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想和你在一起(11)
  “外婆，陪我來看你的是我的小叔，他是除了你外對我最好的人，不計較得失，就是對我好。很多次，都是因為他，我才覺得接下去的路我咬咬牙還是能走過去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淚意終於壓抑不住，咬著下唇，很用力地咬住，這才克制住沒發出一聲哽咽。

  “你走之前還一直擔心，我一個人要怎麽活下去，現在證明我沒有你在身邊一樣好好的，所以你別擔心我了。我現在還不能賺錢，你要保佑我快快長大，長大以後我每年都會給你捎點東西來。我隻恨，你在世的時候沒能讓你過得好一點。外婆……”她抬起頭，目光專注地看著墓碑上那張笑盈盈的黑白照片，低聲，且字句清晰地說道：“我喜歡小叔。”

  這個秘密，我隻告訴你。

  這時，一陣風吹過，原本陰霾昏沉的天空，雲層微散，露出澄澈的藍色。陽光透過翻湧的雲層間隙灑下來，湛藍的天空，瞬間明亮得像是幽深壯闊的海洋，正海浪微瀾，碧波蕩漾。

  L市的夏天帶著水鄉特有的溫柔，即使是最熱的時候，微風也含著微醺的稻香，蘊著綿密的水汽，像一股清流從面上拂過。

  溫少遠的耳朵動了動，轉頭看了聞歌一眼。

  她披散在身後的長發被風撩卷起一個弧度，有一縷從她鼻尖掃過，徐徐飄動著，她卻一動不動，隻微微眯起眼睛，長久地凝視著墓碑，筆直地站立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彎腰鞠了一躬，指尖落在黑白照片上撫摸了下。不知道是不是那涼意浸透指尖，她終於回過神來，轉過身，對上溫少遠的目光時，揚起唇角笑了起來。

  如果此刻她的眼眶不是還泛紅，又蘊著水汽，真看不出她是在強顏歡笑。

  溫少遠被她這樣故作堅強的笑容晃了一眼，心頭微微一動，終是有些心疼，凝視了她片刻，無奈地朝她伸出手來：“過來，我們回去了。”

  當天他們吃過午飯，沒在L市停留多久，下午就動身回了A市，聞歌明天該回校上學了。

  到A市時已是晚上八點，飛機餐雖然一般，但為了填飽肚子，聞歌還是努力吃了一些。

  回到溫少遠的公寓，進廚房倒水時，她一眼就看見了貼在冰箱上的便利貼。

  “給你們準備了小餛飩，放在第二層冷凍，分量足，明天的早飯也可以吃這個。”落款是辛姨。

  溫少遠跟在她後面進來，瞄了一眼便利貼，仗著身高優勢站在她的身後低頭看向冰箱下面的冷凍層。

  不料，聞歌突然轉身，一下撞在溫少遠的胸前，忍不住後退了一步，身體緊貼著冰箱才止住腳步。她揉著額頭，看著溫少遠，噘了噘嘴，嘀咕了一句：“小叔，你走路怎麽都沒聲音的？”

  溫少遠正要伸手去扶她，見她站穩，不著痕跡地收回手背在身後，握緊：“撞疼了？”

  聞歌搖搖頭，又點點頭，在溫少遠的注視下十分坦然道：“小叔給我下餛飩吃我就不疼了。”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溫少遠忍不住彎了彎唇，見她眯著眼睛一副討好的樣子，心頭不禁一動。沒掙扎太久，他屈指，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故意微沉了語氣道：“讓開。”

  聞歌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逗自己玩，吐了吐舌頭，先回房間去洗澡了。

  雖然落下了幾天課，但初三下半學期主要是講解例題，溫習以前學過的內容，加上聞歌在家休養的這幾天也沒閑著，從學校拿回來的試卷每天都有做，然後交給溫少遠審閱，重點的題型被他拎一拎，不但沒落下，還進步了不少。

  徐麗青自聞歌出事之後一直沒有露面，電話倒是沒斷過，不過，即便是和聞歌解釋起來，也隻說她工作太忙，抽不開身，有溫少遠照顧，她很放心。

  聞歌對她這樣的態度非常受用，絲毫沒察覺，溫少遠和徐麗青近期默契得像是談妥了什麽事。

  至於脖子上的傷痕，休息了一個星期，已經淡了很多。夏天雖然不能穿高領，好歹還有襯衫可以擋一擋，聞歌又披散了長發，倒也沒人發現她脖子上的傷，除了白君奕。

  聞歌剛從廁所出來，低著頭擦手，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住了去路。她抬眼一看，見是臉黑得跟鍋底一樣的白君奕，忍不住想笑。

  從她進教室開始，這廝就一直抓耳撓腮地想和她搭話，卻不是被她“這幾天的筆記借我下”，就是“老師還講了什麽題”之類的話堵了回去，終於在午休的時候逮到機會來攔截她了。

  白君奕比聞歌高半個頭，這會兒站在她面前，低垂了視線，看上去竟有幾分居高臨下的壓迫感。不過，聞歌向來不吃他這一套，繞開他繼續往前走。還沒走幾步，她就被他一把握住手腕直接拖到了不遠處的實驗室裡。

  進了屋，他蠻橫地把門一關，張開手臂攔在門口，頗有些凶狠地瞪著她：“沒跟你鬧著玩，讓我看看你傷哪兒了。”

  “誰跟你鬧著玩了？”聞歌翻了個白眼，環視了一圈身後的課桌和試管，有些頭疼，“咱們能出去說嗎？”

  “不說不讓出去。”他輕哼了一聲，長腿一撩，就近拉了把椅子坐在門口，直接擋住了去路，還真有幾分“此路是我開，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的架勢。

