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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我們在一起》第8章 遲到的愛意
  第8章 遲到的愛意

  喬夕顏最後是在徐岩的陪同下參加了謝忱的婚禮。她堅持坐得離新郎新娘很遠,整張桌上只有幾個人,還是稀稀拉拉地坐著。那是為最生疏的朋友準備的位置。顧衍生覺得她矯情,可她就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酒店宴客廳燈影璀璨,賓客盡歡,和普通的婚禮無異,司儀是電視台的一名著名主持人,既幽默又會煽情,把二人的戀愛描述得蕩氣回腸感人肺腑,台下爆發如雷的掌聲。

  喬夕顏始終覺得恍惚。謝忱就這麽嫁了,臉上帶著甘之如飴的幸福笑意。好像所有的背叛和感傷都沒有存在過一樣,她最初的那份愛終於修成正果,不明真相的人紛紛羨慕不已,可她卻始終無法心無芥蒂地看待這場婚禮。

  她感到茫然,對幸福和愛情的定義無比茫然。她雙手托著腮,回過頭看著身邊的徐岩,他穿白襯衫,領口的紐扣解開兩顆,沒有系領帶,為他平添了幾分不羈。他臉上始終帶著溫潤的笑意,神態自若,永遠一副泰山崩於眼前不色變的模樣。

  “你當初為什麽要和陳漫分手?”她幾乎是脫口而出,完全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突然很想知道這個答案。十年,徐岩和陳漫能分開,為什麽謝忱就不可以?為什麽明知是火坑她還跳進去?
  徐岩眨眨眼,表情沒什麽變化,淡淡地說:“性格不太合適。”

  “你們在一起十年你說和她性格不合適?”十年都能在一起還叫不合適,那怎樣才是合適?
  徐岩一道視線掃過來,極為平常的表情,只聽他低沉的聲音說:“在一起十年最後還分手了,難道不是不合適嗎?”

  喬夕顏低頭,沉思:“那我怎麽知道十年後會不會和你分開?”

  徐岩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還是那般雲淡風輕的表情,摸摸她的頭,像哄孩子一般耐心極好地說:“現在想還太早,十年後再說吧。”

  喬夕顏噤聲抿唇。霧裡看花的感情讓她如鯁在喉般難受,她覺得自己像在汪洋大海上飄搖的一葉扁舟,遠處有一絲微弱的光點,咫尺天涯,卻是她永遠都到達不了彼岸
  她倏然抬頭,一瞬不瞬地盯著徐岩,一字一頓地問:“徐岩,你愛我嗎?”

  “我說我愛你,你相信嗎?”徐岩突然就眯起眼笑了,聲音裡帶點淡淡的慵懶,讓人辨不明真假。

  喬夕顏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不讓眼神泄露她此刻的不安:“為什麽愛我?”她的聲音很低,只有徐岩能聽見。

  半晌,司儀把婚禮的大程序串完了,新郎新娘就要下來敬酒了,宴客廳裡熱鬧了起來,賓客們紛紛開始叫囂起哄。一片嘈雜。

  一隻溫暖又熟悉的大手附上她的手背,還不等她反應,那隻手用力握了握她的,隨後,她聽見耳畔低沉而篤定的聲音:“因為你值得。”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優美的修辭,甚至也不感人至深,卻以一種雷霆萬鈞的態勢闖入了她的心房。

  那一刻,喬夕顏的心無比寧靜。

  她不想再庸人自擾,世界這麽大,百分百契合的人哪裡找,六十分足矣。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謝忱的婚禮已經過去半月有余。兩人鮮有聯系,喬夕顏也沒有那麽難受了。她歡喜的那個謝忱在S市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她一直如是告訴自己。

  不知是近來發生的事太多還是她心理作用,早上起床照鏡子,她發現自己眼角長了細紋,還不止一條,這個現實有如晴天霹靂,讓她不知所措懊惱不已。

  她躡手躡腳鑽進房裡把她放在梳妝鏡前的幾瓶零散護膚品都拿了出來,扔到廚房的大垃圾簍裡,末了,還體貼地把垃圾袋扎了起來。

  做完一切,她拍拍手,一回身就看到了還有些惺忪的徐岩。

  徐岩詫異地看著她:“你在幹嘛?扔什麽東西神神秘秘的?”

