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出門
宋老頭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去年在宋家二房的施壓下,迫不得已讓宋柏下了一次地,結果坑的他被犁頭劃了腿,花了好幾兩銀子看病不說,還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宋柏被家裡慣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除了念書考功名,他還能幹什麽?
黃氏也憂心忡忡,宋老頭說的話糙理不糙,宋柏除了念書,還能做什麽,念書考功名就是宋柏唯一的出路。
“三兒,別盡想傻事,你大哥不也考了好幾年才考上的?你又不比他笨,今年再好好念一年,明年一定能考得上。”黃氏柔聲細語的勸道,也只有在宋柏面前,她才是溫柔可親的慈母。
不管宋老頭和黃氏怎麽勸,宋柏都打定了主意,他不想再念那些乏味的書了,更不想憋屈在這個充滿了豬糞和雞屎味道的小院裡,一出門就得踩上一腳爛泥,再窩憋在這裡,他非得瘋了不可。
“我,我不想念了,又不是非得念書才有出息。”宋柏低著頭搓著自己的手指,語氣堅定,卻不敢去看黃氏和宋老頭,“我也不想在家裡了,林實中了秀才,村裡人怎說我啊?還有二哥二嫂天天說那話,我受不了,我念了恁多年書,我也是有臉面的……不念了,我不念了。”
宋老頭有些急躁了,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痛心疾首,“你,你不念書,你怎養活自己?你,你會下地做活計?你也知道你二哥二嫂說話難聽,你要是不念書了,他們還能願意繼續供著你吃飯?”
“你跟孩子嚷嚷啥!”黃氏不滿的瞪了宋老頭一眼,轉而對宋柏和顏悅色的說道:“三兒啊,再忍忍,管他村裡人怎說,等明年你中了秀才,還有誰說你?他林實不過是運氣好,走了狗屎運,你跟他比個啥!”
宋柏抬頭看了黃氏和宋老頭一眼,說道:“我想過了,我識文斷字的,我去給人家代寫家信,寫狀子,寫對聯,我都行,我這一身的本事,到哪都有我的一口飯吃,還能養活的了爹娘,不看二哥二嫂臉色吃飯!我恁些年的書,也不是白念的!”
說到最後,宋柏的臉上又浮現出了以往那種驕傲和自信。
“給人寫信寫狀子能掙幾個錢?你將來要是娶妻生子,養的活一家人?”宋老頭又急又氣,他不是沒見過集市上擺攤賣字的讀書人,都是考不上秀才的落魄書生,擺一天的攤,風裡來雨裡去,日頭曬的,掙不了幾個錢,宋柏放著光明大道不走,偏走下道,著實讓他生氣。
不管宋柏怎麽說,這回黃氏和宋老頭站了統一戰線,堅決不同意宋柏去擺攤賣字,理由一是丟人,二是不掙錢,耽誤正經考試。宋柏又急又無奈,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宿,突然想到了他以前在書院認識的一個人,那人在聞風書院念了兩年,自覺不是考功名的那塊料,也受不了學院的管束,就回家了,當時兩人關系不錯,一起逃課一起吃喝玩樂一起結交鎮上的狐朋狗友,頗是過了一段逍遙的日子。
也許他能幫的了自己,宋柏暗自祈禱著。
等忙完了秋收,林實和張謙又回到了鎮上念書,像林實和張謙這樣中了秀才還在書院念書的人並不多,如果是家中窮的就直接尋館教書了,如果是家中有門路的,像周平山那樣的,就去了更好的地方繼續學習,方便自己考舉人進士。
“既然已經考上秀才了,就收收心,別那麽急躁了。”柳夫子笑著對林實說道,“比起張謙,你基礎太差,這幾年也別想著去考舉人了,好好的把字練好,把基本功打實了,去省城考舉人可跟縣城裡考秀才不一樣!”
