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樓的小房間(2)
秦淵就在她身後幾米外,他似乎剛從放射科出來,只是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與身邊的中年醫生交談了幾句,眉微微皺著,醫生與他握手後離去,他再度淡漠地往她這個方向瞥了一眼,轉身,默然離去。
丁冬愣了一下,隨即想也沒想地飛奔上前,在自己後悔之前,伸手拉住了秦淵的手,低低央求著,“別走。”
在碰到他的手的一霎那,丁冬就後悔了,倉皇失措地與回頭的秦淵對視一眼,忙燙手一般放開了他的手,心裡咚咚直跳。
秦淵只是不動聲色地盯著她看,不走,也不說話,似乎是等待丁冬下一個動作。
丁冬整張臉都燙了起來,進退兩難之間,鼓起勇氣小聲道,“對不起。”
秦淵將她弱不禁風垂著頭的樣子盡收眼底,“看著對方眼睛道歉才有誠意,你這樣算什麽?”
丁冬的臉更加燙了,唯唯諾諾地抬起頭,觸到秦淵嚴厲的眼時明顯退縮了一下,但到底是沒有再躲開,“我道歉。”
“為了什麽?”
面對秦淵的節節逼問,丁冬咬牙道,“為了早上的口不擇言,我不該對你說那些的,那些很傷人的話。”
“是,你確實說了很多傷人的話。”秦淵的眼裡透出一股無言的蒼涼,就像丁冬夢裡的那片荒原隔壁,空洞悲戚,死寂一片。
他靜靜看著她,“但最讓我無奈的是,你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句話傷我最深。”
到底是哪句話傷他最深呢?接下來整整一天丁冬都在為這個問題輾轉反側,腦子裡全是秦淵那時的表情,頭竟又隱隱開始疼了。
急忙趕來的醫生一時半會又找不到病因,也有些束手無策,隻開了點止疼藥讓她吃。
孤寂的長夜,想想都覺得十分難熬。
這晚秦淵自然沒有再出現,出現的,倒是另一個人。
風度翩翩的周景宣捧著一束百合花站在單人病房的門口,紳士般敲了敲她的房門,“美麗的小姐,我可以進來一睹芳容嗎?”
“啊……哦。”丁冬手足無措地坐了起來,被頭痛折磨的她,臉色有些病態的白。
再見到周景宣這個人,丁冬就有些忌憚了。與秦淵反目成仇,讓他幾乎永失所愛,如此所作所為的周景宣,讓得知真相的丁冬隻想敬而遠之。
沒想到他竟然過來探望她,丁冬心裡反感,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聽說豌豆公主二次入院了,我想我一定要過來看看。”周景宣笑著將花放在她的床頭,而後坐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沒想到小野貓也有這麽弱不禁風的一天。”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裡閃著溫柔的星光。
“你說什麽?”丁冬有些莫名其妙,“什麽小野貓?”
“A市唯一敢偷拍秦淵婚禮的小記者,不是小野貓又是什麽?”周景宣揶揄的口氣輕松打消丁冬的多慮,也讓她確定,他這哪是上門探病人,根本就是來踢館的。
“滿意你看到的嗎?”她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淡表情,“秦淵暫時還沒想弄死我這隻野貓,讓周先生你失望了。”
周景宣可惡地笑了笑,“果然開始亮爪子了啊。”
丁冬瞪著他,神情越發冷清。
“跟秦淵那家夥住久了,你倒是把他的冰山臉學了四成像了,”周景宣越說越離譜,帥氣的臉上滿是令人不悅的洞悉,“那家夥,果然有愚公移山的耐心啊。”
話說到這裡,就實在是過分地離譜了,丁冬不耐煩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她很快了悟過來,“對不起,我已經開罪了秦先生,出院以後很快就會被他掃地出門,周先生如果你想找我帶話的話,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只是個小人物,在秦先生面前說話的份都沒有。”
“小人物?”周景宣嗤笑了一下,“如果丁小姐非要自己騙自己,那我也無可奈何。”
“至於帶話,更是不必勞煩丁小姐了,我跟秦淵,習慣了用拳頭說話了。”他指了指自己還有些腫脹的右下巴,變色虎一樣又流露出可憐兮兮的賣乖表情,“你看你看,送你回來就被揍成這樣,我的妞都哭了好幾天。”
丁冬拒絕去看他故作可憐的帥臉,扭過頭去,“看過了你就走吧,要是被他發現你來過了,你完美的左下巴怕也保不住了。”
“我真的好怕……”周景宣一副欠揍的弱者表情,看在丁冬眼裡隻覺得咬牙切齒,明明那晚拳頭出得快狠準,現在裝什麽可憐蟲。
“我說……丁冬……冬冬……”周景宣突然親昵地喚著丁冬名字,眼睛裡少了剛才的玩世不恭,多了一些莫名的玩味,“說對不起還來得及嗎?我沒想到你會突然跑進我們中間,我的拳頭又恰好不長眼睛……”
他無辜地眨眨眼,“你這個豌豆公主那麽弱不禁風,我差點因為你變成殺人犯。”
“我這幾天都做噩夢。夢到被秦淵大卸八塊,還扔進大海喂鯊魚。”
丁冬終於被這樣子花言巧語的周景宣逗樂了,眼裡流露出絲絲笑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鯊魚都嫌你的肉不好吃吧?”
兩人相視一笑,倒是終於有些杯酒釋前嫌的意思。
“被美女嫌棄,簡直是我人生最大恥辱呢。”周景宣一副挫敗表情,“我受傷了。”
丁冬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我這病人什麽都沒說,你倒是一口一個受傷,不難為情嗎?”