  “沒什麽,都是你的護膚品。”

  徐岩一愣:“我的?”

  喬夕顏仰著頭,義正言辭地說:“你必須比我老得快,所以以後不準你保養!”

  徐岩無奈地聳肩:“那些都是你嫌我太老才買的,我就沒用過。”

  喬夕顏瞪大眼睛,無比驚恐的表情:“老天!那我怎麽辦?”她摸著自己眼角的細紋大驚小怪地說,“你看我眼角的皺紋,都能夾死蒼蠅了!完蛋了!以後別人會不會以為我們是姐弟戀啊?”

  徐岩看她慌亂的樣子,不覺好笑,微微低頭,不懷好意地說:“也許最後別人會以為我們是母子。”

  喬夕顏一抬頭,立刻看到徐岩滿眼促狹的笑意。她深吸一口氣,沒好氣地說:“徐岩,我隻缺孫子!”

  “嗯,你長得確實像奶奶。”

  “……”喬夕顏捶胸頓足!真不該給他機會啊!自找啊這是!
  眼角的細紋讓喬夕顏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她約了顧衍生一起去做美容。徐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提出和她一起去。喬夕顏誇張地向他講述了美容的時間有多麽長,等候會有多無聊,徐岩不為所動,一點也沒知難而退。她不得已,隻好把他也帶上了。

  徐岩等在會所專門布置出來的等候間,喬夕顏也沒怎麽理他就進去了。因為他等在外面,喬夕顏始終有點心緒不寧。

  顧衍生遲到了十幾分鍾,她換好衣服進來,大咧咧地說:“你把你們家徐岩帶來了?”

  喬夕顏眼皮都懶得抬:“他自己要跟來的。”

  顧衍生嘿嘿一笑:“巧唄!今天葉肅北那鼻涕也跟來了!”

  喬夕顏捂嘴偷笑:“你看我一會兒出去怎麽跟葉肅北說!”

  顧衍生聳肩,一臉“你隨意”的表情。喬夕顏撇撇嘴,無聊。她又閉起了眼睛。

  兩人聊了一會兒美容師就進來了,大瓶小瓶的精油護膚品之類的,香氛怡人,明明是凝神安眠的,喬夕顏卻不知道是吃壞肚子還是怎麽著,一聞著這味就開始作嘔。她努力忍著,最後還是忍不住,跑到廁所搜腸刮肚地吐了一通。

  她吐得腰都直不起來,無力地按下水龍頭把穢物衝下去,在水池邊趴了好一會兒才撐起身子站了起來。

  她一抬頭,就看見顧衍生斜靠在門上,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喬夕顏被她看得毛毛的,沒好氣地說:“看什麽啊?這味有點刺鼻,估計是吃得太雜了。”

  顧衍生神秘兮兮地一笑:“你不是得病了吧?”

  喬夕顏一聽立刻緊張了起來:“怎麽看出來的?什麽病啊?”

  “還能是啥,十月病唄!”

  喬夕顏的腦子像斷了信號的電視機,嘭的一聲就沒有畫面了,只剩刺啦刺啦的雪花,晃得她眼都花了。她隻覺嘴裡嚴重缺水,喉間乾澀,半晌咽了口口水,訥訥地說:“不可能吧!”她這話說的很沒有底氣,她一貫沒頭沒腦,自從不再吃避孕藥,她也沒注意自己的經期了。她上一次是幾號?

  15?還是18?

  顧衍生看她一臉錯愕,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說:“我理解你,我懷老大的時候也是這樣,就有點不敢相信,有點鬱悶,但是沒幾天就全是幸福了。你們倆現在要孩子剛好合適,我瞧著徐岩對你挺上心的,你沒看他看你那眼神兒,跟藕似的,掰斷了還連著絲兒。”

  喬夕顏沒有說話,此刻她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全是糨糊。

  老婆們在裡面負責美麗,老公們在外面負責等候。徐岩一貫是安靜內斂的人,這種情況也不會覺得無聊。他正拿著本汽車雜志翻著,就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一抬頭,就看到顧衍生的丈夫,葉肅北。兩人見過多次,也曾一起吃飯,可算熟悉。

  葉肅北坐在他旁邊與他攀談,兩個大男人都不是話多的人,談的也是時下的局勢和近來幾隻走俏的股票,都是生意人,三句不離老本行。

  葉肅北笑笑看著他,伸出手說:“今天在這裡看到你,說明你也要進入組織了。歡迎加入PLP俱樂部。”

  徐岩下意識伸手與他回握,詫異地問:“這是什麽神秘組織?”

