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你不知道的時光裡我依然陪伴你(4)
楊喬也沒覺出什麽不妥來,順手接過來打量了一下,又偏頭看了看聞歌手裡拿著的,沉思片刻,才指了指她左手上的玉鐲:“這個吧。”
聞歌也沒看出具體差別在哪兒,正決定要左手上這個,便聽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右手那個。”
聞歌:“……”
她抬眼,便對上了溫少遠泛著冷光的視線,想了想,把手上兩隻玉鐲都湊到楊喬表嫂的面前,輕晃了一下:“小叔和楊喬意見不同,我也不知道要哪個了,表嫂給我出出主意。”
聞歌這自來熟的叫法短時間內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楊喬的表嫂雖然沒把她當自己人,但也沒當外人,她目光在玉鐲子上溜了一圈,又瞥了眼沉著臉從剛才進來就不太高興的溫少遠,小心地建議道:“玉能養人,送給媽媽的自然是再好都不夠好。這批貨裡還有個玉鐲種質佳,透明度高,色彩純正,綠色清透的,就是價格有些貴。”
聞歌頓時皺起眉頭,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溫少遠手指微抬,示意她把玉鐲先拿過來讓聞歌看看。
聞歌目光一轉,落在溫少遠的身上,隻停留了一瞬,便站起身來:“我跟你直接過去看吧。”
楊喬的表嫂顯然愣了一下,也沒拒絕,說了聲“也好”,便帶著她一起去隔間看玉鐲。
楊喬今天來就是因為聞歌,來回看了眼聞歌和溫少遠,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乾脆也跟了過去。
溫少遠坐在那兒一動未動,連余光都沒有分過去一眼,只是把玩著玉扳指的手指一緊,用力得指甲都泛著青白。
楊喬表哥瞧著這叔侄倆生澀的交流和僵硬的態度,不免好奇:“看來你這侄女跟你不親啊?”
“沒有關系。”溫少遠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否定什麽,語氣裡帶了幾分不容辯駁的凝重,“不是親侄女。”
楊喬表哥聽得有些糊塗,跟著糊塗地哦了一聲,沒敢再對著他黑沉的臉問下去。
清涼的玉扳指已經被他指腹的溫熱熨帖得染上了幾分熱度,他把玉扳指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站起身來,準備告辭:“她要的玉鐲,價格低點,差價我補給你。”
楊喬的表哥還來不及答應一聲,他已經轉身,掀起珠簾走了出去。
聞歌左挑右選,最後還是要了楊喬表嫂說的那個好貨。
原本以為價格會是她想象中的好幾倍,可一聽報價,她立刻拿卡刷錢,生怕楊喬表哥後悔。
買完玉鐲,時間還早,想著明天能休息一整天,聞歌頓時又有了精神,和楊喬一起進影院看了場電影。
兩個小時的電影,聞歌整整笑了兩個小時,出來的時候嘴都笑酸了,邊揉著唇角邊跟楊喬擠上了回去的公交車。
坐了幾站,等人少了些,聞歌這才撈著座位坐。
坐下後,她這才想起來問:“你的市場調查做得怎麽樣了?”
“不怎麽理想。”楊喬靠著聞歌前排的座椅,低頭看著她,“我希望我以後從事的職業是我感興趣的事情。”
聞歌點點頭,不做評價。
她原本想選擇的專業是金融或者酒店管理,她想長大以後無論是怎樣的職業都可以幫到溫少遠,讓他不用那麽辛苦,能有一個信賴的人做他事業王國的宰相。
可是沒等到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在那條朝他走去的路上跌得遍體鱗傷。
後來,她選擇了新聞系,並非有多喜歡這個專業,只是想讓自己說的話能有它本身承載的重量。
無論哪一個,都與他有關。
無法控制地,無形中就被他輕易影響著。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這輩子,自己都逃離不了一個叫溫少遠的陰影。
是的,原本是遙不可及的太陽,如今,他已經成了陽光下的陰影,依舊是心尖上的人,卻不再有當初她賦予他的意義。
一路安靜地到了小區門口,楊喬送她到了公寓樓下,這才離開。
聞歌聽著耳邊樹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看著楊喬和溫少遠有幾分相似的背影,一陣恍惚。
眼見著楊喬的身影消失在了公寓樓的拐角處,她這才皺著眉頭轉身往公寓樓裡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她家客廳窗口閃爍著如星火般的一點明亮。
溫少遠看著她低頭走進來,又遠遠地看了眼已經走到小區門口的那個身影——已經模糊得看不清的身影,眼底似聚起了風暴,如旋渦般幽沉深邃。
他輕笑了一聲,唇角輕微的動作抖落了他嘴邊叼著的那根香煙的煙灰,帶著灼熱的溫度落在他的手背上,滾燙得似能燃燒一切般,他卻似毫無感覺,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裡,眼神悠遠又寧靜。
直到聽見屋外電梯到達的一聲輕響,他才回過神來,指尖夾住煙,抬手輕揚,看著它落在地板上,垂下目光,抬腳碾了幾下。
他那清俊的面龐,在涼薄的月光下,更顯孤寂清冷。
來了嗎?
