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喜氣洋洋一家人(1)
她覺得人世最大的幸福,莫過於牽著愛人的手,吃著親人包的小乖餃。
然後,一家人對她說同一句話:
——乖,多吃點。
折騰了一夜,顧霜霜覺得比訓練一天還累。她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抱著枕頭沉沉睡過去。
陸懷瑾半點瞌睡都沒,精神勁兒還沒過去。他下床套上背心,短褲,卷花卷似的用被子把她給卷好,抱去裡屋榻榻米上。
回到臥室陸懷瑾看著床單上的幾點紅覺得頭疼。
青春叛逆的時候沒乾過壞事,現在都這個年齡了,居然還很忐忑……
幹了壞事,總不好讓家裡傭人洗,被老爺子知道了指不定怎麽數落。
躊躇片刻,他扯了床單,捋起袖子準備自己上。
這會兒才凌晨六點,他把床單塞進洗浴盆裡,擠了幾坨洗面奶、沐浴露,開始揉搓紅色,搓了半晌,還是有血液印記。
……所以洗床單怎麽這麽麻煩。
他也不好下樓問保姆明媽洗衣液在哪,索性從衣櫃裡翻找出一個塑料袋,把浸了水的床單撈出來,塞進塑料袋裡封好,換好長衣長褲下了樓。
他一手拎著袋子,一手插口袋,走到樓梯口時,保姆明媽跟他打招呼:“少爺早,這麽早就起了?”
陸懷瑾點頭:“生物鍾,下樓扔個垃圾。”
一聽他要下樓扔垃圾,明媽忙道:“給我吧,我這就要順路下去。”
陸懷瑾下意識把袋子藏在身後,生怕被人發現端倪,隨後逃也似的跑下樓。
偏偏跑到院子裡他又碰見早起的老爺子和父親,兩人正在院子裡打太極。
老爺子出院後身體恢復得不錯,父親向來注重運動,除夕早晨難得清閑,就陪著老爺子打了會兒太極。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陸老見他拎著東西鬼鬼祟祟,停下手中的動作叫住他。
“大孫子,手裡拿著什麽呢?”
陸懷瑾正準備繞路,剛轉身就被老爺子的聲音定住,他故作鎮定地扭過身,舉著手中的袋子說:“一袋垃圾,下來扔掉。”
陸老走過來,他趕緊將袋子藏在身後。陸老伸手要過來搶,他身子靈活地後跳一步,趕緊跑開。
他把袋子扔進廚房後面的垃圾桶裡還不放心,非找了根棍子把東西搗下去,用其他垃圾給蓋住,這才放心離去。
扔掉做完壞事的唯一證據,回到房間,他抬手扶額。
——所以他得是多蛋疼,怎麽跟個初中生似的。
顧霜霜醒來已經是上午九點,吃過飯,她跟陸懷瑾一起坐在客廳看電視。
她緊挨著陸懷瑾,十分忐忑,總覺得坐立不安,伸出手指戳戳陸懷瑾的腰,悄聲問:“陸大哥,你爸爸呢?”
陸懷瑾調了一個少兒頻道,放《海綿寶寶》。他掃了一圈四周,說:“樓上吧。”
她頓時松了口氣:“咱們昨晚……他們不知道吧?”
——怎麽可能知道?唯一的證據都被他給毀了。
“放心,沒人會知道。”陸懷瑾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心情嘚瑟。
緊接著樓上傳來明媽的聲音:“少爺!你們臥室的床單怎不見了?不會就是你早上扔的那個吧?你們昨晚幹了啥,怎把床單給扔了?”
兩人靜默。
老爺子渾厚的聲音從頭頂飄過來:“你們兩個昨晚做了啥!啊?床單都扔了……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兔崽子。”
陸懷瑾:“……”
顧霜霜咬著嘴唇,紅著臉拽拽陸懷瑾的衣服。
畢竟還沒結婚,被長輩知道那就太丟人了。
“你們兩個,別愣著,上來幫忙!”陸老站在樓上招呼他們。
兩人上樓,走進書房,陸父正站在班台前寫對聯。看見陸懷瑾進來,陸父抬手:“過來寫一副對聯,讓我看看你的字有沒有長進!”
