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們之間,仿若藤與樹(4)
“我不真嗎?秦子陽,我現在才深刻體會到你的可怕。你們這個圈子裡的人果然翻臉之後可以立馬跟換了個人似的。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們沒有結果,只是我沒想到你做得這麽決絕,你那一句‘惡心’讓我的胃都跟著擰在了一起。其實我從來也沒打算愛上你,更沒想過要糾纏你,可不知怎麽的,我就天天總想著你,心疼你,這心一旦遇到你那冷漠的眼神就如同被刀子割著肉,一下一下的,生生疼得我喘不過氣來。”
他抿著嘴,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像是要把我看穿。過了半晌,他低下頭,掏出手機,合上沒多久,我的手機便接到來自系統的提示,銀行帳戶裡已經多了五百萬。呵,真是高效率。
我收起手機,拉著他走到桌前,拿起桌子上的威士忌,開始往高腳杯裡倒。
“秦少果然高效率。來,臨別前最後一杯酒,我敬你。”
“謝謝。”他接過,或許是我乾脆的態度討得了他的歡喜,他的唇角竟然微勾了起來,仍是不經意間就散發出那股子說不出來的迷人。
“來,幹了。”杯子相碰,發出清脆得好似銀鈴一般的響聲。
酒喝下後,我開始拉著他跳舞,緊緊地擁著他的腰,等著他慢慢熱起來。
“你在酒裡放了東西?”
“什麽東西秦少不知道嗎?我以為這些東西也是你們圈裡常玩的呵。”
“蘇念錦……”他的臉繃了起來,臉色陰沉得嚇人。
我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隨即像是水妖一樣貼上去攀上他的身子,揚高頭,細細地啄吻著他。
他眉頭一擰,想要避開。
“沒有下次了。”我貼著他輕輕地說。
聽我這樣說,秦子陽身子僵了一下,隨即張開嘴,任憑我舌頭長驅直入。少頃,他反客為主,牢牢扣住我的腦袋,然後不知是誰先主動的,我們開始撕扯彼此的衣服,跌跌撞撞進了房間。
這次是我最為瘋狂的一次,拋開了所有,撕咬一樣地吻著他。吻著他時而溫柔時而冷漠如寒霜一樣的眼,吻著那張總是被說成無情的薄唇。然後我的手開始向下,我倆像是小獸廝打一樣地糾纏在一起……
之後我把頭從他胸口抬起來,看著他的臉,問:“你還記得梁以煙不?”
看著他沒有特別神情的臉,我輕笑道:“呵呵,你當然不記得了,估計就連蕭洛也不記得了。不過我倒是記得,我記得她曾對我說過的一番話。”
秦子陽仍躺在那兒,並不太在意我說了些什麽,臉上從始至終都很平靜,那是酣暢之後的倦怠,而我也近乎於自言自語地繼續道:“在大連時我曾對你說過的……”我撫上他的胸,低下頭,貼著他的臉,“我說過,秦子陽,你要是讓我痛了,我也會讓你痛的,千百倍地痛……”
“秦子陽,如果我說我有了孩子呢,你會不會想要?”
“不會。”
“即使我不會拿這個孩子威脅你什麽?”
“是。”
“呵呵,我就知道,你怎麽會在乎一個孩子。”
“今天之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蘇念錦,記住你說的這句話。”
“我會記得的。只是我剛剛和你說過的,恐怕是你沒記住,我現在再重複一遍。我說了,你要是讓我痛了,我也會讓你痛的,比我現在還痛,千百倍地痛。”
話語落下間,我從床底抽出一把早已經準備好的刀,不是很尖銳,卻足以傷人。我迅速地往他胳膊上刺去,狠狠地,毫不留情地。他反應極快,用另一隻沒受傷的手迅速隔開,一把奪過我手中的刀,用力甩開,但一條胳膊仍是被劃出了一道粗長的口子,深可見骨,鮮血如川河奔湧而出。
他抬起手狠抽了我一個耳光,“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那就都不好過,怎麽樣?”我學著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奔向那把刀——那上面還沾著血,緊緊地握在手中,向他走來。
此時他已經翻身下地,一隻手拿出急救箱裡的紗布按在受傷的手臂上,見我手中拿著刀,便猛地用腳一踢,正好踢中我的腹部。
我痛得彎下腰,死死地抱住肚子,然後感覺有什麽正從身體中流走,熱熱的液體開始往下湧。痛,死一般的痛。然而,當我抬起手,看到那雙手中沾滿血時,忽然笑了。
我說:“秦子陽,你果然是不要他的。”
他面如死灰地看著我,過了好久才有了一絲表情,那雙眉漸漸地皺了起來,越來越糾結,最後彎成一個死結。
“蘇念錦,你真狠。”
“狠?怎麽比得過你。我只是想讓你感受下我有多痛,這裡到底有多痛。”我比著左邊的胸口,直起身子,下體依然流著血,嗓子像是被撕裂開來,每說出一句話都要靠強大的意志來支撐。
“秦子陽,你的痛只是我的千百分之一,但即使是這樣,我也要讓你感受一下,至少讓你趴在別的女人的胸口時,會記得曾有一個女人為你流過血,流過淚。”說完這句話,我再也沒有了多余的力氣,似乎所有的氣力都是為了強撐自己用最堅強的姿態說完這一句話。
