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手腳
梁家的車庫很大,就象個小工廠的車間似的,空間足夠讓四輛車並排停在裡面,向外那面的牆上裝了四扇電動卷閘門,無論哪一輛車要開出去,只要摁動相應的按鈕,就能將門打開。
車庫中間的地面地勢比周圍稍高,這是為了方便洗車後積水能盡快流走。車庫靠牆的一面有個架子,上面放著各種汽車用的清潔用品,角落裡還有水龍頭和水管。
現在車庫裡只剩下最靠裡邊的一輛黑色跑車,正是梁仲舒的捷豹。車子大概是剛洗過不久,外殼表面亮晶晶的,幾乎可以當鏡子照。車身下方的地面上還有幾道水跡,沒有完全流走,但也乾得差不多了,所以車頭前方的地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對濕腳印,正對著車頭的方向,似乎是有什麽人曾在不久之前踩過外面的積水,然後停留在車頭前,站了一段時間。
梁仲舒幾乎跟雅棠同時看到了那雙腳印,他遲疑地走過去,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下來。當他站立在腳印一旁的時候,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愛車車頭蓋上,有幾個手指印。大概是因為剛洗過車的關系,打開車頭蓋的人手上也不是太乾淨,所以指印非常清晰。
他伸手避過指印,打開了車頭蓋,往裡面掃了一眼,臉色忽然就變了。
雅棠問:“怎麽了?出什麽問題了嗎?”心裡已隱約有了個猜測。
梁仲舒飛快地將車頭蓋合上,神色冰冷:“沒有,沒什麽問題。”
他的話,雅棠是不會信的,但她跟他認識才幾天?勉強能說得上是朋友,這種家族內部鬥爭的事,她好象不大方便管,猶豫了一下,就笑著假裝不知道梁文宗有可能在車上做了手腳:“你侄子好象沒有偷開你的車呢,難道他來車庫是做了別的事?不會是要對你惡作劇吧?你要不要仔細檢查一下?也許他在車裡放了嚇人的東西?”
梁仲舒只是笑笑:“不用了,我能應付得過來。”
雅棠猶豫了一下,又再勸他:“還是……請個懂行的人來看一看吧,有些事……還是弄清楚一點比較好。”說完她又後悔了,人家的家務事,她何必多嘴?
梁仲舒怔了怔,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你說得對,也許是我看錯了呢?應該請個懂行的朋友來幫我檢查一下,看那小子是不是真的對我‘惡作劇’了,有了人證物證,別人也不會覺得我冤枉了他。”
看來他心裡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斷。雅棠就不再勸了。
忽然撞上了這種事,她覺得自己可能不適合再留下來作客了,梁仲舒也沒了招待朋友喝茶聊天的心情。她主動提出要告辭,他沒有挽留,還表示要送她回去。但在這個時候,大宅前門方向卻傳來了人聲車聲,似乎是梁家的長輩們回家來了,梁仲舒照平時的習慣是要去迎接的,雅棠索性跟他告了別,然後直接從後方離開了。
這一晚,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定,一會兒想梁仲舒到底在車裡發現了什麽,一會兒想梁文宗是為什麽原因要對年輕的叔叔下毒手,一會兒想梁家將會迎來怎樣的狂風暴雨,一會兒又想上輩子梁仲舒的車禍到底是怎麽回事。如果他真的死於親侄兒的暗算,也太冤枉了些。而張市長的那位千金作為被殃及的池魚,就更加冤枉了。張市長後來一直跟梁家過不去,原來是有緣故的。而梁家接連受到打擊,下手的梁文宗也不得不遠走他國,無法回家,可以算是報應了。
梁仲舒的行動比她預想的更加迅速。
他幾乎是剛跟家人吃完晚飯,就借口說要去找朋友,出門請了一個對車輛非常了解的男人回來。那是他偶然認識的一個修車行老板,叫朱捷,對汽車機械的了解,達到了只要一聽到汽車排氣管的聲音,就能斷定車的牌子和車況的地步。梁仲舒本人在汽車方面的一切知識,全都來自於這位朋友。
這位修車行老板朱捷打開梁仲舒那輛捷豹的車頭蓋掃了幾眼,就知道哪裡出毛病了:“只是小兒科而已,動了幾個零件,不會致命,但你開車的過程中可能會遇到不小的麻煩。”
確實是小兒科,梁仲舒要是沒發現愛車被做了手腳,那他開車出門的時候,也許半路上就會因為沒了油而讓車子拋錨,但表盤上卻會顯示油缸裡還有一半的油;他也有可能會在半路上停下車去買點東西,回來卻發現車子熄了火,沒法再啟動了。這都是些小毛病,對他本人的生命安全不會造成太大的威脅,只是不帶善意的惡作劇。
梁仲舒松了口氣,心情好轉。梁文宗是他的侄子,年紀也比他小幾個月,雖然總愛跟他過不去,但小打小鬧地鬥個氣,不算大毛病,他做長輩的氣量大,不跟侄子計較,只要跟哥哥嫂子抱怨一下,讓侄子受個教訓就好了。
可梁文宗心裡並不是這麽想的。
他自從在小叔的車上做了手腳,就一直心虛,發現梁仲舒請了朱捷上門,就更加慌張了。他知道朱捷是誰,以朱捷對車的了解,恐怕只要看一眼那輛捷豹,就會發現他做的手腳。
他立刻跑到書房裡找到了哥哥梁文光,把事情告訴了對方。
梁文光一下就火了:“你說什麽?你在小叔的車裡做手腳?你瘋了嗎?要是被爺爺和爸爸知道,他們一定會打死你的,連我都會被他們罵沒有帶好弟弟!”