陸懷瑾拉著顧霜霜走過去,從父親手裡接過筆,扭身遞給顧霜霜。
顧霜霜握住筆,看了眼陸父又看了眼陸懷瑾,怯怯道:“陸大哥……你讓我寫啊?”
陸父也來了興趣,笑得溫和:“會寫毛筆字嗎?會寫的話,就寫一副,咱們待會兒貼門上。醜點沒關系,重在誠心。”
顧霜霜聽陸父這麽說,拉過一張紅紙,定心寫下第一個字。
在一旁調製糨糊的陸老圍過來,看見小姑娘熟練落筆,隨後筆走龍蛇,寫下“天地和順家添財”幾個字,一氣呵成。
小姑娘的字很老到,該放的時候放,該收的時候收,筆鋒間又帶著點提筆隨性的瀟灑。
這字,沒有十年的功夫絕練不出來。
陸老感歎:“霜霜,這字不錯啊,跟誰學的?”
顧霜霜很謙虛:“跟叔叔的字比起來差遠了。我跟我們村孫爺爺學的,他以前是教書先生,後來一直居住在劉家村。村裡的孩子寧願翻幾座山去上學,也不願意跟他學寫字,我二叔不讓我去上學,所以……我就只能跟他學寫字、畫畫。”
陸老兩撇眉毛皺在一起:“你二叔居然不讓你上學?這種畜——”
陸老的話被陸父打斷:“霜霜真是有才,來,把下聯和橫批寫了。”說著遞過去兩張紅紙。
顧霜霜從陸父手裡接東西時,手還抖了一下,陸父笑道:“別緊張,別緊張,我又不吃人。你進了陸家的門,以後就是我們陸家的人。”
她攥著毛筆,看了眼並排而立的三人。
陸父手裡拿著寫對聯的紅紙,陸懷瑾正在給她研磨,陸老手裡正抱著一個瓷罐調製糨糊。
三人給了她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家庭溫暖。
寫好對聯,陸老讓兩個孩子去門口貼,大門、後門以及進客廳的門都得貼。
進客廳的那扇門不好放梯子,陸懷瑾蹲下,顧霜霜跨過他的雙肩,坐在他的肩上,她抱著他的腦袋,穩住身體:“陸大哥,我好了!”
陸懷瑾慢慢起身,把坐在自己雙肩上的女人送上最高處。
明媽一看這架勢,嚇得不輕,趕緊叫來老孟伸開手臂在四周接著,生怕顧霜霜摔下來。
老孟把塗好糨糊的對聯遞給顧霜霜:“老霜,你小心啊!”
顧霜霜接過對聯,貼好,用手拍緊實,確定不會掉下來,指揮陸懷瑾慢慢向左移動,去貼另一邊。明媽在陸家待了三十幾年,最是見不得孩子這樣調皮,這要摔著了可怎麽好?
直到顧霜霜從陸懷瑾肩上跳下來,明媽的手還在抖,抓著她的手長籲一口氣:“嚇死我了,以後不許爬那麽高,這要是摔下來,還得了?”
明媽對著她一陣碎碎念叨,陸懷瑾調侃說:“明媽,你這麽擔心霜霜,怎麽就不擔心我會閃了腰?”
明媽齜牙,伸手掐了陸懷瑾一把:“你這臭小子,好意思!讓霜霜爬那麽高,摔下來你怎麽辦?你這個沒良心的臭小子。”
顧霜霜看明媽急成這樣,心裡湧上幾許暖意。
中午吃過飯,陸家人圍著一張餐桌包餃子。
陸父穿著襯衣,袖子挽至手臂,他不僅氣質溫吞吞,就連包餃子也是溫吞吞,從他手裡包出的餃子,一個個乖巧得跟金元寶似的,好似每個餃子裡都蘊含著值得挖掘的大學問。
看完陸父,再看陸懷瑾。
他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袖子抹至胳膊肘。他的拉鏈拉得很嚴實,臉上明顯有些不耐煩,從他手裡包出的餃子,一個個慘不忍睹。如果非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除了“歪瓜裂棗”,顧霜霜還真想不出其他詞。
父子兩人的差距,也太大了。
晚上一家人不論身份、輩分,圍著一張餐桌吃餃子。
餐桌正中央擺著一個超大號骨瓷湯盆,裡面有幾十個餃子。陸家包餃子素來有傳統,自己包的自己吃。
陸父要過顧霜霜的碗,給她舀了幾個自己包的小乖餃。陸懷瑾看著自己碗裡煮散的餃子皮兒和在湯裡漂起來的餃子餡,對女朋友真是羨慕又嫉妒。
“我長這麽大,可從來沒有過這種待遇。”
顧霜霜咬了一口陸父做的小乖餃,一臉幸福:“真好吃。”她把咬剩下的半口餃子遞給陸懷瑾,“陸大哥你也嘗嘗。”
陸懷瑾樂顛顛咬住她遞過來的餃子,心情愉悅。
雖然只是個很簡單的舉動,可這對於陸家人來說真是驚濤駭浪。陸父跟陸老面面相覷,端著碗發愣。
明媽也愣住。
顧霜霜扭過頭,看他們,一臉茫然:“你們乾嗎這樣看著我們?”