林實自然是乖乖的應了,他之所以那麽心急的想考個功名,就是想有求取冬寶的資本,如今既然已經是秀才了,他甚至想過放棄讀書回家乾活,減輕父母負擔,被林福和秋霞嬸子狠狠的教訓了一頓。林福和秋霞都是實在人,他們覺得既然兒子能繼續往上走,他們自然要全力支持到底,不能因為家裡人手少,就斷了兒子的上進路。
“繼續念唄,反正現在有鋪子有作坊,供你還不是問題。”冬寶笑道,舉人可比秀才高出好幾個等級,不能同日而語,林實能考上舉人更好,即便是考不上,那也沒什麽關系,反正林實還是那個厚道溫潤的林實。
林實被小未婚妻鼓勵了,臉上有些微紅,笑道:“我也想繼續念的,去縣裡考試後,我見了不少別的地方來的秀才,真感覺到自己念的少,比不上別人有能耐。這回我考了四十九名,都不好意思跟你說,怕你嫌丟人。”
冬寶嘻嘻笑了起來,秀才一共取五十名,林實第四十九名,就是吊車尾的名次了。
“這有什麽好丟人的?考上就夠了。”冬寶笑道,林實若是經歷過二十一世紀的大學,應該就知道一句名言,六十分萬歲,多一分浪費。
林實也笑了起來,慢慢的說道:“我想柳夫子說的很對,我要是念下去的話就好好念幾年再去考舉人,我想考個好名次。”他自己的實力自己清楚的很,也沒有在周圍一片恭維賀喜聲中迷失掉自己,作為一個上進的農家少年,他也有自己的雄心和驕傲。
“還有……。”林實笑著看著冬寶說道,“我爹娘和李大娘商量了,等明年過了年,你滿十二了,咱倆家就把定親的事給辦了。”
冬寶微笑著點點頭,其實就算林實今年沒考上秀才,等她滿了十二歲兩家還是要辦定親酒的,林實中秀才對兩人的婚事是錦上添花。對於和林實定親,冬寶沒有什麽羞澀興奮,大約這些年和林實混的太熟悉了,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般的順利。不管前世她看過多少愛恨情仇的愛情故事,冬寶覺得,什麽樣的男子都沒有她的大實哥那樣讓人覺得信任,安心。
她願意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這樣一個靠得住的男子。
等到十月的時候,秋霞嬸子給冬寶母女倆帶了一個消息,宋柏不念書了,聽說經人介紹去安州一個大老爺家裡當大掌櫃了。
“冬寶她奶說是那大老爺是當官的,家裡多有錢多有錢的……”秋霞嬸子說道,神色之間滿是不信。
李氏也是一臉的疑惑,“咱們這小作坊小鋪子的大管事都還得是自己人哩,外頭那些讀書人想進來咱們都不願意,她三叔……人家官老爺就樂意讓他一個生人來當大掌櫃?”
秋霞嬸子手一攤,“這話都是冬寶她奶一個人說的,一個勁的在大實他爺跟前說,說她家三兒有本事,在朋友跟前有面子,看的起他,非得舉薦他當那啥大管事,推都推不掉。”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送行那天,我聽大實他爺說,宋嬸子又是殺雞割肉,又是買酒,給宋柏送行,還請了不少人作陪,喝到最後,宋大叔也醉了,抱著宋柏哭的跟啥似的,宋柏也抹眼淚,在那拍著胸脯賭咒發誓,說不混出個人樣子就不回來。”秋霞嬸子說道。
李氏歎了口氣,想起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嬌生慣養,花錢大手大腳的前小叔子,搖頭道:“背井離鄉討日子……哪是那麽容易混的啊!他在塔溝集還顯眼,是個讀書人,安州那是什麽地方,恐怕秀才都不值錢。還不勝在村裡開個私塾,給孩子們開蒙啥的,掙的就算少些,也夠他吃用的,他住家裡啥都不用他操心,還能順便溫書準備考試。”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三叔啥不行就說大話行,前兩年不還動不動就說等他考上了就把咱們怎麽怎麽著的麽!”冬寶忍不住笑了起來,就算宋柏真的混不開,苦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他自然就灰溜溜的跑回塔溝集了,這種自私又嬌氣的人,說出去的誓言能相信才有鬼。
李氏笑著拿手指頂了下冬寶的額頭,“別人能說他你可不能說他,他再不好也是你三叔,是你長輩。我聽了也嚇一跳,他怎就不念書了?你爺奶跟魔怔了一樣,非得供出來個官老爺,怎就願意?”
說到這裡,秋霞嬸子撇起了嘴,“他不念了就不念了,非得扯上大實,一個勁說大實走運考上了,他沒面子啥的,要我說都是借口,我看他就不像讀書那塊料!”
“嬸子別氣,大家誰不知道是怎回事啊,肯定是他自己不想念了。”冬寶笑著勸道,她是真的覺得宋柏該去找個活計養活自己了,如果宋家上下齊心協力願意供他讀書還罷了,偏偏宋二叔一家堅決不願意,那他只能想辦法養活自己了,畢竟宋柏都快二十了,這個年歲在鄉下早就是成人支撐門戶了。冬寶還記得自己前世裡讀過的故事裡,其中就有一個講的是落魄書生砍柴賣錢度日,上山砍柴的時候還不往拿一本書在山上大聲背誦。
宋柏要是有這艱苦學習的勁頭,估計早就考上舉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