梁文宗沒想到哥哥第一反應會說出這樣的話,覺得很委屈:“什麽大不了的事?我又不是要弄死他!要不是你總跟姐姐抱怨,說小叔老愛在爺爺面前出風頭,把你們壓下去,我也不會打算給他一個教訓啊!”
梁文光臉都綠了,連忙捂住他的嘴:“你真是瘋了!我就是順著文琦的口風,隨口抱怨了兩句,一點別的意思都沒有,你怎麽就亂來了呢?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什麽?”
“大哥這話是什麽意思?”梁文光的妹妹梁文琦倚在門口涼涼地問。她無意中經過書房門口,一聽到這種話,就沒法置之不理了。大哥這是打算把責任推到她頭上嗎?她眼神不善地盯著梁文光:“說話別含沙射影的,我抱怨小叔怎麽了?開玩笑而已。當著小叔的面,我還抱怨過呢,小叔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是文宗做錯了事,你別想推到我身上!”
梁文光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沒有那個意思,文琦,你誤會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幫文宗解決這件事。小叔那邊既然請來了專家,肯定已經知道發生什麽事了。萬一讓爺爺和爸爸知道,文宗肯定要挨家法的,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嗎?”
梁文琦只是冷冷地看了弟弟一眼:“活該!誰叫他蠢,做出這種事來就算了,還蠢到被人發現,有什麽好說的?”
梁文宗氣得滿臉通紅:“姐,你說這話也太無情了吧?我是為了給誰出氣才這麽做的?是你們倆想要爭梁氏的繼承人位子,又覺得小叔太出色,壓在你們頭上,整天在我面前抱怨,我才想給小叔一點難堪的。現在事情穿幫了,你們就推卸責任,讓我一個人去面對爺爺和爸爸,是不是太過分了?!”
“話不能這麽說。”梁文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一本正經,“我和文琦或許抱怨過小叔,但就象她說的那樣,連小叔都沒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哪怕你告訴了爺爺和爸爸,我們頂多就是挨幾句罵而已。但你在小叔車裡做手腳,這可是大錯!我和文琦從來都沒有指使過你這麽做,被發現了,你就該負起責任來,把責任往我和你姐身上推,算什麽?”
梁文琦也仿佛忘記了剛剛跟兄長的爭吵:“沒錯,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是我們指使你乾的事,憑什麽要我們認?小叔雖然跟我們差不多年紀,但畢竟是長輩,對長輩下手,就算沒有造成嚴重後果,也是說不過去的。爺爺和爸爸一定會很生氣,你自作孽就算了,可別想把我們也拉下水。”
梁文宗心裡說不出的氣憤和失望,有些口不擇言了:“真是大言不慚!平時是誰在說,小叔回來住兩個月,我們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明明跟我們不是一個奶奶生的,還把自己當大少爺,臉皮真厚。要不是我們親奶奶死得早,怎麽會有他媽上位的機會?結果還要我們把他媽當成是親奶奶,把他當成是親小叔,等到他把梁家的家產全都搶過去,我們是不是還要感恩戴德地給他打工?小三跟小三的孩子把元配的兒孫擠走的事,我常聽說,可還沒見過元配的兒孫自甘墮落給小三的孩子做牛做馬的事呢!”
門外傳來瓷碗掉落在地板上碎裂的聲音,兄妹三人臉色大變,回頭一看,發現是祖母蔣竹君站在那裡,臉色蒼白。
兄妹三人都知道這回麻煩了。蔣竹君是祖父梁節恩喪偶後續娶的妻子,原本是梁家的保姆,正式進門的時候,他們的父親梁伯康還只是個四歲的孩子,一直是蔣竹君照料長大的。蔣竹君為了這個不是親生的孩子,一直沒有生育,直到梁伯康結婚生子,才懷上了小叔梁仲舒,當時她已經是四十多歲的高齡產婦了,生產過程十分凶險。梁伯康一直視繼母為親母,對她十分敬重,現在他們居然當著她的面說出了那麽大逆不道的話,到了父親面前,是絕對交待不過去的。
梁文琦馬上迎上去,堆出滿臉笑:“奶奶,您怎麽來了?”低頭看到那碎碗,就知道蔣竹君一定是給大哥送宵夜來的。怎麽會撞得這樣巧?她飛快地想著應對的借口。
蔣竹君蒼白著臉轉過身向外走,梁文琦忙上前攔住她:“奶奶,您別生氣,都是文宗亂說話!”梁文光也揪住弟弟上前附和:“沒錯,我讓文宗給您磕頭賠罪,您千萬別氣著了。”
梁文宗卻不肯配合,他知道兄姐這是要讓他獨自去面對祖父和父親的怒火:“少裝了!你們明明都是這麽想的,還跟媽媽說過呢,現在卻推得一乾二淨,讓我一個人背黑鍋,也太無情了吧?”他不忿地衝蔣竹君大聲嚷嚷:“你要告狀就去告!我沒什麽好怕的,反正我說的也是實話,你本來就是小三上位,衝著梁家的財產來的,你根本就不是我親奶奶!”
“夠了!”走廊的另一端傳來了梁仲舒的聲音。他剛送走了朋友,一進屋就撞見了這場鬧劇。侄子的惡作劇他可以忍,可是傷害到了他的母親,就是兩回事了。
各位親們,今晚大年夜了,新年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