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托人
  “哪有這個道理……”宋大姑低低的哭了起來，一臉的絕望，“不管是供誰，我沒一句怨言，當年是爹娘賣的我，哪有找侄女要錢的道理？”要是宋楊還在，她還能去借兩個錢，宋楊都沒了這麽多年，嫂子改嫁了，侄女也嫁人了，他們之間實在是扯不上關系啊！
  黃氏呸了一聲，高聲叫道：“你不去要，那你就走吧，我是一文錢都沒有！”說罷，就轉身進屋了。

  楊小紅在一旁叫道：“大姑姐，我好心給你指條明路你不走，你不找那有錢人要，非得找我們這些窮人要有啥用？誰有錢給你啊？還是趕緊走吧！”

  看熱鬧的宋二嬸這才放下一顆心，她還真怕黃氏心軟借了宋大姑錢，到時候就以這個為借口賴他們蓋房子的錢。

  宋大姑和春妮兒在雪地裡抱著哭成一團。

  下午富發媳婦去冬寶家串門的時候，說了這事。

  “哎喲，哭的可憐的！正收拾東西準備走呢。這要不是走投無路了，她能回來嗎？當年都把她給賣了。”富發媳婦一邊說一邊搖頭，“大家都說宋老婆子心狠，將來有的是報應等著她！”

  “她啥事乾不出來啊？”秋霞嬸子往地上吐了一口瓜子，“當初李嫂子病的剩一口氣了，她就能把人攆出來，還有宋老二媳婦那個小閨女兒，連眼睛都沒睜開……見天說別人乾壞事不怕下地獄，我看她才是不怕下地獄！”

  冬寶想了想，回了一趟屋，拿了一個布袋子過來，遞給了富發媳婦。

  “這裡頭是一千個錢。”冬寶笑道，“我不方便出面，就勞煩嬸子以你的名義借給他們吧，只是千萬別扯到我頭上。”

  富發媳婦雖然平時話不多，但心裡是個明白人，立刻說道：“好，我知道了，這事保證給您辦的妥妥的。”

  冬寶猜不透為什麽宋大姑不來找她，如果真的到她門前嚎啕一場，她肯定多少會打發一些錢，足夠她蓋土坯房子住了。

  也許是膽小，不敢惹她這個“舉人太太”，也可能是真的覺得沒道理來找她開口借這個錢。

  如果是後一種，冬寶覺得宋大姑還不錯，雖然是宋家的閨女，但沒跟宋榆宋柏長成一個德行，如果是前一種，她出這一千個錢，算是替父親感謝宋大姑了，日後若是覺得宋大姑一家人品不錯，再慢慢幫扶吧。

  就在宋大姑把破爛家什都裝到了架子車上，準備推著車子走人的時候，富發媳婦的婆婆經過宋家門口時，一眼就認出了宋大姑的丈夫石老頭當年在塔溝集賣貨的時候，從河裡撈起了她失足落水的小兒子，是他們家的大恩人。

  石老頭雖然病的厲害，可他腦子還不糊塗，連連擺手，“你肯定是認錯人了，我沒撈起過小孩子。”

  “恁大的事我能記錯？就是你，姓石的貨郎！肯定是你這些年走南闖北的，見識的多了，就把這件小事給忘了！”富發媳婦的婆婆堅持，又仔細在石老頭黑瘦的臉上瞅了半天，肯定的說道：“就是你嘛，右臉眉毛上有一顆黑痣，我記得清楚的很！”

  既然是救命恩人，沒有讓恩人大過年的無家可歸，露宿街頭的道理。

  富發媳婦家裡還有一間空出來的土坯房子，收拾了一下拉著宋大姑一家搬了進去，聽說宋大姑想在塔溝集蓋房子定居下來，富發媳婦的婆婆當即拿出了八百個私房錢借給了宋大姑。

  “要是不嫌棄的話，先在家裡住著，等開了春蓋好了房子再搬！”富發媳婦笑道。

  宋大姑惶恐的連連擺手，“不嫌棄，不嫌棄。”

  一家人像是腳下踩了棉花，剛才還在哭泣難受馬上又要流浪了，不過一刻鍾的功夫，他們就被好心人家收留了，有房子住還有熱騰騰的飯吃，人家還大方的借了他們蓋房子的錢，若說此刻置身天堂，也不過如此了。

  晚上的時候，石老頭惴惴不安的跟宋大姑說道：“我真不記得救過掉河裡的小孩！肯定是他們認錯人了，報錯恩了！”

  他真的很心虛啊……他老實巴交了一輩子，跟他一起乾貨郎的朋友嫌不掙錢，暗地裡乾起了人販子的勾當，走街串戶的時候，瞧見有落單的小孩和大姑娘就迷暈了放車裡帶走，不少人發了大財，都勸他也乾這個，他沒那個膽，也怕乾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會遭報應，一直都是個做小本買賣掙一兩文錢的窮貨郎。

