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飽眼福(3)
卻說沈徹並未從窗戶跳出去,本是想試探一下紀澄,哪知道紀澄的衣裳脫得那般順溜,一邊閂門一邊就在脫袍子、踢鞋子,他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紀澄就已經將衣裳脫了下去。
再後來,沈徹的確也有時間提醒紀澄,只是他不過晃了晃神,紀澄就已經脫得只剩束胸布了,此時再提醒也為時已晚了,若是被紀澄發現,沈徹這是不想負責任也得負責任了。
所以為了彼此都不尷尬,沈徹本是想悄無聲息地離開,哪知道紀澄手裡握著把鏡,剛好就從鏡子裡看到了他。
沈徹自認倒霉,他說的負責任的話倒不是敷衍紀澄。
只是沈徹萬萬沒料到這位澄表妹比男子還灑脫,竟然擺出一副任他看的無所謂態度,到底還是晉地民風彪悍,他對那邊女子的奔放也略有所聞。
不過沈徹向來覺得,女子的嬌羞與矜持才是姑娘家最美的一面,那王麗娘一主動,沈徹就頓時如吃雞肋,而紀澄這般灑脫,也頓時熄滅了沈徹逗弄她的興趣。
紀澄見沈徹轉過身去,心裡松氣之余,又湧上了一股她自己都覺得納罕的鬱悶。她之所以沒有驚聲尖叫或者倉皇失措,其實也是因為她在沈徹眼裡並沒有看到那種色迷心竅之欲,他似乎不過是將她當作一朵花或者一幅畫在看待。
紀澄小小年紀也有那爭強好勝之心,自己都如此模樣了,沈徹居然還那般鎮定,不是他道行太深,就是自己毫無媚色可言。如此紀澄那嫁人的信心少不得又被打擊了一點,心想虧得自己沒有進宮,否則以她這點兒道行恐怕也未必能邀得盛寵,畢竟建平帝這幾十年經歷的女人可不在少數。
既然紀澄不用他負責,沈徹提腳就要走,卻被紀澄接下來的動作給留住了。
只見紀澄抬起手肘三兩下就綰了個乾乾淨淨的發髻,拿起眉黛兩筆就畫好了眉毛,也顧不上抹粉了,打開隨身帶的口脂盒子,一點兒不講究地直接就用手指把玫瑰香的口脂往唇上抹開。
沈徹也曾經等過另一人描眉畫黛,僅是那兩彎橫山眉就用了半個時辰,完美中更求完美,連一根眉毛的位置不對都要細細拔了。一場精致的梳妝等了他一個時辰,再沒有人比她更苛求美。至於其他女人,或許沒那麽誇張,但小半個時辰總是需要的。
而眼前這個女人,梳妝的姿態堪稱粗陋,三五下工夫就算弄齊全了。
沈徹隻覺得納罕,又開始逗著紀澄說話,看她手下的動作會不會慢一點兒:“我原本還在納悶,天澤的騎術我是見過的,短時間不可能進步這麽神速,沒想到卻是澄妹妹李代桃僵。”
紀澄心想你納悶個屁呢,簡直就是老狐狸成精了,跟她這兒裝模作樣呢:“徹表哥早就看出我不是我大哥了吧?”