  “怕老婆俱樂部。”葉肅北笑得很坦然,頗有不以為恥我反以為榮的姿態。

  徐岩哭笑不得:“葉總玩笑。”

  “你娶了喬夕顏,相信你以後會成為俱樂部的資深會員。”葉肅北的眼中流露出幾分同情。

  徐岩嗆了一下:“我老婆挺乖的。”他是非常典型的護短派。

  “真不知道你看上她什麽。”

  徐岩反問:“那葉總看上顧衍生什麽呢?”

  兩個男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世界上很多感情都是沒有道理的。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最後牽手一生的人也許和最初幻想的人是截然不同的。

  上天造人,每個人都是不同形狀的,在這個大千世界為了找尋自己的另一半兜兜轉轉,最後拚合完整的那個人,也許不是形狀最美的,但卻是和自己最適合的。

  就像徐岩,即使讓他再活三十年他也不相信自己會愛上喬夕顏。

  可是愛上她真的不困難。他不會直白地和她說什麽,但他總是希望能用繩子把她拴住,拴在身邊。他怕她走得太遠,怕太多人知道她的好。

  她是他的。這件事他只是想一想都會心情很好,他想一直一直好下去,這是貪心嗎?徐岩自己也不知道。

  他和葉肅北聊了一會兒,就被嶽蘇妍的電話打斷了。

  上次那個對陳漫大獻殷勤的齊先生原來是從法國回來的華僑,醫學世家,這次回來是家族要在本市投資幾個醫院,弄了個宴會借機推廣,向他也發了一張邀請函。

  他想了想對嶽蘇妍說:“我就不去了,你到時候替我備一份禮物給齊先生吧。”

  他這邊電話剛掛,另一隻手裡,喬夕顏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屏幕上閃爍著一個字“泉”,不是徐岩熟悉的名字,響了半天,他還是接了起來。

  “喂。”徐岩的聲音清朗悅耳。

  電話那頭大約是太急了,也沒聽清就開始說話:“喬,你在哪呢喬!”夾著明顯的哭腔,無助而脆弱的聲音。

  “喬夕顏在做美容,我是他丈夫,有什麽急事嗎?”

  那頭的人顯然沒想到是這樣的情形,趕緊收斂了情緒,強作鎮定地說:“沒什麽事,麻煩你一會兒告訴喬夕顏我打過電話給她就行。”

  “好的,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謝謝。”

  “不謝。”

  喬夕顏給薛靈泉回了個電話,薛靈泉約她見面,聽上去很是慌張的樣子。喬夕顏有些為難,她原本和徐岩約好出去吃飯的。

  和徐岩講明情況後,徐岩體貼地把她送到約定的地點,獨自回家。

  喬夕顏直到九點才回家,滿臉疲態。和薛靈泉談的話題全是不愉快的,兩人也沒什麽胃口,尤其喬夕顏,隻喝了水。徐岩見她又餓又累,強行押她出去吃飯。他開車就近去了一家東南亞餐廳。已近打烊的時間,餐廳裡人不多,每張座子上都點著一盞造型獨特的無煙燭燈,燈火掩映,落地窗前掛著流蘇窗簾,將餐廳的氛圍裝點得恰到好處。

  喬夕顏無心觀賞景致,心裡亂糟糟的。想到薛靈泉眉頭就不知覺地皺了起來。

  她情緒激動地抓著喬夕顏說:“齊文修太狠了,他現在一心要離婚,見都不見我,我打他電話都轉到秘書那了。”

  喬夕顏撚了撚眉心,問她:“那你準備怎麽辦?”

  “這個周末他公司要辦個宴會,他肯定會出席的,”說完,遞了一張邀請函給她,“喬喬,你能陪我去嗎?我現在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

  喬夕顏永遠學不會拒絕薛靈泉。可她心裡很清楚,就算見了齊文修又能怎樣?男人一旦變了心,就覆水難收了,只有女人,一直期待童話和奇跡,殊不知,那根本是世界上沒有的東西。

  她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昏黃閃爍的燭光正好倒映在她漆黑的眼瞳裡,點點搖曳的火苗,仿佛貓眼石閃爍的那一簇光,有種悠然隔世的璀璨,明明是很美的畫面,卻因為她一聲黯然的歎息破壞了美感,莫名多了點滄桑,引得徐岩好奇不已:“怎麽了?好好的歎什麽氣?”

