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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秦先生(全集)》第16章 我們之間,仿若藤與樹(3)
  第16章 我們之間,仿若藤與樹(3)

  “什麽樣的朋友?女的嗎?肯定有是不是?”

  “我不想多說,總之你早些回去。好了,我先掛了。”他的態度越來越冷淡,看不見的隔閡在兩人之間產生,它讓我焦躁,讓我不知所措,日益惶恐。

  我回了家,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對著那面大大的鏡子看著裡面的自己。我發現那個倔強、堅強、風裡來雨裡去的女人已經不存在了,她變得懦弱、躊躇、焦躁、不安。

  因為愛?還是因為對愛有所期待?

  我不知這是不是一種悲哀,我隻覺得是秦子陽讓我變成這樣的,我出不去卻又沒有辦法不痛苦。我無法再待在他給我的這棟大房子裡,無法再在這個我們曾經瘋狂歡愉尖叫的房子裡等著他。

  我給鍾少打了電話。他一向是巴不得生活有點樂子讓他鬧的人,從來不會嫌無聊的事多一些,局面更複雜一些,於是他爽快地告訴了我地點。

  我搭車趕了過去。

  推開門的一刹那,我看到秦子陽腿上正坐著一個美麗的女人,很嫵媚,海藻一般的長發被染成酒紅色,眉眼畫著煙熏妝,很誇張的女人,卻誇張得很有味道。

  秦子陽扣著她的腰,吻得那般激烈纏綿,就如同曾經和我,可是現在卻是和另一個女人。其實他一直都有別的女人,我知道,他們這種人怎麽可能只有一個女人呢?只是當親眼目睹時心裡還是難過得緊。我吸了口氣,強作鎮定地走上前,看著他,不想錯過他的任何表情,仔細地看著他。

  “秦子陽。”我說,聲音很輕,輕到我懷疑他是否能夠聽到。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我知道他聽到了,然後他放開了那個女人的身子,卻沒有把她從自己腿上移開。我的心顫了下,卻依然讓自己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我笑著說,看到酒桌上的威士忌,一把拿起來灌進了嘴裡。因為動作太猛,酒灑了出來,順著嘴角往下流。我卻不管不顧,全部倒進嘴裡。周圍很靜,原本的吵鬧這一刻突然靜得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這酒真好喝。”我繼續笑,“她……”我指著那個女的,“很夠味兒是不是?吻起來也很激烈是不是?做起來呢,很有感覺?”

  他皺著眉,“你喝多了。”

  “我沒喝多,我就是覺得渴,我一渴就想喝點什麽。”

  “你渴嗎?”我伸出手拉起那個女的。她啊地叫了一聲,然後更是死命地偎向秦子陽。

  “怎麽?不渴?”我笑著問,“不渴你也給我喝點。”說著拿起桌子上另一個開啟的酒瓶,衝著她,從上到下猛地一倒。酒像是洪水,洶湧而出,灑得她滿頭都是,還有一旁的秦子陽,臉上身上也都跟著濕了,旁邊不斷有抽氣聲傳來。

  “夠了,蘇念錦,別像個潑婦似的。”

  “潑婦?”我反覆念著這個詞,怎麽就覺得它這麽好笑呢。然後我就真的笑了,笑得歇斯底裡,笑著笑著,眼角盈滿了淚,我就仰高頭,仰得高高的。曾經有人告訴我,想哭就把頭仰高,如果還是有淚滴落,那證明你仰得還不夠高。可是我已經用力了,怎麽這淚還是落了下來呢?
  我用胳膊抹著淚,拚命地抹。然後狠命地把他腿上的那個女人拽了起來,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竟一把把她拖到了地上,她在地上一臉驚恐地看著我。我這個時候該像個瘋子吧,不,不是瘋子,是潑婦。

  我望著秦子陽,與他彼此相對。我說:“來,咱倆喝一杯。”

  他別過頭,留給我一個冷硬的側面。

  “怎麽?不願意和潑婦喝酒?”

  “回去。”他依然冷漠,每個音節都帶著凍死人的涼意。

  “呵呵,也對,秦少什麽人啊,怎麽會和潑婦喝酒,你就只和潑婦上床不是?”我低下頭狠狠地吻上他的唇。他不動,冷冷地看著我。我的臉與他的臉離得很近,近到他的睫毛刷過我的眼皮仍能感覺到酥酥癢癢的滋味。

  我拚命地吻,用力撬著他的唇。但他始終緊抿著,冷厲的線條繃成了一尊殘酷的雕塑,苛刻得完全不近人情。

  我放開他,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卻絲毫沒有高高在上的感覺。

  握在手中的酒瓶被我啪地摔在地上,破裂的聲音讓人身體一震。

  我一動不動地盯著地面上那些碎片,大腦一片空白,只有那琉璃般的碎片靜靜地躺在地上,衝著我猙獰地笑,一晃一晃的,刺得人眼生疼。

  “你給我回去。”他終於不再沉默,站起來衝我沉聲呵斥。

  我完全不予理會,自顧自地說著。

  “是,我就是潑婦,我沒素質,沒教養,我整個就一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人。為了生活風裡來雨裡去,沒那些千金大小姐的高貴典雅。可是秦子陽,你當初怎麽就看上我了呢?我就這樣啊,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以後的任何一天依然是。我蘇念錦從來就不是什麽社會名媛,這輩子也別指望我會是。潑婦,呵呵,說得好啊,說得真好。只是我真想知道,我是潑婦,那你是什麽,你告訴我,你秦子陽又是什麽東西?”

