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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客棧:最催人淚下的前世今生》第7章 白夜祭(6)
  第7章 白夜祭(6)
  蘇葉葉即刻追上來,顛兒顛兒地跑在莊九後頭,小腳踩碎細雪的聲音讓莊九很是煩躁。她的聲音溫暖又甜美,結結巴巴地道:“我爹爹今兒辦家宴,我才能出來玩兒,本想去聽書,忘記提前買票,擠不進去,太陽沒落山我就來這裡等你啦。今兒是上元燈節,你看你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一邊說著一邊攥住莊九的衣角。

  莊九停住腳步,面無表情地回頭,低頭扯回了自己的衣角。

  蘇葉葉並不生氣,她快跑了幾步,張開雙臂擋住了莊九的去路。莊九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戾氣,抿著嘴唇,停住了腳步,然後往邊上走了幾步,繞過她張開的雙臂。蘇葉葉不死心地又移動了幾步,仍舊擋在莊九面前,然後將手心裡的桃粉色的帕子托在莊九眼前,那帕子散開,中間赫然放著一串菩提子,她笑著道:“有……有……有一回我下午來找你,你……你……你不在,我回……回去的路上看見,我想……想……想你會喜歡。”

  原來她抄了那麽久,抄那些繁冗的作業,心心念念想著要買來的菩提子,是為了送給自己。

  “買了回來後,想送你,等了一會兒,也沒見著你回來……後來我……我有點事情,就耽擱了,今兒……今兒送你,你可以……可以戴在手腕上,好……好看的。”她明明等到了半夜,她明明因此生了風寒,卻在她口中輕描淡寫地抹了去。

  莊九心念於此,心頭的厭惡感卻更重了,眉頭鎖得更厲害。他一把推開了蘇葉葉舉著的雙手,毫無提防之下,蘇葉葉身子歪了一歪差點滑倒,莊九像沒有看見一樣,鐵青著臉急匆匆地隻想往屋子裡走。

  在他推門的那一刻,蘇葉葉小聲地問道:“白……白……白天能見到你嗎?我晚……晚上不能出來呀。”蘇葉葉沒有執著於那串她花了很多心思得來的菩提子莊先生是否喜歡,莊九的拒絕似乎對她的心情沒有起到什麽影響。

  莊九站定,轉身怔怔地看著她。

  蘇葉葉見莊九突然不走了,看著自己,不適應地眨了眨眼睛,轉眼又笑了。可她雖然在笑,卻笑得有些惶恐,不知道今天的莊先生怎麽有些反常。

  看著蘇葉葉的笑容,莊九突然覺得很好笑。他很想問她,小姑娘,你家裡人都死光了你知道嗎?想到這裡,莊九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不顧蘇葉葉滿是疑惑的眼神,就這樣笑得直不起腰,月光下笑得滿臉猙獰。

  不明所以的蘇葉葉看見莊九笑,也陪著他一起傻笑起來。

  良久之後,莊九終於止住狂笑,笑容斂去,神色奇怪地瞪了一眼蘇葉葉,蘇葉葉的笑聲便戛然而止。莊九不待她說話,主動說道:“城南有一家陳小五面館,我有時候會去那兒吃麵。”不等蘇葉葉回答,他進了門,狠狠地將門“砰”的一聲關上。

  沒有點燈的屋子裡,無盡的黑暗吞噬著莊九,他能感覺到一門之隔的蘇葉葉躊躇地站著,能感覺到她興奮急促的呼吸,能感覺到她走了兩步,又回轉身來,片刻之後才歡快地跑著走了。

  輕輕將門打開後,莊九看見門檻上放著一塊桃粉色的手帕,上面端正地擺著那串菩提子,在黯淡的月下看起來如此祥和乾淨。

  蘇丞相滅門慘案舉國震驚,做客的門生、蘇家下人,統統死了。皇帝在朝堂上得知此事後大喊三聲:“國家梁柱被折!”就此哭得昏厥過去,這份悲戚,讓其他官員不由得流著淚感慨君主情誼真是感天動地啊,於是有些大臣也哭暈了過去。