沈徹摸摸鼻子,看著紀澄的手絲毫不亂地往頭上簪首飾,甚至連鏡子都不用看,僅憑感覺直接往發髻上插,竟然也不難看,不僅不難看,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寫意美來。
沈徹沒有回答紀澄的問題,他自然是早看出她是女扮男裝了。以沈徹同女人相處的豐富經歷來看,紀澄妝扮的紀淵真是哪兒都帶著一股女氣,更何況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即使隔著幾層衣裳依然透體而出。
紀澄見沈徹不說話,就知道他是默認了。這件事牽扯到紀淵,紀澄不想讓沈徹覺得紀淵是為了博得名聲而讓她這個妹妹上場,反正她在他眼裡也沒什麽名聲可言了,所以紀澄轉過頭向沈徹解釋道:“前段時日大哥練球扭傷了腳,我見打馬球好玩,央求了他讓我來玩一玩,他拗不過我才同意的。”
也不知道沈徹聽沒聽進紀澄的解釋,他只是眯了眯眼睛頭往後一仰道:“你怎麽畫成這副鬼樣子?”沈徹端詳了片刻紀澄那張收拾齊整的臉。眉是大刀眉,粗得英氣,口脂隻塗了嘴唇的中心一點,就隻櫻桃大小,看起來十分怪異。
紀澄直想對沈徹翻白眼,她可不想被人認成個舞姬,扮作張娥兒也是情非得已,她雖然不會易容,但是女人這描眉畫黛就是一種易容術,不說畫成另一個,稍稍改變一點兒容貌總是可以的。
沈徹話剛說完,立即猜到了紀澄的意圖,因又笑著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紀澄立即瞪向沈徹,“佳人”二字實屬調戲之詞,做賊卻又是指她偷偷摸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紀澄知道沈徹是話中有話,而她也不想再和這人說下去,免得多說多錯,所以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就往外面走。
走到門口紀澄打開門探出半個頭,見外面沒有人,這才放心推門出去,匆匆就往外跑,只聽得身後沈徹道:“我看你這會兒健步如飛也不像受傷的樣子,下半場你繼續上場吧。”
紀澄心裡大恨,忍無可忍地回頭對著沈徹做了個“你渾蛋”的口型,扭頭又繼續往前跑,因為她已經聽見上半場結束的鼓聲了。沈萃是第一個要上場獻藝的,這會兒肯定在到處找她。
果不其然,沈萃看見紀澄時,一臉憤怒道:“你跑哪兒去了啊,到處找不到人,這都要上場了。”
紀澄跑得喘不過氣兒來,只能朝沈萃擺擺手讓她不要吵,趕緊獻藝才是真的,為了這場中壇獻藝她們可是花費了無數心血的。
球場上空天突然一黑,觀賽的人不明所以頓時喧嘩了起來,不過很快黑暗裡就有燭光亮起,出現一簇微弱的光,漸漸多起來,直到中壇的位置被亮起的燭火全部包圍起來,眾人便看到了中壇上被舞著扇子擺出的花朵形狀的舞娘包圍起來的最耀眼的花蕊——沈萃。
人群裡開始嘀咕,這沈家三房也太富貴了吧?馬球場多大呀,人家恁是扯了塊遮天大幕將整個馬球場掩蓋了起來,白晝頓時變成了黑夜。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沈萃的歌聲在寂寂的夜空裡顯得空靈而唯美,滿場似乎都繚繞著她百靈鳥一般的歌聲。這也得多虧紀澄給她出的點子。
中壇這台子下面,新埋了八口水缸,就為了起到回響的效果,將沈萃的歌聲烘托得更加美妙。夜色裡人的注意力輕易就被唯一的光源吸引了,所有人都盯著沈萃在看,盯著沈萃在聽。
那詞作得太美了:“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好一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僅這一句,就讓人回味無窮,嚼碎了掰爛了,一筆一畫地細細品味。
至於紀澄她們跳的扇子舞則全成了沈萃的陪襯,一會兒舞出一架鵲橋來,將沈萃烘托成神女,一會兒又變作一朵牡丹來,漸漸綻開露出裡面的沈萃來,一會兒又化作波浪圍繞著沈萃。
這一場獻藝,大概稱得上中壇獻藝史上最華麗的一出戲了。落幕時,大幕揭開,所有人都眨了好半會兒眼睛才重新適應白日的光線。
