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身中媚毒(1)
次日沈蕁滿府去找沈徹都沒找見人,少不得又向紀澄她們抱怨:“出了這樣的事,他一點兒不知道收斂,居然還成日裡在外頭鬼混。”
蘇筠道:“若是能娶個嫂嫂管一管就好了。”
沈蕁看向蘇筠,隻幽幽地歎了口氣,連她自己都覺得娶個人管管沈徹怕是奢望,就連老祖宗都管不了他呢。
掃興歸掃興,但到了黃昏時分,大家的興致又提了起來,因為今夜曾家那位大公子約了沈芫賞燈。
或者也不能叫約了沈芫,曾修文今日到沈府是來邀約沈徑和紀淵的,沈徹是不見蹤跡,而沈禦肩負花燈節的護城之命並不能同他們出去賞燈飲酒。
而曾修文見到沈芫時那副羞答答的表情就讓大家都猜到了,他那是想借機和未婚妻親近呢。說起來也實在不容易,曾修文雖然到京許久了,能和沈芫見面的機會卻寥寥可數,好容易到了花燈節,自然要趁著節日之便好生親近熟悉一下。
紀澄正準備出門的時候,那頭常衡院的雲珠卻將弘哥兒送了過來。弘哥兒一見紀澄就跑了過去:“澄姐姐,是爹爹同意我來找你玩兒的。”
紀澄想起上次沈禦和弘哥兒來給自己探病時說的話,看來沈禦是言出必行的:“那好啊,我們一起去賞燈。”
紀澄牽了弘哥兒的手,根本不敢放開。這花燈節熱鬧非凡,最是那些人拐子猖獗的時候,她生怕自己閃了神把弘哥兒走丟了,那她這輩子可就完了。
因此紀澄少不得要吩咐南桂:“今晚你隻管看著弘哥兒就是,千萬別出什麽岔子。”
南桂點頭應是。
今日紀澄她們去的是城隍廟附近賞燈,那附近魚龍混雜,比禦街更為熱鬧非凡,摩肩接踵、揮汗成雨,大冬天的恁是將紀澄的鼻尖都逼出汗來了。
弘哥兒很少出來放風,前日跟著盧媛出門,盧媛生怕他吃多了噎著,跑快了摔著,一路都在嘮叨,管得弘哥兒氣急敗壞都跳腳了,簡直比跟他爹出門還受罪。
今晚可是不同了,紀澄完全沒管束他。
紀澄覺得別看弘哥兒瞧著精瘦,那力氣真是不小,據他說是他爹沈禦每日逼著他打拳的緣故,當然弘哥兒天生體質好也是其一。拿沈徹的話說,那叫作根骨上佳,是天生的習武之才。他人又鬼精靈一般,等閑的人拐子絕無可能無聲無息就拐走他。
所以紀澄也沒拘著弘哥兒,她自己也是這樣大的孩子過來的,現在還記得當初自己的模樣,野馬一般,隻圖暢快。
弘哥兒吃了棗泥合子,又鬧著要吃雲片糕。一旁的雲珠嚇唬他道:“這外頭的東西都不乾淨,你若要吃,改明兒我去德運樓給你買好不好,他家的雲片糕最出名。”
弘哥兒不依。
紀澄笑道:“你要吃就吃吧,不過若是吃壞了肚子,明天是正月十五的正日子,你可就出不來了。”
這話直接捏住了弘哥兒的七寸,他乖乖地就放下了那看起來十分乾淨的小攤上的雲片糕。
這廂紀澄帶著弘哥兒在城隍廟轉悠,沈芫和曾修文則並肩走在眾人身後,紀澄也是趁著弘哥兒買小玩意的時候才能側頭打量一下,說不得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紀澄彎下腰替弘哥兒輕輕擦了擦嘴角,弘哥兒道了聲謝,轉頭眼睛就埋入了糖葫蘆裡。
冰糖葫蘆插在稻草扎的墩子上,紅豔豔的看起來就很可口,紀澄少不得又給弘哥兒買了一串,他這個年紀,正是除了玩就是吃的時候。
楚鎮原本在樓上與友人飲酒,只是他心神一直不在酒席上,時不時地往下看,就盼著能不能遇到沈家的人。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就讓楚鎮看見了紀澄,她彎腰給弘哥兒擦嘴的動作,不知怎麽的,撓得楚鎮心裡一陣酸麻,立時轉身就下了樓。