陸父很快收住驚訝神色,笑得很溫和,溫潤的氣質從聲音裡透出來:“懷瑾連他媽吃過的東西都不會再吃,居然肯吃你吃過的東西,很難得。”
除夕夜提起丁穎,桌上的氣氛頓時冷下來。
還是顧霜霜打破尷尬,道:“在山村的時候,陸大哥經常吃我剩下的面條,我吃一口,他吃一口。”
“哦?”陸父更加感興趣,看了眼兒子,由衷感歎,“自從他回來,火暴脾氣是收斂不少。現在嘛,總算有點男人樣子。”
陸懷瑾有些不服氣:“難道我以前是女人?”
桌上的人笑開。
顧霜霜努力地吞咽著嘴裡的食物,望著這一桌笑容溫和的人。
她覺得,人世最大的幸福,莫過於牽著愛人的手,吃著親人包的小乖餃。
然後,一家人對她說同一句話:
——乖,多吃點。
顧霜霜一口氣吃了六碗餃子,她摸著肚皮,靠在餐椅上,感慨說:“往年過年,我都是自己一個人,隨便煮點臘肉,或者磨點糯米粉,搓點湯圓,煮一鍋醪糟湯圓就這麽過了。不過大年初一,劉大嬸會叫我去他們家吃年飯,每次看見他們一家其樂融融,我就在想,什麽時候我也能跟家人一起吃飯……”
陸懷瑾放下手中的碗,眼圈發紅。老爺子也沒好到哪裡去,老淚差點飆出來。
“霜霜。”陸父寬慰她,“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以後你嫁給懷瑾,就是我兒媳婦,我就是你的父親。懷瑾的爺爺,就是你的爺爺。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陸懷瑾壓製著自己的情緒,緊緊抓住她的手:“以後我們都是你的家人,每年過年,我們都可以坐在一起吃餃子。”
陸老揉揉發紅的眼睛,也道:“大孫子說得對,霜霜,以後你跟懷瑾加油,給爺爺生幾個小重孫,這樣咱們家裡就更熱鬧啦!”
顧霜霜看了眼陸懷瑾,頓時臉紅,趕緊捂臉。
“現在說這個太早了……我跟陸大哥還沒打算結婚呢。”
陸父溫醇的聲音飄過來:“七月吧,今年七月我看就很合適。”
陸懷瑾沒說話,只是抓著她的手。
吃過飯,兩人繞著小區散了會兒步。走得有些累,顧霜霜拉著陸懷瑾坐在公園椅上,她抱著他的胳膊感歎:“你的金元寶要是在,現在一定撒了歡地跑。”
陸懷瑾:“嗯,你的來財財要是在,也一定撒了歡地跑。”
顧霜霜反駁:“不對啊,我家來財財很聽話,只會跟著人走,才不會到處亂跑。以前在山村,遇到暖陽晴天,我坐在院子裡寫字曬太陽,來財財就趴在我腳邊,頭枕在我腳上打盹。現在我還挺想它的,就是不知道,它想不想我,可能它都已經忘記我是誰了吧。”
陸懷瑾說:“你的來財財,是公的還是母的?”
“公的啊。”
陸懷瑾笑:“金元寶是母的,不如讓它們湊一對?”