可以想象,等決賽一結束,這首詞就會傳遍大街小巷,而沈家五姑娘的美名也會隨之傳之四海。
紀澄可沒有什麽心思陪著沈萃激動,她還得趕緊回去換回衣裳,等著重新上馬比賽。
上半場結束時,初陽社落後了桃花社三籌,若是不扳回來的話,就無緣狀元隊伍了。楚鎮看著紀澄重新上場,心裡不由得松了口氣。紀澄下場之前他們本隻落後一籌的,紀澄一走,楚鎮和沈徑失去了強力助攻,一下就落後了三籌。
楚鎮朝重新上場的紀澄揮了揮球杖,然後勒馬往前衝去,這是讓她跟上的意思。他二人雖然才配合打了三場球,但彼此的默契似乎已經建立起來,楚鎮覺得自己的每一個想法,紀澄都能看懂,傳球也傳得恰到好處。如果沒有紀澄,楚鎮覺得他們社恐怕是絕沒有希望進入決賽的。那次打藍屏社都打得異常艱辛,還是紀澄上場才險險以一分之差贏了對方。
紀澄上場自然是盡心盡力地做著助攻,她本就不想出風頭,不然將來紀淵太容易露出馬腳,所以她絕不會像其他隊員那般,心裡總存著要一鳴驚人的念頭。馬球賽上單人的球技固然重要,可成功的關鍵還是得靠配合。
楚鎮和沈徑有紀澄這麽個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助攻用起來自然得心應手,何況“紀淵”到底是東山學院的佼佼者,腦子比起某些只會用蠻力的紈絝子弟要敏銳得多,對場上的情形判斷很準確。
下半場開賽一刻鍾左右,初陽社就將落後的籌數追到了只差一籌。
而桃花社能進入決賽絕非浪得虛名,他們社長也看出了紀澄的重要性,咬著牙將防守沈徑的一個社員調去防守紀澄,並且還暗示了一下哪怕違規也不怕,只要能死死防住紀澄。
如此一來紀澄身邊就有兩個桃花社的人盯著了,而且對方敢衝敢搶,簡直是不要命似的。紀澄可惜命得緊,哪怕是受傷也最好避免,女孩子的筋骨可經不得摔,萬一破了相就更不妙了。
要說紀澄的球技比楚鎮和沈徑精湛那可未必,但女兒家自有女兒家的長處,她從小就身子靈活又柔韌,別人做不到的事情她輕松就能做到,抬腿、劈叉、翻跟鬥對她而言都是小菜一碟,更有甚者她小時淘氣,雲娘拿繩子捆住她不許她跑出去野,她都能七扭八扭地很快就從繩索裡滑溜出去。
有這樣的天賦,再配合小灰灰這匹千裡馬,紀澄仿佛那遊魚似的滑不溜丟,桃花社的人就是想給紀澄使絆子都沒法兒碰到她,除非他們狠下心來公然違規。
很快初陽社和桃花社的差距就追平了,離比賽結束也不過只有一盞茶工夫了。眼看著紀澄又得了球,胡瑞也顧不得許多了,被罰下去就罰下去,禁賽也沒關系,只要能保證桃花社拿到首名就行。
紀澄也是警醒,越是關鍵時刻越是不能放松,她背上雖然沒長眼睛,但是耳邊刮來的風她直覺就不對,所以盡管杖上勾著球蓄勢待發,她也還是將身體往前一傾,球當然沒有傳出去,而背後揮來的那一杖眼見要落空。胡瑞臨時變向,將球杖順勢劈向紀澄手裡的球杖,不僅球保不住,紀澄恐怕連手臂都要保不住了。
紀澄本就沒有做好這種防備,此刻身子斜傾向前,慣性使然她沒辦法臨時變向,對於後面這使陰招的人紀澄自然憤恨,越是這樣她越不服輸,偏偏就不能把球給他。所以紀澄又用了她那招“鷂子打滾”,身體順著馬肚子一滑,堪堪在胡瑞的球杖掃過去的時候,鑽到了馬肚子之下,此時她手裡還握著球杖,全靠單手拉著馬韁,她的速度必須要快,否則球就要落地。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紀澄像泥鰍一樣滑到了馬肚子的另一側,然後翻身重新坐在馬背上,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之間,而球杖上的馬球就像黏在了紀澄的杖上一般,如此高難度的動作之後,紀澄竟然還穩穩地控住了球,然後將球傳給了一丈之外的楚鎮。
胡瑞當時就蒙了,這也能躲掉?!雖然他已經做好了被人唾罵的準備,可前提得是他得手了,偏此刻他並沒能阻止“紀淵”。
看賽的人自然也都看清楚了胡瑞的動作,頓時全場嘩然。坐在看台上看著“紀淵”那招“鷂子打滾”的沈禦眯了眯眼睛,紀淵也能像他妹妹一樣做出他都做不出的“鷂子打滾”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