很好。
聞歌有些心不在焉,剛才在電影院裡的好心情不知道什麽時候消散無蹤,現在沉重得讓她抬不起腳來。
好不容易邁到家門口,她摸出鑰匙,慢吞吞地開了門,還沒伸手推開,門就被人從裡面拉開了。
聞歌還來不及害怕,就被黑暗的屋內伸出的一隻手牢牢地扣住了手腕,一把拉進了屋裡。
那隻手,滾燙、乾燥,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屋外是風吹拂樹葉的輕響聲,明明悅耳動聽,聽在聞歌的耳裡,卻像是魔鬼在咯咯笑著,讓人毛骨悚然。
她下意識地往後一靠,想要掙脫他的鉗製,可握住她手腕的那隻手也隨之施力,力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好能夠扣住她,又不會讓她覺得疼。
聞歌這才驚醒般,放棄了無謂的掙扎,在黑暗中,漸漸看清了面前這個人的輪廓。
有那麽一個人,只要一眼,便能讓你記憶深刻,而對於聞歌而言,溫少遠就是這樣的人。
剛才是因為他身上有濃濃的煙味掩蓋,她才一時分辨不清。
聞歌的目光從他扣住自己的手上轉到他在黑暗中有些模糊的面龐,遲疑著出聲確認:“小叔?”
沒人回應她,只有握在她手腕上的手驀地收緊,重重地捏了她一下。
聞歌忍不住皺眉,抿了抿唇角,正要對他冷嘲熱諷幾句,還沒開口,他的手一松,轉而扣住她的肩膀,微一用力,就把她按在了冰涼的門後。隨之而來的是門鎖碰撞的一聲輕響,清晰得像是誰繃緊的心弦被挑斷,嗡的一聲,余音不絕。
聞歌最受不了這種聲音,隻覺得牙尖癢了一下,心口被震得發麻。
還未等她從這個聲音裡回過神,面前鎖住她的人,低下頭來,寸寸逼近。
聞歌的神經一繃,條件反射般利落地一偏頭,同時,冷凝的聲音輕揚起,帶著幾分抗拒和恐懼,刺耳得像是尖銳的金屬片在光滑的牆面上劃過般:“溫少遠!”
他逼近的動作頓時停下來,微垂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她。
淡薄的月光灑下來,恰好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雙眼緊閉、雙唇緊抿、眉心蹙起,不只抗拒,還很排斥。
他的心頓時涼得好似被凍住了般,一瞬間,嗓子發緊得連出聲都有些困難。
她偏過頭,冷著臉,雙眼滿含冷意,看著他,質問道:“你現在是在幹什麽?”
那寒涼的語氣,讓他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走了一般,按壓住她肩膀的手一松,滑落到她的手臂上,指尖冰涼。
“是你讓我不要喜歡你,那現在呢?”她輕笑了一聲,明明是很淺淡的語氣,卻格外諷刺,“恨不得和我劃清界限的小叔,你現在在做什麽?”
她緩緩地掙開他的禁錮,指尖碰到他的手時,驟然涼下來的溫度讓她渾身一顫,竟有幾分寒冬臘月的錯覺。
她抿緊嘴唇,那些被埋藏已久的委屈、不甘、埋怨似乎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那積鬱在心底很久都無法訴說的苦痛,在此刻他這樣莫名其妙的行為中徹底被挖出。
“小叔。”她輕輕地叫了他一聲,平淡的語氣裡聽不出她此刻的情緒,只有眼底那一閃而過如同淚光一樣的光芒,瞬間深深刺痛了他。
那些無法壓抑的感情,那些深埋已久的情思,在這個尋常的夜晚,如潮水般洶湧地襲來,徹底將他淹沒。
他傾身抱住她,她仍是那樣纖瘦,讓他忍不住想抱緊些,再抱緊些。
從明尼阿波利斯看見楊喬俯身擁抱她時便起的心思,今晚終於得償所願。
他抱得讓她覺得有些疼,心卻柔軟得像是融化了一般。
聞歌閉了閉眼,太陽穴突突地跳動了幾下,最終還是狠著心一把推開了他。
“溫少遠,我出國那天就告訴自己,四年,這四年,做到徹底放棄你,不再對你糾纏,也不再讓你為難。等我回來的時候,一定是我隻把你當成小叔的時候。”她笑了一聲,語氣嘲諷,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他,“我做到了。”
放棄對你的感情,是對我的救贖。
他站在她身前一步之外的地方,清俊的面容掩在黑暗之中,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有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像是被扯壞的錦帛:“我後悔了。”
涼如水,沉如夜。
他終於抬起頭來,目光悠遠又寧靜,眼底似有波浪翻滾,夾雜著無措和狼狽,看得聞歌心頭一麻,別開眼去。
他沙啞著聲音,重複了一遍:“小歌兒,我後悔了。”
回應他的是隨之響起的開門聲,她握著門把,目光涼涼地看著他:“我在那裡生了一場大病,出租房的暖氣片壞了,半夜一點熱氣也沒有,凌晨的時候我被凍醒了,被子上面壓了一層又一層仍冷得發抖……”
她深吸了一口氣,微移開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躲到了樓下的咖啡廳裡。下午去上班的路上頭重腳輕,被兼職的同事送進醫院,才發現高燒四十度。那個時候我上大三,我仍希望最脆弱的時候你能夠陪著我,可是你沒有。
“大一第一個寒假,我在小酒吧當服務生,被一個酒鬼騷擾,我打了人跑出來,外面下著雪,我又冷又怕,在雪地裡哭著給你打電話。那個時候,我希望是你陪著我,可是你也沒有。
“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那麽以後也沒必要了。”
聞歌說完這些,暗暗地握緊拳,克制住不由自主發抖的手,再看向他時,眼神已經冷冽得再無一絲溫度:“把鑰匙留下,你可以走了。”
溫少遠靜靜地看著她,心頭一陣蓋過一陣的疼痛壓著他的嗓子,他張了張嘴,卻發現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的心口被她親手挖了一個大洞,疼得不行,站在她的面前時,渾身僵硬得幾乎動彈不得。
“我想要你回頭的時候,你從來不回頭看看,自以為是地覺得那樣是為我好,你卻從未問過我要不要?”
