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個世界上最遠的距離(1)
如果一定要穿越時間,那裡,一定是夢開始的地方。
就在丁冬苦澀的思緒中,車子緩緩停了下來,停在一棟不起眼的別墅前,有紫藤花風姿妖嬈地垂在大門前,空氣中有海棠花的味道,丁冬小心觀察四周,阿南看了她一眼,“下車吧。”
她一臉莫名其妙地環視四周,帶著幾分好奇幾分揣摩,看了四周沒發現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只是幢有些舊的老別墅而已,她小聲問,“南哥,這是什麽地方?”
阿南俯身跟司機說了幾句,然後領著她往前走,與她擦身而過時輕飄飄說,“秦先生的住所。”
丁冬立時嚇得腿軟,差點就站不住了。
但很快她的震驚就多過於恐懼,她的下巴簡直要掉下來了,看著四周更加難以置信,那個眾星拱月擁有龐大商業帝國的秦淵竟然住在這樣簡樸的小別墅裡,沒有豪華的莊園,沒有成群的仆人,只有紫藤花的縷縷香氣,繚繞在生鏽的大門口。
現實與想象的太過不同,丁冬一時半會還難以消化“秦淵也是個普通人”這樣的事實。
或者說,他不是普通人,是個怪人。
她愣在原地,阿南厲聲催促她,“愣什麽,秦先生等你很久了。”
他這一句又讓丁冬心弦繃緊,不情不願地挪動腳步,跟在阿南後面進了房門,燈光驟然大亮,入眼的就是一個老式螺旋形階梯,她一抬頭,就看到那個面容冷峻的男人身著深色睡袍,手中一杯紅酒,就那麽高高在上地站在階梯最高處,冷冷地俯瞰卑微如蟻的她。
被這樣一雙倨傲的眼睛盯著,丁冬猶如墜落數九寒冬,她等待著屬於自己的酷刑,不想卻聽到秦淵說,“從今天開始你住在這裡,不要試圖逃走,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丁冬一聽隻覺得更加奇怪,她內心有不太好的猜測,孤男寡女共處一座房子,就算她認為平凡的自己完全不可能入得了秦淵的眼,可還是有些緊張不安。
她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
她只能猜測,也許他家最近缺女傭,所以他讓她留下來還債?看他家裡人丁稀落,也許真的缺仆人也不一定。
“秦先生……”丁冬鬥膽開口,“讓……讓我留下來是做什麽?”
秦淵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明天你就會知道。”
說完他就轉身走進樓梯旁的一間房間,丁冬注意到,他的右手上綁了白色的紗布,似乎還有殷紅的血滲了出來,遠遠看去,樣子有些觸目驚心。
她記得,剛才在小旅館裡他的右手還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又多了傷口?
這所古舊的老式房子看似普通,可卻似乎處處透著神秘的氣息,特別是樓上那個喜怒無常的男人,讓人無論如何也捉摸不透。
而現在,他卻要求她住下來。
丁冬向阿南投去求助的眼神,阿南卻視而不見,他顯然也看到了秦淵的傷口,皺了皺眉對丁冬說,“來吧,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丁冬隻好跟著,阿南上了樓,帶著丁冬去了最右側的那個房間,“你住這裡。”
房間沒什麽特別,雖是老式陳設,卻比丁冬現在住的地方好太多,床也被鋪好,只是看起來這房間很久沒有人住,就像這所房子的主人一樣,透著一股淡淡的寂寥。
阿南站在門口,指著對面盡頭的那扇門,“秦先生住在那間,書房在樓下,他如果在家,大多數時間會在書房。”
“家務由秀嫂負責,她住在樓下,需要什麽跟她說就好。”
丁冬弱弱地插了一句嘴,“南哥你不住這裡嗎?”
阿南瞥了她一眼,“我住在隔壁棟。”
“南哥,你是秦先生的保鏢嗎?”丁冬又鬥膽問。
“你覺得是就是了,我負責秦先生的安保工作,不要以為這裡是普通地方,這裡的安保系統是世界頂尖的,邊上的別墅住的也都是保全人員……”
阿南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剛才秦先生的話你也聽到了吧?”
丁冬想起秦淵剛才說的“不要試圖逃走,不要挑戰他底線”,聽懂了阿南話裡隱含的警告,咬著唇點了點頭。
這時從秦淵房間裡走出一個短發漂亮女人,手上端著一個醫藥盤子,漂亮的眼睛猛盯著丁冬瞧,卻似乎沒什麽惡意。
丁冬正在心裡猜測這個深夜從秦淵房裡走出的女人的身份,阿南沉聲問她,“傷口深嗎?”