疼暈在地上的前一刻,我看到的依然是那個身影——高高在上、淡漠、疏離,卻又是那般充滿魅惑的秦子陽。
他就是我心口上的一根刺,既然拔不掉,就大家一起痛吧。
再次醒過來時,喉嚨火燎一般地乾痛,我強自撐起身子,想要起來,卻被正好拿著水果籃走進來的程姍看到。她趕忙走過來,“別動,你看你都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子了。”
“來了啊。”我衝她虛弱地笑笑。
“別衝我笑,你這副樣子還笑,我看著難受。”她說話的時候眼裡全是淚水,卻執意不肯在我面前落下。
“哭啥?我現在挺好的。”
“還挺好呢,你知不知道,你肚子裡面有孩子了,現在他沒了……”
“我知道。”我點頭,面色極為沉凝,“程姍我有點渴,你給我一杯水。”
“不給,渴死得了,我看你是自賤。”
她不拿,我隻好自己去夠,杯子有些遠,夠了幾次都無法夠到,身子再探出一些,肚子就如同岩漿迸發一般疼痛,火辣辣的,臉上頓時有大滴的虛汗往下流。
她終究還是心疼我,嘴裡說著不乾,手卻自發地動了起來。
“喏,給你,小心熱。”
我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謝謝你程姍,我真沒事,你不用擔心。”
“我怎麽能不擔心,你知道你昨天晚上那滿身是血的樣子有多嚇人嗎?我魂都要被你嚇沒了!蘇念錦,虧你這麽大的人了,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麽想的?”
“再給我倒一杯。”
她沒好氣地又給我倒了一杯。
我慢慢地喝著,雙手緊緊地握著杯子,最後歎了口氣,抬起頭,看著程姍那一臉心疼又憤懣的樣子,終於開了口。
“我就是想讓他痛,越痛越好。”
“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程姍,我是什麽樣的人你該清楚。這輩子我第一次這樣愛一個人,愛上了我才知道原來那些道理都是狗屁。當他對我說不要像條狗似的在那亂吠我就想捅他一刀了,我不會捅死他,捅死他我還得陪葬,再說我也下不去那手。但我不想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痛,痛得再狠再入骨都只是我一個人的事,等我離開了,過了幾年他可能連我這麽個人都不記得。我也不會自殺,真自殺了他也不見得對我就有什麽不同,沒準還會上門來羞辱我一番說我自討沒趣。下次他們那夥人聚在一起時,我就成了一個可以拿來炫耀的癡情靶子,當作笑料被提起。我不想,至少他也要痛一次我才甘心。”
“可是孩子……”
“孩子……”我撫過自己的小腹,表情瞬間變得僵硬,握著杯子的右手顫抖得不成樣子,本來一直沒有想流淚的感覺,這時淚水卻湧滿了眼底。
“孩子……是我對不住他。”再也抑製不住那股哀傷,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上,我環住自己的小腹,哭得悲慟而哀傷。
肩膀抖動,心口有大量絕望的哀寂漫過,最後都隨著眼底的液體緩慢流走。情緒平靜後,我看向遠處那蔚藍的天空,藍得清澈,藍得讓人畏懼。
“孩子,其實是我主動放棄他的……是我不想留他。”
程姍愕然,驚詫地看著我。
“怎麽會,不是活活被秦子陽踢掉的嗎?”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腹部,那裡曾經孕育過一個生命,又被生生剝離開來。
“程姍,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秦子陽那時候並不知道我肚子中有了孩子,那種情況那種角度,他踢向我的肚子其實我是有所預料的。我故意拿著刀慢慢地走過去,故意讓他有所防備,我是故意舍棄這個孩子的。你知道嗎?其實是我殺了他,是我。”我的聲音很輕,說話的時候雙手一直揪著旁邊的床單。
“蘇念錦,你在說什麽?你到底在說些什麽?”程姍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神情比我要狂亂得多。
“我沒說什麽,我只知道這個孩子他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私生子的身份不好受,而我一個人帶他更是難。我也不癡想所謂的母憑子貴,以為有了孩子就能上門威脅什麽的。與其讓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受苦,不如讓他早些投胎做人的好。”說到這我的眼底已經全是淚,卻拚命地咬著牙,不讓它流出,然後裝出一副漠然的樣子。
“可是咱們可以打掉啊,你知道你昨晚有多嚇人嗎?你全身都是血,就像是從血海裡撈起來的一樣。要是來得晚些,也許你這輩子都不能懷孕了。”
