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娶妻
木柵內沒什麽秘密可言,八阿哥皇太極收了個通房丫頭的事,便成了個大新聞,很快傳播得全柵內的人都知道了。為了這事,努爾哈赤還專門把我叫了去問話。
因皇太極不在身邊,我扯謊扯得倒也順溜,把葛戴的身份來歷交代清楚後,我又說:“皇太極是姑姑留下的唯一血脈,如今他到了適婚的年齡,本該由父母做主聘一門好親事。可你這個做阿瑪的兒子太多,早忘了過問,有好的人也不替他留著,都偏心給了別的兒子。我答應過姑姑,要照顧好皇太極,沒道理看著他不管不顧。葛戴是我的大丫頭,打小在我跟前服侍,與八阿哥也是相熟的。雖說是奴才,卻也是貴族出身,她是大福晉的近親,如今我又認了她作姐妹,莫說是做妾,便是做妻也是夠的。”
努爾哈赤看了我一眼,淡笑:“這事確實是我疏忽了,幸好有你事無巨細都替他打點得極妥,他早早沒了額涅,有你在倒確是省了我一份心。”
我衝他行了個禮:“既是這樣,不如我就替我妹子求個恩典,求貝勒爺指個婚,讓皇太極把葛戴明媒正娶了吧。”
他微笑不語,看了我老半天才不徐不疾的說:“出身再好,也總歸是個奴才。她阿瑪博克多已經不在了,老八若要娶元妻,便是布佔泰的女兒都能聘得。這樣吧,額亦都有個女兒正當適齡,我將她指給老八做福晉,也不至於辱沒了老八。至於你送的丫頭,呵呵,既是有你開了這口,這親事也不是沒得商量。她現在在老八屋裡,若是能替老八開枝散葉,生下一男半女,就讓老八娶了她也未嘗不可。”
我心裡猛然一痛,就好比被人硬生生的捅了一刀,卻不得不借著臉皮抽動時咧嘴一笑,打混笑道:“如此也好。”
“轉眼老八也要娶親了,這日子過得真快啊,我還記得當年他出生,你給他取名字的事兒……恍如昨日。”
“嗯。”明明心裡苦澀得像是吞了苦膽,然而在努爾哈赤面前,我卻不敢有半點差池,隻得強顏歡笑。
“東哥,建州……我欲與明國邊疆立碑劃界,從此,建州稱國。你看如何?”
我一懍,知道歷史還是按照既定的軌道開始緩緩前行了,努爾哈赤先是向朝鮮稱了國,又得了蒙古喀爾喀五部的認同稱了汗,在逐步嘗到了甜頭後,如今他終於野心再度膨脹,想脫離明朝的掌控,不再隸屬奴兒乾都司,獨立稱國。
努爾哈赤最後會和大明徹底撕破臉,甚至最後動用武力,打得你死我活,這些都是我所知道的結局,但這個結果是如何發展發生的,我正在慢慢體會。
我以為我一直會作為一個旁觀者,安安靜靜的看著這個結果緩慢發展,但,沒想到事與願違,每一次我都被卷入了風暴的漩渦中心。
“我一介婦人,見識短淺,這樣的事貝勒爺不該在家裡說起,還是留在大衙門和諸位旗主大將商議吧。”
四月裡努爾哈赤與明邊疆立碑劃界,自稱為國。我無暇去關注建州和明國之間的糾葛,只因這個月初皇太極搬出了木柵,另立府邸,同時月底迎娶額亦都的女兒鈕祜祿娥爾赫。
婚禮我本想不去,可努爾哈赤偏拖了我去,說是皇太極額涅早亡,讓我替代孟古姐姐的位置去做了主婚人。我百般不願最終卻只能與眾人忙裡忙外的虛以委蛇,彼時新娘花轎進門,新郎射轎門,我站得遠遠的,不敢走近前去看那大紅喜色披掛的皇太極……
院子裡眾人裡裡外外歡笑一堂,我明明心內鬱結到幾欲吐血,卻一絲一毫不能擺在臉上,我心痛得再難控制,怕在人前失儀,便借口如廁,避了開去。
小丫頭音吉雅提著燈籠追上了我:“格格,您可是餓了,廚房裡有才出鍋的蘇葉餑餑,奴才給您討點來?”