  怎麽說也做了兩年的同桌，聞歌多少了解他的脾氣，也不再跟他對著乾，抬手解起了襯衫最上面的紐扣。

  一直注意著她舉動的白君奕頓時嚇得臉色都變了：“你乾嗎脫衣服？”

  聞歌的手一頓，氣得臉色青白，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接拉開領口給他看脖子上淡下去的掐痕，順便罵道：“誰脫衣服了？你個變態！”

  雖然早從白薇那裡知道了她的情況，此刻親眼看到她脖子上那圈已經淡了的掐痕，白君奕還是惱怒得不行，也顧不得剛才還在害臊，幾步湊過來，緊抿著唇，表情端得那叫一個嚴肅凝重。

  聞歌扣回紐扣，瞥了眼他的表情，想了想，軟了語氣說道：“我沒事了，讓你姐給那壞蛋多判幾年我就解氣了。”

  白君奕還有些發愣，聞言看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你想得美，我姐又不是法官。”

  轉念，他又咬牙切齒起來。

  聞歌聽他罵罵咧咧地說了一堆，突然覺得這樣的白君奕親切得讓她心裡暖暖的。

  畢竟，白君奕是她為數不多又珍而重之的好朋友，如此關心她，她怎麽會不覺得暖心？

  眨眼，期末已至。

  六月中旬，A市的氣溫驟升，猛然熱了起來，連考場都感覺火燒火燎的。

  這是初三的最後一場考試。

  聞歌一大早就心浮氣躁，早早地做完考題，也沒有心思檢查，轉動著筆目光沉沉地看著窗外。

  她考試的座位臨窗，正對著學校的大門。離考試結束還有一段時間，校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大批學生家長，遠遠看去，黑壓壓一片。

  徐麗青不在，溫少遠對她的水平知根知底，並不擔心，除了考試前一晚，怕她壓力太重，開了瓶紅酒遞給她：“如果有壓力，允許你喝半瓶，今晚早點睡。”

  聞歌看著在燈光下泛著光潤色澤的酒液搖搖頭，心想：要是辛姨這會兒在，看見溫少遠這麽不靠譜的降壓手段估計會直瞪眼。

  溫少遠也不勉強她，試探了幾句，見她並沒有太多的緊張感，連思想工作都省了，只在睡前給她泡了杯牛奶，盯著她喝下去後，就趕她去睡覺了，所以，聞歌直到現在才有一種大考降臨的實在感。

  監考老師收完卷，聞歌第一個走出了考場。

  剛走出校門，看見站在不遠處樹下的徐麗青時，她忽然冷靜了。

  是了，徐麗青前幾天就說要回來，不料，竟是今天。

  隱約浮上來的焦躁讓聞歌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徐麗青一回來，聞歌自然要從溫少遠的公寓搬出來。傍晚吃過飯，幫著辛姨洗了碗，聞歌就回房間收拾自己的東西。磨磨蹭蹭地收拾了半天，直到辛姨被張叔接走了，她也沒看見溫少遠的身影。

  聞歌抱著收納箱往家裡送了兩次，東西全都搬回去了，又回公寓繼續等。其間耐不住性子，給溫少遠打了幾次電話，不是無人接聽，就都是何興——溫少遠的助理接的，他分明是不想接她的電話。

  這樣清晰的認知讓聞歌恐慌起來，腦子空下來，她這才回想起這段時間的不尋常之處，越想臉色越白，到最後，心煩意亂得再也坐不住。

  時鍾嘀嘀嗒嗒地走著，聞歌坐在客廳的地板上，隻覺得涼意從腳底一路蔓延至心口，她不禁一個哆嗦，頓時清醒了過來。

  就在這時，哢嚓一聲輕響，門開了。

  聞歌忙站起來，小跑到門口，看見溫少遠站在那裡，努力揚起笑容：“小叔。”

  溫少遠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停頓了一瞬，這才點點頭：“怎麽還不去睡覺？”

  “我在等你。”聞歌的唇角抿起，笑容怎麽也保持不住，瞬間垮了下來，“我想等你回來跟你說一聲，徐阿姨回來了，我要搬回去住了。”

  溫少遠沒應聲，只是上前一步，邁進玄關，把門關上了。

  聞歌隻開了客廳裡暖橘色的照明燈，光線有些昏暗，他又站在門口，整個人都隱在了黑暗裡。

  他不說話，聞歌也不說話。

  這樣沉默了良久，最後還是他打破了沉默，低聲說道：“我知道。”

  他早上就知道了，原本想她這會兒應該回去了，可以不用面對她，不料，等他站在樓下抬眼往樓上看時，客廳依然亮著燈，也不知道她一個人等了多久。

  聞言，聞歌心頭一凜，不太舒服，斟酌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叔，是不是我讓你……為難了？”

  她的眼睛背著燈光依然灼灼發亮，似乎能夠看透他的內心，讓溫少遠避無可避。

  他伸出手，像往常一樣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道：“從來沒有為難過。”

  這樣明顯的安慰，聞歌當然不會聽不出來，單她自己知道的就有兩次，一次是溫敬夫妻離世後溫老爺子趕她出門，一次是徐麗青領養她。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他為自己頂住了多少壓力，他從來不說，她就當作什麽都不知道。

  “徐阿姨下午跟我說了，她想帶我去N市過暑假，她說你也知道。一走要兩個半月，就想當面跟你說一聲。”

  兩個半月？

  溫少遠皺了皺眉頭，話到了嘴邊，終究是什麽都沒說。

  何止兩個半月，接下去的三年，甚至更久，你都不在我的身邊。

  (本章完)