  他被我說怒了,終於怒了。真好,不再是一尊毫無表情、沒有人氣的雕像。他憤怒,但是他是活生生的,此刻他看著我,目光炯炯,居高臨下。

  “蘇念錦,對你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無聊生活中的一點樂子罷了,從頭至尾我都沒認真過。我承認我很迷戀和你在一起的感覺,迷戀你的身體,你最開始對我赤裸裸的厭惡、抗拒激起了我強烈的征服欲,包括後來跟你上床。你矜持而又狂野的矛盾感讓我著迷,你身上混合了兩種極端的特質,讓我每每沉迷,但是……”他頓了下,那張薄薄的唇生冷地吐出一句讓人心碎欲絕的話:“但是現在的你,讓我覺得惡心。”

  “你看著我的眼睛,再對我說一遍。”我咬著唇,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不要糾纏了,咱們好聚好散。逢場作戲終究是有盡頭的,就算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你能看開便是最好,不然,也只是徒生煩惱罷了。蘇念錦,最後給你自己留點尊嚴,別像一條瘋狗,來這狂吠。”

  秦子陽說完最後一句話時,一直靜默在旁的鍾少吹了一聲口哨,一副看戲的樣子。

  “秦少不愧是秦少,真是字字珠璣啊。我說蘇小姐,大家在一起挺久了,就你這樣,不是我說,當初我就納悶子陽怎麽看上你了。你也別在這唧唧歪歪的了,他那些女人中,你算是最久的一個,也挺厲害了。”饒起雲笑呵呵道。

  “是啊,見好就收,有啥想要的就和秦少說,咱們秦少對女人一向大方,是不,哥們?”又一個男人插嘴道,說完不忘調侃地拍一下秦子陽的肩。

  “想要多少,說個數吧,我不會虧待你的。”秦子陽伸出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雙冷漠的眼,這會兒倒是有了一絲溫情。可惜,這溫情來得是多麽冰冷,比任何一把鋒利的刀劍都讓人心寒。

  我甩開他的手,掉頭就走。大門在我身後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我聽到有人大聲地拍掌,“喲呵,秦少,這女的還真挺有性格的。”

  是誰說的我已經不在乎了,我隻想趕快離開那個羞辱我的地方。出來時才想起什麽都沒拿,於是身無分文的我走在冬季寒冷的大街上。四處是冷冽的風,呼呼地刮著,還沒有天亮的T市籠罩在巨大的黑幕中。

  我站在那裡,默默地看著遠方,腦海中很多情景蜂擁而來,悲傷的、痛苦的、快樂的、激情的,最後化成一個又一個絕望的音符。然後我開始唱,唱著那首熟爛的歌曲,那首曾經在我最歡樂的時光裡,趴在我心愛的人的胸上哼唱的歌。

  我唱《兩隻蝴蝶》,唱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唱親愛的,我和你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躍這紅塵永相隨……

  唱著唱著,我想到了那個夜晚,那個激情而纏綿至極的夜晚,喉嚨裡像是卡了一塊石頭,讓我生生哽咽住,無法繼續。於是我唱起了昆曲,我唱《牡丹亭》。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最後唱到嗓子破裂,沙啞得發不出隻言片語;唱到蹲了下來,雙手掩著面,肆無忌憚地痛哭出來。

  秦子陽,如果沒有愛上你,心,是不是就不會這樣痛了?

  路上我一直哭,哭到所有人都把我當成瘋子,哭到潮漲潮落似乎又是一個世紀,哭到最後我已經沒了淚,然後抬起頭。

  天亮了。

  痛。我握緊雙手,看著下面那些蜿蜒的道路,幾經改變,卻終究抹不去曾經的形態。那些走過的人、發生的事,一個個印在上面,留下一個個或輕淺或深邃的痕跡,即使被風吹乾,被雪掩埋,被烈日灼烤,卻仍是發生過。

  我抹乾淚,轉過身,靜靜地往回走。洶湧澎湃的情緒像是被死死地冰封住,在我轉身的一刹那,沉入孤寂的海底,再也掀不起任何波瀾。

  我走回那個家,一步一步,執著而堅定,甚至帶著一種莫名的堅持。我近乎留戀地爬上每一層樓梯。當我再次站在這個所謂的家前,胸口卻忽然開始隱隱作痛,壓抑住的情緒如洪水爆發,瞬間山崩地裂。但,不行,怎麽可以再為他痛呢?在他毫無所覺時只有我一個人傻傻地守著這份愛,癡癡如一個傻瓜,怎麽可以?