  喬夕顏搖搖頭,卻還是鬱鬱寡歡的表情。

  徐岩也沒再追問。拿起筷子給她布菜,都是些她喜歡吃的,但是此刻她毫無胃口,尤其是當咖喱上來時,喬夕顏覺得那種反胃的感覺又來了。

  她捂著嘴乾嘔了兩聲,把徐岩嚇了一跳,他趕緊遞了杯清水給她,起身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怎麽了?菜不合胃口?”

  喝完水,喬夕顏撫著自己的胸脯順氣。想著該不是真的懷孕了吧,她看了徐岩一眼,在說與不說之間猶豫了幾秒,最後對他擺擺手,說:“沒事,今天吃得太雜了。一整天都隔著,反胃。”算了,找個時間去醫院驗了確定了再說吧。她剛停的避孕藥,也不知道有沒有影響。

  喬夕顏勉強吃了點米飯就回家了。她心事重重地去洗澡。徐岩替她收拾東西,她包沒關,徐岩無意在包中看到了齊文修公司宴會的邀請函。

  他拿著邀請函去問正在擦頭髮的喬夕顏:“你怎麽會有這個?”

  喬夕顏很累,眼皮都懶得抬:“朋友在這個公司,要我去捧場。”

  徐岩想了想說:“那我陪你去吧。”

  喬夕顏困意連連,打了個哈欠:“隨便。”

  巧合的很,齊家的宴會就在謝忱結婚的酒店裡辦的。一連兩次都是不想參加的宴會在這舉行,讓喬夕顏對這家酒店的印象也掉到谷底,陰影無比。

  宴會還沒正式開始,人卻已經來了很多,徐岩是業內人士,一出現在宴會上立刻被人圍住,她跟著他走了一會兒,由他介紹了幾個人就借由補妝溜了。

  也不知道薛靈泉上哪去了,電話也沒給她打一個。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害怕薛靈泉出什麽意外,只能整個樓層到處找。

  她最後是在一個小休息室找到了薛靈泉。休息室的側門虛掩著,宴會的主人齊文修也在裡面,和薛靈泉面對面對峙。薛靈泉的雙手捂著臉頰,雙肩抖動,她又哭了。

  齊文修背對著喬夕顏,喬夕顏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從他的聲音不難聽出此刻他的態度是多麽鄙夷:“薛靈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跑來幹什麽。我告訴你,你要是給我把宴會搞砸了,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薛靈泉難過極了,她幾乎歇斯底裡地對他嚷著:“我從來沒有要過你的錢!”

  齊文修不屑地哧了一聲:“你少跟我來這一套,少跟我說什麽愛不愛的,如果當初我是個窮光蛋你還會嫁給我嗎?這麽多年你在家養尊處優什麽都不用乾,拿了法國身份還有我給你的房子車子和錢,你也該知足了。”他微微側頭,那樣高高在上趾高氣昂的表情,“原本我們是可以不離婚的,可惜你不識趣,薛靈泉,我能給婚姻我也一樣能收回去。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你偏不聽。現在少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這都是你自找的。”

  齊文修是那樣不耐煩:“你現在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拿了我給你的東西離婚,還有一條,回法國去,我爸媽還挺喜歡你的,你和他們過去。”說完,他決絕地從休息室的另一個門出去,臨走還把門關得震天響。

  喬夕顏看著這一切,說不清心裡是什麽感受。走廊裡時不時有幾個來往的人,各式各樣的聲音將薛靈泉竭力控制的嗚咽聲蓋了過去。喬夕顏的手握在門把上,握得很緊,瘦削的指節都發白了卻仍沒有放開。

  這個城市很繁華,隨隨便便就可以淹沒一個人。薛靈泉終究隻成為齊文修的過去式,在這場婚姻的戰爭裡,她從來沒有勝利過。

  喬夕顏推開門,輕輕地走了進去。薛靈泉沒有抬頭,抱著手臂哭得幾乎停不下來。喬夕顏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可以說什麽。

