子裡練字和習畫,便是沈芫等人來邀約她出去遊玩兒,她也只是搖頭。不過外頭日頭太毒,姑娘們又愛美,不願曬黑了,所以出門的時候也不多。

  這日沈芫、沈蕁來紀澄屋裡玩耍,紀澄正在書桌前畫花箋。

  花箋可是雅物,彼此書信來往之時都得用到。而姑娘們遇到什麽都喜歡較勁兒,填詞的時候、譜曲的時候、下帖子的時候那花箋的精麗雅致都是要一較高下的。

  如今雖然也有那印出來的花箋,但是數量一多就不珍貴了。最金貴的還是那手繪的花箋,數量稀少,又別有趣味。

  紀澄知道自己於畫藝上練習不夠,所以被余夫人指出功底還欠火候。可是日複一日地畫同樣的東西,太過枯燥無聊,畫出來又是廢紙,很不符合紀家的商人習氣。

  於是紀澄就轉而改畫花箋,同樣是習畫,但是畫成之後還能用來書寫信劄,就成了有用之物。

  沈蕁走進來時,眼尖兒地就掃到了紀澄隨手擱在一旁的新繪出的花箋。

  “呀,這花箋繪得可真別致。”沈蕁愛不釋手地把玩著。

  沈芫拿過來一看,只見紀澄將小篆“相思”二字的變體用來畫作了花箋的邊框,而邊框上還寫了一圈“子醜寅卯……”等十二個時辰。

  “真有意思。”沈蕁道,“澄姐姐,這花箋可有名字?”

  紀澄笑道:“我隨手畫著玩兒的,沒想過名字。”

  沈芫低頭看著那花箋,嘴裡低聲念叨,手指還來回比畫,最後眼睛一亮,綻開笑顏道:“不如就叫作‘一日相思十二時’?”

  沈蕁立即喝彩道:“好名字。這花箋配了這名字可真絕了,三姐姐你這名兒起得真好。”

  正是相思的年紀,正經姑娘家嘴裡哪裡能說這些話,但是用花箋含蓄地表達情意,既顯得雅致,又能暗示己意,這張“相思”花箋可就真是很不錯的表意之物。

  沈芫覷了沈蕁一眼笑道:“你澄姐姐肯定早就想好名字才畫的這花箋。”她可不敢獨專。

  沈蕁喜歡得不得了,拉著紀澄的袖口道:“好姐姐,你再多畫幾張吧,我全要了。”

  沈蕁有求,紀澄哪有不允的?她一連繪製了十二張,每張幾乎都一模一樣,簡直像印出來的一般。沈芫在旁邊看了直歎服:“這速度、這功底,阿澄你可真是絕了。

  “是哩,是哩,你有這一手絕活兒,養家糊口都夠了。”沈蕁笑道。

  “阿蕁,說什麽呢?阿澄哪裡用得著養家糊口。”沈芫訓斥沈蕁道,她怕紀澄自傷身世,自尊心受損。

  沈蕁話說出口之後立時也就後悔了。

  其實紀澄從沒以出身商戶而自傷,反而在她心裡一直是覺得太祖如此瞧不起商人才是不對的。她如今一心想嫁入世家也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以及保護紀家的財富而已。

  所以紀澄聞言臉上是很坦然的:“芫姐姐,你快別說蕁妹妹了。我倒是覺得她說得沒錯,不管如何我是不愁餓死的。”

  沈蕁趕緊道:“可不是嗎?別看有些人家得意的時候猖狂,等敗落的時候那些人連個營生都不會,只能活活餓死。”世家大族被抄家罰沒之後沒了銀錢來源,那些太太小姐還不是得靠自己的雙手做活兒養活自己,那時候可真就要痛恨自己沒有一技之長咯。

  沈芫無奈地看著沈蕁,這丫頭真是什麽都不忌諱。

  沈蕁不僅從紀澄這裡拿走了十二張“一日相思十二時”,還從紀澄畫過的花箋裡挑了許多張。

  “她就喜歡收藏各種花箋。”沈芫無奈地笑道。

  “那真是巧了,我也是喜歡收藏各種花箋,自己也喜歡畫一畫。”紀澄笑道。天知道紀澄可從沒弄過這些姑娘家喜歡的小玩意兒,但是不妨礙她想和沈蕁拉攏感情的決心。

  沈蕁一聽紀澄也愛好這個,就拉著她的手跟她數起製箋名家來,說實話紀澄是一頭霧水的,但好在沈蕁的性子很天真,一張嘴說個不停,倒也省了她費神去插話。

  紀澄是個好聽眾,而且很能迎合沈蕁的心思,這一談就是大半個下午。

  等沈蕁離開後,紀澄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打聽清楚各路製箋名家的路數,此外又讓柳葉兒傳話出去,讓紀家在京師的人悄悄去替她收集一些名家花箋來,既然說自己也收藏,總得有點貨吧?