“有點,我明天再過來換藥。”女人走了過來,她的年紀看起來和阿南相當,知性的打扮為她增添一分知性氣息,對著丁冬綻開的笑容也極具親和力,“你就是那位闖了大禍的丁小姐是吧?我是江海藍,叫我藍姐就好,我是秦先生的私人醫生,也是……”
“我老婆。”說話的自然是在場唯一的男士阿南。
這對美女與野獸的夫妻組合讓丁冬愕然了一下,然後就聽江海藍掩嘴笑了一下,用俏皮的語氣對著丁冬說著威脅力十足的話,“秦先生很生氣哦,看到這些紗布了吧?丁小姐要記得血債血償啊。”
江海藍輕輕松松一句話,就將丁冬對她的好感摧毀地一乾二淨。
丁冬無論如何也不知道該回應對方什麽,她尷尬地站著,而這對夫妻顯然也不打算再理會她這個“惡女”,雙雙下樓離去。
丁冬孤零零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看了對面盡頭那扇門很久,她怕那扇門突然打開,那個令人膽顫的男人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她本應該回自己房間去的,但莫名的,她沒有那麽做,那扇門像是一個漩渦,將她吸了進去,她不知道她到底怎麽了,只知道那是一種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的心情。
這一晚丁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她隻記得自己在陌生的床上輾轉反覆了很久,等再醒來時,她仿佛聽到了一陣大海拍打岩石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從夢裡飄出來,漸漸變得真實清晰。
她赤著腳從床上下來,循著聲音打開窗,清晨清新的空氣攜著海風的鹹濕味撲面而來,遠處珍貴的海天一色像是上天的饋贈,讓最近備受生活折磨的她感到了一絲難得的愜意。
這樣吹著海風的早晨,假如說是煉獄生活的序曲,那麽再苦再不堪,她也會在浪花的安慰聲中,將痛苦化作微笑,堅強活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胸腔裡頓時仿佛塞滿了氧氣,滿足地差點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醒了嗎?”隔壁突如其來的低沉男聲像是從天外而來,驚擾了丁冬的心湖,也結束了她短暫的快樂時刻。
丁冬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但很快回過神來,拘謹地回答,“醒了。”
她的眼皮眨了又眨,聲音輕輕的,“秦先生早。”
那邊沉默了一會,說,“吃完早飯到我書房來。”
秀嫂是個胖墩墩的大嬸,五十多歲的樣子,話不是太多,憨厚的笑容卻很親切,讓丁冬想到了丁媽媽。
“丁小姐,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早餐我多準備了一些,吃不慣跟我說。”
“謝謝秀嫂,我不挑嘴的,什麽都吃。”丁冬很有些餓了,食指大動。
“好,那就好,秦先生已經吃過了,包子冷了我給你熱熱去。”
秀嫂笑笑回了廚房,客廳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丁冬在餐桌前坐了很久,環顧四周,那種強烈的恍惚感又再次凶猛襲來,一切都不像真的,但又都是真的,她觸犯了秦淵,她逃跑被他找到,現在與他住在一個屋簷下,她不知道他會拿她怎麽樣,江海藍要她血債血還,她很茫然。
秦淵在書房等她!
他會對她說什麽呢?
猛然認識到這點,丁冬頓時心神不寧沒了胃口,她站了起來。
在書房門前踟躕了好一會,她才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很快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進來。”
丁冬的心跳得有點亂,她把秦淵當成洪水猛獸,任何有他在的地方在她眼裡都是龍潭虎穴,可推開門入眼的場景,還是讓她有種朦朧的錯覺。
這頭野獸很寂寞。
偌大的書房古色古香,兩面牆上高聳的書架塞滿了各色書籍,正對著丁冬的那面牆被做成了落地窗,可以看到後花園碧綠的草地,鮮豔的丁香,遠處蔚藍色的海浪衝刷著沙灘,丁冬突然開始明白,秦淵為什麽選擇生活在這裡。
而秦淵,此刻正側對著她望向窗外,隻留給她一個完美的側臉,這張臉簡直是上帝的傑作,但這一刻,丁冬卻覺得這張臉憂鬱如畫,他像個謎,那麽那麽吸引她視線。
她突然不忍打破這淡淡的憂鬱,但卻不得不開口。
“秦先生……”
秦淵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竟問,“早飯吃了嗎?”