  她腦海裡突然就出現了十幾年前的那一天,喬夕顏十六歲那一年。她放學回家,推開門,空曠安靜的家裡不同尋常的死寂。她一直覺得這個所謂的家就像一座空墳,而媽媽,就是住在裡面的活死人。可即使是如此,她也不能失去媽媽,那是她活著唯一的信念和希望。她慌張地推開每一個門,找尋著她存在感很低的媽媽。

  最後她是在廁所找到了她。那時媽媽已經整個人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

  她無助極了,用最大的力氣把媽媽抱了出來,她滿身都是媽媽身上流的血,她不知道這些血來自哪裡,只是仿佛流不完似的,一直汨汨地淌著。她手足無措地打給薛靈泉。那一刻,她除了哭,什麽都不會。

  是薛靈泉攔車送她們去醫院,是薛靈泉拿出自己的壓歲錢墊付了醫藥費。媽媽摔了一跤,流產了,大出血,再送晚一些也許人就沒了。聽到醫生說這些話的時候,喬夕顏全身都在顫抖。她怕極了,怕媽媽會離開她,怕這個世界上只剩她一個人。

  她是個孤單到了極點的孩子。

  那一刻,是薛靈泉抱住了她,即使當時她滿身都是血汙。對當時的喬夕顏來說,薛靈泉就像冰天雪地裡的一團火,又像茫茫無際大海中的一盞燈塔,是她最無助的時候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眼下,她無法形容看到薛靈泉這麽無助的哭泣,心裡是什麽感受。這一刻,薛靈泉不是小三,不是她最鄙夷的人種,不是曾經為了愛情放棄她們友誼的人。她只是個和喬夕顏一樣,缺愛又孤獨無依的小女孩。她隻想張開臂膀保護這個曾經帶給她溫暖的女孩。

  這是她唯一能給她的報答。

  她伸手一把抓在薛靈泉的手臂上,強行將她拽了起來。她拉著薛靈泉往外走,薛靈泉羞恥地捂著臉,一步都不肯動。

  “喬喬,別,別再去丟人了,我已經夠丟人了。”

  喬夕顏不管不顧,只是憤慨地抓著她,一步一步往外走:“就算丟人,也要把話說清楚。”

  她拽著薛靈泉進了宴會廳,宴會已經正式開始,她們身邊來往的都是衣香鬢影的高貴人種,臉上都帶著禮貌謙和的笑意,卻又是那般高傲疏離的表情。

  宴會廳的正中是一條長長的餐桌,上面蓋著白色的桌布,精致的食物和馥鬱的鮮花,仿佛童話裡的場景。現場光芒璀璨,每個人身上都仿佛蹭了一點光,走到哪都閃爍溢彩。

  齊文修站在舞台下面,他身旁是堆得很高的香檳塔,隔著精致的玻璃杯塔,他的身影變得很扭曲,和他的人格一樣,讓人鄙夷。他身邊還有一道她很熟悉的儷影——陳漫。

  整個晚上,齊文修帶著精致的冷美人陳漫滿場飛,諂媚和討好的姿態是那麽明顯。仿佛她才是這個宴會的女主人。

  喬夕顏冷冷地笑了,是緣分嗎?注定這個女人要和她的生活糾纏不清,不是她就是她的朋友。

  喬夕顏緊緊地抓著薛靈泉的手臂,薛靈泉像個毫無生氣的鬼魂,已經完全安靜下來,呆滯地看著遠遠的,陌生的齊文修。喬夕顏隨手拿起旁邊桌上的一杯酒,一口灌下。酒精的氣味立刻衝上她的面門,她深吸一口氣,帶著薛靈泉一步一步氣勢洶洶地走到了齊文修的眼前。

  “啪——”的一聲,不等任何人作出反應,她已經一巴掌落在齊文修掛著虛偽笑容的臉上。

  “這一巴掌,我七年前就想給你了!”喬夕顏眼中又重現了當初那種打家劫舍的狠勁,那一刻,她身上仿佛燃燒著熊熊烈火,誰都不敢近身。她指著齊文修的鼻尖,一字一頓地說,“我告訴你,永遠別再出現在薛靈泉面前,趕緊簽字離婚,拿了你的錢快滾!從今以後,薛靈泉她由我護著!”