  蘇丞相一生為國家鞠躬盡瘁,雖然位高權重,卻是清臣。正因為如此,得罪了不少人,也算得上是位孤臣,朝廷之上關系好的同僚著實不多。皇上下旨賜予隆重厚葬,整個京城縞素三日。雖然葬禮無論規格之高,還是場面之大,都是近年少有的,但滿城飛舞的白紙、銅錢和前來拜祭的官員們悲痛表情下複雜的神色,依然無法遮掩這件事的吊詭氣息。

  新政強硬推行不久,成效初顯的時候,蘇丞相連同門下得力門生們一同遇害,即使對朝堂之事不甚了解的平頭百姓也忍不住關上門議論紛紜:有的說是保守派氣急敗壞所以暗殺泄憤,因為新政從骨子裡侵害了這些高門大閥的利益;有的說革新派的目的只是為了爭奪利益,沒想到蘇丞相一根筋想要把新政推行到底,這下搞得自己腹背受敵。還有一些言論更是只能關緊自家房門,在酒喝得有些高了時才敢叨咕兩句:無論革新派還是保守派,都是在皇上允許的范圍之內鬥,既然朝中勢力已經重新建立起平衡,那兩派都討厭的蘇丞相自然在皇上眼中,就成了多余的討厭家夥……

  最後這種觀點簡直就是誅心,平日大家聚集的街角茶樓裡,什麽八卦都能聽到,可關於蘇丞相的滅門之事卻少有人談論,誰知道接下來這件事的風向會如何?
  頭七很快過去,事情變得更加耐人尋味。蘇丞相是一朝宰相,卻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天子腳下的京城裡,滿門慘死在了自己家裡。事後卻不見捕快滿城緝拿凶手,入夜之後的宵禁也如平時一樣安靜,只是幾天后菜市口低調地斬下幾顆人頭,並貼出詞句簡單的布告,說是幾名匪徒為了劫財,才闖入府中做下這等大罪,現真凶已伏法,城中百姓莫要驚慌雲雲。

  大白天跑去丞相府上打劫?而且就這麽三五個人?這個理由,任誰心裡都是不信的。但那又如何?百姓最善忘,哀悼幾日之後,城中壓抑的氣氛逐漸被八卦的好奇心替代,這可是一輩子難遇的怪案啊,茶樓裡因為這件事上觀點不同,而爭個面紅耳赤的事兒也不是一起兩起,不過畢竟是遙遠的廟堂之事,和平頭百姓之間的距離豈止是隔了一片深海?於是茶樓裡八卦的人們誰也說服不了對方。直到某天,有人感慨之余說了句,這種事哪有什麽真相,你們又沒有辦法親眼所見。這句無心之語卻使大家恍然大悟,因為忽然想起談這種事,有一個人偏偏是最能讓所有人信服的呀——繁蒼樓莊先生。

  可也奇怪,繁蒼樓這次卻沒有動靜。一向以改編當下熱點事件出名、速度極快質量極高的莊先生,卻足足有半個月沒有露面了,繁蒼樓也一直沒有出任何告示。

  更奇怪的是大家也不著急,眾人的推測罕見的一致:繁蒼樓肯定是借此機會抬高票價,奸商!盡管如此,繁蒼樓門口的售票處,每晚仍舊有人蹲守,這是頭一回沒有確定新書具體何時開講,未來兩個月的票卻早早全賣光了的光景。

  讓人失望的是,整個冬天,莊先生都沒有再出現在繁蒼樓。

  被眾多聽客惦記著的莊九,不用再去丞相府當啞巴園丁,也不再去繁蒼樓裡說書,仍住在那個院子裡。夥計只知道,莊先生每天大部分時間都靜靜坐在院裡的那棵桂花樹下,喝茶,看雪。

  要說不同,那就是莊先生愈發愛乾淨了,終日足不出戶,卻要洗好幾回手,更愛白色的衣衫,即使沾上一點兒的塵土都讓他如坐針氈。對打掃屋子的夥計,他的要求堪稱吹毛求疵,犄角旮旯裡落下一丁點兒灰塵他都能感覺到。