我搖頭,夜晚的風有些涼,刮在臉上有種刺痛感:“不是。你不用跟著我,我隨便走走……”
她靦腆一笑。
葛戴走時,向我薦了音吉雅這個丫頭。她原是在我屋裡負責燒水針線的小丫頭,如今升作我的貼身大丫頭後,人乾活雖麻利,卻顯得有點兒過於木訥。
“奴才還是……”
“難道我還能在八阿哥府裡走丟了不成?那不如這樣,我打發你去做件事。”我使勁從手腕上拔下一隻玉鐲,“你去你葛戴姐姐那裡,把這鐲子送給她……”
音吉雅應了,卻幾番回頭,猶豫著不敢離開。我抬手轟她,她最後說:“那……格格您稍待片刻,奴才去去就回。”
“嗯。”看著她一步三回頭,最後隔了十來米遠後,孩子氣的撒丫子轉身跑了,我不由低聲一歎。
在回廊裡吹了一個小時的風,隻覺得渾身發冷,我跺了跺腳,聽見廳裡傳來陣陣哄笑聲,揣摩著興許是賓客們拉著皇太極在灌酒。
想起皇太極,鼻子又是一陣發酸,於是沒頭沒腦的離開回廊,在府邸裡黑燈瞎火的瞎轉悠,走著走著,忽聽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喘籲籲的喊:“格格!格格!格格等等……”
我一愣,才停下腳步,沒等我轉身,一個人衝了過來,差點沒撞到我身上。那人影衝到了我的前面,結果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格格……”葛戴緩緩伏下身子,雙臂抱住我的腿。
“你、你這是在做什麽?”我大吃一驚,趕忙衝過去扶她,“你怎麽跑來了?”
這會子她本該在新房裡幫手的,新娘子的陪嫁妝奩一早抬了進來,這會兒家裡裡裡外外都需要打點,她不在那裡看著,跑來這裡做什麽?
“格格!格格……”葛戴的面容隱在昏暗的夜色中,瞧不出喜怒哀樂,然而她的聲音卻出奇的顫抖。我拉她起來,她死活不肯,爭執間我手背上一涼,凝目一看,竟是葛戴嗦嗦的滴下一串淚珠來。
我心裡著了慌,忙問道:“出了什麽事?”
我費力的將她從地上拖起來,將她拉到邊上的一處簷角廊下,湊著燈火一看,那丫頭身上穿著一件簇新的藍緞長袍,上身是米色鑲邊繡花坎肩,原來的長辮子梳成了婦人的兩把頭,發髻上簪著珠花。
看她穿戴也知皇太極並沒有苛待她,可是她現在淚流滿面,啜泣不止又是為的什麽?
“格格……格格……”她抽噎,反反覆複的只是念叨著這兩個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傷心欲絕。
“你哭什麽?”我徹底沒了主張,腦子裡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脫口道:“你受了什麽委屈?難道……是鈕祜祿氏給你臉色看了?”
她抽了口氣,搖頭,頭頂上的珠花隨著她的動作急遽顫動:“沒有,不是的……”
“那你哭什麽?”
“格格!奴才該死……奴才對不起格格……”她身子一矮,又在我面前跪了,泣不成聲。
我心神恍惚,勉強扯出一絲微笑:“葛戴你胡說什麽呀?”