“我有些累了,想睡了。”說完我便不再說話,掀開被子蓋住臉,像死了一樣地在那趴著。
程姍歎息了半晌,悄悄地走了出去。門帶上的那一刻,我撫住自己的肚子,咬著被角無聲地抽泣。我心裡怎麽會不疼呢,其實那裡的傷遠比腹部的傷更讓人痛。
我在醫院足足躺了三天。秦子陽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正盯著棚頂看,那上面有一隻蜘蛛在不厭其煩地一圈圈拉著網,有昆蟲從上面經過,被網裹住,再也無法逃離,就像是曾經的我,被一張情網給牢牢困住,不痛徹心扉就不會覺悟,總是留有希冀,癡傻著。
感覺到有人在凝視我,目光迫人,似乎要把我身上鑿出一個洞來。
我轉過頭,就看見他在我面前。他手上正繞著一條長長的繃帶,臉色有些蒼白,嘴角緊緊地抿著,一張臉看起來格外的沉凝、嚴肅。
他就這樣站在那兒,也不說話,立得像是一根電線杆,不過卻是這個世界上最有魅力的電線杆。呵呵,都這個時候了,我仍是無法否認他自身的魅力。
秦子陽,他真是棵罌粟。
“蘇念錦,本來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他終於開口了,嗓音沙啞低沉,似乎是太長時間沒有開口,已經鈍了,如今卻是在那鈍了的聲線上硬拉出一條縫兒,破碎的聲音硬從那縫兒中費力地擠了出來。
我始終面無表情,我知道他下一句要說什麽——既然是本來,就代表他現在已經決定放過我了。
果然,他定定地盯著我看了好久,澀然地開口,“你懷孕了你自己知道嗎?蘇念錦,你自己知不知道?”他的表情依然平靜,但是話語顯然已經透露了他那並不平靜的心緒,那一聲“你自己知不知道”像是嘶喊,又像是質問。
“知道。”我說。
“那我踢你時為什麽不躲?你是不是想讓我親自殺死自己的孩子,看到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被我活活踢死你才甘心?”
“我躲不開,秦子陽……”我望著他,面色淒然,“是你踢掉的不是嗎?是你殺了我們的孩子,也是你讓我流了血,你認為你有資格在這裡質問我?”
他不說話,左手有些顫抖地垂在一邊。
“算了,孩子本來也沒打算要留,這樣也好。這一刀我記住了,昨晚所有的事對我來說都是噩夢,從此以後,你我再無瓜葛,我也不會再追究你。就這樣。”
“等等……”
他頓住腳步,轉過身,看著我,等著我開口。
“再見。”我努力地讓自己笑起來,卻發現有時微笑是這樣艱難的一件事。
他的神色暗了下,眼光一閃,垂下眼簾,卻什麽都沒說,留給我一道冷漠的背影,一如之前很多時候一樣。
幾天后我出院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工作辭了,秦子陽當時在香港開會,我就直接找到於副經理那兒。
“進來。”男人低頭批改文件,見是我,忙笑呵呵地道。
“喲,小蘇啊,怎麽樣,身體好些沒?來坐……”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聽說是闌尾炎。那天我還尋思這陣子怎麽沒見到你呢,聽她們說才知道原來是得了這個。我一直想抽個時間去看看,不過這幾天忙得分身乏術,唉,累啊,呵呵。”
“讓於副經理掛心了。”說完我把辭職信遞了上去。
“這什麽?”於副經理納悶地打開信封,一看臉色立馬變了。
“這怎麽回事?小蘇啊,到底發生什麽了,竟然弄到要辭職?有什麽不愉快的和我說,我肯定幫你解決,但辭職可不行。”
“於副經理,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沒什麽不愉快的,就是突然覺得有些累,再加上父母年紀也大了,想回到他們身邊去。”
“可以把父母接過來。再說現在經濟不景氣,工作不好找,你已經乾到市場部經理了,這不容易啊,你可得想好。”於副經理還在苦口婆心地勸導。
“我心意已決,於副經理您簽個字吧。”
男人面色沉凝,食指不停地敲著桌面。
“這可不行啊,大家都知道……咳咳,我的意思是還是等秦總回來再決定吧,你這封辭職信我先壓著。”
“可是……”
“我突然想到我有個會議要開,你先忙去吧。就這麽定了,一切都等秦總從香港回來再做決定。”
我見他這樣,隻好作罷,轉過身走了出去。
隔了一周秦子陽飛回來了,不過這回不是他一個人,還有一個女人。公司裡都傳是他的新歡,據說兩個人小的時候是一個大院的,後來隨著秦子陽父母的遠調以及那女人全家移民才漸漸分了開來,不過也算是青梅竹馬,身份背景亦是匹配。
而我呢?最近幾天總是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探究眼神,就和我剛成為秦子陽的女人時一樣,那些或是鄙夷或是玩味又帶著些許討好的姿態,如今除了最後一點變成了訕笑和落井下石外,其他倒是沒變。
“麻煩把這個打印一下。”我把手頭的資料交給打印室的小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