  任由他再愛乾淨,也是徒然。莊九依然會覺得手上、衣上,甚至屋裡都有血跡。作為一個殺手,這樣讓他覺得很糟糕,卻無處遁形。

  那串菩提子原本被他隨意地丟在了桌子上,可看了總覺得刺眼,於是順手放在枕頭下,可又總是夜不能寐;扔在書桌深處,總是忍不住拿出來把玩。最後莊九決定乾脆揣在懷裡,這樣既能感覺到它的存在,也不用總是看見它,這下子踏實了。

  就這樣,殺人無數的莊九,懷裡一直揣著那串祥和又乾淨的菩提子。

  繁蒼樓的掌櫃依舊每天來一次,既不提觀眾們期盼莊先生復出的熱情,也不提繁蒼樓最近生意的好壞,只是賠著笑臉聊些不打緊的閑話,喝上一杯茶就告辭。掌櫃人情世故極為練達,方寸也掌握得好,心裡雖然著急,面上卻不表露一分。莊九從說書開始就一直待在繁蒼樓,大部分原因就是欣賞掌櫃這種讓人舒服的做派。可眼下,他面上雖然一如既往地風輕雲淡,心裡卻七上八下慌亂得緊。

  這是一個多麽好的素材啊。夜深人靜的時候,坐在桂花樹下的莊九會反覆地告訴自己,這個素材一定要好好地整理出來,是的,素材。

  他並沒有做錯什麽,他本來就是個殺手,夥計跑腿,妓女賣笑,都是買賣罷了。他沒有為自己殺人,他和從前一樣。他反覆地告訴自己。

  同樣,說書也是如此,自己是多麽喜歡說書啊,熱鬧的茶樓,聽客們期待的目光,如雷的掌聲,把眾人情緒掌控在手中那種愉快的感覺……這些都是多麽繁華和熱鬧啊。

  莊九抬頭,院子裡一片寂靜,寒冬雖已過去,但春天還沒真正來到,桂花樹依舊光禿禿的,實在是不怎麽好看,這桂花再開還得等很久很久。

  那晚之後,蘇葉葉再也沒在桂花樹下出現過。

  莊九看著乾枯的桂花樹枝想,蘇葉葉這些日子過得怎麽樣?她如此笨,怎樣操持那樣大排場的葬禮?她只會嗚嗚地哭吧?不,也許不會,她爹對她那樣嚴格,她與父親並不親近……他又搖了搖頭,那是她唯一的親人,她又怎麽會不哭呢?

  她哭起來的樣子實在不怎的,還是笑起來的時候好看,莊九想起初見她的時候,想起她在樹下等自己的時候,想起她為自己剝開一粒松子的時候,想起她因為花開得好感謝自己的時候,想起她在半扇窗戶裡模仿自己的時候……那些活生生的動人的情景繁華了他的回憶。但是她最後一次見自己的那天晚上,笑得一丁點兒也不好看!
  想到這裡,莊九心裡莫名地湧上一股怒火,不知道對誰發泄,突然重重一掌擊在樹上,心中的悶氣仿佛也隨著枯枝紛紛墜下。莊九疲憊地靠在樹上,低頭看著沾滿枯枝碎屑的白衣,努力地想回想起那天的過程,他想給長安百姓帶來一場無與倫比的故事,在蘇丞相府,光天化日,他殺掉了蘇丞相,是的,他親手殺了蘇丞相。他想著座上三千的喝彩,他想著聽客一擲千金的捧場,他想著繁蒼樓裡的熱鬧,可是他回想起來,卻什麽也不記得,像是被人抹去了那日的所有記憶。

  他要重現那日的情形,他決定去一趟蘇府,不為旁人,隻為說書。做殺手他很專業,作為說書人,他怎麽能對不起聽眾們的殷切期待呢?
  莊九易作花匠的模樣,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後院的小門,他穿過柴房,走過長廊,來到了蘇葉葉的院落。一地的殘雪,在灰塵中,髒兮兮的,醜死了。

