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放逐是因為愛得太孤勇(1)
聞歌病愈後便回了學校上課。
徐麗青在她住校期間回N市處理了一下工作,順便請了一個長假,便回了A市。
她回到A市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請聞歌通校,晚自習結束後由她接回家,第二天再在早課之前送到學校上課。一個月下來,見聞歌成績穩定,依然保持在年級前三,她這才松了口氣,開始專心地給聞歌補身體。
高考前夕,徐麗青的先生也辭了職,回A市小住,並開始籌劃在N市開一家店。
這樣的陪伴下,聞歌的高考順利結束。
徐麗青怕她閑下來會多想,一家人馬不停蹄地安排了一次旅遊,等放榜時才回到A市。
聞歌的志願是A大,即使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也從未改變過這個想法。徐麗青卻有些反對,N大不比A大差,如果她和先生都在N市發展,聞歌到底還是在N市比較好,再者,A市還有個聞歌的不確定因素——溫少遠,徐麗青哪能放心?
然而,一家人飯後坐下來商討後,到底是胳膊拗不過大腿,最終還是徐麗青妥協。
填報完志願,徐麗青沒商量地把聞歌帶回了N市,放在身邊看管。
聞歌這個超長的暑假還沒開始,就這麽結束了。
直到溫時遷打來一個電話:“聞歌,你來參加我的婚禮嗎?”
聞歌剛接到A大的錄取通知書,便一個人動身回了A市參加溫時遷的婚禮。
溫時遷抽不開身,就讓隨安然來接人。在接機口,聞歌第一眼看見的卻是隨安然身旁低眉淺笑、神色溫柔的溫景梵,說是正好碰到,就和隨安然一起來接她了。
幾年前,隨安然剛來到A市時,聞歌就知道這個年長自己幾歲的好閨密的少女心事。即使今年她事情多得應接不暇,也從未忽視過隨安然的感情問題,所以多少知道一些他們之間的事。
近來好消息不斷,聞歌的心情也很好,挽著隨安然的手一路走到停車場,趁溫景梵去開車,悄悄地湊過去和隨安然咬耳朵:“我是不是要恭喜你們了?”
隨安然臊紅了臉,瞪她一眼,眼神似嬌似嗔,看得聞歌心一酥,掩唇笑了起來:“安然,我好羨慕你。”
同樣是暗戀,可碰上對的人,她的忍耐、倔強都有人珍惜、愛護。
“羨慕什麽?”隨安然狠掐了她一把,“你也有別人羨慕不來的東西。”
聞歌笑了笑,沒說話。
這次匆忙地回來,A市的公寓閑置了很久又沒人打掃,不方便住人,隨安然原本想空出自己的房間讓聞歌住兩天,結果,溫時遷這個程咬金半路殺出來讓聞歌搬回溫家小住,理由是:聞歌是溫敬的女兒,是她的侄女,是她的娘家人。
因為挑不出半點毛病來,加上溫時遷大打親情牌,不是提她最近多可憐,就是逮著她對辛姨的感情大做文章,一出八點檔感情劇,聲淚俱下。
最後,還是隨安然先受不了,拍板讓聞歌住回了溫家,正好能陪陪溫時遷。
傅衍對溫時遷寵愛備至,這場婚禮,除了試禮服需要溫時遷親力親為外,其余瑣事都是傅衍一手包攬,以至於溫時遷作為婚禮的當事人,卻一派輕松悠閑、無所事事。
溫家依然保留著聞歌當初的房間,整潔如新,看得出來經常打掃,很多地方都已經刻上了歲月的痕跡。
聞歌放下行李箱,先去書房見了老爺子。最近喜事多,老爺子滿面紅光的,看到她時並未表現出不待見,樂呵呵地拉著她說了一些話,又問了問近況。
很多年以前,溫敬還在世的時候,老爺子生過一場重病,已經垂暮的老人,孤單地躺在病床上,那一幕讓聞歌放下了所有成見,覺得他還是需要人去溫暖、去體貼、去諒解、去寬容的。
而這些感情在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踐踏後,聞歌早已不複當初的天真,她知道一旦涉及溫家的利益,第一個被舍棄的就是在他眼裡始終和溫家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即使尊敬仍在,也早已沒有了當初她對待他的那份真心。
聞歌從書房出來,看見溫時遷正等在門外,盤膝坐在地上靠著牆壁,身旁是大片落地窗,窗外的陽光熱烈又刺眼。
她就在這樣的光線裡抬起頭來,眯著眼,彎著唇笑得格外勾人心魄:“他如果再為難你,我就衝進去幫你。”
聞歌被她逗笑,挨著她坐在地板上,歪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聲音清脆:“小姑,我長大了,也懂事了。”
溫時遷抬手摸了摸她柔軟的黑發,手指從她的臉上劃過,輕聲說:“長大了也是我侄女,他不護著你,還有我。”
聞歌的身子微微一僵,側目看了她一眼,看見她眼底細碎的晶瑩,沒再和她繼續這個話題,只是靠著她的肩,眯眼看斜陽。
很多事情,就是為了成長做奠基。
再不願意,也需要犧牲,而她犧牲的,就是她本該無憂無慮的純真時光。