  不過收藏花箋是極雅致的事情,但花箋又不如古物一般有價值,紀家的人都是生意上的朋友,若論金銀珠寶之流一定能給紀澄找來,但是花箋,就有些難為人了。

  而蘇筠在聽沈蕁說紀澄也喜歡收藏花箋時,也來了興趣,說她在南邊時也愛花箋,還拿了她自己收藏的花箋集子出來,裡面不乏南方名家製的。

  紀澄心裡不得不佩服這些世家閨秀,什麽雅致就玩什麽,樣樣都有涉獵,而她自己雖然這三年來努力追趕、提升,學畫、練字,習詩、作詞,但她骨子裡就不是什麽千金小姐,也沒有從小耳濡目染的環境。

  一時間紀澄還真是為花箋犯了難,換別的人就該恨自己多嘴了,但是紀澄不,她知道一切的抱怨都沒有意義,要緊的還是去解決難題。

  紀澄想了想,覺得這事兒恐怕只能拜托給余夫人了。余夫人愛畫,也可能收藏有花箋。恰巧余夫人此刻也隨林大人來了樂遊原,真乃紀澄之幸。

  “你怎麽想著要收藏花箋了?”余夫人看著紀澄道,她是擔心紀澄貪多嚼不爛,再則,在余貞圓看來,花箋不過小小玩物,邊角余料的嬉戲,同真正的作畫還是不能比的。

  紀澄便將自己不想廢掉紙張的心思說了出來。

  余夫人笑道:“你難道還少了錢花?”

  說起銀子真是人人都愛的,可是人人又力求表現得不貪財。三和居士的畫價值千金,但是余夫人為著面子也絕不會將畫作拿出去賣,那樣會好似她是為了錢才畫的,就落了下乘。她的畫作通常隻贈友人。

  而林大人致仕之後,雖然薄有田產,但也不過一富家田舍翁而已。余夫人交遊廣闊,又喜歡遊歷山水,衣食住行無一不精麗,這些都是要銀子的。

  紀澄能列入余夫人的門牆,各位看官其實隻覺得她是走了狗屎運,實則她也是交了不菲的束脩的。如此既解決了余夫人手緊的問題,又不會顯得余夫人貪財。

  也因此余夫人才調笑紀澄,她那麽大一筆的束脩都能給出,又何愁幾張畫紙。

  紀澄不好意思地笑道:“能省則省嘛。再說,習畫的時候製成花箋擱著,也能一路看著自己的進步。而且我覺得方寸之地也有大作為,很想看看那些名家名箋的格局。”

  余貞圓點點頭道:“我的確收藏了一些花箋,也有書信來往時友人的習作。借給你看看倒無妨,不過你切記不要拘泥在這方寸之地才好。”

  紀澄忙不迭地點頭。

  余夫人那兒空白的花箋自然可以借給紀澄賞析,但那些書信她隻揀了十分特別雅致又沒什麽有關緊要的信給紀澄看,但這些紀澄就不能帶走慢慢賞析了。

  紀澄對這些信劄看得十分仔細,比如裡面一張“藤蘿蜜蜂”箋的布局和色彩她就極喜歡:“先生,這張箋紙筆法渾厚又不失巧麗,而且別出心裁當是大家之作吧?”

  因為信紙有幾頁,余夫人掐頭去尾地給紀澄看的,所以她看不出這信和信箋是出自何人。

  “眼力不錯,這是白石老人自寫自書的花箋。”余夫人道。

  白石老人也是不得了的繪畫名家,只是如今人已經去世,其作也成絕響了。紀澄沒想到白石老人生前和余夫人居然會有書信往來。

  “先生,我可不可以臨摹這張花箋?”紀澄問道。

  余夫人自然是不藏私的。紀澄用了兩日才臨摹完這張小小的箋紙,余貞圓看到後不禁道:“你這臨摹得真可以以假亂真了。”

  紀澄笑道:“我就是臨摹著玩兒的,先生的信紙阿澄自然不能要,隻好臨摹一下,以後自己也可以揣摩。”

  余貞圓點了點頭:“臨摹的確可以練習畫技,但也容易讓人懈怠,處處都模仿,以後就會失去自己的風格,而落得下乘的。”

  “弟子一定謹記。”紀澄頷首道。

  余貞圓也不再多說,她和紀澄其實都心知肚明,紀澄是有那麽點兒畫畫的天賦,但是她的心並沒有全情投入,所以指望她有什麽大造化,那是不可能了。

  紀澄是只求將來能不給余貞圓丟臉就行了。

  紀澄走的時候,余夫人將她收藏的不少花箋都送給了紀澄,這些小玩意她早就不在意了,既然紀澄需要,她也就做了個順水人情。

  沈蕁和蘇筠看了紀澄的“收藏”後,可再不敢小覷她,別看她一介商人之女,可內在涵養絲毫不輸給她們,由此沈蕁同紀澄相處就再沒有了以前那種有意無意間流露的高高在上的感覺了。

  而蘇筠看紀澄就別添了些心思,畢竟她二人到沈家,都是抱著同樣的心思。

  話說後來幾日沈蕁又央著紀澄畫了好些花箋,其中就有那張“藤羅蜜蜂箋”,所謂英雄所見略同,沈蕁也看出了那花箋的不同凡響。

  紀澄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己是臨摹的白石老人的花箋,沈蕁沒見過原作,也無從評判紀澄工筆的好壞,但光是看臨摹之作,已經足夠大雅了。

  沈蕁新得了這些心頭之好,每天都要翻出來看看,花箋本是做書寫之用,但她可是一丁點兒都舍不得拿出來寫信的。

  這日沈蕁臨睡前想起來要看看她的花箋集子,囑了丫頭紫嫣去拿,待紫嫣取來後,她略略一翻,就大叫起來:“哎呀,我的一日相思十二時怎麽少了四張?”

  紫嫣和紫然都愣了愣,幸好紫然反應得快:“今日二公子來過,在姑娘的書房裡待了一會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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