  正是在這棵梅樹旁,那小姑娘指著梅花道:“謝謝你讓它們這麽好看。”此刻梅花怒放的味道真是讓人生厭,莊九鎖著眉頭轉過身去。

  廊下是灰塵滿地,那小姑娘乖乖坐在那裡,膝蓋上捧著倒置的書,她專心地看著鼻尖的雪花融化,抬頭友善地笑了笑。此刻簷下的銅鈴發出的聲音,怎麽帶著沙啞的聲音?真是難聽。莊九咂了咂嘴,轉了個方向。

  窗戶半開著,那小姑娘得了風寒還不安分,偏偏要學莊九的作態努力地講著魏國來使的那場書。寒風吹過,那窗戶被吹得關了又開,震落了飄上窗欞的殘葉。

  莊九情不自禁地抬腳要往屋內走,那個曾經住著她的地方是什麽樣呢?隻一瞬,他便清醒了過來,止住了腳步。他沒有聽見過她的消息,這是好事。為什麽要探個究竟?他撓了撓頭,腳尖一轉,轉向院子外頭的方向。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軟糯又結巴的聲音,那聲音讓他心頭一緊,嘴唇不可控制地浮起上揚的弧度。他猛地轉身,可身後卻空無一人,那搖晃的窗戶內並沒有人,也沒有人探出半個身子,充滿期待地說“明……明……明天見”。他分明就聽見蘇葉葉在叫自己,莊九不可置信地將這院子仔仔細細地又打量了一番,的確,是他自己聽錯了。他唇上的弧度漸消,轉身回去。

  那個小姑娘對誰都是心懷善意,用自己最簡單的心思看待這個世界,於是覺得世界就那麽簡單地呈現在了她的面前。她父親死了,她應該要明白了,世界並不是她從前所見的模樣。這樣也好,莊九心想,面對空蕩蕩的院子,他轉過身去,罵道:好個屁!

  有些東西,是要拚了命去銘記的,有些東西,是要拚了命去忘記的。對於蘇葉葉,莊九不知道是前者還是後者。

  一月前這裡的梅花待放只等主人宴客,轉眼這梅花依舊自顧自地開著,院子裡徒留著汙濁的雪,枯碎的葉,吱呀的門,潦倒一片,不過是長安城的一隅。

  七

  第一聲春雷響起的時候,原本坐在書桌前的莊九猛地站起,然後無視還有些寒意的密密細雨,急匆匆地推開院門半奔跑著衝上了大街。院裡的夥計正端著煮好的茶準備送進來,見莊先生要出門,想提醒莊先生帶上傘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因為莊九臉色鐵青,眼中滿是焦急,一反往日的溫和平靜,表情隱隱帶著殺氣,趕緊側身讓道,生怕誤了莊先生的大事。

  街上不多的行人都打著傘,好奇地看著這個在雨中奔行的白衣青年男子。春雨綿細,潤物無聲,片刻之後,莊九身上的白衣便已濕透。

  許是涼雨讓人平靜,他的步伐逐漸慢了下來,眼神也不再焦灼暴戾,任由這雨絲灑在自己身上。

  路上偶有認出他的人,試著打招呼,莊先生雖然點頭應和,卻笑不出來。那個繁蒼樓的老聽客看著他白衣遠去的背影,不由得心內感歎,莊先生不愧是莊先生,連雨中漫步這種事兒都能這般風度翩翩,不像旁的人,渾身淋濕就和落湯雞一般狼狽。

  一路前行,走過繁蒼樓,又路過丞相府。莊九皆目不斜視,沒有絲毫停留,像是這兩個地方從來都和他沒有什麽關系。一路緩緩走到了南城,穿過了兩條小街巷,最後在一個不起眼的門臉前停下腳步。

  陳小五面館。店面外寫著這五個字的布製招牌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布簾已經發黃,邊上也有些破舊,被飄雨浸濕後怏怏地垂著,和店內清淡的生意真是相得益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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