“奴才沒有胡說!奴才原是格格的丫頭,如今卻背棄了主子……奴才對不起格格……”
我心上一疼,卻仍是笑著安撫她說:“葛戴!別渾說,皇太極是我的表弟,你服侍他同服侍我沒什麽區別。況且,我打小看你長大,你的心思我還猜得幾分,你對八阿哥有情。”
葛戴含淚咬著唇,神情閃爍,一抹羞澀逼上臉頰,望著她澀然帶羞的模樣,我心裡又是一抽。
“格格!奴才不否認對八爺有情……但是,格格……這麽些年跟著格格,奴才看得很真,八爺心裡從頭至尾都只有格格你一個……”
“胡……胡說……”我結結巴巴,心亂如麻,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晃動,“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奴才曉得分寸!奴才不會在外人面前提半個字。奴才……”
“葛戴,沒有的事,皇太極他……我和他……”一句原本簡單明了的話卻被我講得支離破碎,別說葛戴聽得糊塗,就連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了。
正恍神迷離,葛戴顫巍巍的拉了我的手:“葛戴生是格格的奴才,即便是以後死了,也還是格格的奴才。格格要奴才做什麽,奴才必然誓死替格格辦到。”她緊緊拽著我的手,用力過猛,以至於我手指劇痛,人也為之一醒。
“葛戴,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裡?”回過神時,發覺葛戴拉著我的手,正帶我拐進一間小屋,看屋裡的陳設相當簡陋,隻一張炕收拾得倒還算整潔。我正困惑,葛戴已松開了手。
“葛戴?”
“噓……”屋裡隻點了豆大的一盞油燈,她也不點大燈,只是回眸衝我一笑,然後把我留在房裡自個兒走了。
我剛想追出去喊住她回來,大門嘎吱推開,昏暗中隨著腳步聲緩緩接近,我的心突然越跳越快。然後,腳步聲突然斷了,我瞪大了眼睛,赫然發現皇太極正雙靨通紅的瞪著我。
他喝酒了!
是的,他喝酒了!而且肯定喝了不少,只是不知道此刻他還保持著幾分的清醒。
“你……你怎麽來這了?你……”話沒說完,手腕上一緊,被他攥住,稍稍一用力,我便踉蹌著跌入他懷裡。
他身上濃烈的散發出一股酒香,聞者欲醉,我有那麽一刻的失神,但在目光瞥及他身上的大紅禮服時,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我蹙著眉頭想把手抽回來,眼光惡狠狠的瞪他。
他眼波清澈明亮,雖然喝了酒,可眼睛瞧人時卻一點都不含糊,仍像是會放電一般,三兩下就把我觸得麻麻的。
他抓著我的手不放:“鈕祜祿氏正在院子裡坐帳,這會子沒我什麽事了。”
“那……賓客呢?”
“喜筵明晚才開,愛留在這吃酒鬧騰的自去鬧去,我可沒空作陪。”他俯下頭,嘴唇貼在我的耳邊,吹氣:“陪他們不如陪你……”
我臉上一紅,那說話的語氣實在曖昧,入耳叫人心悸得快難以呼吸,不由惱恨的抬腳踩他的腳背,那厚厚的花盆底繡花鞋,若是被一腳踩實了,可有他受的。可是,我的動作卻遠不及他快,他往後一縮腳,順勢帶著我往炕上倒去。
“做什麽?”我壓低聲音,拿手推他的肩,“別胡鬧!這可是你的婚禮……”
“別動,讓我抱會兒。”他固執的抱著我,身子壓在我身上,“抱著你,我才能感覺到你是真實的。”
我眨了眨眼,今晚喝酒後的皇太極與平時有些不一樣,我抿著唇偷笑:“醉了?”
他不吭聲,就這樣抱著不動,隔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帶著酒氣的吐出兩個字:“沒醉!”
“嘁!”我揶揄大笑,他明明已有醉意,偏還死撐。
笑聲中,皇太極忽然從炕上溜下,蹲下身,將我的鞋子脫下,拿在手裡,我正覺得奇怪,他忽然揚手將鞋子丟出老遠:“不是討厭穿這種鞋子麽?”
“是啊。可是……”怎麽說今天也算是正式場合,不著正裝怎麽行呢?
他除去我的筒襪,盯著我的腳看了又看。我窘迫的抽動雙腳:“做什麽呢?”