  當年他娶宋大姑的時候，已經快四十歲了，那十兩銀子是他二十多年攢下來的，掏空了他全部的家當。他不是不想娶個年齡合適的，可除了宋大姑，誰肯跟他一個連家都沒有的貨郎？
  宋大姑本來想說那咱們去跟人家說清楚的，後來起身看了看睡的正香的一雙兒女，咬著牙含著淚說道：“不管了，蓋了房子再說，等咱攢了錢就趕緊還給人家！”她實在不忍心讓女兒跟著他們再流浪受苦了，要是再不安定下來，女兒這輩子就毀了。

  石老頭不安疑惑的時候，黃氏一家也在疑惑中。

  “哪就有這麽巧的事啊？”黃氏扯著宋老頭嘀咕，“富發他小弟今年都有三十了吧，小時候掉河裡那是多當晚的事？離現在總得有二十幾年了吧，富發他娘怎麽就那麽肯定是大妮兒她男人？我看十有八，九認錯了！”

  宋老頭有些難受，也有些氣悶，他也想幫女兒一把，總是對女兒有虧欠的，可問題是他又不是腰纏萬貫的土豪，八百個錢說多不多，可說少也不少，把錢給了女兒，三兒宋柏心裡怎麽想？權衡之下，只能委屈女兒了。

  “別說了，人家說是就是，咱們管不了。”宋老頭說道。

  黃氏覺得蹊蹺，還在繼續說：“要是收留也罷了，聽說八百個錢一下子就借出去了，跟打水漂玩似的，就算是救命恩人，也太大方了吧？我看她男人那窮樣，別指望能還錢！要不回來的錢傻子才去借！”

  宋老頭動了動嘴唇，半晌說道：“咱還借了老林二兩銀子，這不是也沒還？”他想起來就有點臊，不過這些年來這麽多事，林家也把他們家坑的不輕，生生的把宋柏送到大獄裡受了三年的罪，所以即便他們有錢的時候，這二兩銀子也沒想過要還。

  黃氏果然發怒了，從被窩裡支起身子，虎著臉罵道：“你亂說啥？這能一樣嗎？林家那錢憑啥叫咱還？那本來就該是咱們的錢……”黃氏一說起自己的歪理來，能修成一本著作，每次都要把這本著作從頭到尾念一遍，宋老頭幾乎都會背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宋老頭捂住了黃氏的嘴，他心裡明白，那錢不還，就是靠著賴，林家人不跟他們要，換一家人試試看，早天天堵門上要錢了，“大晚上的，別吵著孩子們睡覺。”

  黃氏猛的喘了幾口氣，才把心裡的火氣給勉強壓了下去，想起冬寶那丫頭她就要減壽，然而突然又想到，富發媳婦不就是在冬寶鋪子裡做工的麽！

  “我知道了，肯定是那X妮子！”黃氏拉著宋老頭激動的叫道，“肯定是她給的錢，要不然怎會有恁巧的事？我跟你說，那X妮子就是個吃裡爬外的貨，她有錢給外人打水漂，她就不給她親爺親奶，她沒良心，她……”

  黃氏越說越怒，越說越悲痛，坐在被窩裡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哭罵的聲音傳到西廂房，宋二嬸被吵的心煩，當即就衝堂屋罵了一聲，“哭啥哭！你死了男人還是死了小兒子？”

  黃氏的哭聲戛然而止。

  不得不說，宋二嬸和黃氏婆媳交鋒多年，現在總能一刀捅到黃氏的要害上去。

  等開了春，地裡的雪都化了，宋大姑就開始找人蓋房子，她兒子柱子早早的就拉上架子車，繼承父業當貨郎了。村裡的荒地不少，宋大姑要蓋兩間土坯房不算什麽事，村長可憐她，也沒為難她，連錢都沒收她的。

  蓋房子打土坯的時候，原本宋大姑是請了兩個工人的，結果大榮和大偉帶了不少壯漢過去幫忙，硬把人家請的工人給攆走了，不過一天工夫，宋大姑的兩間土坯房就蓋起來了，只不過還不能住人，要等土坯風幹了之後才行。

  宋大姑一家感動的不知道說什麽好，給錢吧人家不要，招待吃飯吧人家也不吃，隻笑呵呵的說都是鄉裡鄉親的，來搭把手而已，不算個事！
  倒是有明眼人瞧出來了，提醒了宋大姑一句，不管收留他們的富發一家也好，還是來免費乾活的大榮大偉，都是林舉人太太手下乾活的人，你都離開塔溝集多少年了，誰還當你是鄉裡鄉親的？這世道，哪有那麽多好心幫忙的人啊！
  宋大姑搬家那天，冬寶正在家裡算帳，鐵子跑到她窗台下叫道：“嬸子，外頭有人給咱們家磕頭哩！”

  冬寶一愣，放下筆出去，只看到宋大姑一家四口離去的背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