晚上聚在一起吃過飯,老爺子由於這幾年身體越來越差勁,才坐一會兒就精神不濟。辛姨扶著他上樓,吃過藥,等他睡著了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
傅衍來了一趟,把溫時遷接走了。
隻一會兒工夫,客廳裡除了聞歌,便是溫景梵和隨安然。
聞歌當了一會兒電燈泡後,終於有了開溜的覺悟,剛要起身,便聽玄關處有動靜傳來,她趴在沙發背上探頭看去,昏暗的光線裡一個分外熟悉的修長身影正倚在門上,那雙眼睛幽深發亮,直直地看著她。
溫少遠剛從飯局下來。
這半年來,幾乎每天都是這樣。他原本不愛應酬,不愛下班之後還要加班,不知道怎麽的,突然變了性子,變成了工作狂人,經常連著幾天泡在飯局裡,或者熬夜在辦公室忙工作。
辛姨勸說無果,便由著他去了。
他知道聞歌在這裡,即使今晚喝醉了,被何興攙著下樓時還在想著要不要回去。在車裡抽了半天的煙,到底還是抗拒不了想見見她的欲望,回來了。
換了鞋,他抬步走過來,在溫景梵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燈光明亮的大廳裡,聞歌這才看清他面色微微發紅,一雙眼睛亮得像是繁星閃爍,漾著一層朦朧的水汽。脫下來的大衣挽在手裡,他往後一靠,慵懶地陷進了柔軟的沙發裡。
聞歌頓了一下,目光在他身上和面前的水杯上轉悠了兩圈,到底還是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見他不接,她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叔,喝點茶醒醒酒。”
溫少遠這才回過神來一般,垂眸看了眼聞歌,慢慢地伸出手去接過茶杯,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後,這才抬眸看向溫景梵,微勾了一下唇,笑道:“恭喜。”
溫景梵姿態閑適,隻微點了一下頭:“你也要抓緊了。”話落,不再多留,拉著隨安然上樓回房:“我們走吧。”
隨安然挽住溫景梵的手站起來,等目不斜視地一直走到了樓梯的轉角,再偷偷回頭看去時,聞歌正跪坐在溫少遠身前的地毯上,微微仰頭看著他。
溫少遠手裡捧著茶杯,目光低垂,唇角輕揚,牽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聞歌沒注意到隨安然的目光,笑盈盈地看著他,驕傲又欣喜:“小叔,我收到A大的錄取通知書了。”
“有沒有喜歡的專業?”溫少遠把手裡溫度適宜的茶水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茶水一路流進心裡,暖得讓他渾身舒暢。
“有。”她點點頭,手搭在他的膝上,微微收了笑,“好消息說完了,小叔你早點休息,我先上樓了。”
溫少遠沒吭聲,雙眼卻直直地凝視著她。
聞歌不躲不避,把毫無防備的自己攤開在他的眼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輕嗯了一聲,低啞著聲音說道:“上去吧。”
聞歌點點頭,收起笑,掌心撐著地面站起來,轉身往樓梯上走。
她的速度太快,以至於錯過了他伸出來要扶她起來的手。
溫少遠坐在原處,側目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背影,輕捏著眉心,無奈地苦笑。
滿意了嗎?不!是深深的後悔。
溫時遷的婚禮在兩天后。
婚禮當日的凌晨,聞歌被辛姨拉起來當苦力,忙得暈頭轉向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麽,好不容易坐下來喘口氣休息一會兒,天已大亮。
辛姨連早餐都來不及做,打電話叫了外賣,吩咐聞歌叫老爺子起來後便去吃點早飯填填肚子。回頭得去溫時遷的房間,讓化妝師也給她化化妝,她今天是溫時遷的伴娘。
聞歌睡眠不足就特別容易忘事,隻記得叫老爺子起床,還來不及下樓,就被滿世界找她的化妝師拉去換禮服了。
伴娘禮服在她來A市的當天晚上就試穿過,尺寸大小都格外合適。
溫時遷當時挑著眉看她的表情,詫異得讓聞歌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有些奇怪,總覺得溫時遷有什麽事沒告訴她。
聞歌的皮膚好,加上她也不喜歡被人在臉上塗塗抹抹的,最後還是隨安然過來,給她上了層BB霜,又描了下眉、塗了唇彩,就算完事。
溫少遠拿著剛熱好的牛奶進來時,看見聞歌正趴在床邊睡覺,屋子裡除了溫時遷,再無別人。
他隨手把牛奶放到櫃子上,拿了放在一旁的薄毯給聞歌蓋上,抬頭看了眼目不轉睛看著他的溫時遷,掀了掀唇角,問道:“準備得怎麽樣了?”