“別動,我看看。”他抓住我的腳,手指輕輕撫上腳背。
“噝……”我倒吸一口涼氣,心裡跟貓抓似的直癢癢,忍不住笑趴在炕褥上,“別鬧了,好癢。”
“腳上的這些疤……”
“哦,前年年底被拜音達禮逼著趕路,腳長時間捂在雪地裡凍爛了,幸虧遇到烏……”他忽然站起撲了過來,再次將我壓在身底,手撐在我的頭側,眸光熠熠的望著我,烏黑的眸瞳深邃,望不到底。那裡面像是個漩渦,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要把我生生的拉進去。
“東哥……”他吻上我的額頭,吻上我的眼睛,吻上我的鼻尖,最後吻上我的唇。淺淺的,卻充滿柔情蜜意的一吻。
我一時失了神,呆呆的衝他羞澀一笑,真要命啊!在他面前,我這個大人反像個青澀的小孩子!
“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許離開我。”
我無言以對。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可以依偎在我身邊撒嬌鬧氣的小孩子了,就像是輪回重複一般,現在的皇太極就如同當年的代善,他還不曾明了以後會發生什麽樣的變端,我可以陪得了他一時,卻永遠陪不了他一世。
能夠陪伴他一生的,唯有他的妻子。
“皇太極。”
“嗯。”
“你……喜歡我嗎?”
他愣了愣,看著我不吱聲。我萬萬沒想到他竟會是這種冷淡的反應,心裡一痛,眼淚差點滾了下來,“你那天……那天可是說愛我的?”
“知道你還問。”他白了我一眼,將我的衣襟扣子慢慢解開。
我全身火辣辣的燒了起來,低呼一聲,下意識的想去製止他,可他只是掀起眼瞼很不滿的瞪了我一眼,我竟然啞然縮手。
暗罵自己一聲沒出息,為什麽見他發狠,就沒轍了呢?難道當真從小到大注定一輩子被他吃得死死的?那隨著他年歲逐年增長,我以後還有可能再扳回敗局麽?
“皇太極……”趁著他解衣的間隙,我紅著臉微微喘息,“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一床大棉被兜頭罩下,我痛呼一聲,被壓了個徹底。隨後悉悉窣窣聲響,他利落鑽入了被子,光潔的肌膚敏感的觸到了他的,我吸了口氣,全身都在發燙。
軟被內,他攬臂抱住我,心滿意足似的歎了口氣,閉了閉眼:“喜歡你就是喜歡你,哪來的為什麽?”
“不是因為我的容貌?又或者……”我咬咬牙,索性拋開顧慮,死活也得求個明白,要不然我心中難安,“皇太極,你看中我什麽,我大你那麽多,我現在可是別人眼中的老女……”他忽然收臂用力一勒,我頓時透不過氣,痛得低呼一聲。
“胡說八道些什麽!”他不滿的斥責,低下頭,嘴唇開始不規矩的在我胸前探索。
我身體一下繃緊起來,“喔”地低叫一聲,顫慄不止:“你……你還沒回答我!”
“真是……笨女人!”他的呼吸已經開始漸漸變得粗重,可每一字每一句回答卻顯得那般擲地有聲,“你就是你!喜歡你跟你長得美醜沒關系。我就喜歡你,你這個麻煩的笨女人!”
“哦……”他充滿激情的撫觸加上方才那些感人肺腑的話,竟讓我內心狂顫,眼淚抑製不住的流了下來。
我開始眩暈,開始迷失,開始語無倫次:“皇……太極!喊我的名字,你喊我的……”
“東哥!”他挺身進入,喘氣聲愈烈。
“不是……不是……”我低吟,呢喃,“叫我悠然……悠然……你記住,我叫步悠然——”
“悠然!悠然!悠然……”他瘋狂的低呼。
他多半已不知自己到底在喊些什麽,但是那一聲聲真實而又熟悉的呼聲,卻讓我渾身顫慄,淚如泉湧。內心既有酸楚亦有甜蜜,悸動得我直想放聲尖叫出來。
我是步悠然!
皇太極!你能記住麽?
此刻和你在一起的,是我步悠然!不是東哥!
你記住……
請你……
記住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