走廊的燈光透進來,她看清了他蒼白的臉色和在光影下烏黑發亮的雙眼。
發了狠,她握住他的手,使勁把他推出了門外。
心頭憋著一口氣,她不吐不快:“你曾經說過,你牽住我的時候讓我也握緊你的手,可我試圖靠近你的時候,你卻在推開我,一次、兩次……直到現在,我已經沒有再走近你身邊的勇氣了。曾經的阻礙依然是阻礙,你讓我看不清前路,而我也不願意再去走那條布滿利刺的路。你讓我覺得我愛錯了人,所以……小叔,現在後悔,來不及了。”
他依舊安靜地看著她,未置一詞。
聞歌突然笑了。
和四年前一樣,不是嗎?這樣的他,她已經不想再看見了,因為那樣只會提醒她以前執著得發傻的自己。
她再沒有看他,揚手關上門,心底蠢蠢欲動的小火苗也漸漸熄滅。
深埋了四年的火種,終於要熄滅了。
她看著最後一寸光亮,問自己——你還在期待什麽?
等待已久的關門聲並沒有響起,就在門縫慢慢縮小到幾公分時,門外突然伸進一隻手來,擋在了門框上。
厚重的鐵門猛地撞上他的掌心,一聲骨骼的輕響伴著悶哼聲,在聞歌的詫異中,溫少遠的另一隻手推開門,以一種強勢的姿態走進來。
他的眼裡是聞歌從未見過的篤定和堅持,雙眼灼然發亮,定定地凝視著她。
“差之微毫,失之千裡。我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格外有力,“十年,用這十年,換一次走進你心裡的機會。”
他邁步上前,幾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受了傷的手垂在身側,他卻好似絲毫感覺不到疼一樣,只有臉上泛著病弱的蒼白:“聞歌,我不想失去你,也無法忍受……我的將來和你無關。”
屋外又響起了微風輕拂樹葉的輕響,聞歌看著他,心尖像是也被這股微風掃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帶著刺痛,來得讓她措手不及。
這種渴望已久的回應讓她深埋在心底四年,且幾次將要熄滅的火種重新燃燒了起來,雖然只是一簇火星,微弱得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她凝視了他很久,抿唇笑了起來:“當叔侄不好嗎?為什麽要重新面對以前的那些?你想要我就給?你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
他眉心微蹙,左手虛扶住受傷的右手,啞聲問道:“那你覺得你能阻止我嗎?”
聞歌被他問得語塞,目光不由自主掃向他的右手,想了想,問道:“我不覺得四年前你不願意回應,而我離開四年你就轉念了。我剛回來,你也……”她一頓,顯然也發現自己暴露了太多情緒,掩飾一般,故意沉了聲音:“你要告訴我嗎?”
“不是四年。”他的身體被光影分割得有些模糊,低著頭看她,聲音沙啞,卻格外有磁性,“很早……就喜歡了。起初我以為那只是責任心,你的依賴也讓我覺得理所當然。後來,是不想改變現狀,所以我逃避不願意面對,就怕你的熱度連三分鍾都無法保持。我在害怕,怕自己護不了你,怕你以後會後悔選擇我,怕你再長大些會遇見更多更好的人——你和他們有著相當的年齡,可以一起經歷很多和我無法共同經歷的事情。我最怕……你離開我。”
他微傾著身子靠在鞋櫃上,神色溫柔又沉靜:“時遷婚禮那晚,我原本是想好好跟你談一談,沒有想到會出那樣的意外。後來你選擇出國,我就說服自己,給你四年時間,四年一過,就是我不顧一切了。”
他偏頭,松開的左手握住她的肩膀,低頭抵上她的額頭,幽深沉靜的雙眸就在她的眼前,漆黑如墨染,悠然如遠山。
“我從未離開過你,小歌兒。”
那些你以為你一個人的時光,我一直陪著你。
自私嗎?
自私。
只為了,要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