丁冬不敢與他直視,微著低頭,能看到自己的平底鞋,“沒,不太吃得下。”
“出去,吃了再過來,我不跟餓鬼說話。”
秦淵的語氣泄露了他此時的壞心情,丁冬膽怯,應了一聲就跑回去乖乖吃飯,不知為什麽,臉有些紅,心也跳得很快。
囫圇吃了一點東西,丁冬才離開餐桌走向那間書房,也許肚子不再空虛,她沒有剛才那麽忐忑,又敲開了書房的門。
窗邊的男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她出聲打擾,“秦先生,我吃好了。”
“坐吧。”秦淵指了指邊上的沙發,自己卻站了起來。
丁冬心驚膽跳,乖乖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眉眼間全是無法掩飾的焦灼和忐忑。
秦淵此刻面目平和,他的舉止優雅從容,丁冬小心觀察他,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他,他被新娘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甚至被甩了一個耳光,一夜之間,他從人人羨慕的鑽石王王老五,淪為被人恥笑同情的對象,他不是應該急著懲罰她嗎?可是為什麽他看上去心情還不壞的樣子,昨晚的戾氣完全消失無蹤了。
“你說艾明媚找你,是怎麽回事?”秦淵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翻閱,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
丁冬眼皮一跳,怯怯地瞥了秦淵一眼,不想,卻遇到了他抬起頭來的漆黑眼眸,帶著幾分天生的王者威嚴,讓她不敢撒謊。
艾明媚拋下這一堆爛攤子瀟灑開始新生活,她自身難保,又何必替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女人保守秘密。
“婚禮前艾小姐找到我,說她要悔婚,讓我混進內場拍下照片,我急著用錢,鬼迷心竅就……”
“秦先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沒想到會這樣,求你放過我朋友和我未婚夫的孩子吧,他要是怎麽樣了,我未婚夫饒不了我的,求你了秦先生,要我做什麽都可以,但別牽連無辜的人……”
她口乾舌燥地看向秦淵,希望得到他的寬恕,不想這個男人卻不知何時已經背對著她,英挺的背影,沉默如山。
她直覺,他剛才還不壞的心情,似乎一下子烏雲壓境了。
滿室的寂靜,丁冬開始坐立不安。
“你只有兩個選擇。”秦淵開腔打破沉默。
她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
“一,明天我的律師會寄律師信給你,正式起訴你偷竊我公司機密導致股價大跌,”說到這裡,秦淵轉過身,目光咄咄逼人,“關於這點,到時會有證人出來指控你的一切罪行,法庭將完全站在我這邊,而你將面臨的除了巨額賠償以外,還有七到十年左右的刑期。”
饒是丁冬再愚笨,也聽出了秦淵口裡滿滿的嫁禍,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散發危險氣息的男人,不知不覺他已走到自己的面前,她就像被逼至絕路的困獸,只能倉皇地搖著頭,“不,你不能那麽做,我什麽都沒做……”
“你確實沒做,但我說你做了,你就做了。”秦淵的嘴邊噙著一抹殘酷的笑,在這個即將入夏的悶熱季節,涼意沁入骨血,丁冬終於發現他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
是的,只要他想,他絕對有能力整死她這樣的平凡小人物,像捏死一隻毫無還擊能力的螞蟻一樣,用她想不到的方式,讓她生不如死。
這就是丁冬熱愛的世界嗎?一個由少數人操縱的金錢世界,當窮人觸犯他們的利益,等待他們的只能是被血淋淋宰割的命運?
丁冬心中荒涼一片,她想起等待自己的十年牢獄之災,終於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將毀在這個男人手上。
她固執的眼淚盤旋在眼眶裡不肯滑下臉龐,她要做最後的抵抗,“我不信,法律會還我公道,我可以請律師,他會還我清白的!”
她昂著脖子瞪著秦淵與他對峙,佯裝堅強的臉楚楚可憐,秦淵的黑眸幽深如潭,他看著她沉默好一會,在她以為自己的反抗奏效時,他沉沉開口,“如果是我起訴你,那麽,沒有律師會接你的案子,就算是法庭給你指派了律師,我也會讓他在律師界混不下去。”
“我就是法律,公道,如果你不信,可以試試。”
他殘忍到極致的話終於讓丁冬奔潰,眼淚奪眶而出,她怎麽敢試?以卵擊石的下場不用想都能知道,他就是要毀了她,他都能六親不認地將自己的兄弟驅逐出境,將偌大的家族企業收歸囊中,冷血的他還有什麽做不出?!
脆弱的眼淚在臉龐上滑出優美的弧度,秦淵竟伸手在她臉上點了點,眼淚的軌跡也被這輕輕一點,最終改變了原定軌跡,他看了一眼食指上濕潤的液體,說,“先別急著哭,我說過,你有兩個選擇。”
丁冬還未來得及揣摩秦淵剛才那略顯親昵的動作,就被他這句話奪去了全部心神,濕漉漉的眼帶著霧氣望著他,看這神情,已經是認命。
第一個選擇根本談不上是選擇,她只能束手就擒而已,她啞著嗓子問,“第二個呢?”
秦淵並沒有馬上回答她,反而離開她的面前,慢慢走到了落地窗前,窗外,不知何時開始起風,花花草草都在狂風中搖搖欲墜,遠處的大海在風聲鶴唳中咆哮,浪花翻滾出白色的泡沫,這春夏交織的天氣,真是說變就變。
而秦淵,就這樣背對著她,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他手上纏繞著的白色紗布,丁冬有一種錯覺,總覺得面前站著的是個破碎的男人,他面對著的,是一個滿目瘡痍的世界,他站在世界的邊緣,為自己豎起了一道銅牆鐵壁,誰也走不進他的內心,而他,似乎也不想出來。
牆上的時鍾,滴答,滴答。
一層玻璃,將世界之外的狂亂阻擋在外面,安靜的書房裡只聽得到呼嘯的風聲,丁冬看著那個背影,心奇跡般地靜止下來,她的眼裡帶著濃濃的好奇心,那個前一秒還咄咄逼人的男人,為什麽突然又收起了他鋒利的爪子,他看上去,是那麽那麽富有故事。
艾明媚說他另有所愛,說他活在地獄裡,說他是魔,愛而不得。
守著孤城的魔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