不過因為人太多,楚鎮想要擠到紀澄身邊還真是不容易,他還沒靠近就讓沈蕁看見了,沈蕁興奮地揮了揮手絹:“真長哥哥。”
楚鎮雖然不想應酬沈蕁,但兩家本就是親戚,既然看見了總不能不寒暄。只是沈蕁的話實在有些多,嘰嘰喳喳,吵得楚鎮的腦仁都疼了,不過卻也不是沒有收獲。
至少楚鎮知道紀澄要定親了,當時楚鎮就仿佛頭頂被淋了一盆冰水般,從頭到腳隻覺冰涼。
楚鎮心儀紀澄,他母妃提及他的親事時,以前他是避之唯恐不及,但年前南郡王妃再次提起時,楚鎮卻沒再拿自己年紀還小,男兒應當一心建功立業之類的話敷衍他母妃。
南郡王妃自然要追問楚鎮的想法,她原本以為楚鎮是看上了沈蕁,心裡盤算先給兩人定了親。沈家那邊出了名的疼愛女兒,定是要將沈蕁留到十七八歲才會出嫁,那時候楚鎮的年紀也不過才二十附近,彼此年紀正好,圓房之後也能盡快要孩子。
哪知楚鎮扭捏一番之後,居然說了紀澄的名字。
南郡王妃自然記得紀澄,因為這姑娘顏色生得太過出眾,想讓人忽視都難。南郡王妃倒是不怕自己兒媳婦生得太美帶壞了她兒子,因為楚鎮本就是個不懂男女之事的木頭。
只是哪怕紀澄是個窮秀才的女兒,南郡王妃二話不說就能做主替楚鎮定下來,但商戶之女實在讓郡王妃不喜,遠的不說就拿紀澄的姑母紀蘭做例子南,郡王妃就很瞧不上紀蘭的做派。
再且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沈萃和齊家大公子的事情那內裡乾坤早有人猜到了。只是人家做了個幌子,大家又都是有頭臉的人也不去戳穿。隻如此,卻叫人十分懷疑紀家人的品行。
大概是因為沈家以前的女兒個頂個地出色,嫁了人的姑娘在夫家也是備受讚譽,沈芫也是出名的品行端莊,所以沈萃那件事,很多人都不覺得是沈家有什麽問題,而是很自然就將源頭歸結到了紀家血脈頭上。
南郡王妃自然就看不上紀澄了,不過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若自己反對,指不定楚鎮能鬧出什麽事兒來。
“是她啊,我記得,生得十分水靈,倒也配得起我的兒子。”南郡王妃笑道。
楚鎮心裡頓時松了一口氣,既然他母妃這樣說,那就是不反對紀澄了。
“不過你也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兒子,你娶王妃不能不慎重,我以前雖然見過紀姑娘一面,但對她的品行並不十分了解,反正你年紀也還小,咱們先慢慢觀察一段時間如何?”南郡王妃道。
“母妃……”楚鎮有些不情願。
南郡王妃又道:“鎮兒,你的親事並不是我和你父王點頭就能算數的,你的王妃將來是要上玉牒的,宮裡頭的意見還得聽。你放心吧,你中意的人母妃自然會為你娶回來的。”
楚鎮畢竟是太年輕了,玩手段根本比不過他母妃,竟然也就聽信了南郡王妃的話:“可若是等久了,萬一紀姑娘定親了怎麽辦?”
南郡王妃笑了笑:“這位紀姑娘的事情我知道一點兒,她至今沒定親,就是想在京師謀一樁親事,這都過了大半年也沒聽見動靜兒,我也沒聽哪位夫人說想聘娶她,你放心吧,一時半會兒跑不了你的。”南郡王妃這話說得就有些刻薄了,直接就是在說紀澄是沒人要的。
楚鎮聽了心裡雖然不喜,卻也不敢得罪自己母妃,怕她針對紀澄:“那是別人都不知道她的好。”
南郡王妃一聽心裡更來氣兒了,就知道紀澄是個輕浮狂浪的女子,要不然楚鎮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知道她有什麽好?莫不是早就有首尾了?