“傷在這裡。”周景宣指指自己的心窩,“那晚你擋在秦淵的前面,本帥哥很受傷啊。”
“明明我比他帥,他是萬年冰山,我可是熱情火山啊。”
“為什麽?”他栗色的眼睛沉靜如水,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認真,“總是他不是我呢?”
“我……”
目視著這雙藏著莫名情緒的栗色眼睛,丁冬前所未有的慌亂,不知這是紈絝公子慣常的泡妞把戲,還是所謂的真情流露。
孤男寡女的病房裡,演上這一出也太奇怪了。
所幸這時,枕頭邊的手機鈴聲大作,將她從這尷尬中解救出來。
竟是拘留所的盛匡打過來的。
“丁冬,我只有三十秒時間,律師幫我找了嗎?越大牌越好!”
深夜病床上接到這樣一通急火攻心的電話,丁冬自然沒有好口氣,“這麽短時間,我上哪給你找律師,去了一家律師事務所,律師的面都沒見著。”
“這樣啊……你再找找,拜托下你的朋友,你跟律師說,多少錢我都願意出,只要能把我弄出來……”
盛匡龍卷風一般來了又走,吹得丁冬內心一片狼藉,這一晚的心情算是徹底變糟糕了。
她懊惱地放下手機,抬頭就見到周景宣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你要找律師?電話裡的人是?”
“我未婚夫,”丁冬撥了撥凌亂的發,心不在焉的,“他惹了點麻煩。”
“未婚夫啊……”周景宣拖長聲調,像是細細咀嚼這幾個字,看著丁冬的栗色眼睛更加幽深。
丁冬有種被算計上的錯覺。
果然聽他說,“找律師的事,我可以幫你。”
丁冬愣了一下,隨即驚喜若狂,“真的?”
她又有些警惕,“你為什麽要幫我?”
在社會上摸打滾爬那麽久,她才不相信從天而降的好意,何況還是無奸不商的來自商人的好意。
周景宣站起來,走到窗邊,往窗外深深看了一眼,轉頭朝丁冬釋出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因為我想你和你未婚夫有情人終成眷屬啊。”
“本少爺很少做好人,要珍惜機會哦小美人。”
周景宣要走了丁冬的號碼,臨走前突然指著那束清幽的百合,問丁冬,“知道這是什麽花嗎?”
丁冬搖搖頭,“不是百合嗎?”
“卡薩布蘭卡。”他走到門邊,回頭,“回憶之花。”
然後就走了。
“回憶之花……”丁冬凝望那雪白的花束呢喃著,好久回不過神。像是感應到什麽,她突然赤著腳跳下床,跑到了周景宣曾站過的床邊。
蒼茫的夜色就像她此刻灰暗的心情,空洞迷惘,然後她突然睜大眼睛,看見樓下路燈下的一個高大背影,他靠在路燈旁,昏黃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打得很長很寂寞,他手裡夾著一根煙,煙火在夜色裡繚繞。
丁冬以為自己看錯,把眼睛擦了又擦,沒錯,是秦淵。
他就在樓下。
他站了多久了?為什麽不上來?
丁冬心亂如麻,然後看到周景宣也出現在視野中,他慢慢走向秦淵,丁冬的心都揪了起來,她以為他們要打架,差點想拔腿狂奔下樓時,卻發現預料中的打架並沒有發生,周景宣接過了秦淵的香煙,夾在嘴裡,甚至湊過去借火。
丁冬踮著腳尖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兩個男人吞雲吐霧,他們似乎在說話,仿佛多年的老友,很難相信,幾天前,他們還把對方往死裡揍,下手毫不留情。
秦淵不讓她見周景宣,可是今晚算什麽?算是一種默許?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丁冬迷迷瞪瞪,猛然間感覺到來自下面的一道凌厲視線。
秦淵正抬頭往她這個方向看!
她渾身一個激靈,趕緊下蹲,抱著膝蓋,心亂跳個不停。
她抱著腦袋幾乎想驚聲尖叫,為什麽她覺得自己站在迷宮裡?站在秦淵為她製造的迷宮裡,他究竟想幹什麽?!
在醫院住了幾天又被逼著做了好幾項檢查後,丁冬終於獲準可以出院。是阿南來接她住院,並告訴她秦淵因為一樁並購案,會去紐約出差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她的主要任務就是養好身體,還有,不要亂跑。
囑咐完這些,阿南就沒怎麽理會丁冬了,想來對於丁冬的所作所為是看不慣的,所以對待丁冬,就有些冷淡了。
丁冬不敢逾矩,接下來的幾天一直安分呆在房子裡,秀嫂卻把她當成一個病人,除了三餐外,每天在廚房忙著給她熬各種滋補湯,丁冬非常過意不去,卻聽秀嫂說是秦淵臨走前特意囑咐的,湯藥食材也是專人特地送來,全是上等滋補品,聽秀嫂這麽說,丁冬越發覺得這湯咽不下去。
如果外人看到這幅畫面,一定會很吃驚吧。
她明明做了令他難堪的事,令他成為全城笑柄,她甚至做好了被懲罰被踐踏的準備,但現在這是什麽情況呢?她住在他的家裡養尊處優,沒有瘦,反而因為吃了太多補品胖了。
清閑的幾天裡,丁冬一直在腦子裡反覆梳理遇上秦淵以後的各種事,心裡的疑團也就更大,秦淵對她的態度,她實在看不懂。
甚至外界對他的評價其實也是存在誤解的。
冷血無情,這些媒體報道最多的字眼,事實上一段時間與他接觸下來,她並沒有真切感受到,相反,她感受到的是他冷酷外表下不易察覺的柔情,每每顛覆她對他的所有認知。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要傷害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