  她拉著毫無生氣的薛靈泉就走,末了,又意味深長地回頭說:“噢,還有你,陳漫,是不是‘別人的老公’這個名字能讓你產生禁忌的快感啊?怎麽老和有婦之夫勾搭呢?我告訴你,這一個真的相當不怎地,小心點,要染上艾滋多後悔啊!”

  不等齊文修反應過來,她已經拽著薛靈泉,拋下啞然的人群,在製造了一切混亂後翩然離去。

  她將背脊挺得筆直,努力維持高傲的姿態。不知道是情緒起伏太大還是動作太大,她開始感覺身體有些不對勁。

  尤其是腹部,一陣一陣的劇痛讓她額間蓄滿了汗,滿背發涼。她踏著高跟鞋強忍著走了兩步,終於是撐不下去。眼前刷的一黑,她整個人倒向了身側的白色餐桌。失了魂的薛靈泉終於回神,驚恐地抓住了轟然倒下的她。

  仿佛掉入一個無人空間,周圍的一切嘈雜她都聽不見了,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聲響徹在耳畔,幾乎要震碎耳膜。

  她覺得身體很重很重,意識很遠很遠,眼前如一片夜空,滿目星星,好像有一股溫熱從身體裡流出,她大力地喘息著,好疼,疼到她已經無力去想自己這一刻的倒下是多麽有損威風。

  意識就要飄遠的最後一刻,一道熟悉而溫暖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喬夕顏緊咬著嘴唇,用最後的一絲力氣抓著他說:“徐岩……快……送我去醫院……我好像懷孕了……”

  喬夕顏一直是存在感特別強的人。不論任何時候,只要有她在,她永遠能成為人群的焦點,但這絕對不是好話。從一個成年人的角度來說,她真的太能惹事了。

  徐岩被生意上的朋友纏住了,不過是一晃眼的功夫她就不見了。再一次找到她,她又成為人群的中心,就那麽驚天動地地惹事了。

  不遠不近地看著她,她臉上帶著點酒後的微醺,她穿著黑色的貼體禮服,長發挽起,像個高高在上的女王,她拽著一個小個子的女人,氣勢洶洶地一步步走向宴會的主人——齊文修。

  徐岩那一刻已經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從她收到那張邀請函他就應該引起重視,他沒想到她會是齊文修妻子的朋友,這一切她都沒有和他說過。

  當她響亮的一巴掌落在齊文修臉上時,徐岩隻覺心突地一沉。他時常覺得她像青春期叛逆的孩子,做事的原則就是憑心情,但他總忍不住寬容她,維護她,不自覺把她當孩子心疼。

  可是這一刻,他覺得心裡壓抑得難受,好像一直以來的給予全都付諸東流。她總是那麽輕易地把他排之千裡之外,她永遠不把他當做最親密的人,即使他很努力在呵護著兩人的關系。

  他遠遠地看著她,滿眼陌生。她臉上的狠勁讓人退避三舍,字字誅心的警告還言猶在耳,她攪亂了一池春水就那麽不負責任地離開,留下旁人竊竊私語議論不停。

  他沒有上前,也沒有和她說話,這一夜,她的拒他千裡讓他難受了。他以為自己可以冷靜,可以用同等的方式反擊。

  可她卻仿佛有妖術一般,總是能把他的目光抓過來。

  她倏然直挺挺地倒下,不給任何人喘息的時間。

  他不想理的,可身體已經先於腦袋做出反應。急匆匆地過去,扒開人群,當他從地上把她扶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手心竟然全是汗。

  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久不曾這樣緊張過。上一次這樣失控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了。他以為,再沒有什麽人什麽事可以牽動他的情緒。

  她眉頭微蹙,嘴唇早已沒了血色,宴會廳璀璨明亮的燈光映在她的臉上,愈發顯得她臉色慘白如紙,她的睫毛又長又密,擋住了那雙慧黠皎潔的眸子,如蝴蝶的翅膀,微微閉合,輕輕顫動。她用盡全力抓著他的西裝領口,聲音都在顫抖,低低啞啞的:“徐岩……快……送我去醫院……我好像懷孕了……”

  徐岩隻覺頭頂猝不及防地落下一塊千斤巨石,砸得他滿眼漆黑,滿口腥甜,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倏然抓緊放開又抓緊,不給他一絲喘息的機會。