“我這邊沒問題。”溫時遷轉回頭,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拎起裙擺往試衣間走去,“我去清點下。”
溫少遠沒說話,目光落在聞歌的側臉上——在沒有人看見的時候,他才會流露出眼底的柔色。
他在床邊坐下,因為聞歌佔了大半張床,他的坐姿不太舒服,只能垂手撐在床上。
他瞅了眼時間,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在指間轉動了下,忽然偏頭看向站在試衣間門口的溫時遷,交代道:“她今天一整天都跟著你,你照看著點,別讓人灌她酒。等婚禮結束,讓傅衍安排下,留在酒店裡休息,明天再走吧。”
原本的安排是婚禮結束後,聞歌就趕飛機離開,可現在還沒開始就累得睡著了,等婚禮結束她哪還有體力?
溫時遷這半年來對他的態度冷淡了不少,聽到這兒,硬著聲音說道:“你放心不下就自己看著,我管不了。”
溫少遠絲毫沒受她這話的影響,轉頭靜靜地看了聞歌一會兒,笑了笑,站起身來:“一會兒叫她起來把牛奶喝了。我先走了。”
溫時遷眉一揚,表情清冷了幾分,拎著婚紗快走幾步擋在了門口。她微抬起頭,與溫少遠四目相對,幾乎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我說了,你放心不下就自己看著。連你都不管她,還有誰在乎她?”
溫少遠的指尖還有那瓶牛奶的余溫,他目光安然,和她對視良久,淡聲道:“如果我能管,我絕對不會放開她。”
明明是不帶一絲情緒的話語,卻讓溫時遷聽到了隱約的無奈和無能為力。
她一怔,深埋在心底很久的話終於脫口而出:“你如今還有什麽可怕的?爺爺的阻撓對你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有什麽比你不喜歡她更艱難的問題?”
溫少遠微微蹙眉,眼底終於凝起些許沉鬱,盯著她,忽然冷笑,反而質問:“溫時遷,你站在我的立場,你就知道我在顧忌什麽。你憑什麽覺得,我敢以毀了她的一生做賭注?”
他的顧忌在旁人眼裡也許完全無法理解,可真的對她用心了,才知道那些不舍、那些心動、那些疼惜在這段時間對他真正的折磨。
十九歲,還未踏入社會,還未好好開始人生,還未擁有美好的青春時光,他不能拿這些當賭注捆綁她,她適合更廣闊的天空,而不是因為他,居於一隅,被流言蜚語所擾。
即使他們沒有血緣關系,但他公眾人物的身份,遲早會讓她曝光於大眾視線中。如今的他,還沒有能力保護好她,而她的能力也不足以面對這一切。
陪伴一生這樣的承諾,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開始,她的人生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意外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如果她的父母健在,如果她沒有經歷過親人接二連三離世的悲痛,如果她不曾被剝奪學習的機會,如果她不曾以這樣尷尬的身份踏入他的生活,如今的他只會強勢佔有。
就是因為知道她的敏感、她的脆弱、她的偏執,他才如此逼迫自己改變方向。
這麽隱忍,只是想等她再長大些,能夠和他站在一起面對一切了,那個時候……
有什麽比你不喜歡她更艱難的問題?
有。
更艱難的,是替她做出選擇。
聞歌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被辛姨推醒時,陽光大盛,不知幾時。
她剛坐直身體,就感覺渾身酸疼得像是被人碾壓過般。她揉了揉被壓出淡淡紅痕的手臂,茫然地四下尋找著溫時遷的身影:“小姑呢?”
“你再睡下去啊,婚禮都要結束了。”辛姨輕推了她一把,回頭掃見櫃子上放著的已經涼透了的牛奶,利落地揮手直接掃進了垃圾桶裡。
聞歌哎了一聲,伸手想去接,紙盒擦著她的指尖劃過:“為什麽扔掉了?”
“冷了還喝什麽?”辛姨推著她起來,“去洗把臉,找安然再給你上一次妝,再過半小時你姑丈就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聞歌看著那盒牛奶,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麽事。
她皺眉尋思著,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被辛姨挽住手臂拉了出去。
很多事情也許都是有預示的吧,就像那盒牛奶,明明就在眼前,卻像這樣,不經意地丟棄、錯過。
在不合適的時間裡,所有對的事,也會變成錯的吧?
總說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聞歌覺得這投胎儀式實在煩瑣又累人,可即使麻煩,依然擋不住她對婚禮的期待和憧憬。
傅衍把人接到酒店後便去接待賓客了。
原本婚禮儀式定在酒店的後花園裡舉行,可接連幾天陰雨,最終只能選擇在室內。
聞歌被辛姨支去拿捧花——剛才溫時遷從車上下來時,不小心遺落在了車上——她剛拿回來,撐著傘走到酒店的後門,便看見一輛車緩緩停下來,車很眼熟。
她腳步一頓,眼角余光一閃,便看見偏門一道熟悉的身影掠過。
溫少遠撐著傘靠近車後門幾步遠時停住腳步,微微傾身拉開了車門。不知道站在偏門等了多久,他的肩頭已被雨水打濕,比禮服還要深的墨色鋪陳開來。
從車後門先是邁出一隻穿著高跟鞋的女人的腳,隨即,便是穿著淺紫色禮服的一個女人走了下來。那是聞歌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五官清秀耐看,皮膚雪白,揚著笑容,臉頰上還有個小酒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