  我抬起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口,並不比咬秦子陽的輕。血腥的味道彌漫在唇齒間,通過舌尖滲入我的口腔,我卻仍然不肯松開,直到身子不再顫抖,那股巨大的悲哀與心裡的酸澀被這肉體上的痛活活麻痹時,我才緩慢地放開自己。垂著的雙手撐著門,我靜靜地靠在上面,深深地呼吸。平靜下來後,我抬起頭,鎮定地掏出鑰匙,開門,和往常一樣。滿室的空寂,只有空氣如影隨形,秦子陽沒有回來,屋裡死一般的靜。我徑直走向衣櫃,找到一個箱子,打開,裡面放著一件水藍色的旗袍,不是我最愛的一條,卻是秦子陽最喜歡的。他說我特適合藍色,穿著它就像是海妖,走起路來搖曳生姿,看著就讓人想要摟入懷裡疼惜。

  我換上它,慢慢地拉上拉鎖,然後開始化妝,對著鏡子慢慢塗抹,先是眼睛,再是嘴唇、眉毛,細到每一根睫毛,我都仔細地梳理。

  整個過程我都是那般沉靜。

  最後我站起來,看著鏡子中那張熟悉的臉,而原本那個沒有任何遮掩也不需要任何精雕細琢的蘇念錦卻好似上一個世紀的事情。

  我抬起手,細細摸了摸鏡子中那個虛幻的人影,笑了,卻比哭還難看。

  之後我去超市買了很多菜,全是秦子陽最喜歡的,還買了他最愛喝的威士忌。

  回來後我仔細清理,按照食譜一一烹飪。

  當桌上擺滿了他最愛吃的菜時,我笑了笑,靜靜地拉開一張椅子,坐在上面,靜默地掏出一旁的手機,輕輕地按了那個快捷鍵1。

  電話響了一聲又一聲,卻始終沒人接。我也不急,耐心十足地再次按響,一次又一次,一聲又一聲,裡面終於傳來一個冷漠至極的聲音。

  “有事?”

  “你什麽時候回來?”我笑著問,聲音如同山間最為清澈的泉水,細細流淌……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掛了。”他連一分鍾都不想再和我多談。

  趕在他掛電話前我搶著說:“我不會再糾纏你,一分一秒都不會,你不用這樣急著掛,我只希望彼此分開前再見一面。”

  那邊仍是靜默和熟悉的呼吸聲。

  “哪怕這些日子有一天讓你覺得留戀也好,從此……從此我不會再與你相見。。”

  “好,我一會兒回去。”他終於答應了,而我卻沒有任何喜悅。

  “路上小心。”

  我把手機貼在耳邊聽著那一片沉寂,並不急於掛掉。

  然後我走進屋,放了一首圓舞曲,很舒緩的音樂,別有情調。

  不久,門鈴響了,秦子陽從外面走了進來。我走過去接過他的大衣,轉身掛上。這動作我做過千百次,已經不需要任何提示,身體便會自己行動。

  真是可悲啊。

  “說吧,要多少?”這才是我第一次見到時的秦子陽,決不浪費口舌,總是高效率地提出自己的意見,甚至完全不容置疑。

  “秦子陽你愛過我沒?哪怕是一天……”

  我覺得我這個問題很傻,可再傻我仍是想問。

  他擰著眉,顯然不願意聽我再次糾結到這種問題上來。

  “你不必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我說過是最後一次就一定做到。不論你愛沒愛過我,我都想跟你說,秦子陽,我要謝謝你,謝謝你給我了我這段美好得如夢一般的日子,更得謝謝你今天給我的這個痛。真的,我感謝你,讓我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因為另一個沒有血肉相連的人痛到這種程度。這種經歷不遇到你秦子陽,我蘇念錦這輩子恐怕再都不可能感受到。”

  “直接說吧,你打算怎麽樣?”

  “你給我五百萬,從此以後咱們老死不相往來。”

  “五百萬太多。”

  五百萬太多……

  我苦笑著看著他,真想衝上前挖出他的心看看裡面是不是黑的。這個人,曾經愛我、疼我,床上旖旎時叫我小妖精的人,他怎麽說得出口……

  “五百萬是不少,但對你秦少來說卻只是一個零頭。”

  “如果每一個女人離開我時都要這個數,就算是一個零頭我也沒有這麽大方。”

  “你說得對,這話真是我聽過的‘最動人’的話,形容得真形象。可是秦子陽,你對我當真就沒有一點不同?”

  他掏出煙,點燃,吸了一口,又看了看我,然後掏出一張支票迅速地寫好遞給我。

  “五百萬,拿去。以後不要再糾纏了。”

  我接過看了一眼,“我不要支票,現在就直接匯到我銀行帳戶裡去。”

  秦子陽聽完我這話,雙眼猛然迸射出一絲狠厲。

  “蘇念錦,你真會給自己抬價碼。果然讓我深深迷戀過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深深迷戀?”我嗤笑出聲。

  “若是你仍和最初那樣真,或許我不會這樣早厭惡你。”他說得一本正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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