  他打橫將已經昏迷的喬夕顏抱起來,幾乎不能避免地看到了地上滴落的幾滴血跡。那樣觸目驚心,刺得他眼睛都不想睜開。

  巨大的悲傷如同雪崩一樣排山倒海地襲來,一瞬間,仿佛所有的幸福都像掉在地上的玻璃一樣碎成碎片,他努力維持的一切一瞬間便分崩離析。

  周圍圍著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有人撥打了急救電話。陳漫滿臉緊張地站在他旁邊,她臉上帶著倉皇的表情,不計形象地提著長長的裙擺,擔憂的神色不加掩飾,她喊他的名字:“徐岩。”

  徐岩下意識回頭。

  “你沒事嗎?需要我幫忙嗎?”說著,她就往他身邊靠。

  她還沒靠近,徐岩已經下意識地錯開了身子,不讓她觸碰到一丁點。片刻,徐岩搖搖頭,用疏離而冷漠的口吻說:“喬夕顏不太懂事,今天晚上多有冒犯,不好意思。”

  徐岩的道歉像分隔涇渭的那一道水嶺,瞬間就將陳漫推得老遠,推向十八層地獄。陳漫面如土色,一句話都說不出,像受了巨大的打擊,眼中一下子就積蓄了盈光閃閃的眼淚。

  “一定要這樣嗎?”陳漫的聲音很低很低。

  徐岩一步一步地走著,頭也不回,用同樣低的聲音說:“是你一定要這樣的。”

  喬夕顏從小到大都很強壯。昏迷這種事她還真是第一次遇到。十足的狼狽,一點都不威風。

  當她從寧靜的病房醒來時,整個病房裡只剩徐岩一個人,他坐得離她很近,手肘撐在她床榻邊,她一抬眼就能看見他如墨的眸子,此刻他眸子裡只有她小小的影子,不閃爍,灰蒙蒙的,像汙染的湖水中那一輪渾濁的月亮,看得人心驚。

  喬夕顏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樣的平坦,她什麽都感覺不到,徐岩的表情讓她有些害怕,她懷疑肚子裡有東西的時候還情緒很複雜,這一刻當她得知這東西可能已經失去的時候,竟然覺得有種海嘯一般難以阻擋的悲傷。仿佛身體裡硬生生割了一塊肉一樣。很疼很疼。

  “徐岩。”她的聲音很虛弱,但是房間裡只有兩個人,他應該是能聽見的。可他動都不動,仿佛沒聽見一般,撇開視線,看著空中的吊瓶,藥水一滴一滴往她身體裡輸送,不緊不慢地落著。

  病房裡安靜得有些過頭,喬夕顏覺得這安靜讓她有些害怕。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又快又急,砰砰砰的,仿佛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來。那巨大的悲傷逐漸染上她的喉頭,她哽咽了,顫顫抖抖地說:“孩子沒了……是嗎?”

  徐岩聽到“孩子”兩個字才終於有了一點反應,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很平靜地說:“雖然很危險,但是她還在。”

  喬夕顏覺得連呼吸都輕了,手掌不住地在腹部摸索。體會著那存在感很不強的小生命。

  謝天謝地,她在心裡默默地說。

  她默默地瞅了徐岩一眼,有些理虧,主動伸手去握徐岩的手,他的手很涼很涼,明明是夏天,卻像是過冬一般。

  她下意識地說:“很冷嗎?是開空調的原因嗎?”

  她想幫他把手指搓一搓,但他倏地彈開了,那麽厭惡的表情。他猛地站起來,一回身,已是另一幅表情。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鋒利得像刀一樣,他額上有暴起的青筋,她能感覺到他勃發的怒氣,瞬間就燃了起來,但他在竭力忍耐。

  “喬夕顏,你能不能別這麽冒失?別這麽莽撞?做事之前你能不能想想後果?”他冷冷地看著她,又說,“能不能也想想我?”

  喬夕顏臉色募地冷了下去,他的刻意劃清距離也刺傷了她。她本就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這一刻,她本能地像刺蝟一樣展開了全身的刺。

  “考慮什麽?我一直都是這樣?你難道不知道?你在氣什麽?”她冷冷一哧,“還是說,你心疼了?因為我大庭廣眾羞辱了你的前女友?”