南郡王妃心裡越發堅定了自己的看法,絕不能讓紀澄那樣的女子進門。
卻說楚鎮被南郡王妃忽悠得以為自己同紀澄的婚事極有希望,哪知道這會兒突然聽得沈蕁說紀澄要定親了,頓時仿佛平地起驚雷。
楚鎮隻覺得耳鳴,而沈蕁還在繼續說話:“前兩日澄姐姐相看了何家哥哥,兩家都很滿意這樁婚事,等正月過了山上的雪化開,何家就要派人去晉北提親了。”
楚鎮木愣愣地往紀澄的方向望去,恰巧紀澄也正回望過來,彼此的視線在空中交會,紀澄輕輕一笑,很快就轉開了視線。
楚鎮癡癡地看著紀澄。她今日穿了件寶藍色暗銀繡纏枝牡丹的鬥篷,鬥篷邊沿的灰狐毛襯著紀澄的臉越發顯得晶瑩如玉。
楚鎮的整顆心就像被掏空了一般,想做點兒什麽,卻又無能為力,最後只能轉身撥開人群大步離開。
有失意的人自然就有得意的人。何誠自打見了紀澄之後,便日日夜夜盼著能早些定親、成親,如今又恰逢花燈節,他知曉沈家的姑娘肯定要出來遊燈河,便早早地在城隍廟等著了。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還真就叫何誠等著了紀澄。
“紀姑娘。”何誠招呼了紀澄一聲,他聲音裡的雀躍卻是隔得老遠都能聽出來。
紀澄抬頭一掃就看到了何誠,不過是一瞬間就決定拉著弘哥兒的手往何誠走去。這花燈節本就是未婚男女最盛大的節日,尤其是已經定親的男女,正好可以借著這個節日出來相會,那橋下、樹後最多的鴛鴦就是這種。
“真沒想到會這麽巧。”何誠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走累了沒有,要不要歇一會兒?”何誠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冒著白煙的小攤,光是看著就仿佛能聞到香氣。
不過今兒晚上城隍廟四周的小攤前頭都已經坐滿了人,若想坐下來吃點兒東西都得排隊。
紀澄朝何誠點了點頭,何誠便欣喜如狂地撥開了周遭的人群,護著紀澄和弘哥兒一行人往那賣薺菜餛飩的小攤邊走去。
坐在那小攤前的人一見何誠過來馬上站了起來,又是彎腰又是擦凳子,可見是專程在那兒佔位置的人。
紀澄沒想到何誠如此細心,心裡對他的好感又添了幾絲。隻弘哥兒有些悶悶不樂,他一見著何誠,就知道這人必然就是那要和紀澄定親的人,都怪他搶走了他的澄姐姐。
何誠逗了一下弘哥兒,弘哥兒高傲地看都不看何誠,弄得何誠有些沒臉,紀澄也不幫他。
“弘哥兒想吃蘿卜酥餅嗎?”何誠問,餛飩攤子旁邊就是個賣蘿卜酥餅、粉蒸牛肉的小攤,香氣撲鼻,惹得紀澄都有些食指大動,更何況是弘哥兒。
到底是小孩子,弘哥兒抵擋不了美食的誘惑,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何誠松了口氣地往旁邊去,親自給弘哥兒買了蘿卜酥餅,紀澄見他為人耐心,更是歡喜了兩分。
一時那薺菜餛飩煮好了,何誠將竹筷在那老板的鍋裡煮了片刻這才遞給紀澄。
紀澄道了聲謝,低頭用湯杓舀了一粒粉裡透綠十分鮮嫩的餛飩吃了起來。