阿拉斯加雪橇犬配中華田園犬?呃……兩狗會來電嗎?
一到除夕夜,江北市便格外熱鬧。
她腦袋靠在陸懷瑾肩上,一抬頭,剛好看見五顏六色的煙花在空中炸開,煙花一簇接著一簇,一圈接著一圈,近處、遠處的天空全是煙花。
放煙花的聲音一直持續到凌晨。
顧霜霜躺在床上,被那聲音吵得怎麽也睡不著,陸懷瑾從抽屜裡給她找了一個耳機,放了一首鋼琴版的《我願意》給她聽。
耳機質量不錯,一瞬間將她和外面的世界阻隔。
她跟陸懷瑾躺在床上兩兩相對,外面的煙花爆竹聲總算停了,她摘了一邊的耳塞,塞在陸懷瑾耳朵裡,跟他分享這段鋼琴曲。
顧霜霜看著他的眼睛,說:“陸大哥,電視裡的男女主角,經常這樣共戴耳塞聽一首歌。我這是第一次欸。”
陸懷瑾也看著她的眼睛:“嗯,陸大哥也是第一次。”
“是嗎?”她有點不信,“你上學的時候,沒有跟其他女孩子共享過耳機嗎?”
陸懷瑾:“不敢。”
“不敢?陸大哥你那麽凶,怎麽會不敢?”
陸懷瑾捏起拳頭,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兩下:“我是說,她們不敢。”
等顧霜霜睡下之後,陸懷瑾去書房和陸老、陸父商量婚事。
他出門的時候動作有點大,顧霜霜被吵醒。
陸懷瑾出去後,她也沒心思睡覺,肚子餓想吃東西,就隨便翻了翻床頭櫃,想看看有沒有吃的。
沒想到吃的沒翻出來,倒是翻到一封信,很厚一遝,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麽。
她好奇地撥了一下,正面居然寫著“霜霜親啟”。
顧霜霜好奇地拆開信,看完信,已經淚流滿面。
大概是千萬種壞結果想多了,沒有多大的震撼,只是覺得心疼,特別疼。
生父因為二叔死亡,連環效應所致,她的生母也因為父親的車禍鬱鬱而終,所以這麽多年,二叔一直拿她當贖罪的工具?
陸懷瑾回來時,看見她手裡的信封,和臉上的一片濕漉,知道她什麽都知道了。
他坐在床邊,將她抱緊,輕輕拍著她的後腦杓安慰:“以後陸大哥會陪著你一輩子。”
信裡面一切都說得清楚,至於顧霜霜的身份戶口,信中也有詳細解釋。
當年農村辦戶口並不難,給村裡幹部塞點錢,找個已故的村裡人做父,再寫個父母死亡證明,去村裡戳個章子,讓村幹部多跑幾趟鎮裡,身份戶口就這麽下來了。
現在想給顧霜霜改回戶口,很麻煩,幾乎不可能。
顧霜霜頭埋在陸懷瑾肩膀上,蹭了蹭,心頭五味雜陳。
她恨二叔嗎?知道真相後還是有點吧。
二叔已經打定主意自首,願意接受法律製裁,這件事,就這麽結束了吧。
她縮進被窩,陸懷瑾給她蓋上被子。她側過身去背對著陸懷瑾,握著被角哭了會兒。
迷糊間,陸懷瑾貼著她的耳朵輕輕地說:“以前的就讓它過去,壞人會遭受報應。”
二叔是壞人嗎?其實好壞本就模棱兩可,分辨不清。
她困意上頭,翻過身腦袋拱進他懷裡,抱住他的腰。
大概過了三個小時,顧霜霜的抽泣聲終於停止,迷迷糊糊間,陸懷瑾聽見她說了一句話。
“陸大哥,咱們現在過得好就好。我不求壞人有惡報,老是期盼著壞人遭報應,自己心裡也會受到折磨。所以我只求好人有好報,這樣能心安理得,問心無愧。”
陸懷瑾本來以為她睡著了,沒想到她卻突然嘰裡咕嚕冒出一句話,她的聲音越來越弱,“陸大哥……我不求二叔有報應,只求陸大哥、爺爺、叔叔、老孟……以及你們所有人都能快快樂樂,長壽安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