  她臉上帶著諷刺的表情。徹底惹怒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徐岩。她第一次看到徐岩發這麽大的火。他的呼吸漸漸急促,幾乎發起火來,將旁邊的一個塑料袋“啪——”的一聲扔在她病床旁邊的床頭櫃上。

  他雙眼通紅,像喝醉了酒一般,變成了她不熟悉的,另一個人。

  “你自己都不愛惜自己,又怎麽可能體會得到別人的愛惜?隨便你怎麽想,你沒心沒肺也不是一兩天了!”

  說完,他決絕地出了病房,隻留下一個冷然的背影,披著清冷的月光,成為喬夕顏眼中最後的畫面。

  刺得喬夕顏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前瞬間就被水汽籠罩。

  這是他們婚後第一次這麽嚴肅這麽認真這麽劍拔弩張地吵架。也是徐岩第一次用這種嚴厲的態度訓斥她。她覺得委屈極了,可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委屈。她很難過,難過徐岩用這種態度對她。

  他到底在氣什麽,她真的不懂也沒辦法懂,為什麽他不能什麽話都清清楚楚地說出來?為什麽什麽都要她去猜,要她隔著厚重的簾幕去看?
  她就是笨,就是不明白?不行嗎?

  她難過地去拿床頭櫃上的塑料袋,徐岩臨走扔給她的。打開來,裡面是一碗還熱著的粥。一揭開蓋,米糯糯的香氣撲面上來,勾得她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她可是孕婦,徐岩怎麽能這麽對她?
  她心裡難受,也沒胃口吃粥。隨手放在旁邊,顫顫巍巍地爬起來。找半天找到一雙醫院提供的拖鞋,拔掉針頭,按著還冒著血珠的傷口,踉踉蹌蹌往外走。

  她想去看看,看看徐岩是不是真的不管她死活,就這麽走了。

  他還說她沒心沒肺,她再怎麽沒心沒肺也比他狼心狗肺的強。

  她就算天大的錯她也是他老婆,更何況她還懷著孩子。他怎麽能這樣呢?她心裡反反覆複在想這個問題。

  她覺得渾身沒勁,腳下虛浮,扶著牆,每一步都像在飄,她走得緩慢,像個蹣跚老者。這真的很不像她,這般不威武,虛弱得她自己都鄙夷地想笑。

  她不知道電梯的方向,站在空曠的走廊,左右看了兩眼,不遠處隱隱有談話的聲音傳來,她下意識地循著聲音的方向走去。還沒走兩步,對話的聲音就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朵。

  深夜,全世界的靜謐讓偶然的聲音變得尤為清晰,仿佛被水洗滌過一般。喬夕顏扶著牆,靜靜地聽著徐岩和醫生的對話。徐岩的聲音很平和,隱隱帶著些擔憂,卻絕對是沒有怒氣的。他的怒氣只針對她。

  “……”

  “按照你提供的信息,你太太停藥不到三個月。從醫生的角度我必須給你一些勸告,從以往的案例來說,是有畸形胎的風險,目前還太小,具體要等再大一些詳細檢查。如果有問題,我建議你們放棄。”

  徐岩輕咳兩聲清清嗓子:“生命都應該被尊重,更何況那是我的孩子,我不會因為她可能有缺陷就不要她,我會給她最好的照顧,用一輩子的時間。再說,幾率是一半一半的,我相信我的孩子會是幸運的那一半。”他頓了頓又說,“這件事希望您別告訴我太太,她經不起嚇。”

  醫生笑了笑,似是拍了拍徐岩,發出衣料碰撞的“啪啪”聲音:“徐先生能說出這樣的話,讓我這個做大夫的都有點慚愧。你太太身體還有點虛,胎兒不算太穩定,不過我們會給她最好的照顧,你不用太擔心。”

  “謝謝您。”

  “不用,紀允親自過來打招呼,我怎麽可能不格外照顧。”

  徐岩笑:“紀允是我同學,比我還大驚小怪的。”

  “哈哈哈!”

  “……”

  喬夕顏輕輕地轉過身,背靠著牆,望著對面白的刺眼的牆面,像冬夜的雪,那麽美,卻刺得人直流眼淚。

  她緊緊地握著拳頭。她突然覺得有些羞愧,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突然湧生出一種強烈的幸福感。

  她說不出這種幸福感究竟來自這個新生命還是徐岩。

  她隻覺得,她該做得更好,好到可以報答老天給予她的這一切。

  喬夕顏是個幸運的人,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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