何誠自己卻一點兒沒有拿筷子的意思,只顧著看紀澄了。那睫毛又長又翹,像把小刷子似的,何誠覺得漂亮極了,再看紀澄的鼻子,又挺又俏,山巒起伏秀氣靈動,還有那嘴唇,像春日裡最柔軟的桃花瓣。
何誠真是越看越愛,隻覺得這姑娘簡直就是天生為他而生似的,要不然他怎麽會對她的一切都愛不釋手,更覺得紀澄是無一處不美。
紀澄自然察覺到了何誠熾熱的眼神,所以只能低著頭一個勁兒地吃餛飩,任由他看。
“我很多年沒回京城了,也不知道什麽小吃好吃。這張大嬸家的薺菜餛飩,我還是聽周家表兄說的,他說這是城隍廟一帶最好吃的。”何誠道。
既然是最好吃的,那肯定是許多人都等著吃呢,紀澄余光就掃到了不少在旁邊排隊的,也有等不住的直接拿了碗就蹲在路邊吃的。可以想見,何誠一定是一直霸著這兒,才能他們一過來就有位置坐。
“的確好吃,何公子費心了。”紀澄輕聲道。
何誠心裡覺得紀澄連聲音都是最好的,又甜又糯,黏糊得他心都跳不過來了。
何誠勸著紀澄多吃些,又逗起弘哥兒玩,氣氛倒是不算尷尬。
紀澄吃得已經差不多了,總不能一直坐在這兒不走,也耽誤老板做生意,側過頭正要對何誠說話,卻見他一雙眼睛看別處看得出神。
紀澄順著何誠的視線,努力扭轉脖子,就見著沈徹和昨夜滿園香樓船上看到的那名女史正往這邊走來。
雖說紀澄是少見的美人,何誠生得也算是英俊,但無論是氣勢還是做派都及不上眼前那兩人來得突出。
沈徹穿了一襲玄色暗金如意雲紋的袍子,披著黑狐大氅,頭上戴著金鑲白玉冠,整個人顯得高貴挺拔,俊美無儔,他走在人群裡的時候,直接就將周遭的所有人都襯成了無物。
紀澄心裡暗啐,沈徹那張臉可真是能唬人。
不過哪怕沈徹生得再俊美,只要何誠沒有龍陽之好,那麽男人是很少目不轉睛地去看另一個男人的。
紀澄的視線很快就挪到了那滿園香的花魁女史身上。這女人真是稱不上有多美,頂多算是中上之姿,那眼睛眼尾斜挑,莫名就讓人想起狐狸的模樣。
不過這些都不是黃真真的特色,她的特色就在那葫蘆形的身段上,反正紀澄是欣賞不來,可路過黃真真周圍的男人,沒有一個不眼神呆呆的,就差流口水了。
這樣的身段在紀澄看來簡直就叫誇張,偏男人就喜歡那種誇張,因為這種誇張帶著強烈的魅惑的暗示。
便是何誠整個心都往紀澄傾斜了,也忍不住多看了黃真真兩眼。
“二叔!”弘哥兒看見沈徹,歡呼一聲就撲了過去,沈徹抱起弘哥兒,順著他剛才來的方向就看到了紀澄。
紀澄心裡只有無奈的份兒,她原本是打算假裝沒看見沈徹的,這下可好了,只能硬著頭皮起身往沈徹那邊過去,何誠自然跟了上去,他也是認識沈徹的。
“徹表哥。”紀澄低聲打了個招呼。
“二公子。”何誠也笑著喚了一聲。
沈徹抱著弘哥兒同何誠簡短寒暄了兩句,摸了摸弘哥兒的肚子:“你晚上都吃什麽了?肚子裡裝西瓜了嗎?”
弘哥兒咯咯地笑了起來。
那黃真真真不愧是花魁女史,盡管紀澄和何誠都沒理會她,可她一點兒也不尷尬,笑著插話道:“小公子真可愛,跟著姐姐玩一會兒好不好,姐姐帶你去看吞火、走索,還有皮影戲。”
弘哥兒犯難了,他既想跟著紀澄,可又舍不得沈徹,小臉都快皺到一堆了,不過最終還是二叔佔了上風。弘哥兒期盼地看向沈徹,因為他並沒有表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